第152章 七日的邂逅12

    我还想多活一天。

    是想,不是能。

    面对迟朝暮所袒露出的,犹如骄阳烈日般的情意,郁止不觉得刺眼,而是觉得闪亮。

    太闪亮了。

    璀璨夺目的光芒吸引着他不愿移开视线,甚至想要争命多享受片刻,想要回应这耀眼的光芒。

    迟朝暮清晰地听见了郁止的话,却仅限于前一句。

    说后一句时,声音不够清晰明朗,以至于传入迟朝暮耳中时,也是缺字少句。

    隐约有“喜欢”这样的敏感字眼进入迟朝暮耳中,不等他听清,声音便没了力气。

    可即便如此,那也足够了。

    迟朝暮眉眼顿时舒朗开阔,一扫刚才的紧张忐忑,转而变得坦然明朗。

    他缓步上前,一步步靠近郁止,“我听见了。”

    “谢谢你。”

    他今天说这些,要的从来不是郁止的接受,他只是想让他知道而已。

    知道有人正用一颗纯粹而炽热的真心爱他,并且还会继续下去,直到郁止离开这个世界,也不会改变。

    郁止平复着激动的心情和血液,慢慢缓了口气,等到稍稍平复些许,才深吸一口气,唇角微勾,“你听清我刚才说什么了吗?”

    迟朝暮知道他问的后面那一句,心中微动,“重要吗?”

    他已经得到自己想要的,对于多余的赠品,既期待又害怕。

    与其得到一句不咸不淡的回绝,不如什么也不知道。

    郁止静静看着他,唇边笑意不减反增,“或许吧。”

    “我说……”

    “我也喜欢你。”

    平平淡淡,他便这么说了,仿佛说的不是回应告白,而是说自己刚才喝了水,正准备睡觉。

    迟朝暮的心狠狠一跳,一股滚烫的暖流自心中汇入他的血液,蔓延至四肢百骸,伴随而来的,还有一股淡到极致的涩意,只要轻轻一碰,便仿佛被揪住五脏六腑,说疼不疼,说痒也不痒,但就是令人无法忽视,难以忘却。

    他怔愣半晌,眼眶逐渐泛上些许热意,“谢谢……”

    虽然没说,可他的每个反应都在说着两个信息,感动,却不信。

    或许在他心里,郁止这么说,不过是看他可怜,加之本人命不久矣,动了恻隐之心,顺口说了这么一句,安抚他的心。

    就算有,大概也是那几乎不能被察觉出的一点,被他的直白催化,以极快的速度成长为参天大树,却根基不稳,待激情下去,便又重新恢复成原本的模样,犹如海市蜃楼。

    可即便如此,迟朝暮却已经心满意足。

    他坦然一笑,“郁先生,大可不必如此。”

    无论郁止的态度如何,是否回应,他都不会失望。

    “你喜欢过谁吗?”

    这话问出口时,他也察觉似乎有些问题,便又补充道:“除了……我。”

    大概是觉得郁止未必有多少真心,自己这么说,似乎有些不要脸,他脸色微微发红。

    郁止看着他,认真摇头:“没有。”

    迟朝暮眼中闪过一丝“果然如此”,“虽然我也没什么经验,但这种感觉是真的很美好。”

    他看向郁止的目光仿佛在看什么神圣不想打破的美梦,“哪怕你或许无法停留多久,哪怕我们相识不过短短数日,可我却一点也不后悔。”

    用未来的快乐,换这数日的美好,及其不划算的交易,他却真的不后悔。

    郁止不由自主伸出手,想要触碰对方,想要安慰对方,然而这堵墙却阻隔了二人,让他连想要哄一哄那人都不行。

    此刻的迟朝暮,看起来是那样的义无反顾,像一直正在透支生命,燃烧成绚烂火焰的飞蛾,将一世情爱都集中在这一回,促使它开出绚丽的花火。

    迟朝暮未必半点也不信他刚才说的那句“喜欢”,可现在的他,已经无所谓郁止是否喜欢他,他只想向郁止展现,而非向他索取。

    “出生至今,我也活了二十几年,经历过二十几个春夏秋冬。”

    “我一直在思考,爱情是什么,为什么它能让人抛却一切,义无反顾?”

    “可即便到今天,我真正品尝到它,也没能说出个所以然。”

    郁止指尖轻颤,他眼中泛着柔光,望向迟朝暮,说不清是什么表情,又似乎没有没有特别的表情,只是静静看着,只是静静等着。

    迟朝暮笑容明媚又绚烂,他是真的容易满足,哪怕知道郁止不一定真的喜欢他,也并不介意,哪怕知道他们没有未来,也不去纠结。

    跨过了生死那道坎,他明白了与其纠结痛苦,不如坦然接受,珍惜所有的道理。

    “在我看来,它看不见,摸不着,却又无处不在。”

    “在身体里,空气里,在每一个看着你的瞬间,在每一秒想念你的时光,它让我品味酸甜苦辣,喜乐悲欢,短短数日,便让我经历了从前二十几年都没经历过的情绪瞬间。”

    “但不可否认,它美妙至极,令人心驰神往。”

    “而这种感觉,都是你带给我的。”

    迟朝暮声音悠悠,语气长长,带着无可奈何的纵容和喟叹,却是满心享受。

    “我很喜欢,也很感激。”

    此时此刻,郁止全然没有去管什么任务,他只是看着迟朝暮,这样被情爱沐浴过的迟朝暮,带着谁也无可替代的光芒和魅力。

    “它是你的。”

    每个人的感情不属于任何人,只有他自己。

    其余无论是谁,都只能欣赏,而不能亵玩。

    “那你看到了吗?”迟朝暮看着他,歪头笑问。

    郁止含笑点头,“很美。”

    却不知是说人,还是说其他。

    “谢谢你……”迟朝暮感激道,谢谢你没有拒绝,没有无视。

    天空逐渐升起晚霞,橘红似火的颜色,将天地都笼罩在这片霞光里,包括这霞光里的人。

    沐浴在霞光里的迟朝暮静默良久后,竟是悠悠开口,“时至今日,我才真正领会我的名字,朝暮朝暮,由朝至暮。”

    他看着郁止,眼中满是期待和紧张,“郁先生,你刚才说,也喜欢我,是真的吗?”

    郁止无比真诚,却又无比淡定,丝毫不像是在讨论多重要的事,“当然,我从不骗人。”

    迟朝暮便道:“那我记住了?”

    郁止点头。

    迟朝暮又道:“那我当真了?”

    郁止莞尔,不等笑出来,又因为身体的疲惫而连连咳嗽。

    碍于这堵墙,迟朝暮就是想要上前关心郁止都不行,与刚才想要哄人却被阻的郁止一般无二。

    好在郁止的咳嗽没有持续多久,便渐渐停止。

    迟朝暮松口气之余,又犹豫起来。

    郁止鼓励道:“你想说什么?”

    完了又补充了一句,“什么都可以。”

    只要他能做到。

    闻言,迟朝暮显然双眼一亮,璀璨的光芒差点让人闪瞎眼。

    “我认真了。”

    “你可以认真。”

    迟朝暮笑容款款,不见半分暗色。

    “我曾幻想过无数种所谓爱情的模样,然而真正遇到时,却什么情况也不符合,唯有一样,却是都能满足。”

    “什么?”郁止静静等着,哪怕此刻的支撑令他的精神疲惫又辛苦,他也不显半分。

    “不要犹豫,不要后悔。”

    “郁止,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这样,我们能不能……能不能……”

    嗫嚅半晌,他终究是鼓起勇气,说出心里最想说的话,“能不能在一起?”

    在知道郁止命不久矣的情况下,在心知郁止未必真心的情况下,他依然提出了这个请求,只为了不留遗憾。

    郁止像是早知道他要说什么一般,面上没有半点惊讶,淡定得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听到。

    他动了动唇,正要张口说什么。

    迟朝暮似乎怕他拒绝,不等他开口,又继续补充。

    “我不知道你还有多少个明天,也不管你走后的一年四季,我就想……就想抓住现在能抓住的一切。”

    他不求朝朝又暮暮,只争一个朝夕。

    空气宁静,晚霞越发明艳,不知何时,只听一声轻轻的叹息,无奈又好笑。

    “我好像……没说过拒绝。”

    迟朝暮眼中好似被注入了火焰,格外耀眼。

    一只瘦削苍白的手缓缓探出窗外,晚霞轻轻撒在它上面,平白给他带来几分生机。

    不等它完成全部动作,便有另一只温暖又柔软的手接住了它,再无阻隔。

    迟朝暮笑意比晚霞灿烂,双眼微眯。

    “接住你了。”

    匆匆赶来的林医生站在远处,手指颤抖地试图从衣服里摸出一根香烟,想要点燃,让自己冷静。

    一道女声突如其来地出现在他身边。

    “放弃吧,你阻止不了的。”

    周秋心不知从何时已经出了病房,转而来到了林医生身边。

    林医生沉默没说话,他的手刚摸到香烟,却又想到这里不是吸烟区,只能作罢。

    望着那便正在相视而笑的二人,他也说不出是什么情绪,“有什么意义?”

    是啊,这有什么意义。

    郁止迟早要死,不,不是迟早,没有迟,这段感情注定不长久。

    他是不知道,郁止什么时候也对他那个表弟有了心思,但知道也无妨,毕竟,这本来就是没有意义的事。

    正因为如此,他才不愿意表弟泥足深陷,徒留痛苦。

    可同样正因为如此,面对那二人冲动的决定,他没有跳出来阻止。

    说到底,他没那么狠心。

    正如认为他们在一起没什么意义一般,他跳出来阻止,也没什么意义。

    周秋心笑道:“既然林医生觉得没什么意义,何不放手成全呢?毕竟,他们才是当事人,我们都是外人,无权干涉他们的决定。”

    林医生闭了闭眼,回想迟朝暮父母的故事,最终沉默着转身离开。

    如果可以,他现在最想买的就是一瓶忘情水,将那些情情爱爱全部从自家表弟的脑子里抠出来。

    情之一字,最是伤人,既然如此,他作为亲人,也不愿因为自己的行为,让迟朝暮伤上加伤。

    罢了,正如周秋心所说,那二人之间的事,他们终究是外人。

    刚刚建立起朋友关系后,不到一天,两人又重新建立了新的关系。

    恋人。

    无人得知,这个转变,仅仅是因为迟朝暮想要在郁止死后,墓碑上刻上自己的名字。

    此刻,他已经进了病房,并且窝在郁止身边,不愿动弹。

    郁止重新躺回床上,虽说他今天因为迟朝暮而焕发生机,然而他的精神消耗却是作不得假。

    此刻躺在床上,郁止也只好无奈闭目养神。

    至于为什么不睡觉……

    无他,他不敢睡。

    就怕一睡不醒,直接去了新世界。

    迟朝暮守在他身边,只觉得心安不已。

    哪怕明知道不知何时,身边这个人,就会毫无预兆地变成尸体,他也紧紧握着,不肯放手。

    夕阳不知不觉离去,夜幕重新挂上天空。

    晚饭过后,迟朝暮眼看着住院部关门时间已过,才开口道:“我今晚想留下来陪你。”

    郁止当然不会拒绝,事实上,他也不愿意再浪费能够和迟朝暮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

    “好啊。”他欣然答应。

    然而迟朝暮却没睡沙发,而是守在床边。

    说一千道一万,昨晚的突发状况还是给迟朝暮心里留下了阴影,让他晚上都不敢安稳。

    郁止也没阻止,既然这样能够安他的心,又有何不可。

    然而新的问题来了……

    “你不睡吗?”迟朝暮不由问道。

    郁止握住他的手,温热的触感传来,才让他有种还活着的感觉。

    “嗯,我不困。”

    骗子。

    迟朝暮心知肚明。

    郁止今早开始就没睡过,怎么可能不困。

    他这么说,不过是因为不想睡。

    而不想睡的原因……

    迟朝暮闭了闭眼,强迫自己不去想。

    片刻后,郁止忽听迟朝暮道:“郁止,既然不困,你想出去吗?”

    郁止挑眉,“去哪里?”

    迟朝暮咬了咬唇,“很多地方。”

    郁止遗憾摇头,“大概不行。”

    出医院是有点困难,还有风险,与其冒险,他却更想安稳一点,说不定,能够多陪迟朝暮一些时日。

    与他相反,迟朝暮却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没有再问郁止的意愿,直接打了电话给林医生。

    不知道二人说了什么,等到林医生再次打电话过来的时候,便见迟朝暮笑着道:“走吧,我带你出去!”

    当成功离开医院时,郁止似乎还有些不敢置信,他回头看着身后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医院,心中竟生出一股激动。

    郁止清晰地察觉出,那是属于原主的,而不是自己的。

    原主从住院以来,直到快死了,都没能再出过医院,今天刚一出来,郁止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坐着轮椅,身边是迟朝暮,郁止不禁握住了他的手,“朝暮……”

    两个字出口,却是久久没有声音。

    或许是不知道说什么,又或许是一切尽在不言中。

    迟朝暮来到他身后,推着轮椅,“走吧,我带你去个地方。”

    半小时后,他们坐着车,来到了一处山顶。

    不,这不算是山,或许连丘陵都算不上,但不可否认,这里很情景,环境也很美。

    枫叶逐渐染红,渐变的色彩给这路上的景色增添了几分魅力。

    不多时,两人便来到一处别墅,别墅有个观景天台,被推上天台,面对前方便是天台边缘,一不小心便能掉下去,他也并不紧张。

    只是略带好奇地询问迟朝暮,“来这里做什么?”

    迟朝暮弯腰俯身在他耳畔。

    “看日出。”

    日出?

    “虽然这里不算高,也不算多没,但用来观景看日出,却是足够了。”

    “你想看吗?”

    郁止的手轻轻颤抖,半晌,他才闭了闭眼,轻轻笑了。

    “先去看看日出吧。”

    “不用很高的山顶,也不需要很美的风景。”

    昨日的声音言犹在耳。

    有人只是随意一想。

    有人却早当了真。

    第153章 七日的邂逅13

    夜色很美,美到能让人屏住呼吸,就怕惊扰了这片瑰丽。

    然而此时此刻,在这片没多少人的郊区,在这栋只有两个人的别墅,却是无人真将那美丽的夜色放在心上。

    迟朝暮下楼进屋,找了不知何时备下的毛毯和厚外套,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给郁止盖上披上。

    看日出也是要有代价的,很显然,迟朝暮并不想让郁止领会这种代价。

    他自己反倒是其次,大概是因为有这人在身边,他的大脑和身体已经忽略了对天气气温的感应,便是隆冬大雪,他大约也是觉得暖的。

    郁止却不由分说握住他的手,将他带着微微凉意的手盖在毛毯下。

    “既是陪我看日出,怎么能因为我,而不注意自己的身体?”

    郁止双眼泛着柔光,语气充满无奈和耐心,“不怕我心疼吗?”

    迟朝暮只觉得被温热的暖意包裹住的双手轻轻颤抖,带着点点的麻,微微的痒,仿佛被万千蚂蚁爬过。

    只是带给他的却不是触目惊心,钻心刺骨的惊惧疼痛,而是如沐春风,如浴蜜海的和煦甜意。

    明明什么保证也没说,明明什么证据也没有,可这一刻,他心里竟有种“郁止真的喜欢他”的感觉。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错觉,也无意去探究这感觉的真假,他只想享受,享受这时郁止带给他的一切。

    郁止给他的爱情,明明和他曾经所想的大相径庭,却又有种殊途同归的相似。

    现在再想,恍惚中,他甚至要忘了曾经幻想过的爱情是什么模样。

    但总归是令人开心的,像此时此刻。

    他笑着回握住郁止的手,“是这样吗?”

    郁止没有拒绝,但心里其实不太想让迟朝暮触碰太久自己的手,并非是不适,更不是因为枯瘦如柴的手而自卑。

    而是怕迟朝暮握太久,这双手便越入他的心,惹他心疼难过。

    在仅剩的时间里,他想留给迟朝暮的都是快乐,而非疼痛。

    迟朝暮蹲下身,坐在地上,将头靠在郁止轮椅一侧的扶手上。

    “郁止,你是该多心疼一点。”

    迟朝暮的声音悠长又微弱。

    “你是该多心疼一点……”

    在不久后,我会将这份心疼……加倍还给你,你若不多心疼一点,这怎么公平。

    郁止动了动手指,半晌,终是伸出手,在迟朝暮头上轻轻抚摸着。

    夜风拂来,将迟朝暮的头发吹得有些凌乱,郁止将其捋顺,而迟朝暮则一直将头靠在扶手上,闭着眼睛,任由他抚摸,整个人流露出乖乖巧巧的可爱。

    “我在心疼。”

    不是会,是在。

    郁止的声音顺着徐徐夜风,吹入迟朝暮耳中,明明语气平静又淡然,可迟朝暮就是觉得,他没说谎。

    他勾唇想笑,却又笑得有些艰难,因为他发现,在听见这话时,他心中产生的,并非是因为得到公平后的畅快舒心,而是还没到那时候,便已然加倍的心疼。

    爱情一事,又何来公平二字?有的不过是爱得有多深,付出便有多少。

    若将它放在商场上,便是一场必亏无疑的交易。

    从意识到喜欢上郁止的那一刻,他便输了,彻彻底底,一败涂地。

    因为这是一场注定没有回报的付出。

    他还有余生数十年来付出,可郁止却没有更多的时间来回报。

    更可笑的是,在郁止仅能支配的时间里,迟朝暮想要的,也不是让郁止抓紧时间,尽可能为他注定要亏本的买卖付出未来给不出的回报,而是让他尽情享受。

    郁止收回手,仅仅是这点动作,便让他耗费了太多力气,在迟朝暮面前,他不想露出无力的姿态,只好适可而止。

    天台风大,已经快入深秋,秋意渐浓,夜风也带着一股寒意,吹一会儿是凉爽,吹很久便冷了。

    迟朝暮虽然喜欢两人因为寒冷而靠得更近,但他更担心郁止的身体。”想喝什么热饮?”他问郁止。

    郁止不想他忙碌,便道:“白开水就好。”

    本来他对吃喝也没太多要求。

    迟朝暮下去了,郁止独自待在天台,他仰望着天空,中秋刚过,月亮还很圆,郊区的星星也格外明亮。

    他漫无目的地欣赏着,并没有任何探究的想法。

    属于他的那一颗已经在身边,既然如此,其他的星星就算再美,那也与他无关。

    他微微闭眼,享受着自然的力量。

    今夜还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出医院,看到外面的风景。

    灯影斜斜照在地面,似乎要将郁止和这个夜晚烙印在地上,留下他们的痕迹。

    郁止将手机放在一旁的白色桌子上,桌面的凉意传入不小心碰触到的手里,只是没有迟朝暮在,郁止也不将这些放在心上。

    世间万物,只有在生灵主观赋予之后,才会承载着各种各样的意义,成为生灵心中特别的存在。

    郁止眼中的事物,只有伴随着迟朝暮,才有意义,若没有他,那也不过是普普通通的事物罢了。

    没多久,脚步声传来,郁止便知道,迟朝暮回来了。

    果不其然,一道清瘦颀长的身影来到郁止身边,他手中还拿着一个托盘。

    当迟朝暮将东西都摆在桌上,郁止才在不经意吹来的风中,嗅到了一丝不属于白开水的气息。

    “你带了酒?”

    郁止转头看去,桌上摆放着水杯和水壶,除此之外,还有一瓶瓶身透明的白酒,以及一个酒杯。

    听见这话,迟朝暮也没抬头,一边给水杯里倒水,一边道:“嗯,喝酒暖身,只是不知道你能不能喝。”

    所以,酒是他自己的。

    迟朝暮是能喝一点酒,不过并不是因为他喜欢。

    说来可笑,他会喝酒,是因为曾听说在醉酒的状态下,能够激发更多灵感,进入更玄妙的境界,创造出更好的作品。

    可是事实证明,他不是画仙,喝酒并不能加buff,相反,醉酒状态下,拿画笔的手都不一定稳,画出来的作品也很是不堪。

    今后终其一生,他大概都不会醉酒了,迟朝暮想。

    他想要清醒,因为只有清醒,他才能时时刻刻,清清楚楚地记着该惦记的人,回忆过往的画面。

    大脑很宝贵,他不想让它被酒精麻痹。

    可是今晚……且让他放纵片刻吧。

    白水入喉,郁止的心神却在迟朝暮手里的酒杯上。

    他看着迟朝暮一口口浅尝,心里知道,迟朝暮不会放任自己喝醉,却还是出声道:“其实,我应该也可以喝一点。”

    迟朝暮放下酒杯,抬眼看他,眼眸中似乎因为那杯酒而有些水润,泛着浅浅的红。

    “真的吗?”

    郁止点点头。

    犹豫片刻,迟朝暮将刚刚斟满的酒杯递到郁止手中。

    他们默契地没有提要不要问医生这种没有意义的问题,也似乎失忆般忘了这酒杯被迟朝暮喝过。

    郁止尝了尝,酒的味道不错,度数也不算低,这具身体不是一杯倒,偶尔喝一杯倒也无妨。

    他缓缓将这杯酒喝完,将酒杯放了回去。

    许是刚才喝的酒助长了迟朝暮的勇气,也给他的一些想法提供了动力。

    只见他定定看着郁止,不知过了多久,忽然起身凑近郁止,二人脸对脸,眼对眼,近到呼吸的气息都在交汇。

    忽而,只听迟朝暮轻轻一笑,双手搭上郁止的肩,眉眼染上了一丝风情,“郁止,你觉得我们刚刚,像不像喝交杯酒?”

    郁止不惊讶,反而笑容温柔地回应道:“只要你想,怎么喝,都是交杯酒。”

    迟朝暮痴痴看着他,越凑越近,近到双唇都在咫尺之间。

    “可我……”

    “可我……”

    他喘着气,喉咙里的声音带着微微的涩,似乎有万千言语在心中,一时间却难以倾诉完全,便全堵在胸口,积在心上。

    “可我……还想更近一点。”

    话音未落,剩下的尾音便尽数湮没在两人交缠的双唇中……

    月色温柔,星光璀璨,就连夜风都仿佛不想惊扰这场旖旎,轻柔了许多,周围的树叶随着风声发出飒飒之声,为这夜幕下的二人欢快吹奏着喜乐,悠扬而动听。

    酒意交缠,呼吸融汇,郁止微微闭眼,他想,大约是这具身体真的不胜酒力,明明才一杯,他却觉得自己已经醉了,视线朦胧,大脑微微晕眩。

    他不由自主地握着扶手,似乎想要借力支撑。

    察觉到他的动作,迟朝暮逐渐清醒,低声轻语:“……很难受吗?”

    说的也不知是身体还是心理。

    郁止摇摇头,无奈握住他的手,想让他安心,“我没事,别担心。”

    说来说去,都是废话,他不可能真的没事,迟朝暮更不可能真的不担心。

    但这足以说明,郁止并不排斥他的靠近。

    这就足够了。

    迟朝暮继续趴在郁止腿上,“我有些头晕,想休息一会儿。”

    郁止摸了摸他的头,“休息吧。”

    迟朝暮渐渐没了声音,郁止取下披在身上的外套,动作小心地盖在了迟朝暮身上。

    酒意微醺,迟朝暮借着微醺的酒意浅眠片刻,本是想闭目养神,却不知怎得,竟真的睡了过去,虽然睡得也不太稳,但到底是睡了。

    等他醒来时,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揉了揉有些晕的脑袋,下意识道:“几点了?”

    他迷迷糊糊地看见桌上有个手机,拿起按开,手指划开,本是想看时间,却被上面巨大的数字,和一分一秒调动的时间页面弄得一懵。

    一只枯瘦的手伸长,将他手里的手机取了过来,“快五点了,你要是冷,就去添件衣裳。”

    郁止不着痕迹按灭手机,将它放在稍远一点的位置。

    渐渐回神的迟朝暮被他的声音唤醒,“哦……哦!”

    他从地上起来,拍了拍裤子,颇有些失魂落魄地离开,“我……我去换身衣服。”

    其实也没必要换衣服,他只是想找个借口离开。

    因为他终于反应过来,刚刚自己看到的是什么页面。

    录音。

    录音?

    为什么郁止会录音?

    他录音是为了什么?

    残留的酒意被眼前的疑惑驱散,此时此刻,迟朝暮有种渴望知道,并且迫切想要知道,否则自己会后悔的感觉。

    他摸不清为什么会这样,但他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

    想了又想,迟朝暮选择给林医生打电话。

    林医生挂念着自家表弟的事,深夜失眠,一直没睡,这会儿接到迟朝暮的电话,连忙接了起来,“喂?出事了吗?”

    他担心是郁止出了什么情况,表弟才会打电话给自己。

    却听见迟朝暮在那边问道:“表哥,你知道郁止平时为什么要录音吗?”

    “录音?”林医生首先皱眉,随后又想到什么,眉心逐渐松开。

    “是啊,表哥,你知道什么吗?”

    林医生沉默半晌,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然而就是这片刻沉默,便让迟朝暮预感到了什么。

    “表哥,你知道,是吗?”

    林医生摘下眼镜,闭了闭眼,重新戴上时,眼中的不忍已经被掩饰了许多,又或许是明知道无用后的释怀。

    “你可以查一下周秋心的工作,其他的,我也不好说。”

    周秋心的工作?

    是了,为什么明明周秋心看着不像是和电竞有关,却口口声声说和郁止有工作上的牵扯。

    所以周秋心的工作是什么?

    迟朝暮皱着眉,又打了个电话出去。

    不想让郁止等太久,他换了衣服后匆匆上去,看着郁止面上些许疲惫,他又不由上前,“要不休息一会儿吧?你已经很久没睡了。”

    郁止拒绝了,“我还好,有你在,我不困。”

    迟朝暮虽仍担心他的身体,却不妨碍他听见这话后浅浅笑了。

    郁止不睡,是因为他预感这一睡,怕是醒不过来了。

    不如透支身体,能够陪他多久,就算多久。

    见他不听,迟朝暮也没了办法,他不知道劝郁止睡到底是对还是不对,于是干脆略过它,将它全权交给郁止决定,自己只要全力支持并接受便好。

    他伏在轮椅扶手上,握着郁止的手,闭目感叹道:“如果能一辈子这样就好了……”

    是啊,如果时光能够停滞在这一刻,那该是如何的美好。

    郁止含笑道:“只要你想,它就能一直在你心里。”

    那也只是心里,而非是现实。

    迟朝暮此时才发现,原来自己是那么贪心。

    他正这么想着,想要继续贪恋这段时光,却听见手机有消息在振动。

    “我去看个手机。”他睁开眼,站起身,走到一边。

    莫名的,他不想让郁止看到。

    郁止没阻止,也没询问,只是看着他背影的目光也溢满了眷恋。

    不舍的又何止迟朝暮一人。

    哪怕还有下一个世界,哪怕还有许多个未来,那也不是迟朝暮,不是这个爱他爱到甘愿忍受注定的生离死别,只想求一个短暂朝暮的他了。

    郁止对每个世界的星星都十分珍视,将他们小心翼翼放在心里一生,但这一个……太短了。

    即便如此,他也不能违背规则,贸然开挂,虽然不知道这段和星星的旅程是为了什么,又最终结束在哪里,但他敏锐地察觉到,这很重要,重要到他不能踏错一步。

    如此,他也只能尽可能的,对这个世界的星星好一点,再好一点。

    不知想到什么,郁止眉眼弯了弯。

    “希望他会喜欢我留给他的礼物吧。”

    旁边的迟朝暮不知道郁止的想法,他着急看别人给他的消息。

    对方告诉他,周秋心在一家出版社工作,是出版社里拥有股份的重要主编。

    我打听了下,不是什么隐秘消息,有内部消息告诉我,周秋心几个月前接了一个委托,据说是个很有意思的主题,记录绝症患者死亡前的全程,并出版书籍,我心说这不是开玩笑吗,有哪个脑子抽了的人会下这么个委托,多半是噱头。

    看着这段话,迟朝暮已经全然忘了回复,双眼只定定落在“记录绝症患者死亡前的全程”一行字上。

    他手脚冰冷,浑身僵硬,在天台一晚上都没感受到的冷意,却在这短短的几秒中,被他感受了个彻底……

    他几乎是不敢置信的,双眼死死盯着手机屏幕,想要看看是不是眼睛出了问题,产生了幻觉。

    然而眼前一字未改的消息,冷漠地告诉他,不是幻觉。

    他手撑着护栏,只有这样才能勉力支撑着他的身体不滑倒下去。

    喉咙梗塞,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无意识地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你怎么了?”

    郁止察觉到不对,驱使轮椅前来。

    他出现在迟朝暮面前,迟朝暮却下意识转开头,想要避开他的视线,不让他看见自己此时的模样。

    郁止却伸手要拿他的手机。

    迟朝暮一时不察,被他得手,偏偏还碍于他的身体,不敢轻举妄动。

    拿过手机的郁止,清晰地看见了迟朝暮手机屏幕上的消息,一时哑然沉默。

    他神色未变,淡定地关掉手机,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这点小事,就别放在心上了,听话。”

    迟朝暮……迟朝暮不想听话,闻言,原本还想着避开这个话题,不和郁止把时间浪费在上面的迟朝暮改变了主意。

    “小事?”他站稳身体,指着手机质问道,“你把它称作小事?”

    迟朝暮不知道此刻自己是什么心情,是心痛,又是恨铁不成钢。

    他恨声说道:“郁止,你这样的态度,到底是不在意你自己,还是不在意我心不心疼?”

    究竟是怎样的心态,才会让一个人想要向世人展露自己从生到死的过程?

    迟朝暮想都不敢想,只要轻轻一碰,便是一阵难以遏制的心疼,自心头起,蔓延至全身。

    可这让他心痛不已的事,在郁止本人口中,却毫不在意一般,他怎么能不气?

    郁止却是笑了一声,转动轮椅来到迟朝暮身边。

    握住他的手,将人拉近,感受到迟朝暮因为生气的隐隐抗拒,他低声道:“别动,我很累。”

    迟朝暮果真不再反抗。

    心中不由暗骂自己不争气,却也没恼羞成怒,只是依旧板着脸。

    “或许在之前它很重要,但在遇见你之后,它就真的是小事。”郁止笑着解释道。

    迟朝暮心中一顿,怒意消减不少。

    “没错,正如你所想,在我做这个决定的时候,确实抱着利用完自己,来达到最后不被人忘记的目的。”郁止毫不避讳地说。

    “回顾一生,我不甘心,不甘心匆匆走一回,却无人挂念,无人记住,所以才想了这样的办法。”

    迟朝暮心中的生气早已经变成了心疼。

    “甚至在经历了两个月的记录后,距离死亡越来越近,我也越来越害怕,害怕死亡,害怕未知的恐惧。”郁止随意笑着道,此时此刻,他脸上完全看不出害怕二字。

    迟朝暮动了动唇,似乎想要问什么。

    郁止却不等他询问,便主动道:“可是后来……不,准确来说,是认识你后,我不再害怕,也不再后悔,只有庆幸。”

    迟朝暮嗫嚅道:“……庆幸?”

    郁止点头,抬头认真看着他,双眸深邃,仿佛含着整个世界,却只有他一人身在其中。

    “庆幸……还有它留下,庆幸……还有它给你。”

    他微笑道:“我总说,想多看看你,却没有机会,让你多看看我。”

    迟朝暮心中一阵刺痛,指尖颤抖。

    颤抖的手被郁止包裹住,枯瘦的手并不如何有力,可迟朝暮却舍不得抽离。

    “朝暮,我把它们留给你,当你想我时,就多看看我,多听听我,虽然很少,但这已经是我能留下的最多了。”

    迟朝暮红了眼眶,却倔强地没有落泪。

    郁止目光温柔地看着他。

    “别心疼,那不是痛苦的经历,而是我存在的证明。”

    “也是……”

    我爱你的证据。

    天边染上一抹橙红,随着一声鸡叫鸟鸣,天空拉起一片霞光,朝阳缓缓升起。

    “看,日出了。”

    “很美。”

    第154章 七日的邂逅14

    很少有人能够抵挡住晨曦的魅力,至少迟朝暮不行。

    可晨曦与晨曦,也是有不同的。

    从前他为了采风,等过许多次日出,见过许多地方的晨曦,可它们都与今天不同。

    宇宙轮转,四季变换,这些每天都在运行的运动,本没有什么不寻常,可当有人在侧时,它们仿佛被赋予了独特又难以割舍的魅力。

    郁止驱使轮椅走在一条还未自夜晚苏醒的街道上,迟朝暮在他身后跟着。

    特殊的情况让他们想要一个手牵手逛街的待遇都不行,可他们却并没有太过沮丧,似乎仅仅这样一前一后,沉默无言的同行便已经心满意足。

    当时间过了六七点,才有零星几个早餐店商家开门,这会儿人也少。

    他们忙忙碌碌开始了一天的辛劳,却都精神饱满,兴致勃勃。

    随处可见旺盛的生机。

    “老板,我要两碗粥,一碟小菜,一笼包子。”到了一家店铺,迟朝暮安顿好郁止,扬声对正在后厨忙碌的店家说。

    “好嘞!帅哥,包子还要等几分钟。”店家回道。

    迟朝暮笑了笑,“没关系,等好了再上也行。”

    店家抬头看了一眼,顿时呆愣在原地好一会儿,片刻后才慢半拍地转身去盛粥。

    “我这是还没睡醒?怎么一大早就有长得这么好看的人?”

    不过,那个坐着的年轻人好像病了,脸色都不太好。

    念头在店家脑子里闪过,很快又去动作麻利地上菜。

    郁止没什么胃口,不过还是决定吃一点。

    这里的粥味道当然算不上多好,胜在新鲜又热气腾腾,一口口下去,肚子里当真有了不少暖意。

    “这个包子味道还不错。”迟朝暮给他夹了一个小笼包,一口就能解决一个那种。

    郁止就着他的手吃了,鲜香味美,味道确实不错。

    “我吃饱了。”郁止说了这么一句,迟朝暮便一个人把剩下的饭菜都解决了。

    两个人一晚上都没吃东西,多少有点饿,迟朝暮没病,能够影响到他胃口的只有人和事。

    可郁止就在身边,再没有像现在这般令他安心的时候,他的胃口自然很好。

    两人离开这家店时,天色已经大亮。

    这里离医院不远,可他们都没有要回去的打算,反而心照不宣地在街上随走随逛。

    “郁止,你喜欢什么?”

    迟朝暮闲聊一般问道。

    郁止顿了顿,微微转头看了迟朝暮一眼,眼中柔光潋滟,“很想知道?”

    迟朝暮诚实点头。

    “知道之后呢?”郁止却没简单直接地告诉他,继续问道。

    迟朝暮脚步停顿了一瞬,他也不傻,没有被郁止拿捏住,反而道:“我不能知道吗?”

    郁止好笑道:“当然可以。”

    迟朝暮沉默地看着他,静静等着他的回答。

    “可是朝暮。”郁止却依然没回答,而是停下来,转头认真地看着他,“如果你想记住什么,请直接记住我,而非我喜欢什么。”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比你在我心里所占的喜欢更重。”

    言外之意,你要想念我,怀念我,只需要照顾好自己。

    迟朝暮知道,郁止很聪明,却没想到他这么敏锐。

    不,或许这不是敏锐,而是换位思考后的效果。

    “那你呢?”

    明知道没有意义,他却还是想问。

    “那你呢?”

    那你会想着我,念着我吗?

    他甚至忍不住幻想,人死后会是什么样?这个世界上有鬼吗?

    从来不信鬼神的他,现在竟然真心迫切地期盼着,这个世界上有鬼。

    这样,那人死后也不算是死了消失了,而是用另一种形态存在。

    有朝一日,他们或许还有再见的那一天。

    对此,郁止不能给迟朝暮虚无的希望。

    他沉默半晌,最终闭目叹息,浅浅勾唇,语气悠悠,“我会爱你。”

    “一直爱你。”

    “一辈子。”

    迟朝暮已经不去纠结郁止是否真的爱他,他既然这么说,那他便就这么信。

    “一辈子……才多久。”

    自他们相识后,也不过短短数日。

    他不满后,却又不依不饶地要求:“差一分,一秒也不行。”

    郁止自然满足他,笑道:“那是自然。”

    他们相视而笑,似乎忘了今后所剩的分秒并不多。

    人行道上的树木树叶凋零,地上随处可见的枯枝败叶,轮椅自上面碾过去,发出些许来自自然的声音。

    车辆在街上来来往往,行人也来去匆匆,唯有郁止和迟朝暮二人,并不追逐时间,悠悠然地行走着,与四周的世界格格不入。

    然而时间却从不会为人而停留,无论世人忙碌或者悠然,它都不会停下自己的脚步。

    “这里风景不错。”进入一片公园,郁止观察了一下四周。

    迟朝暮附和道:“当然,我以前也来这儿采过风。”

    他对郁止指了指,“那边有一片湖泊,上面还可以去划船。”

    若非郁止身体不方便,他还想带着人去湖上游玩一圈。

    郁止笑了笑,“我可以看着你玩。”

    迟朝暮兴致全无,“那算了。”

    他看了看四周,指着一个方向道:“那便有个茶餐厅,我们去休息吧。”

    郁止自然点头应是。

    茶餐厅开着,但店里客人不多,环境清幽。

    最大的声音就是挂在墙上的电视发出来的声音。

    “秋季赛即将进入季后赛,入围的有xx、xxx……战队,上个赛季的冠军队以最后一名的成绩杀进季后赛,接下来就请大家看看他们各自的实力吧……”

    解说的声音传入迟朝暮耳中,他仿佛这才想起来一般,适时提醒道:“你从前的那些朋友……真的不打算见吗?”

    郁止看着他走神到无意识地往自己的咖啡杯里加了七八勺糖,不由抿唇轻笑道:“不必了。”

    “他们正忙,我就不打扰他们了。”

    这是对双方都好。

    如果原主的朋友真的因为他的死亡受到影响,而赛季成绩不佳,那这将成为他们不可磨灭的遗憾和后悔,而原主和他们的感情,也会留下解不开的疙瘩。

    倒不如就这样,哪怕他们之后知道了,心里也只有一些遗憾,而非后悔。

    且随着时间推移,这份遗憾也会逐渐淡化远去。

    原主是希望别人记住他,而非是讨厌他。

    迟朝暮悄悄松了口气,其实他也有私心,不愿意跟其他人分享郁止的时间。

    但他也想让郁止不留遗憾。

    可既然这是郁止的想法,那他自然心情愉悦地满足对方。

    在茶餐厅停留片刻,二人再次离开,踏上漫无目的的旅程。

    在外面走了太久,轮椅的电量正在飞速消耗,为了省电,迟朝暮干脆推着他走。

    郁止看不见他,可他却能从背后看着郁止。

    午日的阳光并不炙热,却依旧耀眼,金色的阳光照在郁止身上,自前往后。

    自迟朝暮看来,仿佛郁止整个人都被笼罩在阳光中,仿佛一个不经意,对方便有可能羽化登仙,原地消散。

    突如其来的害怕涌上心头,令他一下停下了推轮椅的动作。

    郁止正要转头问他怎么了,忽然感觉一只手臂从后面揽住他的脖子,迟朝暮自身后抱着他,将头轻轻靠在他后颈。

    察觉到他的手在微微颤抖,郁止伸手拍了拍,“怎么了”三个字终究没有问出口。

    因为他对这个问题的答案心知肚明,并没有询问的必要。

    可他不问,迟朝暮却主动说了。

    “……我以为你要消失了……”

    声音中还带着些许惊魂未定和劫后余生。

    郁止不由笑了笑,“迟先生,你要相信,这是一个物理世界,一切都遵循物理原则,人不会凭空消失。”

    迟朝暮却并没有因此而心安,他苦笑着想:我倒宁愿它是个非物理世界,世界上有许多解释不通的能力。

    这样,或许郁止还有救。

    还能留下来。

    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乖巧道:“嗯,我知道。”

    郁止被他乖巧的模样弄得心微微一疼,又软了几分。

    他想,自己跟他争什么呢,明明可以哄他一句“我不会消失”,这样,他会更开心吧。

    “朝暮,你以前想过,恋爱后要做什么?”

    迟朝暮一愣,他似乎没想过郁止会问这个,呆愣了一瞬。

    眼见郁止看过来的认真目光,他才反应过来,郁止是真的在问,很认真那种。

    迟朝暮不由回想,他曾经想过恋爱的模样,会做什么?

    一起采风,一起讨论文学和艺术,一起看电影,看电影时,要买一桶香甜的爆米花,可以慢慢吃,吃到电影结束。

    可以去海底潜泳,去山林拍摄。

    看雪原,走沙漠,露宿时仰望星空,甜蜜亲吻,在月光的陪伴下,他们甚至会进行更亲密的接触……

    一切的一切,都曾在他脑中浮现过,可此时此刻,被郁止问起时,他才发现,曾经所想的事,在真正面对心上那个人时,全然没有了意义。

    再美好,再浪漫,在这个人面前,都是虚无。

    他忍不住弯下腰,将头放在郁止肩颈处,柔软的声音徐徐说道:“想过很多吧。”

    “你想陪我做吗?”

    正如郁止能猜到他所想,他也能将郁止的想法猜到一些,何况,这根本不需要去猜。

    “量力而行。”郁止可不会打肿脸充胖子,何况,他现在这情况,就算打肿脸,也充不了胖子。

    “可那些我都不想做。”迟朝暮勾唇道,“现在我最想做的,就是看你,听你,摸你,抱你,亲你……做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

    郁止心中微叹,却是笑道:“我知道了。”

    他侧过头,在迟朝暮脸颊上落下一记轻吻。

    迟朝暮鼻尖还嗅着他身上的苦药香和消毒水味,随后才反应过来,脸颊的感触并非错觉。

    郁止轻轻抚过他的侧脸,似乎怕枯瘦的手让迟朝暮感到不舒服。

    语气中带着些许遗憾,“药吃多了,嘴里都是苦的。”

    话音未落,尾音便消弭在二人纠缠的双唇中。

    不知何时,阳光轻轻转动,树叶随风飘零,落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声音,一行大雁自天空成群结队地飞过,在天空留下一抹光影。

    迟朝暮抿了抿泛着水光潋滟的红唇,轻轻靠在郁止耳边,低声轻语:“真巧,我就喜欢吃苦。”

    树影摇曳,秋风萧瑟,时间仿佛都凝固在此刻,要锁住此时的美好。

    林医生在医院等了大半天,眼见都快到傍晚,都没看到自家表弟和某人的影子。

    其他医生护士来问,他也只能用病人被家人带出医院搪塞过去,不过,他说的倒也不算是假话。

    他家表弟都痴成那副模样,还不能占一个家人的名分?

    要是郁止连这都不愿意满足,那也算他和表弟看错人了。

    事到如今,他都没明白,表弟是怎么跟郁止勾搭上的。

    这两人认识倒有可能,可是相爱……他却是想不出来。

    不过,任凭他再怎么想不出来,这也成了事实,还无法阻止。

    “林医生!林医生?”护士匆匆赶来,脸上带着急切,“那位病人回来了,咱们快去检查检查。”

    林医生来不及回复护士,站起来匆匆朝着郁止的病房走去。

    刚进病房,他便看见郁止坐在床上,而他的表弟正在喂郁止喝水。

    “这个温度烫不烫?”一边喂还一边关心道。

    郁止摇头,握着他的手,将人拉到床边,“你也坐下吧。”

    迟朝暮还来不及坐下,就看到了林医生,下意识张口便喊,“表哥!”

    闻言,郁止微微一愣,随后反应过来,态度寻常,笑着朝林医生点头打招呼,“原来是表哥。”

    迟朝暮:“……”

    他这才想起来,自己似乎从没对郁止介绍过自己和林医生的关系。

    不过这不重要,他将这事抛在脑后,“表哥要给你检查身体,我就不碍手碍脚了。”

    说着,他要让开位置,让林医生过来。

    手腕却被郁止抓住,他回头一看,却见郁止对着他笑道:“不必麻烦表哥了,我的身体自己知道,这样的检查意义不大。”

    迟朝暮还没什么,林医生却是听出郁止的言外之意,心中一个咯噔。

    能让一个病人说出这种话,只能是什么情况?

    林医生不敢深想。

    可迟朝暮大概也是有感觉的,毕竟此刻他正在绞尽脑汁,是有什么事没做,什么话没说,什么东西没准备的,想了许久,他竟当真想到了一样东西,猛地站起来道:“我的画!”

    郁止:“什么?”

    迟朝暮面色焦急,“我给你画的画!”

    他给郁止画的画,从认识第一天,就说要给他看的画!

    那幅画被他晾在家里,他想拿给郁止看,只能把画从家里取来。

    他看了看时间,便要起身离开,“你等等我,等我把它带来,我已经完成了,就是忘了拿给你看。”

    郁止握住他的手,“不急。”

    “别着急,我会等你。”

    迟朝暮怎么能不急,他现在恨不得自己立马飞回家,他要是再不拿来给郁止看,以后还有机会吗……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他顿时浑身僵硬,一种不妙的预感令他的心顿时有些空空荡荡,一股凉风迅猛地灌进来,将他吹了个透心凉。

    郁止依旧是那幅淡定的表情,安抚似地拍了拍他的手,“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一直等你。”

    原本犹豫的迟朝暮顿时下定了决心,他要把画取来。

    转身认真地为郁止盖好被子,“我想让你看看……看看你在我眼中,是什么模样。”

    郁止眨了眨眼睛,微笑道:“我知道。”

    迟朝暮握着他的手,语气轻柔,似乎稍微重一点,就能惊扰到人一般,“今天你开心吗?”

    郁止目不转睛的看着他,贪恋地抚摸着迟朝暮的手,“一直很开心。”

    迟朝暮眉眼一弯,“我也是……”

    郁止笑叹道:“谢谢你,谢谢你陪我过的这一天……”

    满足他一切所想的一天。

    “我还有东西要送你。”迟朝暮说的是那幅画。

    他俯身吻了下郁止的唇,“你等我,我会尽快回来的。”

    说罢,认真看了郁止一眼,似要将这人的样貌完完全全记在脑子里。

    语毕,他便起身匆匆离去,郁止没再叫住他,只是双眼一直看着他离开的方向,直到看不见人影,还不愿收回。

    “我要见周女士。”郁止忽然开口,他望着林医生的方向,语气平静地说出一个可怕的事实,“我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了。”

    迟朝暮打车回家,飞快跑回去,在他晾画的地方收起那幅画。

    经过一天的晾晒,这副画墨迹已干,迟朝暮来不及将它装裱起来,只能卷起收入画袋,这东西防水防晒,用来暂时放画很是方便。

    做好这一切,他又匆匆出门。

    然而老天爷变脸的速度真快,刚刚还晚霞满天的天空,此刻却乌云密布,豆大的雨点击打在人身上,都有些许痛感。

    雨滴并没有停止,反而在顷刻之间迅猛加强!

    迟朝暮抱着画,在路上等车。

    好不容易等到一辆车,却又因为到了下班时间,路上开始堵车。

    “师傅麻烦快一点,我很急!”

    医院那边也在下雨,却是从迟朝暮走后就开始下了。

    林医生强行给郁止检查了一下,最终结果却在他肚子里,一直没有说出口,没有意义。

    周女士来得很及时,她知道郁止的情况,这些天没空都待在医院。

    只是今天不一样。

    从进入病房,看到林医生和郁止的脸色后,她心里便一个咯噔,不祥的预感在心里蔓延。

    “郁先生,您想说什么?”

    没有迟朝暮,郁止再不用装作什么都没有的样子,他忍着大脑的疼痛,还有双眼再看不清人事物,眼前只有一片浅浅的阳光光影。

    “周女士……”

    “我想麻烦你……把我曾交给你的,或者你自己记录的有关于我的所有资料文件,音频视频,都复制一份,留给朝暮……”

    他的声音虚弱不堪,周秋心语气诚恳地应下,“我答应您。”

    “还有我先前嘱咐你的……”郁止强撑着,用意志力艰难地抵抗着一睡不醒的疲惫身体,然而他心里清楚,这不过是徒劳。

    今天一天,已经是他争取到的全部。

    周秋心再次答应后,郁止心口一松。

    林医生和周秋心的心却狠狠一紧。

    林医生微红了眼:“郁止,你还要等他回来,你答应过要等他回来!”

    此时此刻,他再没有之前对郁止和表弟相恋时的复杂心情,满心满眼只有不忍,以及不敢想象,要是表弟回来后,竟连最后一面都没见上,又会如何。

    郁止想安抚笑笑,然而这点力气也无。

    人生总是被许多无奈和遗憾充满,私心里,他想尽可能多看看迟朝暮,然而他却又不想在看着对方时离开。

    既不舍,还不忍。

    郁止缓缓闭上眼,呼吸出多进少,“请、告诉他……我很快乐……也很、满足……”

    “我会……会一直守着他……”

    “别怕……”

    暮色降临,暴雨倾盆。

    刚刚进医院的迟朝暮脚下不稳,猛地摔倒在地,半天爬不起来。

    他握着摔倒时用来支撑和缓冲的手臂。

    好疼……好疼……

    不是手疼,是心疼。

    疼得他只想哭,什么也不想做。

    莫名的剧烈心痛仿佛象征着什么,夺去了迟朝暮浑身的力气。

    眼泪混着雨水,早已分不清是泪还是雨。

    迟朝暮望着暮色的天空,表情茫然。

    不知怎的,他忽然福至心灵地想起了朝暮二字的另一个含义。

    朝暮……朝暮……

    是朝朝暮暮。

    却原来也是……

    朝生。

    暮死。

    第155章 七日的邂逅15

    世有蜉蝣,朝生暮死。

    在人类眼中看似短暂的生命,却已经是它们的一生。

    迟朝暮亦是如此,仅仅是一日,他便感觉已经过完了一生。

    他的爱情由生到死,不过如此。

    病房的门被人猛地从外面推开,剧烈的撞击声惊扰了病房内所有人,然而当看见站在门外的是谁时,谁也没有出声,反而默默让开了位置,将病房四周空了出来。

    迟朝暮浑身被雨水湿透,手里提着的画袋也滴滴答答往下滴着雨水,只有里面的画卷幸免于难。

    然而他此刻也无心去关注这副画,迟朝暮满心满眼都是病床上的人。

    站在门口,他远远看着在病床上闭上双眼的人,浑身都在颤抖!

    强撑着身体往前走,然而刚刚走动一步,便要无力地跌下,好在手及时扶住了墙壁,才没让他摔倒在地。

    林医生见状,担心他受到的打击过大,上前想要扶着他,然而却被迟朝暮避开了。

    他苍白着一张脸,没有去看林医生,而是视线一直没有移开病床上。

    他舍不得闭上眼,只能用脆弱的声音轻声道:“表哥……我想自己走。”

    他想自己走,走完这段路,走到那人身边。

    林医生眼中满是心疼,却没有阻止,而是默默退开。

    从门口到病床,不过几步的距离,可迟朝暮却觉得这宛如天堑。

    这是生与死的距离。

    他的双眼茫然又麻木,浑身僵硬,却还是一点一点……缓缓地靠近。

    这段路很漫长,漫长于迟朝暮的不敢相信,漫长于他的不愿接受。

    然而再漫长,也终于有走完的时候。

    当他终于走到床边,看清病床上人的模样,隔着距离,还没触碰,他却已经感受到对方毫无波动的心跳,毫无生机的身体。

    病床上的人形销骨立,脸上是生机全无的死气。

    他颤抖着伸出手,试图要触碰对方的脸颊,然而手还没碰到,他便再进不去半寸。

    到底不愿意接受。

    怎么可能呢……

    怎么会呢?

    明明前不久还能说能笑的人,现在却怎么成了一具不能说话不能动的……

    迟朝暮狠狠闭上眼,不愿意去想那两个字。

    然而有些事,并非他不想,就代表不存在。

    眼前的郁止,生生将死亡两个字摊开在他面前,让活了二十多年的他真切地面对死亡,这个对于他而言,一直都很遥远的词语。

    他像一把刀,将他眼前的一切狠狠劈开,令迟朝暮从美梦来到深渊。

    在此之前,他还曾经幻想过,或许一切都是一场梦,梦醒后就发现,是医院误诊了,又或者发生什么医学奇迹。

    然而现实告诉他,不要做梦。

    颤抖许久,迟朝暮才终于将手放在郁止的脸上,触摸着冰冷的肌肤,感受着它逐渐僵硬,再无一丝血色和温热。

    “病人是在13分钟前停止了生命体征。”护士在一旁说道。

    13分钟……

    仅仅是短短的13分钟……

    换作从前,迟朝暮何曾将这13分钟放在眼里?发发呆,打打盹,时间久过去了。

    然而此时此刻,这13分钟却跨越了生与死的距离。

    迟朝暮脸上的麻木逐渐有了变化,似悲戚,似动容。

    他大口大口喘着气,想要说话,却始终哽咽着喉咙,什么也说不出来。

    直到此刻,他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他……他……”

    他低喃着声音,想说很多,他想问郁止走时怎么样,安心吗?痛苦吗?

    然而这些其实不必问,他自己心里便有心知肚明的答案。

    “这是郁先生立的遗嘱,他名下的所有财产,都将交由迟先生处理。”郁止的律师适时走上前说道。

    迟朝暮对于郁止的财产不怎么感兴趣,闻言也没多少动静。

    周秋心看着这样的他,心中不知道叹息了多少次,走上前,从包里摸出一个信封,缓缓递给迟朝暮。

    “迟先生,这原本是郁先生交代我,若是您太难过,放不下,忘不了他时,才转交给您的信。”

    “不过现在看来,它迟早都会到您的手里。”

    迟朝暮颤抖着伸出手,将那一个薄薄的信封接了过来。

    手指触碰到带着些许凉意的信封,恍惚间,他觉得自己似乎碰到了郁止。

    将信纸从信封中抽出,缓缓打开,笔迹飘逸又漂亮的手写文字便映入眼帘。

    开头只有简简单单的两个字。

    朝暮:

    当你看见这封信时,我应该已经不在了。

    不必难过,我并未消失,也未离开,而是一直以另一种形态存在,只要你愿意,我便一直在你心里。

    相识至今,我最想对你说过一声谢谢。

    感谢你的出现,给我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带来无限绚丽的光彩,成为我人生中最美丽,也最珍贵的光芒。

    不要觉得愧疚,更不要觉得自己有错,你的出现,并未打扰到我,相反,你的出现于我而言堪比救赎。

    遇到你之前,我已经行将就木,还活着,也仅仅只是活着。

    遇到你之后,我时常感叹生命之短暂,不能继续活下去。

    但即便如此,我也依旧感激上天,感激他在我快要离开这个世界时,将你送到了我身边。

    你纯真又可爱,好比是春日太阳,明亮却不刺眼,带着赋予万物生命的勃勃生机。

    朝阳灼灼,让我不得不被吸引。

    哪怕我告诫自己克制一点,离你再远一点,却还是忍不住诱惑,逐渐靠近你。

    能够在离去之前,遇见你,靠近你,我已经心满意足,未来还有很长,很抱歉我不能继续陪在你身边。

    不能与你说话,不能同你欢笑,不能跟你分享现实中的点点滴滴,不能在起风时为你添衣,不能在你难过时轻声哄你……

    所有的不能在这一刻都汇聚成了三个字:对不起。

    人世多苦,你却让我品尝到了极珍贵的甜,我很珍惜。

    但很抱歉,我带给你的,却是苦多于甜,悲多于欢。

    即便如此,我也希望你能够多欣赏这个我匆匆走过的世界,代替我去看它的花开花谢、潮起潮落。

    无论你走到哪儿,我都将跟随你,在这个世界留下我们的足迹。

    世界很美,我却没来得及欣赏,你更美,我也来不及记在心上,只能拜托这个世界,帮我记住你,留住你。

    岁月漫漫,人生路远,我都永远在你心里,陪着你,守着你,直到你从这个世界消失。

    所以,别怕。

    也别哭。

    xx年x月x日,郁止绝笔。

    迟朝暮将信纸拿远了一点,只怕眼泪会将信纸浸染,眼尖的他看见了日期,分明是中秋的后一天。

    原来在那时,郁止便以对他暗自倾心。

    在他尚未察觉到自己的感情时,那人便已经做好了一切打算,甚至留下了这样一封安慰他的信……

    一字一句,迟朝暮不敢想,郁止写了多久,更不敢想,他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写完的这封信……

    激烈的情绪迅猛冲破防线,被他刻意压制的悲痛瞬间冲破阻隔,像洪流般席卷了整颗心,冲击得人痛彻心扉!

    迟朝暮再忍不住,终是痛哭出声,悲怆的哭声似要刺痛所有人的内心。

    然而这一回,却无人来哄他,对他温声道一句:别哭。

    这一日,原本是个很寻常的日子,微博上平平静静,直到一个销声匿迹好几个月的微博账号发布了一条讣告。

    内容如下:

    “感谢所有关心离君郁止的粉丝和朋友,郁先生于今日xx点抢救无效,因病去世。”

    不多时,消息迅速冲上热搜第一,后面还跟了个爆字。

    无数人在微博下留言送行,但还有很多人表示镇静,尤其是关注游戏和电竞圈的人。

    “不是吧?今天是愚人节?”

    “太惊讶了,我现在脑子都是懵的!”

    “离君?确定是那个刚退役的离君?不会吧?我才刚粉上,结果人退役不说,现在还没了???”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我离神!!!!!”

    “啊啊啊啊啊啊为什么!!!为什么这么久不出现,一出现就是这样一条消息?我不信!我不信!”

    粉丝们不愿意接受,更多的人却是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难怪他退役地那么迅速又匆忙,难怪这么久以来他都没再出现……

    “呜呜呜呜呜呜呜为什么……离神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怪你,不该骂你,你回来吧!别开玩笑吓我们!”

    “对不起,好难过,我宁愿你是真的不负责任,一走了之,也不想接受这个结果啊!!!”

    不止有粉丝,还有从前黑过他踩过他的人纷纷心中愧疚不已,前来微博下道歉。

    他们也没想到,原来那人不是无情无义,甩手不干,而是疾病变身,时日无多。

    他们无比后悔,为自己曾经责怪过郁止的事道歉,想想当他们在为战队义愤填膺的时候,那人却在某个安静的角落悄悄等死……一想就万分心痛和愧疚!

    郁止曾经的朋友和队友也发表送别祝福,他们的震惊不比粉丝们少,甚至因为他们离郁止更近,还能多少得到点消息。

    有人知道郁止是去治病,却不知道郁止这病竟是治不好。

    其中最好的那个朋友更是红了眼睛,心中后悔,“当初我就该多问一问,打听打听,谁知道他竟是连我都瞒得死死的。”

    他知道郁止的家庭情况,也知道他现在是只身一人,想想对方孤孤单单地死去,直到死后才被其他人得知,他就不敢想象郁止死时是什么样。

    正好季后赛前有个短暂的休息时间,几个和郁止相熟的人通过微博联系到了发布消息的人,便是想要来吊唁送行。

    迟朝暮没有拒绝。

    他想郁止大概也是想见到他们的。

    那个男人,嘴硬心软,嘴上不说,心里却是想着要许多人来送他,死后也要记住他的模样。

    迟朝暮能做到的,仅仅是自己记住郁止一辈子,可他还觉得不够,也想让更多人看见他,记住他。

    葬礼办得很隆重,许多人都来参加,无论对方是真心,还是只想蹭热度,迟朝暮都让他们进门。

    他要让更多的人记住郁止,自然来者不拒。

    来的人还包括郁止那对早就没有联系的父母。

    自己儿子去世的消息,竟然是别人在网上看到后再告诉他们的,说起来也是可笑。

    那两人对这个儿子要说有多少感情,那是假的,但要说他们对这个儿子的去世没有半点感触,那也是假的。

    他们来到灵堂,却见作为逝者未亡人向他们道谢的的竟是一个年轻男人,所有人都有些疑惑,不明白迟朝暮和郁止是什么关系。

    然而他们也觉得自己没有资格询问,便将问题埋在心底。

    直到结束后,离去时,和郁止关系最好的那个人才询问迟朝暮,“如果我没记错,之前并未从郁止那里听说过你。”

    迟朝暮也不生气,甚至还有些高兴,高兴于终于还是有一个人是关心郁止的。

    他唇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所因为实在笑不出来,而显得有些假。

    他认认真真地回答了那人:“我是他的爱人。”

    那人惊讶挑眉,心中的疑惑不减半分。

    直到跟随队伍送人下葬,看到那墓碑上刻的字,立碑人上清清楚楚写着迟朝暮的名字,且身份确实是爱人,又得知郁止生前将他的所有东西都交给了迟朝暮,这才终于信了。

    心中不免唏嘘。

    但此时此刻,他并不知道这二人相识多久,又相爱多久,直到后来看到了那本书。

    这都是后话。

    迟朝暮一身黑衣,坐在墓碑前,瘦削苍白的手恋恋不舍地抚摸过墓碑上面的字,缓缓摸过郁止和他自己的名字,唇边若有似无地勾着一抹苦意的浅笑。

    林医生来到他身边,“都走完了,我们也该走了。”

    迟朝暮唇色苍白,眼中不由又闪烁起泪光。

    “表哥,你说……他睡在这里会冷吗?”

    林医生沉默地抚上他的肩,“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冷,但我知道你要是再继续冷下去,他会心疼你。”

    迟朝暮不由轻笑出声,泪光动人,“你说得对。”

    “他为了让我活着,更轻松地活着,还特地留下那封信,我又怎么能辜负他的心意。”

    他站起身,指使着僵硬发麻的双腿从墓地离开。

    “我们走吧。”

    身影逐渐远去,一只不知从墓地何处生出的黑色蝴蝶翩翩飞舞,悄然跟随。

    周秋心很有效率,加班加点把所有东西整理好,又动用人脉,一个月后,郁止委托她出版的那本书就出版了。

    这本书因为内容独特,加上郁止的名气,一经出售,便销量惊人。

    有粉丝为了纪念买的,有人是为了道歉买的,还有更多是因为想要知道郁止的那些心路历程买的。

    虽然购买的原因多种多样,但无一例外,他们都看了那本书,也纷纷为内容而深受震动。

    郁止由病到死的过程令人心痛,痛到大家都不忍再看第二遍,看着那人一点点失去生机,失去求生的愿望,他们都感到了难过和无力。

    这就是生命的脆弱啊。

    大家这样想。

    当他们以为直到最后,都是这个风格时,在后期,他们却看到了一段完全不同的经历。

    如果说前面是死亡对生命的消磨,是压抑的,那后面便是写爱情对生命的壮烈,是激扬的。

    他们为前者悲痛,却更为后者感动。

    在最后这段名为七日爱情的篇章里,他们看到了爱情的美丽和勇敢,心中生出无限向往和感动。

    而那些参加过葬礼的人,也终于明白了迟朝暮的身份,以及他和郁止之间的前因后果,终是感动于心,久久无言。

    不久后,一个主题为“病”的绘画比赛里,多了一幅人像画,但画作主人说,这副画并不参赛,只供人欣赏。

    因为画作的美,画家对它倾注的感情,以及这副画背后为人所知的故事,有许多人来参观欣赏这幅画。

    画上是个很美,却也一眼便能看出身体孱弱,病气缠身的年轻男人。

    他闭眼睡在花海里,无数鲜花将他包围,花香染遍他全身,阳光斜斜倾洒,仿佛周围的一切都在守护着他,整幅画美得像一场梦。

    边缘写着它的名字和画家名字。

    朝暮,朝暮。

    有人认为是朝朝暮暮,有人却知是朝生暮死,一如这段悲怆的爱情。

    迟朝暮在画前站立许久,手指在装着画的玻璃外抚摸过,眼中满是爱意和不舍。

    “我要走了。”

    “等过段时间再来接你。”

    他背着包,即将去一场没有目的地的旅行。

    他要去赴与郁止的约,走遍山水,看遍朝暮。

    再看了一眼后,迟朝暮终是转身离去。

    走在街上,初冬的寒风吹来,他却不觉得冷。

    眼前忽然闪过一道白色的影子,待他停下脚步,定睛一看,却见是一只白色的蝴蝶。

    冬天怎会还有蝴蝶?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他又想起了曾经在墓地离开时跟随的那一只蝴蝶,心中忽然一震,剧烈的颤动令他浑身都开始颤抖起来!

    伸出手,眼见白色的蝴蝶停留在他指尖,带着喜悦的悲怆感猛然涌上心头。

    “……是你吗?”

    蝴蝶静静停留。

    它的寿命很短,尤其是冬日,黑色那只早已消失,这只白色恐怕也停留不久,今后或许还有许许多多,它们将伴随迟朝暮一生。

    却是日出而生,日落而终,真正的朝生暮死。

    郁止再次醒来,脑子有点晕,还有点热,眼前一片通红。

    “夫妻对拜!”

    “礼成!送入洞房”

    第156章 黑化进行时1

    “送入洞房!”

    “送入洞房!”

    几个孩子热热闹闹地往后院走,脑子还有点晕的郁止被人群簇拥着离开,他看见身边还有两个喜婆,正架着一个带着红盖头的人走。

    那人脚步虚浮,看着就不像是健康正常人的模样。

    “大傻子,娶媳妇儿!”

    “大傻子,娶媳妇儿!”

    “大傻子要娶媳妇儿啰!”

    孩子们的童音在郁止耳边环绕,让他想听不见都不行。

    等到进入一间喜房内,郁止和那个盖着红盖头的人并排坐在床上。

    “新郎官揭盖头啰!”喜娘笑着端来一杆如意秤,塞进郁止手里,“新郎官,快揭盖头啊!”

    郁止掩下眼中的神志,顶着一双好奇又纯澈的眼睛揭了盖头。

    盖头下,露出一张男生女相的脸,而他此刻眼神迷离,面色酡红,浑身瘫软无力,显然是被下了药,且是两种药,一种让人身体虚软,失了力气,另一种则是催情。

    嗯,确认成亲的是爱人,郁止心下微松一口气。

    “哇!新娘子好漂亮!大傻子真有福气!”有小孩儿羡慕地说。

    “可我听说大傻子的媳妇儿是男的啊?”说话那人困惑地挠挠头。

    “他就是男的,不过我听我娘说,他是男的也能生孩子!”

    “啊,那大傻子岂不是要做爹了?生下个孩子不会是小傻子吧?”

    这几个小孩儿说话也没恶意,但吵得郁止头疼,他们都是原主的朋友,平时跟原主玩儿得很好。

    “你们都出去,不许偷看。”他站起身,高大的身材还是很有震慑力的。

    偏偏这几个小孩儿跟原主玩儿得久,根本不怕他。

    “大傻羞羞羞,谁要偷看你!我娘说你把这个给你,让你好好看图,学怎么洞房生儿子呢。”那小孩儿拿出一本小册子,塞进郁止怀里,拉着小伙伴玩闹着跑了出去,后院有什么好玩儿的,他们还想去喜宴上吃肉呢!

    喜娘原本还想让新人喝合卺酒,然而想想这屋里两个人的身份,便算了,带着人离开,丫鬟小厮也退了出去,屋里就留下两个新人。

    拿着小册子的郁止站在床边进退两难,洞房?洞什么房?一觉醒来终身不举的那种吗?

    想想身边这个大杀器,郁止一时也有些无措,上个世界的爱人可怜又可爱,原本他还想来新世界后好好补偿对方,现在好了,他还是想想怎么既保住性功能又能不引起爱人戒备吧。

    虽说郁止不也是非要这功能不可,可既然有,那也没必要失去,尤其还是被自己爱人亲自动手,那酸爽的滋味想想都够了。

    略略一想,就对上了歪倒在一旁的“新娘”的眼睛,欲色与凶光并存,上一刻你觉得他要跟你共赴巫山云雨,下一刻你就觉得他想要送你上黄泉路,真是半点违和感都没有。

    郁止还得维持着一个傻子的人设,他眼神懵懂地看着“新娘”,“你就是我媳妇儿?你叫什么名字?”

    “新娘”抿了抿唇,艳红的唇色带着勾人心魄的美,他看着郁止的眸光越来越迷离,低哑的嗓音缓缓吐出几个字:“你想洞房?”

    温良心里想,这人要是敢说想,他就把人阉了,脑子里已经想出了好几种阉割的办法,看在这傻子长得还不错的份儿上,还可以给那玩意儿留个全尸。

    谁知却见傻子挠挠头,疑惑地问:“怎么洞房?”

    温良:“……”

    差点忘了,傻子根本不懂这些。

    身体越来越燥热,他只觉得口中干涩,想要喝水,想要脱衣,想要……

    他眸色沉沉地看着郁止,似乎在用眼神将他论斤称量,看看那块肉好下口。

    要不……先用一晚再阉?

    郁止见状心道不好,再继续下去,这人就该想着怎么过河拆桥了。

    “你自己洞房吧,我饿了,要吃饭。”说罢他就朝着桌边走去。

    原主早死的亲爹是个小地主,在这儿镇上也算得上一个乡绅,可惜早年做生意伤了身,子嗣不丰,努力几十年也只得了个原主这么个儿子,儿子还在八岁那年烧坏了脑子,此后智商一直停留在八岁。

    没办法,为了这个儿子,原主他爹努力赚银子,就怕这傻儿子哪天露宿街头人就没了,不仅多赚钱,还很爱做善事,就为了给傻儿子积德结善缘,他租出去的土地在这镇上是收租最低的,因此很得镇上的民心,连县太爷那里也能说得上话。

    可惜两年前外出做生意,遇到洪水,不幸遇难,他妻子更早的时候也病故,家里就剩下原主这个傻子,面对这么多家业,根本什么都不会。

    最后族里商量之后,决定让原主的姑姑一家代为照看原主,帮原主打理家事。

    不是他们对原主的家产没有贪念,而是很多人有贪念,大家都互相制约,倒是谁也没能下手。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原主亲爹名声太好,整个镇上都盯着,古人重名声,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谁也不愿意撕破脸,落得个声名狼藉的下场。

    县太爷那边也曾派人来问过话,就更没人敢动原主了。

    事情最后落到了出嫁后并非郁家人,但又与原主血缘最亲的姑姑头上。

    不是郁家人,没资格占据郁家的财产,血缘亲近,感情也更深厚,一举多得,十分周全。

    原主的姑姑一家照顾原主也确实尽心,衣食住行从没亏待过他,而作为报酬,他们一家人也能跟原主住在大宅子里,衣食住行也和原主差不多。

    或许刚开始她确实只是想在照顾原主的同时贪点占便宜,可财富动人心,两年的悠闲生活养大了她的贪念,在丈夫儿女的怂恿蛊惑下,她不禁动了心思。

    不过她即便有心思,也没敢做什么伤人性命的事,郁家有族人跟她搭上线,商量好如何分赃后,他们便一起想了谋夺原主财产的主意。

    在一众安全委婉且又不容易被抓住把柄的办法里,他们选定了其中最干脆的让原主绝后。

    于是,在某个日子,原主被发现跟一个小厮躺在一张床上,小厮还光着身子。

    那日起,镇上就流传起原主喜欢男子不爱女子的传闻。

    这办法果然好用,此后打着嫁给原主,生个儿子继承家产的人家一下子都没了。

    原主姑姑一家和郁家族人都很满意,正当他们打算怎么给原主过继个孩子时,镇上突然爆发了一件大事。

    温家酒楼的少东家被人揭发是个不阴不阳的怪物,温老爷本来就不喜欢原配和嫡长子,在继室的撺掇,和丢了脸的情况下,火速翻脸,厌恶起了这个儿子,打算把他送回老家村子里,等风声过去后病逝。

    这事本来跟郁家没有半点关系,他们也只当个茶余饭后的笑话听,谁知没两日,县太爷派人来到郁家,给原主和那个被厌弃的温家少东家说亲。

    郁温两家都懵了。

    县太爷这一招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温家送不走温良,郁家也无法名正言顺安排子嗣过继,可偏偏人家是县太爷,士农工商,他们根本无法反抗,他们还得笑着感谢县太爷保媒,这可是两家的荣幸,

    两家人咬着牙认下,这才有了这场婚事。

    温家那边怕温良不肯,还给他下了药,令他反抗不得。

    原主一个傻子,懂的不多,只知道自己要娶媳妇儿,其他什么也不知道。

    新婚当晚就被中了药的媳妇儿哄着成了事,一觉醒来后媳妇儿翻脸不认人,直接废了他。

    虽说原主没什么感觉,依旧该吃吃,该玩儿玩儿,但……现在是郁止,能一样吗?

    郁止可不想被心狠手辣的媳妇儿用过就丢,此事还得想想。

    虽然现在温良身体里是自己的爱人,但原剧情中,心狠手辣的变态人设可不假,他并不想以身犯险。

    喜床的温良就这样眼睁睁看着那傻子丢下他,径直去了桌上吃东西,别说,他吃东西的样子一点也不像个傻子,不过八岁会吃饭也正常。

    温良没多想,他现在脑子里除了扒人衣服,就是怎么把傻子拐上床,并且用完后就把人废了。

    温良本人和名字差了十万八千里,他其实不温柔也不善良。

    他生母生下他后既厌恶他,又不得不指望他,生母拿他争宠,从小他必须处处优秀,加上他还得隐藏自己身体的异样,心理早就出了问题,只是平时伪装得好,谁也不知道他藏着一颗随时想要毁灭世界的心。

    可世间那么多人,毁灭起来太麻烦,不如只毁灭他讨厌的那些,例如温家。

    郁止十分确信,给他时间成长起来,温良一定会成为一个合格的变态杀人狂。

    毕竟原剧情中就是这样写的。

    温良会毒死温家人,郁家人,逃走后改头换面,大摇大摆行走在世上,看谁不顺眼,谁招惹他他就杀谁,直到被男主抓获落网,最后干脆杀了自己。

    郁止:“……”

    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是真的想心疼爱人,可这个剧情……他觉得自己不配心疼。

    他很愿意相信爱人本性纯良,但这个世界会放大他的破坏欲和一些不好的念头,郁止忍住自己的心疼,有点担心自己心疼着心疼着……一不小心把自己给心疼没了。

    他感受着身后的灼热视线,悠悠然填饱了肚子,这才拿着两个包子来到床边,伸手递给床上的温良,“媳妇儿,你要吃吗?”

    温良不想吃,他现在只想吃傻子。

    他浑身都滚烫,衣服已经被他扯得凌乱无比,嘴唇都被他咬出了血色!

    “我不吃包子……”他急急喘着气,呼出来的气体都是滚烫冒烟的,目光灼灼盯着郁止,眼中的火热似乎早将郁止洞穿烧透。

    郁止假装不懂的问:“你怎么了?发烧了?我让小五去叫大夫。”

    温良声音发着虚,此时此刻,他的理智已经被药性折腾没了,要把人用过就废的念头也不知道被他丢到了哪里,满心满眼都是要洞房。

    他倒是想霸王硬上弓,可他还被人下了虚弱的药,这也是他没能摆脱这场婚事,受制于温家的原因。

    温家那继室暗中埋伏了许久,令他一时不察中了招,那贱人先给他下药,才揭发了他身体的事,温良连反击的机会都没有,只好暂时忍耐,等他到了郁家,总有机会翻身,迟早报复回去。

    温良从头到尾都没想过逃走,脑子里想的都是怎么找机会弄死那一家人,这是个狼人。

    但那都是后话,现在温良脑子里想的都是怎么把傻子拐上床。

    他舔了舔唇,声音干涩中带着勾人的蛊惑,“我确实病了,但是不需要请大夫,你就能帮我治疗至痊愈。”

    郁止心道想得真美,他当然不忍心看着爱人受苦,可他也不想被爱人辣手摧夫,总要有个保障才行。

    “可我又不会医术,我还是给你叫大夫吧,就镇上的李大夫,他医术可好了,我上回发烧,就他治好的,喝药还能吃蜜饯,可甜了。”

    说着便神游天外,好似真被那蜜饯勾了魂。

    温良心中恼怒,他自认样貌绝品,在这傻子眼里,却还比不上蜜饯?

    他心中默念,这是个傻子,这是个傻子,根本什么都不懂!

    “其实,我这里有比蜜饯还甜的东西,你想不想要?”他诱哄道。

    傻子果然睁大眼看着他,“是什么?”

    温良胸口剧烈起伏,有那么一刻,他都要觉得自己喘不上气来,要晕厥过去,“只要……只要你按我说的做……我就给你……”

    傻子怀疑地看着他,“万一你骗我怎么办?”

    温良艰难地勾唇,露出一个诱惑性极强的笑容,“我们可是成亲了,你是我相公,我是你妻子,怎么……怎么会骗你呢……”

    傻子好像没那么好骗,眼中怀疑不减,“可我爹以前总说我娘骗他,漂亮媳妇就喜欢骗人。”

    温良急不可耐,着急道:“你娘是你娘,我是我,你到底干不干?不干我就不做你媳妇儿了!”

    他似乎找对了话,傻子竟然沉默了,可见这话杀伤力不小。

    他稍稍安心,手艰难地扯动衣襟,露出雪白细腻的胸膛,因为药力不小,皮肤上还弥漫上浅浅的粉色,薄汗微湿,一起一伏间,尽是秀色可餐,娇艳欲滴。

    “你好凶……”他往后退了一步。

    温良看得一阵气,眼睛虚虚落在郁止的腿上,不用猜,郁止就知道他正在考虑怎么砍了这双腿。

    温良堪堪把视线移开,忍住折磨眼前人的欲望,皮笑肉不笑道:“你听话一点……我怎么会凶你?”

    傻子认真想了想,“我爹只教过我听爹娘的话,没让我听媳妇儿的。”

    温良深吸几口气,忍无可忍道:“爹娘不在,你就得听媳妇儿的!听我的!”

    郁止见状便知他撑不住了,再继续拒绝下去,恐怕温良解除危机后第一个收拾他。

    他装模作样思索片刻后,才小心翼翼试探问道:“那你做我媳妇儿,会对我好吗?姑姑说娶媳妇儿就是伺候我的,你不会打我欺负我吧?”

    见状有戏,脑子已经晕了的温良连忙道:“不会!”

    打人欺负人算什么,看不顺眼了,送走温家的时候顺便把这傻子一起送走便是。

    他笑容纯良,像拐骗小红帽的大灰狼,“我……从不打人。”

    他现在看郁止已经有了重影,想要往人身上扑,可惜没有力气,屁股刚刚抬起一点,又重新重重地坐下去,被这床上的“早生贵子”给咯得生疼!

    “我不信你,你刚刚还凶我。”傻子丝毫没有上前的意思。

    温良一边心里想着等事后要怎么收拾这傻子,一边艰难地忍耐道:“那你……要怎么样才信我?”

    傻子认真想了想,忽然双眼一亮,“有了!”

    他笑道:“我爹做生意,总要跟人签订契约,说有契约才有诚信,我们也来签订契约。你要保证不欺负我,要听我的话!”

    温良心里翻了个白眼,这契约除了当玩具还能有什么用?早说这玩意儿能让傻子听话,他早答应了。

    于是他忙不迭点头,“答应答应,都听你的!”

    郁止一看便知道他在想什么,心说签了可就容不得你反悔。

    他转身就去拿来笔墨纸砚,用原主孩子般的笔迹写了几行字,内容就是他刚才所说,写完才拿到温良面前,让他签字画押。

    温良拿不起笔,只能被郁止握着按手印。

    契约签好,郁止心满意足地把它收起来,这才走到床边,“好了!现在你要我做什么?我都听你的!”

    傻子不懂洞房,今晚他就是想帮忙,也只拜托温良自己。

    温良早就急不可待,闻言整个人仿佛都被解放了一般,赤红着双眼道:“脱、脱衣服!”

    郁止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他,“脱谁的?”

    温良狠狠咬牙,“都脱!”

    “哦。”郁止十分听话,乖乖把两人的衣服都脱了,脱了还不算,还把衣服整整齐齐叠好放在凳子上。

    床上的“早生贵子”已经被温良喊郁止丢出床外,他躺在大红的床上,绸缎丝滑,却比不上他的肌肤,莹白如玉,绯色动人。

    只有一条大红的锦被斜斜盖在他身上,遮住床上的风景。

    温良不想袒露这副怪异的身子,还是因为郁止是个傻子,想着傻子懂什么,他才能忍住没反抗。

    新婚之夜,作为“新娘”的温良身负重任,既要履行义务,还要指导新郎官履行义务,一夜下来,他射向郁止的眼刀如利箭,能够装满无数艘草船。

    睡过去前,他还琢磨着明天怎么废了这傻子。

    郁止则是把床上屋里凡是肉眼可见的利器收起来,才抱着人睡去。

    不能睡太死,否则被爱人辣手摧夫,他还找不到人说理,更没办法报复。

    翌日醒来,他双眼刚睁开,对上的便是一根正对着他的玉簪。

    郁止:“……!”

    第157章 黑化进行时2

    任谁一觉醒来正被簪子对着眼睛,都得心头一惊,也是郁止反应快,迅速后退,扯过被子挡住自己,一双眼睛纯澈又惊恐,“你在干什么!”

    温良已经穿上了亵衣,但仍遮不住脖子上的咬痕和吻痕,这样的痕迹身上还有不少,可想而知昨晚战况有多激烈,他从没想过,一个傻子竟然能那么……那么……

    他慢悠悠收回伸长的手,视线毫不避讳地扫过郁止的眼睛,一丝遗憾悄然划过。

    郁止敢肯定,这人是在遗憾刚刚没有下手刺他眼睛。

    温良沉沉笑道:“我能做什么?这不是见这玉簪漂亮,想给你戴上吗。”

    假的,他今日醒来后发现自己力气恢复不少,然而身体却比昨日还难受,艰难下床后才想起来,昨日这傻子看过了他的身体,便想着毁了他的眼睛。

    下面日后说不定还有用,就不毁了,可眼睛这东西,倒是可以不用。

    郁止信他才有鬼,但听见这话,他便将计就计,装出一副高兴的模样,“真的吗?”

    说罢不等温良反应,他便大手一伸,从他手里夺过了那根玉簪,“好看,我喜欢这根簪子,果然还是媳妇儿好,姑姑没有骗我!”

    说着还将玉簪宝贝地塞进胸口,坚决不给温良半点觊觎的机会。

    在他眼里,这不是玉簪,这是凶器。

    温良昨晚忍了他一夜,这会儿沉着脸道:“不许叫我媳妇儿。”

    傻子不会看人脸色,“为什么?我娶了你,还洞了房,你就是我媳妇儿啊,虎子说了,你还要给我生儿子的!”

    温良甩袖转身,“要生你自己生。”

    郁止当然知道温良不会生孩子,他虽然是阴阳同体,可实际上并没有子宫,生不出孩子。

    只是这一点没人知道,包括温良自己,他那便宜姑姑和郁家人也不知道,否则也不会想给温良下绝育药,结果还没成功,就被温良发现并且先下手为强,郁家和温家前后脚覆灭。

    温良倒是没对原主下杀手,可惜没了族人,县太爷因为这大案被贬后调走,他一个傻子也没人庇佑,不久后便出了意外丧命。

    原主心思单纯,死时无怨无恨,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生个孩子传宗接代,完成他爹的愿望。

    原主亲爹生前也曾多次跟原主说过,以后会给他娶妻生子,这话说过许多次,原主便一直把这事放在心上。

    他却不知,原主亲爹想让他娶妻生子,是怕自己死后原主无依无靠,归根结底,还是为了他。

    郁止把生孩子这话挂在嘴边,也是因为他还得完成原主的心愿,温良生不出,亲生的孩子就免了,但过继和抱养却没问题,这也算是让原主传宗接代了。

    “我生不了,虎子说要媳妇儿生。”

    郁止下床凑到温良身边,看着他穿上衣服,坐在梳妆台前,不由提起了心。

    他不是担心温良不会梳头,而是担心他梳着梳着,就拿起桌上的首饰对准了他。

    在想杀人的人面前,什么东西都能做凶器。

    昨天他把肉眼可见的利器收了起来,今日又发现,收缴利器根本无法制止温良走向违法犯罪道路的脚步。

    将士没了刀枪剑戟,还有斧钺钩叉,温良没了刀剑匕首,还有簪钗碗碟,就连束发用的布条都能用作凶器,只要想杀人,凶器总是不缺的,他根本没办法彻底防止。

    不过也还好,温良这人有个特点,只要不得罪他,他也懒得管你是哪根葱,只要不招惹他,一般而言,他不会对谁多看一眼。

    傻子也是因为单纯不懂事,才在他手下逃过一劫,仅仅是废了,而不是跟郁家人一起毒死。

    原剧情中温良会对那些人下手,都是因为那些人或多或少招惹过他,目前事情还没进展到那地步,迄今为止,温良眼里的仇人也只有温家人,他只要看着温良,不要让他太放飞自我便好。

    然而他刚这么想,就有人上赶着找死。

    “少爷,少爷,姑太太正在前厅等您和少夫人呢。”丫鬟在外面敲门,声音传进了屋里。

    温良挑眉冷笑,起身上前,“我是不是还得给她敬茶?”

    丫鬟被他阴冷的气势吓到,连忙低下头,刚刚跟郁止说话时的随意顿时消退,不由心中颤抖。

    一个借住在郁家的外嫁姑姑算什么正经主子,凭什么让主家新妇向她敬茶?

    这道理丫鬟都明白,郁姑姑能不知道?

    她来这么一出,不过是想给温良一个下马威,好让他明白,这个家是谁在做主。

    思及此,温良嫌弃地看了郁止一眼,眼中明晃晃写着“没用的傻子”。

    郁止:“……”

    他倒是想聪明,可要是他变聪明,温良必然不会像现在这样虽然嫌弃却并不怎么防备他,攻略温良的难度将会大大提升。

    思索过后,郁止决定还是先傻着,何况傻子也不是没好处,说话做事没什么顾忌,可以随意一点。

    “我好困啊,不想起床,你跟姑姑说我和媳妇儿不出去。”说着郁止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转身上床,俨然一副要继续睡的模样。

    温良轻笑出声,“看见了吗?相公昨夜累了,还困着呢。”

    没用时是傻子,有用时就成了相公,郁止心中好笑。

    丫鬟小心翼翼看了郁止和温良一眼,“是,奴婢这就去。”

    随后一脸为难地离开。

    等那丫鬟没了人影,郁止又从床上重新爬起来,开门喊来原主最亲近,也是配原主一起长大的小厮,“小五,我饿了,你去外面帮我买好吃的回来,多买点啊。”

    小五挠挠头,“少爷,家里厨房有饭菜,还是热的,我去给您取点您喜欢吃的?”

    这个小厮忠心归中心,可也有个缺点,那就是太憨了,不过这对郁止来说也算个优点。

    “家里的吃腻了,我就想吃外面的,尤其是东边陈家铺子的糕点多买一些。”他做贼似的凑到小五耳边,悄咪咪道,“快去买,我媳妇儿喜欢吃。”

    小五立马明白了,这是少爷娶了媳妇儿正新鲜着,忙着献殷勤呢。

    温良没听见后面的话,但他听见郁止说饿了,斜眼看他道:“刚才不还说困了?现在又饿了,你这变脸的速度还真是快啊……”

    他眼眸微沉,似乎在打量什么。

    郁止知道他是心中起了怀疑,一个自己一直伪装,并且深谙此道的人,很容易便能想到别人也在伪装骗人。

    郁止没露怯,反而理直气壮地抬头挺胸,“我困了同时也饿了不行吗?当然要吃饱肚子才能睡觉啊,媳妇儿你真笨!”

    温良心中一梗,被一个傻子说笨是什么感觉?一种想要把那人舌头剪掉,让他再也说不出话的冲动忽然涌上心头。

    眼眸逐渐暗沉,就在他在琢磨着怎么把想法付诸实践之际,却见那傻子悄悄凑到他面前,“好吧媳妇儿,我告诉你,刚刚是骗姑姑的。”

    温良微微眯眼,“你骗人跟我有什么关系?”越发觉得这傻子不傻,反而心机深沉。

    郁止歪头看他,“媳妇儿你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骗姑姑吗?”

    他满脸都写着“快来问我”四个字,引得温良心头一跳,他心里当真生出一点好奇,“为什么?”

    “当然是为了你啊。”郁止抬头挺胸,满脸骄傲,好像做了什么好事,等着被人夸奖一般,“我知道媳妇儿你肯定不想起床,才假装困的。”

    温良冷笑,他什么时候表现出不想起床了?这傻子究竟是真聪明还是自作聪明?

    不等他试探,便又听那傻子眼带笑意,小声道:“我都看见了,媳妇儿你走路都歪歪扭扭,肯定是腿疼吧?走路可累了,你肯定不想起床。”

    看着这傻子一脸等夸的模样,温良心中竟产生了一丝怀疑人生的荒谬感。

    自己何时皈依佛门了?竟是连眼前这家伙都还留着?

    郁止是故意的,他知道温良现在暂时不会对他下手,在没有弄死温家人之前,他还不想因为一个傻子而暴露被抓,失去解决温家的机会。

    因而在此期间,他暂时可以在雷区蹦迪,一点一点模糊温良对他的忍受程度,时间久了,温良习以为常,自己就是他心里最特别的存在,当自己被盖上特别二字的印章,爱人也就稳了。

    小五很快把吃的买回来,郁止带着爱人在房间里偷吃,那边正等着给温良一个下马威的郁姑姑却等了个寂寞。

    她听着丫鬟的回禀,气得咬牙,然而有人比她更不能忍。

    一个年轻姑娘用握着绣帕的手拍桌,“岂有此理!娘您忙前忙后终于给他们办了婚礼,那温良竟然连您的面子也不给,您可是他的长辈!”

    “表哥心性单纯,从前从未有过这种行为,待您一直尊敬,今日冒犯,必定是因为那温良的撺掇!”

    夏心莲表情扭曲,一副想吃了温良的模样。

    无他,曾经她可是想过要嫁给表哥,生个孩子,继承郁家的所有财产,不说别的,就是表哥那英俊的样貌,高大的身材,虽然是个傻子,却又不嘴歪眼斜流哈喇子,只是单纯了一点,嫁给他自己又不亏。

    后来虽然转变了想法,可在她眼里,郁止就是她的囊中之物,现在自己的东西被抢走了,她自然对温良哪儿哪儿都看不顺眼。

    郁姑姑心情也不好,不过和夏心莲不一样,她虽然也生气今天这下马威白费一场,可她更敏锐地注意到了其他地方,脸色不太好,连忙问那丫鬟,“你确定温良说少爷累了?”

    丫鬟连连点头。

    郁姑姑咬唇不语,新婚夜做什么才会累?懂的人自然不言而喻。

    她本以为郁止单蠢,不懂洞房,根本成不了事,可现在看来……温家那个小子还有点本事。

    “今日丫鬟收拾屋子时可有瞧见别的?”她不死心地继续问。

    那丫鬟当即羞红了脸,剩下的话几乎不用再问,郁姑姑几乎要咬碎贝齿,“便宜他了!”

    这个他也不知说的是谁。

    她思来想去,觉得自己不能坐以待毙,她还是得尽快跟那人商量好对策,看看怎么解决温良,却又不会被人抓住把柄的好。

    那二人已经圆房,说不定温良腹中何时就有了身孕,那就迟了。

    “娘,你要去找六叔吗?我跟您一起去!”夏心莲见她起身,双眼一亮,也紧跟着起身道。

    郁姑姑斜睨了她一眼,打趣道:“你是想陪娘,还是想见别人?”

    夏心莲红着脸羞恼跺脚:“娘”

    她先前打着给郁止生个孩子继承家业的主意,后来为什么打消了?自然是因为她有了心仪之人,那人便是跟郁姑姑合谋郁家财产之人的儿子。

    那人样貌虽比不上郁止,可他胜在聪明,会哄她逗她开心,为了嫁给心爱之人,家产什么的自然要排后一点,左右也还有别的法子得到。

    母女俩忙着算计,丝毫不知自己刚才躲过一劫。

    吃饱喝足后,郁止带着爱人在床上咸鱼躺,不是他不想动,而是温良不想动,为了和爱人形影不离,郁止只好无视温良杀人般的目光,厚着脸皮爬上床。

    不怕,厉害的利器已经被他藏起来锁住了,屋里也没有毒药,就算爱人要谋杀亲夫,他也有时间反应过来,不至于悲催地丢掉一条小命。

    毕竟在雷区蹦迪这种活,也是有危险的。

    要是温良就是不管不顾要解决了他,再飞快解决温家,那也是有可能的。

    “你没事做吗?”温良不习惯身边有人,尤其是这人昨晚还将他的身体里里外外看了个遍,温良忍了郁止这条小命,却无法忽略这份因对方而起的别扭。

    有啊!

    原主每天忙着跟镇上的小孩儿招猫逗狗玩游戏,时间还不够用呢。

    可现在换了郁止,他实在不想跟一群孩子浪费时间,他还得盯着温良,防止自己一个错眼,对方就给温郁两家人一个地府大礼包。

    “有啊,我要忙着跟媳妇儿睡觉,要让你怀孩子呢!”郁止盯着一副纯良的表情,说着一点也不纯良的话。

    温良:“……”

    他思考着让这傻子废了下半身的各种方法,忽然,脑中闪过一道什么,他猛然从床上起身。

    昨晚战况激烈,他该不会倒霉地一夜中招吧?

    思及此,他顿时脸色一沉,找来纸笔写了一些药材,喊来小五,让他去药房买药。

    虽然今天才见,他却已经观察出小五的性格,对方应该猜不到他做什么,也不会多嘴询问。

    果然,小五拿了药单便走,倒是郁止看出来那药单里的好几味药材的作用。

    温良要配避子汤。

    知道一切的郁止:“……”大可不必。

    “媳妇儿,你要小五去买什么?是好吃的吗?”

    温良这回罕见的不生气,反而笑道:“是啊,你要吃吗?”

    郁止:“……”

    他想毒死我。

    郁止心里下意识产生这个念头,随后反应过来温良多半只是想坑他喝药。

    心中默默扶额,颇为无奈。

    经过今早那一遭,自己警惕地快要得了被害妄想症。

    “不了不了,我还饱着呢。”

    “你不撑吗?”

    温良……温良还真有点撑,昨天饿了一天一夜,昨天之前好几天他都没好好吃过饭,今早便吃多了些,肚子撑着。

    “那小五买回来你还吃得下吗?”郁止真诚发问。

    他正想提议晚点再吃,拖一拖,让他找机会替换,避子汤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伤身,既然温良用不着,喝这伤身的玩意儿也是多余。

    谁知温良却道:“出去走走,等到他回来把东西准备好,也就不撑了。”

    说罢,他便再没看郁止一眼,转身开门出了屋子。

    被丢下的郁止:“……”

    他连忙跟上,并且心中祈祷温良不要碰到郁姑姑一家人,否则上了温良的黑名单,就不好处理了。

    倒不是郁止不想处置他们,而是就算要处置,也该适度且合法,像温良那样一个不顺眼就把人全家全族连坐去阴曹地府实在不可。

    然而墨菲定律告诉他,不要心存侥幸,温良刚刚走入后院,远远就听见一道尖锐刻薄的女生。

    “温良!”

    温良挑眉看去。

    落后温良一步的郁止:“……”

    一名身穿鹅黄色襦裙的女子满脸怒意走到温良面前,“你身为新妇,为何不来见长辈?知不知道我娘等了你半个时辰?!”

    她走近后才发现,温良竟长得比自己还漂亮!

    一个男人,长得比她还漂亮?!

    嫉妒疯狂滋长。

    她仰头看着温良,正等着对方羞愧难当,丢脸败走,谁知等了许久,只见温良对着她看了又看,最终出声道:“你和你娘是……?”

    夏心莲:“……”

    郁止心中忍笑。

    夏心莲恼怒非常,涨红了脸,继而用更大的嗓音道:“我娘是郁家的姑太太!是郁止的姑姑!也是你姑姑!”

    温良淡淡“哦”了一声,“我知道了。”

    所以然后呢?

    夏心莲被他这副漫不经心的模样给气得心梗,“你别以为自己还是温家的大少爷,少东家,温家都不认你了,连嫁妆都没几样,摆明就是把你这个怪物丢出去免得丢人现眼,你现在是在我家,吃着我家的饭菜……”

    聒噪,温良忍不住皱眉,想让眼前这只鹦鹉闭嘴。

    他视线落在夏心莲身后的假山石头上,有一块石头比较尖锐,位置也很好,人的脑袋不小心撞上去,应该会刺伤流血?

    这样想过,他不着痕迹调整站位,引导夏心莲身后正对着那块石头。

    夏心莲还在喋喋不休,丝毫不知道自己的厄运。

    郁止却是心中一跳,不好!

    温良眼见故意夏心莲,后者丝毫没感觉,被气地没看脚下,踩中一颗石子,脚下一滑,整个人便往后倒去。

    “啊!”

    郁止只来得及掷出一块更小的石子,击中夏心莲膝盖,令她还没来得及倒下的腿一软,没力气后退,直接当场跪在地上!

    温良双眼一眯。

    身后传来那傻子的笑声,“表妹你好笨啊,连这都能摔倒!”

    转身一看,便见那傻子竟然不知何时已经爬上假山,坐在上面愉快地晃腿,对着跪在地上的夏心莲抚掌大笑,一双眼睛满是有趣的好笑,没有半分阴翳。

    温良看了他一会儿,终是什么也没看出来。

    郁止却看着他,假装小声其实并不小声地说:“媳妇儿,你可别学表妹,她摔得太丑了,你长得这么好看,可不能变丑啊!”

    脑袋磕在地上擦破皮的夏心莲:“……”

    啊啊啊啊啊!!!!

    第158章 黑化进行时3

    “贱人!贱人!你竟然撺掇我表哥,还害我摔……啊!”

    夏心莲满脸羞怒地从地上爬起来,膝盖虚弱无力,身体一个不稳,重新摔倒在地上。

    温良眸光一暗,正想怎么让眼前的聒噪女人被迫安静,却见有人反应比他还快。

    郁止从假山上跳下来,不高兴地对地上艰难要爬起来的夏心莲道:“表妹,你怎么能骂人呢?他是我媳妇儿,就是你表嫂,你不许骂他!”

    心中对于夏心莲的无知无畏感到万分无语,这样不知所谓,也难怪原剧情里很快就和郁家人一起共赴黄泉。

    夏心莲满心愤怒,她恼怒温良对她的无视,更恼怒郁止对温良的偏袒,她红着眼睛气道:“表哥,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以前你对我最好了,现在为了这个不男不女的怪物骂我,是不是他撺掇的?!”

    她表哥就是个傻子,一定是这个温良的挑唆,才会让表哥对她生气!

    温良的脸色因为夏心莲那一句“不男不女的怪物”而变得深沉无比,眸色黑得能够滴出墨汁,他认认真真地打量夏心莲,似乎要将她从浑身上下都记在心里。

    郁止心中暗自扶额,有人找死他是阻止不了的。

    夏心莲不知道自己已经上了温良的死亡黑名单,还在振振有词地要郁止帮她,傻子就算是她不要的,那也不能便宜别人,这个怪物凭什么被维护?就算长得比她还好看又怎样?不还是个不男不女的怪物?!

    为了克制温良,郁止走到温良身前,挡住他对夏心莲道:“他是我媳妇儿,我本来就该护着他,才不需要撺掇,表妹你又不是我媳妇儿,我只帮我媳妇儿说话。”

    夏心莲听得心中恼火,指着温良怒道:“他算什么媳妇儿?!生不生得了孩子还说不定呢!明明是他目无尊长,我娘都被他气病了,你却还帮着他说话,表哥你对得起我娘对你无微不至的照顾吗?!”

    郁止皱眉面露不解,仔细想了想道:“可是表妹,姑姑什么时候照顾我了?”

    夏心莲心中一梗,“你竟然还想赖账?!”

    郁止掰着手指头跟她算:“我吃我家的,住我家的,穿我家的,花我家的,照顾我的都是小五和丫鬟,我要是想要什么,管家叔叔和小五会帮我,姑姑平时面都见不到,她好像没照顾我什么啊?”

    夏心莲被他这一字一句说得心梗又心虚,一时竟找不出反驳的话来。

    见这个傻子表哥挠挠头后继续道:“还有啊,表妹你身上穿的,戴的,吃的,用的,好像都是我家的,分明是我这个表哥在照顾你们嘛。”

    “你、你……”夏心莲指着他的手都在颤抖,却一时说不出半句话反驳,原因无他,这些都是事实,郁姑姑一家的作用就是防止奴大欺主。

    事实上,郁家内务和生意做主的都是原主亲爹信任的掌柜和管家,至少五年之内,不会生出心大的想法,郁家人非要仗着是族中人,要安排人照顾郁止,也是给自己留后手,为以后吞没郁止的家财做打算。

    夏心莲恼羞成怒,狠狠推了郁止一把,然而……没推动,反而后坐力让自己向后倒退两步,再次摔倒!

    郁止拍了拍胸口,皱眉道:“表妹你推我干什么?你刚刚手撑地上……不要弄脏我的衣服啊,这可是我新衣服呢。”

    她竟然还比不上一件衣服?!

    夏心莲再也受不了,被气哭奔走,“你个傻子!谁稀罕弄脏你衣服!”

    她头上还有伤,哭着跑走,她要去找娘,让娘教训这两个贱人!

    围观完全程的温良这时才走上前,看了看郁止,轻笑出声,“你倒是狠心,连漂亮表妹都能毫不留情。”

    郁止给了他一个看傻子的目光,“媳妇儿你是不是病了?”

    温良不解:“什么意思?”

    郁止:“要不是眼睛病了,怎么会说表妹漂亮?她身上最漂亮的明明是头上那支珍珠蝴蝶的簪子,还是我家店里的。”

    温良这回认认真真地打量探究他,“我怎么觉得你不傻?”

    郁止笑着凑道他身边,“我当然不傻啊,他们才傻呢,我媳妇儿这么漂亮,还要给我生孩子,当然比表妹重要啊!”

    温良:“……”行吧,是他傻,竟然觉得这傻子是在装疯卖傻。

    八岁的智商,其实也懂很多事了,性格甚至都有了雏形,这傻子也就是八岁孩子里比较精明的,知道谁比较重要而已。

    郁止要想装作真正的傻子也能,可他得在温良面前留有余地,给自己的一些行为找理由。

    这样以后无论是慢慢不着痕迹地转变,还是彻底暴露,都能让温良迅速接受。

    两人都没把夏心莲放在心上,不,温良还是放心上了,不过放进的是黑名单,心里给夏心莲定的下场是不死也残。

    郁止知道夏心莲回去告状,他就是等着她的告状,等到他那个姑姑找上门来,他也能适时跟他们算账。

    这家人虽然没想害原主性命,但他们也只是因为不敢,而不是心里不愿意,郁止也不打算让他们丢了性命,但该讨回来必须讨回来。

    拿着原主的好处却还不适可而止,升米恩斗米仇,贪心不足。

    另一边,夏心莲却并没有去找她娘,而是先去找了大夫,女子重容貌,她可不敢用自己未来的幸福打赌。

    左右她娘也外出还未归,她便一边擦药一边在家等。

    郁姑姑回家后见到女儿狼狈的模样,又听女儿哭诉一番温良和郁止的行径,她心中也怒气翻涌。

    “娘,您一定要帮我报仇啊!那个温良简直太可恶了,还有表哥现在也被他迷得鬼迷心窍,根本不拿我们一家当亲人!再这样下去,整个家都是那贱人的天下!咱们可怎么办啊?”

    郁姑姑原本还只是生气,可听了女儿这话,心中除了生气,还有害怕。

    怕事情真如女儿所说,那她在郁家还算什么?她想了想沉声道:“娘知道了,你放心,娘一定会帮你讨回公道。”

    夏心莲这才满意,然而转头对着镜子里自己受伤的地方,她的心情又糟糕了。

    晚饭前,郁止终于等来了郁姑姑。

    “少爷,姑太太来了。”

    温良半个眼神都没分给他们,正拿着小五买回来的药材翻找调配。

    郁止正看着小五把饭菜摆上桌,闻言头也没抬,“姑姑来了啊?可我还要吃晚饭。”

    他皱着眉一脸苦恼,嘀咕道:“怎么这时候来……”一副嫌弃郁姑姑来的不是时候的模样。

    丫鬟等了片刻,然而等到的却是她家傻子少爷悠哉悠哉开始用晚饭。

    丫鬟不由又提醒了一声:“少爷,姑太太还在等您呢。”

    “饭菜要凉了,凉了就不好吃了。”

    显然是要吃了才去。

    丫鬟无法,求助的目光看向温良,然而后者半点反应也无,正忙着推拒傻子递过来的饭食,不想吃,没见他忙着吗。

    郁姑姑久等郁止不至,知道茶水换了三回,她才等到了姗姗来迟的郁止。

    原本五分的怒气已经被憋到了八分,见到郁止,她一时没忍住,发火道:“呵,我还以为侄子不想见我这个姑姑了!”

    郁止给她一个“原来你知道”的眼神,“姑姑,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郁姑姑以为他要道歉,谁知听他继续道:“本来就不想见你啊。”

    “我还在吃晚饭呢。”

    语气竟是对郁姑姑的不满。

    郁姑姑:“……”她还没斥责对方,这傻子竟然还敢对她不满?

    郁姑姑原本还以为女儿有些夸大其词,此刻却感觉,女儿可能没有说谎?

    心中警惕的郁姑姑理智上线,忍下怒气,伪装出一副和善的模样,笑着道:“长生,是姑姑不对,没挑好时间,耽误你吃饭了。”

    长生是原主亲爹给他取的小名,郁姑姑喊这个称呼,也有打感情牌的意思。

    郁傻子止决定宽宏大量不和她计较,“姑姑知道不对就好,下次别再这样了,我媳妇儿会不高兴的。”

    郁姑姑一噎,她强笑道:“这才刚娶进门就护上了,长生,姑姑告诉你,这样可不行,以后你媳妇儿都要爬到你头上去了。”

    郁止无所谓道:“没关系啊,我力气大,接得住他。”

    郁姑姑:“……”

    郁止还在说:“而且姑姑,我爹都说过,媳妇儿是要疼的,他还要给我生孩子呢。”

    孩子孩子,提一句孩子都是在敲打郁姑姑的心,令她不由自主紧张起来。

    “可他才刚进门,能不能生还不一定呢,长生,你可不能有了媳妇儿就忘了亲人,你表妹今儿还被他欺负得破了相,以后不好嫁人可怎么办?这种媳妇儿娶回家就是搅家精,家里都得被她闹得不可开交,你还护着他,是想让家里鸡飞狗跳吗?”

    郁止用看傻子的目光看了一眼郁姑姑,“姑姑,家里养的鸡都在庄子上呢,飞不过来,还有大黄看门可厉害了,从来不胡乱跳。”

    郁姑姑:“……”

    她深吸几口气,有些怀疑自己为什么会认为能跟傻子讲道理?这根本就是个听不懂人话的傻子!

    她在郁家住了两年,郁止平时对她态度也恭敬,虽然是傻了点笨了点,但一直很听话,一朝态度转变一定是有原因的,看来真如女儿所说,是温良那个狐狸精撺掇了侄子。

    温良才嫁过来一天就能做到这种地步,再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她板起脸故意道:“长生,不是姑姑看不惯他,是他分明没把你放在心上,否则怎么会不顾你的情面,进门就针对你的亲戚?我照顾你两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他呢?”

    “今儿你要是还认我这个姑姑,就不能再纵容他,必须责罚他,让他明白这个家谁在做主!”

    她语气坚决,一副一定要郁止答应,否则就是不认她这个姑姑的架势。

    郁止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可是姑姑,这是我家啊。”

    郁姑姑一噎,脸色有些难看,在这儿太久,她下意识以为这是自己家。

    “他是我媳妇儿,这个家当然是他做主。”郁止继续道。

    言外之意,你们才是客人,寄人篱下,该自觉些,会看人脸色。

    “是表妹先骂我媳妇儿的,我媳妇儿根本不想理她,我都看见了,我是好孩子,从不撒谎。”

    言外之意,她自找的。

    “还有啊,今儿表妹还说我媳妇儿吃她住她的,我很不高兴,明明我媳妇儿吃的都是我的,住的也是我的,表妹怎么能胡说呢?”

    言外之意,我的不是你们的,多大脸?

    “表妹太不懂事了,姑姑你怎么不好好教她?我爹以前还找先生教我呢。”

    言外之意,是你没把女儿教好才会惹是生非,胡言乱语。

    郁姑姑捂住心口,只觉得胸口一阵堵塞,她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被堵得说不出话的感觉了,一张脸涨得通红。

    明明这傻子说的都是简单明了的话,她却似乎听出了许多未尽之言,脸皮还没那么厚的她有些承受不住,对上郁止那双纯澈干净的双眼,只觉得自己地丑恶模样在对方眼里原形毕露!

    她承受不住这种打击,霍然起身,恼羞成怒道:“行了行了!知道你疼媳妇儿!连我这个亲姑姑的话都不听!他是你媳妇儿,我们就是外人,我……我真想见见你爹,好问问他,他请先生来教你,难道就为了教出一个不懂得感恩,不懂得亲情的人?!”

    郁止也不生气,反而十分心善地提醒她:“那姑姑你只能去找我爹了,还得动作快点儿,不然我爹投胎了怎么办?”

    郁姑姑……卒!

    看着郁姑姑狼狈奔走,郁止悠闲地喝了口茶,解一解晚饭后的腻味,这才心情愉快地回屋。

    温良正在解腰间的腰带,听见开门声音下意识要重新系回去,目光一瞟瞧见是郁止,这才微松口气。

    “跟你姑姑商量好怎么教训我了吗?”他语带讥讽,却未抬头。

    郁止脚步轻快走上前,“媳妇儿你说的什么话?我怎么会……怎么会跟姑姑商量教训你呢?”

    想说怎么会教训他,然而话到嘴边却又加了条件,要是温良做了什么,他还真不能保证自己不教训他。

    听见他话里明显的停顿,温良抬头看了他一眼,却没继续问,

    “我要沐浴,不许偷看。”

    温良担心这傻子不管不顾闯进屏风后面,特地叮嘱道。

    郁止单手支撑着下巴,歪靠在床头,不解地看着他:“可是我不是都看过了吗?”

    温良:“……”

    他勾唇微笑,“你想偷看也行,别后悔就好。”

    不用猜,郁止都知道这话言外之意是敢偷看就瞎眼。

    他想到温良白天让小五买回来的那些药材,心中不由警惕。

    不妙啊……

    他看过那些药材,都是很普通的药,乍一看吃不死人那种,可要是一次性下重药量,给一个没病的人吃,不死也能去掉半条命。

    还是得把人看着点。

    今夜温良没有中药,然而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他闭眼又睁眼,感受着身边还有另一个人传来的温度,脑子里不由自主地回想起昨夜的各种不能为人所知的景象,心跳缓缓加快,身体逐渐升温,感受着血液里的沸腾,还有从身到心生出的燥热难耐……温良只觉得自己呼出的气体都是滚烫的。

    他不由想到曾经看过的一些话本还有其他书籍,上面有的写过阴阳同体之人破身后便再难回到从前的心如止水,会越发饥渴难耐,那些……不会是真的吧?

    不,不会,应当只是夏日酷热,才会令他灼热至此。

    温良压了压浮躁的内心,刻意忽略身边另一个人的气息,忘记对方是个身强体健、身体成熟的青年,忘记昨晚和对方的翻云覆雨的场景。

    好不容易逐渐心平气和,他正要入睡时,一只手臂自身后横亘在他腰间,将他往身后之人的怀里拢了拢,还安抚性地拍了拍。

    顷刻间,温良刚刚酝酿出来的睡意便荡然无存。

    他绝望地睁开眼。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这傻子是不能废了。

    翌日醒来,郁止正琢磨着怎么在明日回门时做足准备,阻止温家即将被灭门的惨案,用饭时察觉到温良一直盯着他。

    一会儿过后,见他还没收敛的意思,虽然郁止很享受,但自己要是还没反应,温良就该怀疑了。

    “媳妇儿,你要吃了我吗?”

    闻言,温良脑子里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新婚夜的那些画面,吃饭的动作顿了顿,“为什么这么问?”

    某人装傻装的得心应手,“先生说过一个词,叫秀色可餐,是不是我太英俊,让你想吃了?”

    温良眸色深了深,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声音轻松愉悦,“是想吃。”

    不过不是你说的那种吃。

    郁止心中微动,忽然明白了什么。

    他的x功能保住了。

    是个好消息。

    午后,客房里传出一道惊恐的尖叫声,“啊!娘!救我!”

    大夫被匆匆请来,没多久,郁止就得到了夏心莲伤口非但没有愈合,反而越来越大,伤口还有溃烂化脓的迹象。

    这张脸不留伤口是不可能了。

    不用问,他都知道这是谁干的,不着痕迹看了在屋里没出去过的温良一眼,那人正拿着一本食谱翻看,疏影横斜,昳丽的容貌透出一种岁月静好的美好。

    郁止心里只有一个问题,他怎么做到的?

    总觉得就算明日回门和温良形影不离,温家也会遭殃。

    “你看什么?”温良发现了他的动作。

    郁止:“没什么。”

    在想夫妻连坐能不能减刑,让这个世界的合格标准降低一点。

    第159章 黑化进行时4

    三朝回门,郁止一大早便起床,却发现温良更早。

    他也不知他从哪儿找来的一身红衣,穿在身上仿佛今日才是他成亲之日。

    见郁止醒来,温良便吩咐道:“快些收拾,今儿要是耽误了我的事……”他冷笑一声,没再看郁止。

    郁止装出一副不想起床却被迫起床的模样,不情不愿地穿衣用饭。

    不多时,管家便前来禀报:“少爷,少夫人,回门的礼物小的已经准备好了,马车就在外面,只等二位准备好便可出发。”

    温良挑眉,似笑非笑:“礼物?不必了,给他们的礼物我已经准备好了,用不着那些,你都收拾回去。”

    郁止:“……”

    他一点也不想知道温良准备的礼物是什么。

    管家也只以为温良和温家关系不好,不想给温家送礼,便找了这样的借口,他一个下人不敢质疑主子的决定,只能应下后告退。

    管家走后,郁止围着温良转了一圈。

    “你干什么?”温良皱眉。

    郁止面露疑惑,“在找媳妇儿你准备的礼物啊,你都藏在哪儿?”

    温良推开他,嫌弃道:“能让你找到才怪了。”

    郁止却根据他下意识的微表情和微动作锁定了方位。

    很好,这位爷是打算亲自动手,而非安排其他人。

    大胆果断,也正好方便了他。

    二人坐上马车,温良靠着马车闭目养神,郁止却不消停,在马车里还动来动去,宛如得了多动症,在温良快要受不了时,马车不知压到了什么,狠狠晃动了一下!

    郁止没坐稳,整个人摔在了温良身上。

    温良被撞得胸口巨疼,他深吸一口气,冷冷看着还趴在他身上不起来的郁止,“给、我、起、开!”

    郁止刚要站起来,却是脚下又一个不稳,再次摔在他身上,这回他动作自然地抱住了温良的腰,手指间迅速将一小包东西偷梁换柱。

    随后在温良发怒之前迅速揉着腰起身,“我的腰!媳妇儿我腰好痛!”

    温良被他撞了两回,也不舒服,冷冷瞥了他一眼,“忍着。”

    郁止苦恼道:“腰不会受伤吧?受伤就生不了孩子。”

    温良:“……你听谁说的?”傻子还知道这些?

    为了转移温良的注意力,郁止就着这个话题继续道:“我听虎子说的,虎子说他是听他哥说的,媳妇儿,这是不是真的?咱们还能生孩子吗?”

    温良拍了拍他带着稚气的俊脸,“乖,别想了,就算你腰好好的,咱们也没孩子。”

    生什么孩子都是这傻子自说自话,他什么时候答应了?

    郁止满脸不信,“怎么可能呢,虎子说成了亲的夫妻都会生孩子,他哥和嫂子就是这样,他小侄儿今年刚一岁,比我小七……不对!是小十七岁!”

    温良见这傻子不依不饶,没好气道:“要生你自己生。”

    他转过身,不去管郁止。

    郁止也安静下来,不跟他争吵。

    温家和郁家相隔还有点远,一个在镇南,一个在镇北,得坐马车穿过整个镇子才能到达。

    郁止他们上午辰时出门,到达时已是大半个时辰之后。

    温家产业不如郁家多,也只做酒楼这一行,据说祖上还出过御厨,手艺非凡。

    而这个镇上,温家酒楼的生意也是最火爆的,但实际上,那御厨不过是用来吸引客源的噱头,所谓的祖传秘方御膳,也只是包装出来的,虽比寻常菜致美味,却远远算不上御膳行列。

    这些年来温家酒楼在温老爷的手里逐渐衰败。镇上已经有了其他新开的酒楼,虽然还不如温家酒楼,却迟是蒸蒸日上,只怕不需几年,便能超过温家酒楼。

    之前温良身份没暴露时,也在酒楼干活,他有能力让让温家酒楼摆脱衰败的趋势,不过他不愿意,原本他打算等自己把酒楼从温老爷手里夺过来后再挽救,毕竟他没有为他人作嫁衣裳的善心。

    可现在……

    温家酒楼哪根葱,又不是他的,他为何要管。

    “大少爷回来了!”门房见到马车停在门口,定睛一看,却见上面下来两个人,先是一愣,随后连忙朝里面喊道。

    温良动作太快,郁止跟在他身后下车,“媳妇儿你等等我,别丢下我!”说着还紧跟上,厚着脸皮拉着他的袖摆。

    他担心一不留神温良就不见了,虽然药已换,但要是这人觉得光下毒还不解气,非要做点别的,他阻止都来不及。

    温良只当他不存在,径直进了温家大门,无人敢阻拦。

    从前温良在温家的威望还不小,他才离开三天,下人对他的敬畏并未减少多少。

    得知温良回门的消息,温家上到主人下到奴婢都很意外,他们似乎从没想过温良会再回到温家这事。

    可能也与温良不在这几日,温家其他人过于放飞有关。

    “我爹呢?”温良沉声问。

    下人畏惧道:“老爷……老爷他还没醒呢!”

    温老爷这几日可谓是纸醉金迷,不亦乐乎,家里没有了丢脸碍眼的儿子,妻子又高兴地给他纳了两个双生子美妾,他正新鲜着,昨夜还与两位美妾双飞,滋味美妙,今日可不就起晚了?

    温良径直朝自己的院子走去,“他醒了再告知我。”

    下人自然连连称是,然而看着温良前去的方向,面上欲言又止,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郁止瞧见了,心中猜测一二,却并未提醒,只紧跟着温良。

    不多时,几人来到了院子,远远郁止便听到了院子里传来的嚣张声音。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都给我搬到我院子里去!”十来岁的少年趾高气扬地对身边的小厮说,俨然一副把自己当这屋里的主人的架势,而他指的东西都是这屋里精美的物品摆件,都是温良的东西。

    眼见大事不好,几个下人不敢出声,而那少年背对着温良,根本没看到身后已经有人前来。

    郁止眼尖地看见温良的视线在架子上停留一瞬,心道不妙,快步上前,抱住温良的胳膊,“媳妇儿我累了,腿疼!”

    温良的动作一顿,踢出去的力道减弱了一分,脚踹上嚣张少年的后心,令人连连前扑好几步,直到扶着架子才堪堪站稳。

    “谁?!谁这么大胆包天,竟然敢踹小爷我!”

    郁止躲在温良身后,“媳妇儿他好凶!”

    嚣张少年见他如此,下意识道:“是你踹我?!”

    这一转身,他便看到了温良,心里下意识瑟缩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温良自己嫁出去了,不再是温家人,自己没必要怕他,便重新恢复趾高气扬的模样。

    “我说大哥,你怎么不把家里的狗拴好?要是咬伤别人该怎么办?”

    郁止这回没装傻,拉着温良告状,“他骂我!”

    温良抿唇,冷冷看着少年,“我踹的。”

    少年嚣张的气焰顿时下去一截。

    温良犹自不满,“想踹回来?”他要是敢说想,自己就满足他,打闹时意外摔在碎瓷片里,应该能流很多血吧?

    要是再巧合一点,脑袋被瓷片扎伤,那也只能是他命不好。

    温良这样想着,慢条斯理地摸出手帕擦了擦手。

    一张蓝色手帕突然从身后伸到自己面前,同时还传来傻子的声音,“媳妇儿,我的也给你用。”

    温良:“……”

    这人总是能让他满腔戾气正要爆发时突然一个卡壳,生生堵在了身体里,胸口一阵憋闷。

    也就是这片刻功夫,嚣张的少年便又重新支愣起来。

    他叉腰对温良道:“大哥别忘了,你都是嫁出去的人了,我要去告诉爹娘,说你欺负我,让他们收拾你!”

    说罢,他好汉不吃眼前亏,飞快逃离了这里。

    温良眼里闪过一丝可惜,随手把手帕丢给郁止,便在屋里翻看起来。

    不出他所料,这里的东西已经被搜罗过一回,他的许多东西都不在了。

    他沉下眼眸。

    也好,左右他也不是真的想回门。

    一直在不着痕迹注意他脸色的郁止:“……”

    “爹!娘!那个怪物回来了!他还踹我,我好疼啊!”温小少爷气呼呼地跑去主院告状。

    温老爷刚刚在两个美妾的伺候下穿好衣服,闻言嫌弃地说:“他回来做什么?郁家把他休了?”

    温夫人也走了过来,两个美妾乖巧退下,“老爷您忘了,今日是那人回门的日子。”

    “还回门?本老爷早就说过,他不再是我儿子,让他给我滚!”

    温夫人也想让人滚,可儿子吃了亏还没讨回来,怎么能让人轻易滚蛋?

    她笑着上前,“老爷您别生气,那人什么都没有,有县太爷盯着,咱们要是贸然把人赶走,说不定还会被县太爷问话。”

    温老爷一想也是。

    “而且那郁家的傻子也来了,老爷,郁家可只有那傻子一个血脉,家产全在他手里,咱们要是能够通过亲家的身份做点什么……岂不是轻而易举?”

    温老爷双眼一亮,欣慰地抱住温夫人,“本老爷这是家有贤妻,助我良多啊!”

    温夫人故作羞涩地低下头,掩住眼里的嫌弃。

    “只要能帮到老爷,让妾身做什么都行。”

    正值午饭时分,决定伪装一下,跟傻子打好关系的温家夫妻正要吩咐厨房准备丰盛的午膳,却见郁止和温良走了过来。

    想着吞并郁家的事,温老爷也愿意和温良虚与委蛇,为此,他甚至暂时委屈小儿子,假装不知道温良踹了小儿子一事。

    “良儿回来了,爹吩咐厨房准备午膳,待会儿就能吃。”

    “这是爹的好儿婿吧?哈哈!今日一见果然一表人才,我儿有福啊!”

    郁止躲在温良身后,小心翼翼看了温老爷一眼,随后假装悄悄其实一点也不悄悄地说:“媳妇儿,这人笑起来好像偷鸡的黄鼠狼!”

    温老爷笑声戛然而止,连笑容都僵硬难看了起来。

    温良却反而笑了,且笑容无比真诚,“哦,是吗?”

    郁止诚实点头,“我是好孩子,不撒谎,这人笑得真丑,他真的是你爹我岳父吗?这么丑……能不能不要啊?”

    温老爷脸色难看至极。

    温良却难得给郁止一个和善鼓励的表情,“说话真好听。”

    郁止双眼微亮,“你喜欢吗?我还可以继续说。”

    眼见温老爷脸色越来越难看,温良也不想在这时候惹怒对方,不然他之后的计划怎么继续下去?

    他拍了拍郁止的胸口,诱哄道:“等回家再说给我听。”

    郁止心中微动,回家?在温良的计划里会回家?所以今日他针对温家的是什么计划?

    温老爷艰难忍住把这两人丢出去的冲动,怒声道:“温良,老子是你爹!”

    温良自然而然道:“是啊,正因为是我爹,所以我这不是回门了吗?不然我回来做什么?”

    温夫人站出来想做假好人。温良却不给她这个机会,绕过这个话题,“爹,今儿我带相公回门,也让我相公见识见识我温家酒楼的本事,午膳不如就在酒楼吃,那边有许多现成的材料,也不必麻烦家中厨师。”

    酒楼?

    郁止眸光微动,似有所感。

    温老爷没想那么多,去酒楼吃还方便,能够少看这个丢脸儿子一会儿,他自然愿意。

    倒是温夫人怀疑温良有阴谋,这个继子向来心机深沉,她可不敢掉以轻心。

    可酒楼是他们的地盘,全是温家的人,温良想做什么手脚也不行。

    他还以为自己是温家的少东家吗?

    温夫人唇边染上一抹嘲讽和不屑,笑道:“既然大少爷这么说,那老爷您就同意了吧。”

    温良见他们答应,转身向外走去,不给温家人半点眼神,郁止紧随其后。

    一行人前去酒楼,其中最不爽的也只有一个温小少爷。

    他还没忘记温良踹他的事,现在爹娘要和温良二人一起吃饭,显然是要他把这事揭过,不追究温良了,他惯来嚣张跋扈,原本以为温良走了能够翻身,谁知温良回到家后自己还是被对方压得喘不过气来,他怎么甘心?

    沉思片刻,他快步跟上郁止二人,语气亲近地喊:“姐夫……哥、哥夫!你们等等我!别丢下我啊!”

    看着温良怒极反笑的模样,郁止心中叹息,有人要找死,自己真是拦都拦不住!

    “我想坐你们的马车。”温小少爷跟上来后便是这一句。

    温良冷冷道:“滚!”

    温小少爷也不看他,扭头对着郁止,“哥夫,你可是一家之主,我哥这是嫁给了你,自然要听你的话,你的马车怎么能由他做主?”

    郁止拉着温良的手,“可我也不想你坐啊。”

    温小少爷一噎,“哥夫,你是不是对我有误会,还是我哥在你面前说了什么?那些都是污蔑,你可千万别信。”

    “你是谁?”郁止问他。

    温小少爷一愣,“我……我是温家的小少爷!是他弟弟!”他指着温良道。

    “是吗,我今天才知道,你好你好,看你这长相,我一点也没看出来,跟我媳妇儿一点也不像。”言外之意,你算哪根葱,今天之前我根本不认识你。

    “你丑多了。”跟温老爷一个丑样,不愧是父子。

    原本生气郁止握自己的温良,忽然觉得被这傻子握着也不算什么,还挺热乎的。

    温小少爷:“……”

    “哥,你就眼睁睁看着这傻子欺负你唯一的弟弟?你还想不想做温家人了?”原本想给这二人上眼药,结果没成功不说,反而让自己心堵,温小少爷装不下去,重新恢复成原来嚣张跋扈,颐指气使的模样。

    “我是温家人,你们到底是不是人就不知道了。”温良轻笑一声,拉着郁止上马车。

    马车从温小少爷面前驶过,车里传来郁止的声音,“小五,不用加快速度,他腿短,肯定爬不上来。”

    温小少爷:“……”

    啊啊啊啊啊!!!

    他怒气冲冲地去找温老爷夫妻,然而那二人以为他上了郁止的马车,已经坐车离开了。

    温小少爷暴怒,“管家!备车!”

    温家酒楼位置在镇中心,正正经经的最热闹最繁华的地方,距离温家较远,这才需要坐马车。

    郁止二人一上楼,做工多年的老员工就看见了温良,顿时谨慎了起来,“少东家……大少爷,郁少爷!今儿您是……”

    温良笑道:“今日我带相公回门,我爹准备在酒楼一家人吃午膳。”

    小二连忙带领二人去温家在酒楼的包间,“大少爷郁少爷里面请!”

    坐下后,温良点了不少菜,一张桌子都未必能摆下,等温老爷到来,得知自己今日要白出这么多昂贵的菜时,差点气出心梗。

    “这得卖多少银两!”

    自己花钱的时候自然没得说,给外人花钱时当然不乐意。

    郁止奇怪地看了一眼温老爷,“不会吧岳父,这也没多少银两啊,岳父……原来你家这么穷吗?”

    温老爷:“……”

    温家当然不穷,只是比不上郁家而已。

    郁家……郁家……

    想到对郁家的计划,温老爷暂时忍了。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这个鸭子老了,不好吃。”

    “为什么鸡肉都没炖烂?磕坏牙怎么办?岳父岳母,左右你们长得丑不用在意,可我媳妇儿这么好看,千万不能磕到牙。”

    “这个汤……媳妇儿我觉得肚子疼,好像吃坏了。”

    啪!

    温老爷一拍桌子,“你个傻子不要胡言乱语,得寸进尺!我酒楼的饭菜干干净净,怎么会吃坏肚子!”

    郁止缩到温良身后,“媳妇儿,你爹凶我……”

    温良笑容愉快地安抚他,“乖,别跟丑人计较。”

    郁止觉得他这话其实是:别跟死人计较。

    所以问题来了,他到底什么时候下的药?

    第160章 黑化进行时5

    “你个不孝子!”温老爷本就不是什么脾气好的人,之前忍耐那么久已经是极限,现在憋了一肚气,实在忍无可忍,当即原形毕露。

    “老爷,您别生气,小心气坏了身子,大少爷他恐怕是对您之前的事心有怨言,父子哪有隔夜仇,您跟他解释解释,大少爷想必也不会与您针锋相对。”温夫人的话看似劝慰,实则火上浇油。

    果不其然,温老爷更气了,拍桌而起道:“他还敢怨我?!我是他爹,他是我生的,我想让他做什么他就必须做什么!”

    温小少爷看热闹看得起劲,幸灾乐祸地看着温良,想着温老爷把温良赶出去,他搬去自己院子里的那些东西也不必搬回去了。

    温良看似半点也不生气,面上平静非常,哪怕被温老爷指着鼻子骂,也不反驳半句,就这么静静看着,看着温老爷死前最后一次叫嚣。

    郁止还没找机会看从温良那里换过来的药是什么功效,但想来不会是立即致命的药物,温良只是狠,不是疯,更不想死,他不会让自己背上身陷囹圄。

    他坐在凳子上也不安分,“岳父,温良都嫁给我做媳妇儿了,我听先生说,出嫁从夫,我媳妇儿当然归我管。”

    温老爷被郁止气得脑充血,口不择言道:“你个傻子算什么玩意儿,给本老爷滚远点儿!”

    郁止抱着温良道:“我是他相公!你才是玩意儿!”

    温夫人上前扶住被气昏头的温老爷,正要张口劝慰,却忽然感到腹中一阵剧痛。

    “唉、哎哟!老、老爷,妾身腹中好痛!”温夫人头上逐渐渗出汗珠,目光惊惧又含泪悲痛地看着温良,断断续续虚弱无力道,“大少爷……就算您再看不惯妾身,也不能给妾身下毒啊!”

    “夫人!”温老爷见她虚弱的模样,心中迟疑又惊慌,不是慌温夫人出事,而是慌自己会不会也有事。

    “你、你这个孽子竟然还敢做出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温老爷惊慌后退,竟是连温夫人都没管。

    “爹!爹!我肚子也痛!好痛好痛啊!”温小少爷毫无预兆地抱着肚子在地上打起滚来,涕泪横流的模样让温老爷心中一疼。

    对于妻妾温老爷可以不放在心上,可对于自己唯一健康的儿子,不想断子绝孙的温老爷还是在意的,“安儿!”

    他愤怒地指着温良,“温良!要是你不想我告上衙门,就赶紧把解药拿出来!”

    温良半点不怕,“衙门就在隔壁街,爹你腿脚不好的话,我可以派人帮你告状。”

    他轻轻笑着,俨然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似乎即便他告状,他也不会如何。

    温老爷心中一惊,“你、你别以为县太爷会护着你!我这就找人去衙门告状!”

    “来人啊!”他刚要吩咐人,却忽略腹中一阵剧痛袭来,他连忙捂着腹部蹲下,刚才还觉得温夫人夸张表演,现在才发现,原来温夫人已经是能忍的了,腹中疼痛非常,竟然还能说完几句话。

    听到召唤的小厮敲门喊话:“老爷?老爷?”

    郁止坐着吃了口面前没动几筷子的菜,嗯,没药,可以吃。

    “岳父岳母你们怎么都不吃?还有这么多呢,可别浪费了。”

    温小少爷忍着疼痛怒骂道:“敢下毒,你们等着!我爹马上就要告官,送你们去大牢砍头!”

    郁止也不慌,没人比他更清楚那东西是什么,有什么表现和功效,“胡说,我和我媳妇儿要是下药,下哪儿了?我们也吃了,也没事啊。”

    “肯定是你们吃了不干不净的东西才会肚子痛,我爹说那是肚子里长虫……”说着搓了搓手臂,一脸嫌弃。

    似乎为了证明他的话,温良也端起碗继续吃了起来,半点事也没有。

    温老爷看了非但没有放心,反而更害怕了,他觉得自己一定中了毒,可偏偏温良吃了也没事,要么提前吃过解药,要么他下毒手段高超!

    腹痛令他急需医治,耽误不得,他连忙喊来小厮,吩咐对方快去请大夫,命保住了才能去告官算账。

    小厮机灵,他自个儿去请大夫,吩咐了另一个小厮去报官,二人兵分两路,竟是一同把大夫和衙门里的人请了过来。

    酒楼里的客人见到这架势,不由议论纷纷。

    “这官差前来所谓何事?”

    “莫非是这温家酒楼有什么猫腻?”

    “我瞧着方才请人来的是温家的小厮,想来多半是酒楼有事。”

    “难道真是酒楼有事?我方才才点了几个菜,这可如何是好?”

    官差跟着小厮上楼,“这里出了何事?”

    “官爷!官爷!草民要报官!这个孽子怀恨在心,今日竟是对草民下毒!官爷你们一定要把它们抓起来!那个傻子也一定是帮凶!”

    郁止委屈地看向温良,“媳妇儿,你爹不仅诬陷你,还诬陷我,他真坏!”

    温良起身来到官差前,“官爷见谅,今日是草民携相公回门之日,父亲与母亲因不喜草民身份,不愿在家中接待,便来家中的酒楼相聚一晌,谁知席间父母与小弟突然腹痛,竟是无端指责是草民和相公心思歹毒,下毒暗害,草民伤心难耐,无力辩驳,只求官爷能还草民和相公一个公道。”

    郁止看着他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模样,心中好笑,下毒的时候没想着他,这会儿证明清白倒是带上他说事,他这位夫人心中在想什么已然不言而喻。

    衙门的官差都知道这两家,他们可是全程围观过郁温两家八卦的人,也知道温良和温老爷等人关系不好,温老爷还真有可能这么怀疑。

    由于温良从前对外的形象一直很正面,虽然他真有下药的可能,但官差觉得他这样做的可能性不大,毕竟不孝在本朝可是大罪,若真差出子杀父,温良这条命绝对保不住。

    “若你清白,衙门自会主持公道。”官差回道,随后转头去看大夫,“张大夫,麻烦你给这几位瞧瞧。”

    张大夫上前给温老爷三人把脉看诊,然而看来看去却是眉头紧锁。

    温老爷胆战心惊地问:“大、大夫……我还有救吗?只要能救我,我愿意花很多很多银子!”

    张大夫没说话,直到给三人都把完脉,他才迟疑着道:“温老爷,我医术不精,并未把出你三人有中什么毒。”

    没中毒?怎么可能?!

    温老爷惊怒道:“不可能!若是没中毒,我们怎会一同腹痛!”

    张大夫见他不信,也不惊讶,只道:“温老爷若是不信,可请其他大夫来看诊,老朽还有病人招待,不便久留。”

    说罢,张大夫便提着药箱离开了酒楼,他非嫌疑人,官差并未阻拦,只是吩咐人去请其他大夫来。

    之后镇上的几个大夫陆续来过,给出的结果都一致,温老爷三人并未中毒。

    然而温老爷三人腹痛却并非作假,郁止轻哼道:“看吧,我就说他说谎骗人,肯定是他们吃坏肚子,怕丢人才诬赖我和我媳妇儿。”

    “我都说了,肚子里长了虫,吃杀虫药又不丢人。”

    说完他又好似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惊讶道:“岳父岳母还不会是怕影响到酒楼赚银子,才不肯承认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吧?”

    温良方才在听到大夫都说没查处腹痛原因时微微一愣,很快反应过来,此时听着郁止故作直白,却又恰到好处地抛出问题的话,眸光微动。

    “相公,怎么能这么污蔑父亲母亲,他们怎会为了银子,便不顾食客安危,隐瞒酒楼饭菜有问题一事?”

    郁止想了想道:“可是……岳父看起来很穷啊,连嫁妆都不给媳妇儿你准备,你嫁给我吃穿住行都是我的。”

    温良笑容一僵,抱住郁止,面上羞恼,“相公想错了,我有嫁妆,只是婚事匆忙,来不及收拾,便都留在了娘家,待今日回门离去,便会一同带走。”

    郁止感受着某人掐着他后腰的力度,皱眉委屈,“疼疼疼……媳妇儿你掐我做什么?”

    温良笑容撑不住了。

    官差几人对视一眼,一同忽略了这二人的眉眼官司。

    温老爷听着温良还要去家里收拾他的嫁妆,一时气恼,他有个屁的嫁妆!

    但此时不是嫁妆的事,是他腹痛的事!

    “你胡说八道!若是酒楼菜品有问题,你们为何没有腹痛?一定是你们在其中动了手脚!”温老爷始终不相信这二人的推卸之词。

    然而他没有证据,衙门也不会因为他无凭无据的职责便立案调查。

    “温老爷,你要状告儿子下毒,便拿出证据来,此事既然没有实证,衙门也没有办法。”

    温老爷急了,正要说什么,郁止却先说话了,“官爷,什么是证据啊?”

    官差解释道:“就是能证明有人下毒的东西。”

    “本来就没下毒啊。”他不满道。

    温良适时站出来道:“几位官爷,我父亲污蔑于我,却没有我下毒的证据,可若是有证明这酒楼东西不干净的证据可有用?”

    温老爷心中一个激灵,不好!

    这个孽子竟然……

    官差被点醒,对温老爷道:“温老爷,我们要去酒楼后厨查访,也是为了你们的清白和安全,不可阻拦。”

    说罢,几人便朝着温家酒楼后厨走去。

    温老爷都顾不上腹痛,连忙追着官差而去,“官爷!官爷请留步!”

    郁止袖中放出一缕暗香,不过顷刻间,原本还疼得在地上打滚的温夫人和温小少爷便感到腹痛消失,他们茫然地从地上爬起来,莫名其妙地看着对方,心想难道真的没下毒?

    然而感受着自己浑身因为疼痛而生出的汗水,他们又肯定,刚才的疼痛绝非意外。

    转头看向温良,见他面上并未露出惊讶的情绪,温夫人恨声道:“就是你搞鬼!快说,刚才你对我们做了什么?!”

    温良闻言勾唇一笑:“夫人可莫要胡言,见大夫都说没中毒,你若是继续胡言乱语,无凭无据冤枉我,我可是会去衙门报官的。”

    “娘!娘!”温小少爷哭着喊她,温夫人不得不消停下来,来到儿子身边。

    “娘!我们回家!我要回家!”温小少爷不敢看温良,平时嚣张跋扈的他,却不知为何见了温良便胆战心惊,从前如此,后来温良落难,他以为自己要翻身,趁机在温良面前嚣张了几回,如今见温良回来,还对他们下狠手,却是更怕了。

    温夫人还想着温老爷,担心酒楼的事,原本不想回,可儿子这样闹着,她也心疼,便连连答应,带着儿子迅速离开了包厢。

    没了别人,温良才面无表情,他不想做表情,累。

    余光瞥见郁止还在对着桌上的饭菜挑挑拣拣,抬手便拍了下他拿着筷子的手。

    郁止转头看他,“媳妇儿你做什么呀?”

    温良紧紧盯着他,似乎要将他每个微表情都看得一清二楚,“你怎么不问我温家怎么回事?”

    郁止心知他在怀疑,并未露出端倪,自然而然道:“这还用问吗?肯定是你爹讨厌你,对你不好,你也想看他们倒霉啊。”

    温良:“你还懂这些?”

    郁止仰头:“为什么不懂?我跟虎子打架输了,也会偷偷恶作剧呢。”

    “媳妇儿你别拿我当傻子,我都说了我不傻,以后有了儿子,我还要教他打架呢,我要做爹了,你不能在孩子面前说我傻。”

    温良听他几次三番把孩子挂在嘴边,已经从一开始的恼怒到现在的逐渐接受,并且能够面不改色地说起了。

    他勾起傻相公的下巴,“你整日惦记着孩子,知道生孩子需要做什么吗?”

    “知道,就是洞房啊,我们不是洞房了吗?”郁止连脸红都没有,直白地令温良一噎。

    他双眼一眯,伸手在郁止脸上摸了一圈,感受着手下温热细腻的皮肤,回想起洞房那日的情景,身体竟是不由一热。

    “一次洞房可不行,想要生孩子,得每天洞房。”他视线微移,言语诱导。

    郁止心中莞尔,面上却故作苦恼,“每天?真的要每天?很累的啊。”

    温良双唇一抿,霍然起身,冷冷道:“不想生就算了!”

    说罢,头也不回地起身离开。

    郁止望着他的背影,没忍住露出笑容,收敛起后才赶忙跟上,“我不怕累的,媳妇儿你等等我……”

    郁止追着温良出去,便将温老爷追着官差求饶。

    “官爷官爷!我们用的都是新鲜食材,后厨那些有味的都是要丢掉的!您相信我们!我们可是老店了,万万不会做出这种蒙骗顾客的事啊!”

    官差并不应他,“没办法,官府的规定在那里,今日起,温家酒楼歇业整改,哪一日合格了,才能重新经营。”

    “什么?这酒楼真的用坏了的食材?那我们吃了不会吃坏肚子吧?”

    “官差都上门了,肯定不是假的,可恶!退钱!”

    “对!不仅要退钱,还要赔偿!”

    “赔偿!赔偿!”

    食客们群情激愤,俨然要把这事闹大,誓不罢休的架势。

    温良对于眼前的额外之喜很满意。

    没人比他更了解温家酒楼,上梁不正下梁歪,有抠门的温老爷在,酒楼一直在偷工减料,低价购买不新鲜的食材,又高价卖出,其中盈利十分乐观,但这样隐患也很多,不新鲜的食材很容易变质,变质后做出来的味道哪怕经过了加工,也有一些怪味,因而这里的客人一直在减少。

    在他走后,温家酒楼的人更为放纵,官差一查一个准。

    虽然这并非是温良今日的主要目的,但这样他也高兴。

    官差见温老爷还不依不饶,也不耐烦起来,“你说你儿子给你下毒,可大夫却说你没中毒,我观你现在也没有腹痛,你之前可是故意栽赃诬陷你儿子?”

    温老爷一愣,他也这时才发觉,自己肚子不痛了,他拍了拍,奇怪道:“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官差越看越觉得就是这温老爷没事找事,对儿子太差,怕儿子报复他,自己有点不舒服便以为是他儿子下的手,酒楼的问题证据确凿却还狡辩,真是刁民。

    此事一定要如实汇报给大人。

    看着温老爷被食客们围住,无法脱身,郁止和温良上了马车。

    “小五,我们回家!”郁止对外面喊道。

    温良却道:“等等,我要回温家一趟。”

    之前说好的要拿嫁妆,他可不是个喜欢说话不算话的人。

    郁止伸出双手,“媳妇儿,有多少啊?我们拿的完吗?”

    温良冲他冷笑一声,“放心,不必担心我继续吃你的用你的。”

    这是还记着他之前在酒楼上得罪他的仇呢。

    郁止磨蹭到他身边笑道:“可是媳妇儿,我刚刚还有话忘记说了。”

    温良都没多看他一眼,“什么?还要给我涨利息吗?”

    心中却想着这人要是敢说,他今晚就让他被榨干得下不来床。

    郁止凑到他耳边,直白而单纯的声音小声地说:“我就喜欢给媳妇儿用。”

    温良正要将他推开的动作顿了顿,随后冷笑一声,却是不再带方才的讥诮,“你爹给你请先生,都教你怎么哄媳妇儿了?”

    郁止握着他的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交叉起来,面上依旧是那样纯粹而直白的笑容,毫无阴霾,“没有啊,都是虎子跟我说的。”

    今天也是虎子继续背锅的一天。

    “你别看他比我大不了两岁,但他已经想娶媳妇儿很久了。”

    温良记得虎子便是那日成婚见过的孩子,如今才十岁,这傻子竟说对方比他大,这是还把自己当八岁小孩儿。

    他微微勾唇,毫不避讳地用一双带着勾子的眼睛看郁止,“你可不小,今晚再让我仔细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