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星月寄锦书2
寒夜幽静,雪落无声。
五千大军驻扎在荒郊野岭,待天明,等雪停,篝火升起,火光将夜色照亮,更给这寒夜带去不少温暖。
明媚的火焰照映在木盒上,将本就鲜红艳丽的木盒照得更加妩媚。
郁止伸手在上面轻轻摩挲,只觉得自己粗糙的皮肤怕是要伤了这木盒的光滑细致。
原本他并没有打算接下这份礼物,可当他看见时,却只觉得有个声音在告诉他,收下。
要收下。
以郁止的精神力敏锐程度,这种明确的直觉绝不是无的放矢,既要他收下,那必然会有收下的原因。
他的手抚上盒子上的锁扣,正要将他打开。
“将军,帐篷已经搭好,您可以去休息了。”副将前来道。
郁止停下动作,不着痕迹4拂袖将木盒上的双鱼遮住,“嗯,告诉大家,早点休息,守夜轮班要警惕。明日一早继续启程。”
“是!”副将眼见就该离开,他脚步没动,反而是问道,“将军,这东西虽是云州百姓的心意,可到底来历不明,不能保证无人在其中动手脚,可要末将拿去检查了再还来?”
郁止摆摆手,“不必,它没问题。”
副将看了看那明显没被打开过的木盒,心说这没问题的结论是怎么得来的?
管他呢,将军神勇,定有秘密的探查办法,这等机密,不告知他人也实属正常。
副将离开,郁止却也没再动那木盒,这里荒郊野岭,要是磕着碰着,到底不便,不如等到了京城再说。
收起木盒,郁止回到临时帐篷休息,要养精蓄锐,才能应对京城的麻烦。
这个世界的主角是另一个国家的皇子,剧情讲述了他从一个被欺负的透明皇子,在几个兄弟自相残杀后,作为皇帝的独苗,捡漏了皇位,从此陷入皇权官场纷乱,逐渐由弱向强的过程。
剧情只从他的视角出发,写了那一个国家的事,对于其他国家,则是一笔带过。
郁止要想统一天下,之后必会与男主有所交集,然而想必那也是许久之后,且交集不多。
他心里犹疑的是,过往爱人的身份总会与主角有所关联,这个世界呢?
要想找到人,难道要等到日后攻打男主所在的国家?
这个念头在心中闪过,他便微微皱眉,倒不是不愿意等,而是心里有种预感,哪怕他找到男主,只怕也见不到那人。
直觉罢了,不需要证据。
翌日凌晨,风雪已停,众人皆接着赶路。
“将军,前面就是浔州,可以补充随行的粮草。”
云州百废待兴,也有不少人救下,回京队伍所带的粮草便没那么充裕,也是想着可以在中途补充,回去的路程便放慢了些。
郁止和几个随行下属来到路边的茶摊休整。
“军爷里边请!”小二招呼道,“各位军爷要吃点什么?”
“随便来点茶水馒头。”下属吩咐道。
郁止的注意力则放在其他方面。
这座城位于边境和京城之间,来往百姓却仍是面露急色,行色匆匆,可见在这乱世,哪怕身处安全,百姓也不能全然放心。
“娘,娘!我不要去!娘,您别卖了我!我会好好干活,好好照顾弟弟,弟弟他也舍不得我,求您别卖我!”
大街上,一个瘦骨嶙峋的少女跪着苦苦哀求,她的母亲却毫不动容,也不跟少女说话,只跟牙行的婆子交谈。
“我闺女生的好,怎么也能值三两银子,你看看,她就是饿瘦了,要是吃好点,穿好点,肯定是个美人胚子,就是给大户人家当一等丫鬟那也是使得的。”
买人的婆子翻着白眼,“说得好听,吃穿不要钱啊?你这闺女要想卖出去,我都还得花银子装点,二两,再多就算了!”
闻言,刚刚还强硬说要三两的妇人当即笑着接了银子,签了卖身契。
女子哭着被人带走,她也没再看一眼。
围观完全程的几个下属义愤填膺道:“光天化日买卖良民,这还有没有王法?”
“咱们卖命保家卫国,他们倒好,为了银子买卖儿女,好好做人的日子不过,非要做一回畜牲!”
几个人隐隐含着怒气,说话也不太客气。
郁止冷静呵斥道:“吃你们的。”
“将军……”下属明显不服。
不等郁止说话,上菜的小二便走来道:“几位官爷莫要动怒,官爷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刚才那妇人并非恶毒心狠。”
可要好生安抚这几位一看便不简单的官爷,否则他这小摊子今儿怕是要遭罪。
“哦,什么意思?”他们亲眼看见她卖了亲女,还能有假?即便是为了儿子,那也着实心狠。
郁止静静喝着苦涩的茶水,并不说话。
小二解释道:“如今苛捐赋税繁多,普通百姓种地非但吃不饱饭,还得亏本,有门路的都找了其他门路,没门路的自然只能制造门路。”
“那妇人家中米缸空荡,走投无路,一家子眼看着就得饿死,可卖了闺女,有了银子,一家人便有了活头,闺女虽被卖身,却也是一条活路,刚才的婆子收的人都是卖去富贵人家做丫头,要是真正心狠,那姑娘进的就还是那城西的红楼,卖的银子还多。”
几人闻言,皆沉默无语。
需要卖身才能活下去,可见这乱的不仅仅是世道。
郁止此时才开口:“听完了?听完了就快些吃,待会儿还要赶路。”
“将军,您一早就看出来了?”
郁止没答话,但态度不言而喻,众人自是羞愧,坐下默默吃菜喝水。
郁止对此并未多说什么,周国当今皇帝沉迷美色,昏庸无道,朝堂政权皆掌握在丞相手中。
皇帝无心朝政,只爱吃喝玩乐,愿意做个吉祥物,放权给丞相。丞相想要名正言顺掌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愿意捧着供着皇帝。
这二人一拍即合,上至朝堂,下至百姓,便皆被搞得乌烟瘴气,民不聊生。
原主从前只是个小虾米,又远离京城,自然不被人放在眼里,可他这会回京情况却大不相同。
迄今为止,郁止已经碰上了两回刺杀,至于幕后之人,自然与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脱不了干系。
“将军,该启程了。”
郁止起身翻身上马,正要策马离开,却见小二匆匆跑出来,“官爷!官爷!”
郁止勒马停住,转头询问,“可有事?”
小二笑着道:“路途遥远,这是小民的一点心意,官爷若是不嫌弃,就收下吧。”
他递出手里大大的油纸包,鼓鼓囊囊的,不知道装着什么。
郁止却敏锐从其中嗅到了一股香油味和肉味,温和道:“不必了,留着自己吃吧。”
小二却是不依,“将军守卫边境,挡住了那梁国的贼人,免了咱们这儿也打仗,这点小心意,应该的应该的。”
这是猜出他是谁了。
连民间百姓都知道云州一战,看来他名声传得挺广,难怪京城会接连派人行刺。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何况他要的那张卧榻上已经有了两个人。
郁止不愿再多停留,便干脆收了这油纸包,“多谢。”
策马而行,这油纸包放在胸前着实有些碍事,他视线一垂,目光便落在了挂在马背的木盒上,想着里面倒是有空间,便用手帕将油纸包裹了一圈,将它丢进木盒里。
*
在周颂羡慕嫉妒的目光下,叶逐月抱着价值一套房的古董木盒回到家,刚进大门,就看见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正在花圃浇水。
“大嫂。”
妇人抬头,见他怀里抱着木盒,笑道:“逐月回来了,又买了什么好东西?”
她这位小叔子天赋异禀,别人苦苦鉴定都不一定能够辨别出古物的真假,可他却只需要一眼,便能看出那东西究竟是真是假还是古仿,自小便如此。
从小便被叶家老爷子领着去各种场合炫耀,颇受长辈们的喜欢。
作为家中小弟,叶逐月不需要继承家业,不需要为家族添砖加瓦,因而他以状元的成绩上了历史系,也没人说什么。
叶逐月笑了笑:“没什么,一点小玩意儿,我哥回来了吗?”
“去接桐桐,应该快回来了。”叶大嫂陪着他进去,视线倒是在叶逐月抱着的木盒上多看了几眼,觉得这木盒真喜庆。
喜庆得她都有些好奇它的来历了。
“逐月,这是真的吗?”
“真的……吧?”叶逐月破天荒犹豫了。
从前对于什么东西,他一眼便能看出来,但手里这东西,理智告诉他是真的古董,可它的模样却让他首次怀疑起了自己。
无他,实在是这盒子虽古色古香,外观却很新,不仅没有磨损,没有掉漆,就连这盒子上的红漆颜色都没暗淡一分,奇怪。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这木盒现在看起来,比他刚拿到手时更新了一些,好像……还重了一些?
他抱着木盒在太阳底下看了看,却见红漆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莹润的光泽。
叶大嫂心中惊讶,她方才不过是随口一问,谁知竟从叶逐月口中听到这样不确定答案。
究竟是这木盒的问题,还是小叔子的特异功能出了问题?
等丈夫回来再问问他。
叶逐月不知大嫂心中在想什么,爸妈不在家,他抱着木盒上楼回了自己房间。
叶逐月的房间在三楼朝阳的那间,拉开窗帘,阳光倾洒在桌面上,流了一桌流光溢彩。
翠色的叶片风铃随着细微吹来的清风吹奏出细细浅浅的铃声,自然的乐曲清脆动听,优雅妩媚。
叶逐月将红漆木盒放在桌上,米白的桌面顿时被这艳丽的红色夺取光芒。
它的锁扣上也涂了漆,可叶逐月却看不出这是什么漆,这个木盒没有锁头和钥匙,它的锁扣就在木盒上,不需要其他便能打开,这倒是不如寻常箱子隐秘。
但叶逐月本也没想着拿它装什么东西,不过是觉得它好看,打算放在博古架上或者收藏室里欣赏罢了。
想起自己在拿到它后,好像顺手丢了个什么东西进去,他打开木盒想要将它拿出来,然而木盒打开,他的脸色顿时僵住。
视线紧盯着木盒着木盒里的东西,几秒钟后,叶逐月深吸几口气,咬牙切齿怒道:“周!颂!”
刚跑到门外想要小叔叔玩儿的桐桐被吓了一跳,耳朵竖起,转身跑回了妈妈身边,“妈妈!叔叔在河东狮吼!吼周叔叔,可吓人了!”
叶大嫂笑着给她整理跑飞起来的小裙子,“桐桐乖,叔叔那个不能叫河东狮吼,不要乱说哦。”
桐桐也不生气,歪头问她,“那妈妈上次吼爸爸是不是呢?”
叶大嫂:“……”
丝毫不知道自己吓到了小侄女的叶逐月正在给周颂打电话。
“你是不是干坏事了?”他忍着气问道。
“你说哪件?”周颂没反应过来,下意识问。
叶逐月:“……”
周颂终于反应过来,“啊!我胡说的,我刚刚还以为你是我妈……兄弟,我能对你干啥坏事?我月光还要靠你接济啊!得罪谁也不能得罪衣食父母啊!”
叶逐月不信,他看着眼前木盒里的东西,觉得自己就不能信,“你敢说不是你?我买了这个盒子后就跟你待在一起过,你敢说里面的吃的不是你放的?”
这可是古董盒子,放热的食物不是在糟蹋东西吗!
周颂吐血,“兄弟,里面有什么?我要能放的前提是我手里有啊,咱俩一路,你能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买了零食吗?”
“再说了,你那宝贝盒子被你抱了一路,我什么时候碰一下了?难道我还能隔空移物不成?”周颂觉得自己很冤,语气十分委屈。
隔空移物四个字哐当一声砸在叶逐月脑袋上,将他砸得眼冒金星。
他摇摇头,将脑袋里冒出的荒唐想法抛开,随口对电话里说了句:“我还有事,下次见面再说。”
周颂看着被挂断的手机,满脸懵逼。
他这是造了什么孽,摊上这么个发小!
下一刻,他又化悲愤为食欲,进厨房找吃的去了。
一边喂肚子一边还想:下午那么饿,要真有吃的早进我肚子里了,喂古董干什么,暴殄天物!
叶逐月将手机丢在一边,低头看着木盒里还散发着香味和热气的一包……不知名食物,眼中神色变了又变。
他伸手小心将这包东西从盒子里拿出来,这才发现,包裹着这包东西的,还有一方手帕,但手帕显然没有这包东西大,只能给它垫个底,不能全部包裹住,
手帕下,是一张大油纸,已经有一些油沁了出来,揭开油纸,里面的东西才彻底显露在眼前,香味和热气扑面而来。
那是几张肉饼,和一块被切成片的卤猪肉。
叶逐月小心撕了一点,闻了闻,尝了尝,发现无论是肉还是饼,都有点涩味,属于放在店里买,买了能吃,却绝不会回购的类型。
将这包肉饼全部取出,叶逐月对着空荡荡的木盒发起了呆。
眼中还有些茫然和挣扎。
他放进去的简笔画不见了。
身体里传来一声一声巨响,仔细听,便会发现,那是从他胸膛里传来的心跳声。
心如擂鼓,声声巨响。
一股奇怪的、莫名的归宿感涌上心头,将他的内心冲击地七零八落,却又捡起来拼拼凑凑了回去。
叶逐月觉得自己疯了,否则怎么会有那种天方夜谭的想法。
他告诉自己,这木盒就是周颂搞的恶作剧,又或者是中途他装过什么,但是失忆了。
无论什么想法,都比他脑袋里的那个靠谱。
然而隐隐又有一种直觉,让他无法彻底抹去那个荒唐的想法,甚至还让它长得越来越大。
眼下只有一个办法,来证明这究竟是真的还是在做梦。
思虑过后,叶逐月咬咬唇,坐在桌边,伸手拿起桌上一张印着红梅图案的书笺丢进木盒,将木盒关上。
视线一瞬不瞬地盯着这个没有半点异状的木盒,心中默念的数字,等过了一分钟,他重新将木盒打开。
里面空空如也。
叶逐月很平静,他觉得自己很平静。
他平静地拿起另一张书笺,平静地用笔在上面写下三个字,又平静地将它放进木盒,最后平静地关上。
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唯有那肉饼和卤肉的香味不断传入叶逐月鼻尖,提醒着他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望着肉饼和卤肉,不知为何,叶逐月心里对那位不知名人士生出了一点同情。
肉味道一般不说,现在还没了。
*
没了肉的郁止忙着赶路,忘了被他随手丢进盒子里的东西,等他终于到了京城,也并没有着急面圣,而是先回了原主在京城的住处,梳洗一番后,才不疾不徐地进宫。
“陛下,那郁止罔顾尊卑,在云州便无诏杀人,杀的还是比他高的官员,入京后竟没立即面圣,对您不敬,狂妄自大,您可不能轻易饶过他!”
皇帝坐在龙椅上,身边还陪坐着两位美人,他一边把玩着一个美人的纤纤素手,一边任由另一位美人动作暧昧地捶腿,对于底下臣子的话没有任何指示。
此时闻言,他也没听清什么内容,便下意识按习惯说道:“此事交给丞相即可。”
朝臣心中鄙夷唾弃,嫌弃这废物点心占着茅坑不拉屎,却不敢表现出来,毕竟要是表现出一点不满,就是在与丞相作对,丞相在朝中只手遮天,在场无人敢招惹,敢招惹的那些坟头草都三尺高了。
有人甚至盼望郁止能够再嚣张点,跟丞相斗起来,他们这些小虾米说不定还能从中得利。
众人心思百转千回,却皆是不露声色。
此时,却见丞相主动站出来道:“启禀陛下,郁将军大败梁军,收回云州,功绩卓越,理应由陛下接见,以示恩泽。”
群臣皆惊,纷纷猜测丞相在打什么主意,竟主动把郁止推上御前。
下一刻,他们就明白了,只见皇帝听见这话,肉眼可见地皱起了眉,明显心情不悦,“那好吧,让他进宫见朕。”
还未面圣,便得罪了天子,即便这位郁将军功绩在那儿,未来如何也未可知。
先前还想要联合拉拢郁止的人纷纷打退堂鼓。
下朝后,丞相走在前面,身边跟着他的心腹。
“有人一飞冲天,也有人登高跌重,以为凭借着几场仗便能飞上枝头?那也要看枝头答不答应。”
一个从前都没姓名的小人物,能够躲过刺杀不过是运气,如今到了京城,想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郁止并不知道有人将他比喻成麻雀,他来京城,也并非是做麻雀,更不是凤凰。
他是来做刀的。
架在皇帝和朝臣脖子上的那把刀。
面圣是要面的,但怎么面,他说了算。
进宫时,郁止的五千人马便暂时安插进了京城驻军,只剩一小队数百人随着他进宫。
“将军,进宫需卸甲缴械。”宫门守卫拦住他,望着他身后的几百人,心中冷笑,底层上来的就是没规矩,连这些都不知道。
“将军带这么多人来,是想要谋反吗?!”要是能给郁止扣上一个谋反的帽子,他便能借此攀附上丞相,从此一飞冲天,思及此,守卫眸光越亮。
郁止还没说话,身后便有两个人抽出刀,守卫只觉得光影在眼前一晃,脖子上就架了两把刀。
他浑身僵硬,转着眼珠,小心翼翼地看向郁止,只见对方微微一笑,轻描淡写地说了句。
“恭喜你,答对了。”
郁止行动地太快,太突然,无论是皇帝还是朝臣都没反应过来。
最早知道的还是宫中的禁卫军,然而当他们知道时,郁止早已带着人入了宫内,宫中守卫之松懈,如入无人之境。
没人想到这位才刚从底层爬起来的年轻将军在进京后,首先做的不是威风享受,也不是拉帮结派,而是直接把皇宫内外一锅端了。
丞相也没想到,长久的一手遮天让他的心失了谨慎,觉得自己就是周国之主,天下人皆唯命是从。
等他得知这个消息后,立刻想要调遣京城驻军捉拿郁止,然而当他赶到驻军基地时,等待他的却是瓮中捉鳖。
京城五万大军,已经被郁止的数千人制服,丞相刚到基地,便被郁止的人抓住,并且将他捆了个结结实实,送进了皇宫。
*
皇宫此时也已经变了天。
原本还在和美人玩闹的皇帝被抓住,浑身衣冠不整,郁止也没有给他整理衣冠的时间。
直接让人将他带到金銮殿。
皇帝眼睁睁看着郁止随意站在龙椅旁,什么也不敢说,更不敢露出早朝时那种不耐烦的模样。
他不开口,郁止也不着急,两人就这么僵持着,最终还是皇帝忍耐不住,他本也不是能够忍耐的人。
“郁、郁爱卿,你想要什么?高官厚禄?荣华富贵?娇妻美妾?还是兵权封地?只要你想,我都可以给你。”
他说这话时完全不像是个皇帝,而像个小孩子。
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只要你别打我。
话里话外就这意思。
只要郁止愿意继续供着他,让他做这个皇帝,给他美人佳肴,他便愿意把江山奉上。
前面几十年,他也是这么过来的,如今不过是把丞相换成了郁止,他心中半点障碍也没有。
郁止低头俯视着他,此人做了数十年皇帝,半点功绩也无,却也没有做多少丧心病狂的恶事,他的罪名算下来顶多就是不作为,可就是这不作为,才纵容周国内的民不聊生。
周国面积并不比其他国家小,可梁国为何会对周国下手?不正是因为它内里已经千疮百孔,极容易攻克。
郁止走到皇帝面前,皇帝原本还撑着,可随着郁止的靠近,令他不自觉地跪了下来。
“几十年的皇帝,你也做够本了。”
就是死了都是便宜他。
皇帝咽了咽唾沫,他预感眼前这位只怕不会像丞相一样好说话,正绞尽脑汁想着还能用什么利诱,他甚至想过卖了丞相,然而郁止不等他再多言,直接让人把他带下去。
“帝崩,从今往后,宫中没有皇帝周炎,只有太监周炎。”
他不要周炎去死,而是要周炎去做宫里最脏最累的活,吃最多的苦,直到死。
郁止不怕有人借着周炎生事,因为很快,他们就不敢了。
朝堂上变化很快,在朝臣们完全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丞相和皇帝都倒了,还不等他们想要从中为自己谋取多少利益,便被郁止的铁血手腕镇住。
看着大殿上被杀鸡儆猴的尸体,众人皆是两股战战,纷纷跪地臣服。
“昏君无道,奸臣乱国,幸有将军匡扶社稷,乃我大周之幸,百姓之幸也!将军千岁千岁千千岁!”
周炎此人别的不行,生孩子倒是厉害,宫中公主皇子几十个。
人多了也就不值钱,生的多,死的也不少,郁止挑挑拣拣,最后从中挑了年纪较小,且天资尚可的五岁孩童扶持上位。
新帝登基,一切从简。
在京城百姓还没反应过来时,周国已经变了天。
但这天变得好,近几日菜市场砍了不少人,朝廷下达的第一个命令就是减免赋税,百姓欢呼雀跃,纷纷称赞郁将军的好。
他们知道,给他们一切的不是五岁新帝,而是如今一手把持朝政的郁将军。
无数人为他点长明灯,求平安符,求神拜佛保佑他平安。
郁止对此有所猜测,却并不放在心上,他不过是做自己应该做的事。
在忙碌了好几天,才维持好朝堂运营后,郁止终于有机会,搬到自己在京城置办的新住处。
原主住的那一人小院实在太小,处处不便。
“将军,此物可要放进库房?”丫鬟抱着木盒来询问。
郁止看着那木盒,眉心微动,忽然想起来自己曾经在里面放了什么。
如今已经过去那么久,里面的食物或许已经变质发臭。
可无论是木盒还是食物,都是百姓相送。
郁止看着它淡淡道:“放进我屋里。”
“是。”
丫鬟离去时还在猜测,这木盒究竟是谁送的,想必是将军心中挂念之人,否则怎会如此珍惜。
心中羡慕的同时又真心祝福。
将军是好人,希望他能得偿所愿。
*
夜深人静,郁止处理完一切后回到房间,一眼便看到了被丫鬟放在桌上的木盒。
烛火昏黄,照映着红漆雕花、嬉戏双鱼,仿佛在散发着浅浅荧光。
郁止走上前,打开木盒,原本以为会看见一包腐坏的食物,闻到变质的腐臭味,然而……都没有。
郁止看着箱子里的两张书笺和一张速写纸,目光有一瞬间凝滞。
视线紧随着书笺,久久未曾移动。
知道蜡烛默默燃了半晌,滴下行行白泪,灯影又暗了几分,郁止才缓缓闭上眼,似放心又似遗憾地轻叹一声,俊美的面容上,露出一抹无奈又喜悦的笑容。
原来如此。
原来在这里……
今日一整天的疲惫在此刻尽数消散,原本有的些许睡意也骤然消失。
郁止抱着木盒,来到书桌旁。
他小心将两张书笺和速写纸拿起,翻来覆去,看了又看,摸了又摸,根据纸张的材质和工艺,推测出另一个时空的发展阶段,以及爱人的经济状况后,才珍而重之,慎之又慎地轻抚过其中一张书笺上的字迹。
【你是谁?】
字迹漂亮又清爽,根据字迹和这句问话,郁止又推测出爱人此刻的大致年龄,心中放心不少。
男性,十五到二十五岁之间,家境富裕,生活优渥,性情开朗,性格较为成熟稳重。
一切的信息都告诉他,对方过得很好。
哪怕是在不同时空,只要知道他过得好,郁止便放下了大半的心。
他拿过桌上的纸张,提笔蘸墨,写下一行字。
【阁下又是何人?】
初次见面,不好太自来熟。
*
现代,叶逐月等了好一会儿都没等到回应,干脆下楼吃饭,饭桌上,叶大哥询问了他有关于他那奇怪的特异功能的事。
“是消失了吗?”他不是在乎弟弟那奇怪的能力,从前没人用它盈利,今后也不会,他只是关心弟弟的身体。
叶逐月摇头,“我没事,真的。”
他原本大可以说木盒太新,影响了他的判断,但是在发现木盒的特别之处后,他就没了那想法。
莫名的,他不愿意把这木盒的能力告诉任何人。
至少,在得知对面那人是谁之前。
吃了小半碗饭,叶逐月就吃不下了,都怪莫名其妙得到的那人的肉饼和卤肉。
虽然味道一般,但叶逐月莫名拿了对方的东西,不愿意让这些浪费,因此还是努力吃了不少,剩下的放着明天吃。
于是现在看着饭桌上美味的饭菜,他就吃不下。
“今天在外面吃过饭了?”叶大哥见他揉肚子,关心道。
“叔叔偷吃!”桐桐小姑娘指责他不讲义气。
叶逐月不知想到什么,拿了个干净的空碗,盛了不少饭菜,连着筷子一起带上楼,“我去房间里吃,大哥大嫂桐桐你们自己吃。”
叶大哥看着他的背影略微皱眉,“这饭桌是坐不下他吗?”
弟弟以往从不在屋里吃,怕弄脏屋里的宝贝物件,今天倒是奇怪。
叶大嫂笑着替叶逐月解释道:“或许是刚上大学,认识了新朋友,想要和新朋友联系。”
叶大哥隐隐有些不赞同,“什么朋友这么着急。”
他还从没看见弟弟这么着急的模样。
见不得人的朋友。
叶逐月端着碗筷进屋,快步来到桌前,放下碗筷,小心打开木盒,在看见里面那张明显不属于自己的纸张时,当即双眼一亮,伸手取过。
纤薄的纸张上只有短短一行字。
叶逐月先是被那漂亮且不属于任何名家的字体吸引,眼中浮现出赞赏之色。
随后又被这行字的内容勾地低声呢喃:“怎么文绉绉的?”
一个念头浮上心头。
“难道……这木盒牵引的不仅仅是空间上的距离,还有时间的距离?”
这个念头一产生,他便克制不住。
叶逐月忍不住去想,对面那人是谁?在什么时代?为什么会与他有联系?怎么联系?也是木盒吗?
一系列问题浮上心头,令他一时不知道该问什么,待激动的心绪平复过后,叶逐月才冷静下来。
速写纸撕下一张,提笔写了自己最想说的话。
附带一起放进木盒的,还有那碗多到冒尖的饭。
*
郁止拿起纸张,看着上面写的【不小心吃了你的饼和肉,礼尚往来,这碗饭是回礼,如果不够,我还有】,忍不住加深了笑容。
碗里的饭菜还冒着热气,香气四溢,扑鼻而来,不用尝也知道,比这段时间他在这个世界吃的东西美味许多。
他想了想,才决定自己应该怎么回信。
叶逐月对着桌子坐了一会儿,时不时打开一下木盒,想看看里面有没有人回复。
就像在网上聊天,忍不住时刻点进聊天软件刷新,看看对方有没有回复一般。
叶逐月从前从未这么急切又期待地等待一个人,首次经历,方式还带了奇幻色彩。
这种感觉十分新奇。
终于看到有回信时,他连忙拿起来,然而当看到内容时,表情微僵,几秒钟的时间,耳根脖颈就悄无声息地染上了一抹红。
【多谢,不过阁下其实本可以将我的饼和肉还回来,不必这般麻烦。】
这话什么意思?
是觉得他多此一举?
叶逐月抿唇,心中推测对方一定是个冷淡又古板的老男人,不懂人情往来,还不知变通。
如果他再有气性一点,说不定会真的把肉饼和肉还回去,然而他一没那么无理取闹、恼羞成怒,二也是更重要的一点,他已经吃了……吃了……
回想起这件事,叶逐月有些懊恼,也有些莫名。
明明是来历不明的东西,他为什么就能那么放心地吃下去?
万一这东西有问题怎么办?
然而他当时竟想也没想,似乎有个声音告诉他,这东西可以信任。
莫名其妙的信任感让他一时疏忽,以至于此刻就算想硬气地说还回去,也拿不出东西。
无论如何,有错的都是他,人家好好把东西放进盒子里,结果东西没了,找谁说理去?
如果是古代,那这些吃的更珍贵吧?
不对,那人会写字,读过书,应该也不是食不果腹那种人,叶逐月稍稍放心,这才写信道歉。
【是我的错,因为食物太美味,一时没忍住,吃了不少,如果先生十分想念,我可以让人做了新的再送来。】
写这段话的时候他小小用了个心机,没有询问便用了“先生”称呼,如果对方是女子,应该会否认,借此可以试探出对方的性别。
他想探究了解对面那人,却觉得对方应该防备心重,毕竟自己拿出去的东西,无论是书笺纸张还是碗筷饭菜,都格外不同。
那人未必猜到他们属于不同时空,却应该察觉到了端倪,心中会有所防备。
郁止一看到那段话,便猜到了叶逐月的心思,不由觉得好笑。
【既然如此,那便不必归还,能够让那些食物物尽其用,也是它们的归宿。】
看到这句话时,叶逐月又有些惭愧,那些肉饼和卤肉被他吃了的结果也只是吃撑了肚子,要是在对方的时空,想必会更有用。
他想了想,写信回道:【如果先生饭菜有需要,可以尽管问我要。】
郁止干脆利落地拒绝:【不必了,我并不缺。】
叶逐月想到对方应该还没吃饭,便写道:【天色已晚,不打扰先生吃饭休息了,我们来日方长,明天再见。】
郁止:【好。】
这张纸刚要放进木盒传过去,便见木盒里已经有了新的来信,上面是叶逐月的字。
【对了,先前我有一张画了图的纸张不小心放进了木盒里,不知道先生能不能还回来?】
郁止将那张纸找出来,看着上面一脸络腮胡的威武壮汉,心中疑惑又好奇,隐隐还有种奇怪的预感。
他回信问道:【此画上所绘之人为何人?】
叶逐月写道:【他姓郁名止,是个名人,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
写这话的时候,他不由幻想,或许对方和郁止还是同时代的人呢?自己甚至可以通过对方打听一下有关于郁止的消息,说不定许多历史没有记载的事,他却得到了真相。
想到有那种可能,叶逐月便有些激动,不过,也仅仅是有些,毕竟世上那么巧的事还是太少了,他能拥有木盒,与异世之人沟通,已经是天大的机缘,老天爷怎么可能处处眷顾他?
而此时,郁止正一手拿着叶逐月的回信,一手拿着那张络腮胡大汉,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第二天,叶逐月向往常一样醒来,翻开木盒却发现没有信纸,心中有些失落。
看了看时间,今天还有课,他总不能上课也抱着木盒,一来不方便,二来他不放心。
只能将木盒放在屋里,恋恋不舍地出门。
奇怪,从前他最喜欢做的是去寻找有关于郁止的信息,可从昨天与那人交流后,他最想做的便成了坐在桌前等消息。
这样的变化竟叶逐月微微蹙眉,说不上来对或是不对,就是他并不排斥。
“叶哥你来了,位置已经给你占好了。”有同学招呼道。
“谢谢。”叶逐月见那确实是他常坐的位置,便坐了下来。
“对了叶哥,你昨天的历史课笔记做完了吗?能不能借我一下?”占位置的男生问道。
叶逐月掏出笔记本,“下课之前还我就好。”
男生喜笑颜开地接过,“谢谢叶哥!”
他一边奋笔疾书一边抱怨道:“都怪昨天课堂讲我男神,都顾着闲聊男神的桃花绯闻了,忘了笔记。”
说起郁止,叶逐月总会多说几句,他勾唇笑道:“其实我也好奇他走遍天下数十年,找的人是谁。”
男生闻言却皱起眉头,疑惑道:“叶哥你说的是我郁男神?”
叶逐月:“是啊。”
男生更奇怪了,“可我男神什么时候走遍天下数十年了?天下统一后,他就一直在京城,基本没出去过啊……”
叶逐月脸上的笑容缓缓僵住。
第172章 星月寄锦书3
半晌,他才用近乎低喃的声音问道:“是吗?”
男生认真点头,“是啊,史书上明明白白记载着,他后半生久留京城,权掌天下数十年,无妻无子,直至终老。”
他翻开叶逐月的笔记,在上面找了找,最终找到了地方,举着笔记指给叶逐月看:“叶哥,你笔记上就有啊,怎么还记错了呢?”
叶逐月视线逐渐下垂,落在笔记上,字迹清晰又熟悉,不用想,他都知道这是他自己的字,确实是他写上去的。
男生看着叶逐月有些空茫的表情,小心翼翼问:“叶哥……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叶逐月闭了闭眼,又摇摇头,“没事……”
他抬手揉了揉脑袋,眉心微蹙,扯动唇角似乎想露出一个让人安心的笑容。
“我就是头有些晕。”
原本他好像有许多话想要说,然而再拿着笔记仔细看了看,他只觉得仿佛脑海中有什么东西正在逐渐抹去,渐渐模糊,取而代之的是关于笔记上的内容越来越清晰。
他伸手在笔记上的字迹抚过,逐渐回忆起自己记下笔记的记忆画面。
“我怎么会……”
怎么会觉得郁止曾经走遍天下数十年呢?
奇怪的想法终究找不到答案,叶逐月也无奈放弃。
他重新将笔记交给男生,微微一笑,轻描淡写道:“是我说错了,他确实没游历过天下。”
*
京城,将军府
丫鬟端着已经洗好晾干的碗筷来到书房。
“将军,您要的碗筷。”
昨夜郁止吩咐人将这副碗筷洗干净再送来,可将军昨夜分明没有用膳,这副碗筷究竟从何而来?且它还并非是将军府统一规制。
但疑惑也仅仅是存在于下人心中,并不敢多言,这位将军能在短短几日之内颠覆朝堂,他们既敬又畏,对于他的事,众人也不好过多揣测。
“嗯,放着吧。”
郁止放下手中的笔,淡淡应道。
丫鬟放下碗筷时,余光不经意往桌面看了一眼,却见桌上是一张人像画卷,再一看,便见那画卷上的人像与将军十分相似。
这是一副将军的自画像。
将军竟是在为自己画像吗?
虽说将军容色气质京城无人能比,可自己为自己画像,听着似乎有些……
丫鬟不敢再想,匆匆退下。
郁止看着已经完成的画,打算等它晾干后便拿去给史官,让他们要画人记得照着它画。
回想起还给叶逐月的那张图,郁止自己都不愿意再看一眼。
也不知道爱人对着那样的自己别扭不别扭。
摇头轻笑过后,郁止又慢慢收起了笑容。
指尖在桌上轻点,眸光深邃沉静,似乎藏着不见底的漩涡,无人得见。
那个木盒,仅仅只有连通两个时空的作用吗?
不知为何,郁止觉得这个世界没那么简单。
至于哪里不简单,只怕还要进一步了解那个时空才能得知。
郁止将碗筷放进木盒中,先去处理朝中事务。
刚刚经历一场动乱,朝堂需要他出现,镇压那些人蠢蠢欲动的野心。
“吩咐下去,日后没我允许,不得进入书房卧房。”
“是。”
木盒留在了书房内。
郁止原本以为等到晚上,等叶逐月回家,他就能再次与对方交流。
然而他却是没想到,这一等,他足足等了好几天,才得到叶逐月的回应。
【先生,碗筷已经收到,如果你喜欢我这里的饭菜,可以再告诉我。】
郁止看着信纸,心中这才放下心来。
他回信道:【多谢,确实很美味,不过我暂时不需要。】
叶逐月有些失望,他还以为可以用各种各样的美食征服对方的胃,继而征服对方的心呢。
嗯……等等……不是……
他不是那个意思,他只是……只是想要努力和对方更亲近熟稔一点,这样他也能更容易知道有关于对方所在的时空究竟是什么时候。
叶逐月这么告诉自己,但他其实知道,自己对对面那位不知名人士也拥有不小的好奇,但他不觉得这有什么,任谁拥有他这样奇妙的经历,也会对另一个人产生好奇。
嗯……同理可得,对面那人应该也对他和他的身份和环境感到好奇,可对方为什么半点想要了解的趋势都没有?
既没问他是谁,也没问他做什么的,有什么目的。
思来想去,叶逐月只能得出对方真的是位矜持稳重,见过大风大浪,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老先生这个结论。
【你上次问我那位名叫郁止的人……】
郁止决定暂时用自己套套近乎,方便拉近关系,日后他好问更私人的问题。
至于为何不直接表露身份……
郁止真的担心当对方知道是他后,对他的感情更多是崇拜而非喜爱,初始印象对于一段关系的展开十分重要。
比起知道对方所有经历,位于神坛的“历史名人”,一个神秘又有缘分的陌生人更适合感情开始。
只有这样,他们才是平等的。
果不其然,说起郁止,叶逐月的话明显多了起来。
【先生知道他吗?认识他吗?接触过他吗?】
郁止笑了笑,却并未回答,反而问起了他来。
【你说的郁止是谁?我不确定自己知道的是否是他,你可以再多给我讲讲他的事迹。】
叶逐月有些犹豫。
虽然他看得出来,这位老先生不像是坏人,也不像是包藏祸心之人。
也看得出来,这位老先生对他的态度逐渐有些亲近,毕竟已经没有称呼他为阁下,而是你来我去。
可……万一呢?
防人之心不可无,若是对方真的认识郁止,而又从他这里得知了郁止的身份和经历,利用这些信息对郁止做些什么怎么办?
像是知道他的犹豫一般,对方又很快来了新的信。
【不必担心,我只是有些余闲,想听听故事罢了,你大可以把它当成故事讲一讲,若是我认识,正好可以帮你,若是我不认识,那也只是个故事而已。】
叶逐月看着上面还未干的墨迹,不知为何,刚才犹豫又担忧的心,忽然平静了下来。
对方的字迹很美,因为喜好的原因,他对古文化多有了解,见过的名家大作不知凡几,却从未有过一人的字能让他只看着便平和心安,心静如水。
他笑了笑,心中那点对于对面那位不知名的先生的防备逐渐消散。
他拿起笔,慢慢写了起来。
郁止坐在桌前,手边的热茶已经逐渐失了温度,他尝到留在口中的余温,便不再继续饮用。
期间他打开了几次,木盒中一直没有动静,但他并不着急,虽然要让人相信一个见不到面,也不知道身份,更不知道性情为人的人很难,但他相信对方能够从文字言语间感悟和信任。
就如自己也能从短短两回的交流中,了解到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一般。
再一次打开木盒时,郁止看着里面写满字的信纸,不由微微勾唇,目光温柔。
【我也没有亲眼见过他,不过是从书上看过,和他人口中听说。据我所知,那人平民出身,却武艺非凡,未得老师教导,却能习文断字,知人心,晓大义,雄才伟略。在乱世之中以战止战,以杀止杀,为天下求得一个太平。他本人却不爱娇妻美妾,不求子嗣传承,更不贪恋权势名望,哪怕得天下拥戴,也并未夺取至高之位,一生为公,是个心怀天下,无私无欲之人。】
郁止看着上面的字,对于自己未来的路了然于心,与他此时的打算差不多。
既然爱人不在这个时空,他自然是孑然一身,而他想要天下一统,也未必需要坐上那个位置,只要大权在握,只要能够按照他的想法发展,谁做皇帝他并没有那么在意。
叶逐月所写的,便是日后的他。
叶逐月所能见的,也只是历史中的他。
许是郁止花的时间太久,叶逐月忍不住写信来催促。
【先生,你认识他吗?】
郁止的指腹在信纸上摩挲片刻,才写信回复道:
【认识。】
收到回信的叶逐月:“!!!”
他双眼微微睁大,哪怕面对这奇异的木盒时都没有此刻的震惊和惊喜大。
他几乎是迫不及待的问郁止。
【真的吗?!怎么认识的?真实的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先生又是怎么认识的?能跟他说上话吗?】
一系列的问题砸在郁止脸上,他并未急着回复,而是写信反问了叶逐月一个问题。
【据你所写,你并未见过郁止,只从其他途径知道的他,而他在你眼中,应该是个已经有全部人生经历的人,可我所认识的郁止,目前还是个不知未来的年轻人,所以……你我并非在同一方世界?】
叶逐月被这段话砸得浑身激动的血液骤然冷静下来。
猝不及防。
万万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快就暴露了!
他有些懊恼,都怪自己刚才太过得意忘形,失了稳重,才忘了检查言语间是否有漏洞。
虽然之前的饭菜碗筷书笺信纸等东西也能够看出自己的不同,可这还是那人第一次,也是明摆着把证据摊开在他眼前,让他避无可避。
思虑良久,无奈之下,叶逐月也只能苦笑一声,回了郁止一句:【先生聪慧。】
但比起这句无可奈何的夸赞,他更想问的是……
【先生不惊讶吗?】
他觉得一个古人若是知道有未来世界存在,且认识了一个知道历史,知道命运的另类“神仙”,都会震惊甚至害怕的吧?
如果有人能够克服害怕,那很有可能是心怀不轨之人。
叶逐月私心里,不认为这位没见过面的先生会是那种人。
也不希望对方是那种人。
果然,没一会儿,他便收到了回信,看着上面一如既往的瑰丽字迹,他不由露出个不知来处,不知原因的笑容。
眼中落在这些字上,仿佛便接受了一股由心灵至身体的极致享受。
【不惊不喜,不惧不妄。】
虽未有过多解释,可叶逐月却能一眼明白这八个字的深意。
不惊是不惊讶,面对木盒这种神异之物时,对方尚且镇定自若,如今哪怕是知道有人眼观历史,他也不会失了从容。
不喜是不欢喜,得知历史是何种机缘,拥有这样的机会,对方大可以借助金手指逆天改命,但郁止显然没有那个心思。
不惧是不害怕,有人自后世知晓你的一切,从生到死,辉煌与低谷,都在其中,仿佛人生已经是一条既定的命运线,未来也失去了意义。本该是令人恐惧命运的存在,但郁止显然并不这么认为。
人生之路是自己走的,而非所谓的既定命运。
是他决定了历史,而非历史禁锢了他。
不妄是不生妄念贪婪,得此机缘,对对方而言不过是一场有意识的奇遇,而非可利用的工具。
叶逐月看了这些字许久,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么轻易便看懂了这八个字。
但他确实从这八个字里,隐约看出了与他对话之人的性情。
沉稳如山,宽博似海。
心绪纷杂至心间,最终叶逐月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不愧是位历经世事的老先生。
【先生心性令人佩服,但是世间并非都是先生这样的圣人,希望先生能够保守我与木盒的秘密,能够与先生有这样一番奇遇,是我的荣幸。】
郁止看着回信不由好笑,他的星星,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说好的聊“郁止”呢?
心中虽这样想,他虽还是提笔写道:【自然。】
得到他的保证,叶逐月显然放心许多,他也是这时终于想起来,刚刚还打算和对方聊郁止的!
眼见着对方还没有要注意的意思,叶逐月也不再耽误时间,问起了他想知道的消息。
【先生,你见过郁止,那你知道他是个怎样的人吗?】
从前知道郁止,叶逐月便深深被那人吸引,无论是一统天下的雄才伟略,还是终生孤身一人的无私无情,都充满了传奇色彩,在叶逐月的眼中,那定然是个神仙般的人物。
虽然……他的样貌和神仙一点也不沾边。
然而很快,郁止的答案便给了他一个打击。
只见对方给的信纸上写着四个字:
【一介凡人。】
叶逐月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狠狠咬唇,飞快写了回信回去。
郁止拿到后不由无奈扶额,有些啼笑皆非。
【我以为先生胸怀宽广,却不知先生竟也会有失偏颇,郁将军无论是为人还是才能,都是举世无双,他为天下百姓做的事功德无量,为何要受此贬低?】
瞧瞧,举世无双都用上了,用凡人二字形容他在对方眼中竟成了贬低,都不用多说,郁止便在这些话中看出了爱人对他的推崇和维护。
可他本人却因为这份推崇和维护,受了对方的指责?
何其好笑。
郁止还是第一次有这种经历,在爱人心里,真正的自己,与他接触的自己,竟然比不上历史里的自己。
这种感觉颇为新奇。
可新奇之余,郁止决定自己还是需要解释一下。
【在你眼中,凡人二字为何意?】
叶逐月看着这句话不由一愣,顿时噎住,有些不知怎么说。
凡人……什么是凡人?
自然是泯然众人。
郁止在他心中位于神坛,从未跌落,如今有人将他拉入凡尘,他自然不服不愿。
郁止没有等他的回答,而是继续写道:【在我眼中,有喜怒哀乐,有七情六欲,有生老病死,皆为凡人。】
他觉得叶逐月还不会信,果然,随后他便收到了叶逐月的回信。
【那你说的这些,他都有吗?】
郁止心道怎么没有,能够成为历史中的形象,不过是因为他的喜怒哀乐、七情六欲,皆系于一人,而那人不在此间罢了。
四个字在他笔下挥毫而就。
【世人皆有。】
叶逐月被堵得说不出话,他回想自己,发现自己也有很多私心和欲望,在对方口中,也是凡人一个。
可要他承认一直稳居神坛的郁将军也有,他便有些无法接受。
可郁止是铁了心要将“郁止”从叶逐月心中的神坛拉下来,否则日后他怎么以“郁止”的身份与他交往。
【世家贵族渴望荣华富贵、家族长盛,平民百姓渴望风调雨顺、丰衣足食,奴隶仆从渴望平安富贵、人身自由,闺阁千金渴望嫁得如意郎君,江湖游侠渴望铲奸除恶,文人书生渴望金榜题名……凡为世人,皆有所欲。】
叶逐月无法反驳,甚至看着这些字,他心中忍不住喜欢且赞同,可……可……
【那先生就说说,郁将军的欲求是什么?】
郁止看着这行字不由轻笑,虽不知他是真想知道还是找茬追问,但是没关系,他不介意满足。
【你说他惠泽天下,那自然是求天下太平,不说是否还有其他愿望,这一条总是有的。】
叶逐月看着心中总觉得哪里不对。
他人的愿望总是为自身,或者私情,可将军的愿望却是为天下苍生,这样一个人,还不能称之为圣人吗?
他正要以这话回问郁止,郁止那边却先一步写道:【浅层愿望是天下太平,你又怎知他真正希望的是天下太平之后能够回家乡?又或是天下太平后与心爱之人厮守?非是本人,皆不可知。】
叶逐月彻底沉默。
对着郁止有理有据的话,他根本无法反驳。
甚至心里的理智在告诉他,那人是对的,这些话有道理。
真正彻底打击到他的,是郁止后面的这段话。
【圣人不过是他人未经同意冠在他头上的名号形象,他本人甚至都从未这样想过自己,亦从未认可过。】
【天地眼中,苍生皆蝼蚁,蝼蚁亦苍生。】
叶逐月彻底被说服,然而他有些不想承认自己竟然这么快认输,想要强行挽尊,便反问郁止:【先生看得这么透,那你的欲求是什么?】
他以为对方不会回答,因为这问题其实已经涉及了隐私,以他们才第二次交流的关系,那位先生应该不会这么快亲近他信任他。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不多时,他便收到了对方的回信。
【所求不过一人的平安喜乐。】
叶逐月愣住,视线久久无法移开,手也舍不得将这张纸放下。
仿佛有什么东西,轻轻击打在了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略酸,略暖,还有一丝莫名其妙,又来历不明的甜。
好像……好像……这信上所说的“一人”是指自己一般。
叶逐月摇摇头,将这奇怪的感觉驱散,以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情,给郁止回了信。
【祝福你。】
郁止看着信上这三个字,不由笑着轻叹,心中暗道:只要你平安,就是最好最有效的祝福。
他正要收起,却又想起对方这几日不见消息,不由问道:【多谢,不过之前久等不到你的回信,可是有什么事耽误了?】
叶逐月脑袋冒出了小问号,他疑惑地给郁止写了回复。
不多时,郁止便收到了回信,然而脸色却微微一变,眸光闪动,似有深渊暗涌,深邃无比。
【昨晚我们才结束聊天,才不到一天,先生觉得这很长吗?下次我尽量早点回来,先生久等了。】
*
“将军,派出去打探夜国消息的人回来了。”下属前来禀报。
原主的副将被他安排去统领军队,现在跟在他身边为他办事的是从下面调上来的人,机灵能干,很是不错。
郁止淡淡嗯了一声,“让他休整过后再来汇报。”
“是。”
下属告退,心中却奇怪,将军不是很看重去夜国打听的情报吗?怎么现在看来却又一点也不急?
不过,将军这等喜怒不形于色之人,心中所想,他猜不透也正常。
还需要他再仔细观察。
史官们很快接到一条莫名其妙的命令,人手拿到了一张郁大将军,也是如今朝堂上一把手的画像。
画像与将军本人有八分相似,再加上气质神韵,几乎能达到十成,可见将军画技之高超。
一个泥腿子出身的将军非但用兵如神,还能文能武,能写能画,这般才能,令人实在不得不怀疑。
然而如今史官们却顾不上怀疑,他们都对大将军的命令感到莫名又无措。
这……要他们今后编写史书要用这些画像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嫌弃他们画技不好吗?
想到有这个可能,众史官纷纷感觉不好了,他们是真的怕自己有哪里做的不好,于是绞尽脑汁讨好这位郁将军。
比如上回,不少史官主动要美化郁止逼宫的行径,想要写成皇帝丞相罔顾忠义,预谋处决郁止,才让他不得不反。
谁知郁止看到后不仅没有高兴,责罚了他们不说,并且让他们如实汇报,无论是他逼宫,还是把先帝赶去做太监,都记得清清楚楚,不必修饰,不必遮掩。
马屁拍在马腿上,众史官宛如日了狗,因此郁止终于有新任务安排,还是亲自下达的命令,众人不敢不从,纷纷苦练画技,力求一比一还原郁止的容貌,将其记载在史书上。
郁止见他们如此认真努力,颇为满意,也终于有了心情去思考那些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为何他这里过了好几天,叶逐月那边才过了一天?
唯一能够解释的,便是双方时间流速不同。
这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他需要等几天才能与叶逐月联系一回罢了,既然知道对方在哪儿,也知道他平安健康,其他都不那么重要。
可是以后呢?
叶逐月过一天,他便已经过了好几天,他的时间比叶逐月快几倍,这种情况下,他能陪叶逐月到几时?
终有一日,他已经离开这个世界,叶逐月却还有许多年。
许多孤身一人的时间。
*
现代
叶逐月一夜好眠。
第二天醒来时,刚下楼,就在客厅里看到了一道不该在这儿的身影。
“你怎么来了?”
周颂……周颂一边吃着桃子一边没好气地说:“你还说!”
“前天你误会我的事还没找你算账呢?”
“什么误会?”叶大嫂端着另一个果盘从厨房里出来,好奇问道。
周颂张嘴就想向叶大嫂吐槽叶逐月,却在开口前,被叶逐月强硬捂住嘴,硬拖着走远了。
“没什么,大嫂,我们还有事,就先走了,对了,中午不用给我留饭。”
叶大嫂看着两个年轻人离开的背影,不由无奈摇头,“这孩子……”
叶大哥下楼只看到叶大嫂一个人,不由问道:“逐月呢?还没起床?”今天没课,叶逐月可能会起晚。
叶大嫂摇头道:“刚刚周颂来接逐月一起出门,可能去哪儿玩了。”
叶大哥想了想,似乎想起来一件事,“周家老大名下有个娱乐公司,正在筹备一部历史剧的拍摄,可能也是和周朝相关,那两人去玩了。”
事实也确实如此,周颂坐上叶逐月的车还有些不爽呢,“你有本事误会有本事别捂嘴啊!我一颗晶莹剔透的少男心,差点就被你摔粉碎了知道吗?不补回来我可不干!”
叶逐月也对肉饼的事感到抱歉,因此面对周颂的指责也不呛声,好声好气道:“下次你生日我送你想要的车。”
周颂当即双眼一亮!
“不许反悔!”
叶逐月应道:“嗯嗯,不反悔。”
周颂简直想要扑上去抱住他,“兄弟,我就知道你是我最好的兄弟!下次有这种好事尽管继续误会我啊!”
叶逐月:“……”
他不想跟这货说话了,然而片刻过后,他又不得不自打脸开口问道:“你说的选角地点在哪儿?”
“咱们隔壁的电影学院啊,不是跟你说过吗?”
叶逐月一边打着方向盘一边回:“我忘了。”
“这回不是想拍历史正剧吗?为什么要去电影学院选新人?”
“嗨,还不是这人不好选,我哥找的那个导演奇怪的很,说什么圈内的脸看腻了,而且觉得没有完美符合你偶像的脸,所以干脆选角范围扩大,要是能找到好苗子,那就是意外之喜,要是找不到,也只能用圈内的凑合了。”
周颂显然了解许多内情,见叶逐月好奇,便当成故事讲给他听。
“你不知道,圈内那个著名老腊肉又联系我哥的公司了,就是凭借一张和历史里的郁将军有四分相似的脸出道,并且出道第一部剧就是演的郁将军的人,之后凡是有郁将军的剧,他都要凑上来看看能不能吃,七部里面演了五部,成了郁将军专业户。”
“他凭借这个角色吃了十几年,演技不行,现在还能蹦哒全是恃脸行凶,导演不想要他,才干脆来学校选角。”
叶逐月也不喜欢那个人,哪怕他有一张好脸。
周颂显然也知道,于是说:“要是有人能有一张比他更像你偶像的脸,或者比他演的更好更被观众接受,他就蹦哒不了几天了,咱们今天去,也帮导演掌掌眼。”
二人到了选角会场,来的人很多,两人直接被人领进试镜的房间,里面已经等了许多人。
来试镜的人以为叶逐月和周颂跟他们一样,心中不由对叶逐月警惕万分,又看他们直接插队,纷纷不满,但他们还不算笨,知道能插队多半有后台,不好闹开,只能在心中暗骂,并祈祷他们落选。
谁知那两人进去后并没有试镜,而是坐在工作人员搬来的两把椅子上,和导演他们一起。
合着人家不是来参加试镜的,而是来参与选角的。
众人:“……”
所有人心里就一个念头,还好刚才没闹。
叶逐月和周颂在选角上就是两个门外汉,他们就是来凑热闹的,并不会真的过度干预选角,当然,毕竟导演也很严格,应该很难有人能过他那关。
叶逐月看着前面的显示器,视线久久没能移开。
周颂抬头看了看,只见显示器正显示着一张人像图。
画上的人并未穿着铠甲,而是穿着普通的长衫锦袍,可明明是泥腿子出身,明明没经过优秀的教育,明明自战场厮杀过无数回。
这样穿着锦袍的他看起来却依然像个儒雅公子,俊逸绝伦的面容上不见半分杀气,唇边含笑,一双眉眼若有似无含着些许不易察觉的温柔。
这是史料中留下来的公认最好看的一张,据说是郁止亲手所画。
“兄弟,你怎么看呆了?”周颂小声询问。
叶逐月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明明我见过这画像无数次,我的手机电脑房间里也全是他的各种画像,但我看到它的时候,还是觉得,像是第一次看见。”
无法移开视线。
周颂也抬头看了看,最终不得不承认,“确实很好看。”
叶逐月也微微勾唇,“你说,他是在对谁笑?”
他是指画上的郁止。
周颂心说他哪儿知道,然而想到自家兄弟想听的肯定不是这个,便想了想故意说:“对心上人?”
叶逐月看向他。
周颂受不住,无奈妥协:“对你对你!肯定是对你!”
叶逐月知道自己的行为很无聊,也知道周颂的话不可能成真,却还是忍不住高兴了几分,眸中笑意加深。
他厚着脸皮想:嗯,就是对我笑的。
*
郁止下朝回府,却被管家找了上来,对方犹豫着道:“将军,府中来了一些客人。”
郁止怎么不记得自己有请谁回府做客,“什么客人?”
“是几位大人送来……为将军除烦解忧,红袖添香之人。”管家微微低下头,不敢看郁止。
郁止略微蹙眉,“记下,都是谁送的,送了多少人,按同等数量给他们的夫人也送几个年轻男子。”
管家心中一颤,暗自同情起那些拍马屁拍到马脸上的人,同时又忍不住对自家将军更佩服了。
能够想出这种办法的,真乃神人也!
“是,小的这就去办!”
他正要离去,却又忽然想到,“将军,那院里的姑娘们……”
郁止随意摆手,“送她们去庄子上干活,府中不留人。”
“是。”
管家离开,心中却有些替将军担忧,将军年轻力壮,气血旺盛,怎么就对女色上没想法呢?
是好男色?还是从前在战场上伤到了哪里?
要是后者,那可耽搁不得,得尽快就医才行!
郁止丝毫不知道管家心中所想,他快步回到书房,今天是他根据上次间隔推测出的对应时间,如果没算错,今晚应该能得到叶逐月的消息。
果不其然,到了晚上,郁止第不知道多少次打开木盒,就见木盒里有对方的信纸。
拿起信纸一看,郁止微微皱眉。
【先生,你见过郁将军长什么样吗?】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自己交给史官的那些画像没有起作用?
【见过,如何?】
回信过去,不久便得到了新的信纸。
郁止看了一眼,瞬间沉默。
【那能不能麻烦先生,给我一张郁将军的画像?我想看看真实的他长什么样,史书里留下来的好像有点……不真实。】
郁止明白了,这是在觉得他造假呢。
他被气笑了,要是对方现在站在他面前,他定要让爱人好好看看,近距离看看,他究竟有没有造假。
活得太久,郁止早就不在意容貌,但他在意自己在爱人心里的形象,这才有了那幅自画像。
可他万万没想到,这还能被爱人怀疑他造假。
他抿唇沉默片刻,终于拿起笔写字。
【不必重绘,我有他的画像。】
随着信纸一起过去的,还有一幅他先前多余的画像。
那边叶逐月小心翼翼展开画卷,看到画像中的人时,展开画卷的手都停了动作。
“原来真长这样……”他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喜悦。
这样是不是说,他之前对着郁止的画像而生出的那些悸动并非是错付?
但他对另一件事更好奇了。
【先生,为什么郁将军流传下来的那些画都那么真实又完整呢?】
史书上是有记载,是郁将军亲自把画像送到那些史官手中,让他们记录时使用,可为什么呢?
从他其他的事迹中,很容易看出郁止并非是个在意后世名声的人,可这样的人,却独独做了这一件有关于后世名声的事。
难道郁将军是个自恋的颜控,容不得自己给后世人的形象有损?
叶逐月这边胡思乱想着,那边郁止也对着这个问题凝思片刻。
理由十分简单,就摆在那里,可偏偏这么简单的理由,却不能对人言。
郁止并未纠结多久,便提笔写了一个他认为不算骗人的答案。
【或许,他只是想让人看到真实的自己。】
叶逐月看着这个答案,脑海中却忽然浮现出其他念头。
那个念头在不断勾引着他,勾引他忍不住写在纸上,送去了郁止那边。
当木盒合上,叶逐月忽然有些后悔,然而匆忙打开木盒,里面的东西却已经没了,他心中忽然有些紧张。
郁止拿起信纸,看着上面的话,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平生第一次,他尝到了自己吃自己的醋的味道。
好气又好笑。
【既然先生认识将军,那先生可知道现在将军多少岁?做了什么?先生能不能去问问将军答案呢?】
一口一个将军,连喊先生也是为了将军。
合着在对方眼里,自己就是个可以连通他与“将军”的桥梁?
大约是自己也知道说错话,不等郁止想好怎么拒绝,那边就又来了消息。
【是我失言了,先生不要为难,如果可以的话……也请不要生气,我错了……】后面还画了个跪着的表情包。
郁止便又被逗笑了。
【嗯,没生气。】
叶逐月:……没生气还不说能不能问将军?
一时之间,他也分不清这位先生究竟是客套话还是口是心非。
为了哄人,叶逐月想了想,才斟酌着道:【能和先生有这样一段经历,说明先生与我有缘,不知道能不能和先生交个朋友?】
【我叫叶逐月,今年十八岁,正在上学,先生呢?】
看着这两句话,郁止真切地犹豫了。
一时间,坦白和隐瞒在脑海中撕打,各自都不肯认输。
理智告诉郁止,他应该坦白,就算现在坦白,叶逐月多半也只会在心中生一会儿闷气,甚至不会怪罪他之前隐瞒身份。
可直觉告诉他,暂时不能说。
且他心中也隐隐想知道,爱人究竟是会喜欢神秘的先生多一点,还是喜欢历史里的郁将军多一点?
明明都是他,他却想争一个高下。
他更希望爱人喜欢的是相处中的自己,而非存在于历史长河里的一个身份形象。
心念一动,他手下的笔也动了。
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写下一个名字。
【郁星。】
郁止的郁,星星的星。
第173章 星月寄锦书4
夜色寂静,晚风徐徐,吹动窗前的翡翠绿叶风铃轻轻摇摆碰撞,清脆作响。
桌上幽蓝色的夜灯不断旋转,光影朦胧交错,映照着叶逐月的目光也幽静雅致。
“郁星……”
竟是与将军一个姓,难道他们家里有亲戚关系?这但是怪不得他能见过将军,并且知道对方许多事,还有画像。
他这运气也太好了。
叶逐月想想这位郁先生的年龄,说不定这位还是将军的长辈,这样一想,他心中对先生的尊敬更多了几分。
【先生的名字很好听。】
郁止无奈一笑,他给出这么个名字,可不是让他用来夸好听的。
名字而已,不过是个代号。
他想要的,是以一个长久相处的身份与叶逐月亲近,而非一来便是了解片面,形象虚无的将军。
喜欢的人是个历史中的人物,不得见,不了解,不可靠近,只能望着对方在历史过去中的身影,苦苦追逐,却永远也得不到结果,如空中楼阁,水中捞月,这样的感情听着简单,真正经历却是空荡无力,连怨恨的理由都没有。
郁止想尽可能给他最好的。
无论是开始过程还是结束。
【你的也是。】
叶逐月笑了笑:【那我们这就算朋友了吗?】
郁止:【嗯。】
叶逐月没想到,自己竟然还能在另一个时空里结实一个忘年交,这种感觉很奇怪,仿佛他与那个时空有了联系一般。
不,应该说是他与那个时空的某个人有了联系。
他有点想问这位先生是不是和郁将军认识,但想到自己刚刚才因为说错话而让对方有些不高兴,便又只能无奈放弃。
可即便如此,他也舍不得从木盒旁离开。
总觉得,即便不说话,能够静静坐着等着,也是高兴的。
只要想到对面有个人也与你一样,等待,期盼,守望,他便觉得心中安宁。
只是没过多久,郁止那边便来了消息。
【你上次不小心传给我的郁止画像,是何种画法?我可否再瞧瞧?】
叶逐月想了想,在桌上找了又找,终于找到了他前两天在课堂上画的简笔画,寥寥数笔,便让郁将军的样貌跃然纸上,他将它传给了郁止。
【画的不好,不要嫌弃。】
郁止在意的却从不是画像本身,他拿着画像微微皱眉。
他的记忆很好,即便不好,也不可能忘记上回看到的那幅络腮胡大汉,可现在他手里的这张画上的人显然是年轻英俊的男子模样,与他本人样貌又七八分相似,显然是因为他让史官们流传下去的画像模样。
他的行为改变了历史后续,连已经存在发生过的事物也改变了,从今日叶逐月的聊天看来,对方的记忆也有所变化。
变化的力度之大,力道之强,恐怕无人能避免。
郁止将之记在心中,并决定日后少用这种办法。
过多的改变历史,未必是件好事。
天色已晚,郁止可以跟叶逐月聊上好几天,可叶逐月的睡觉时间却不够,他将那幅画还了回去,并且写道:【早些休息。】
叶逐月看到消息,却有些失落,好像你和朋友聊天,正兴致勃勃精神满满地等待着对方的消息,结果对方却告诉你他困了,有点下头。
但叶逐月也知道,自己不能强留别人聊天,便只好道:【抱歉,打扰先生这么久,先生休息吧,不能让夫人等太久。】
他也不知为何自己会加上后面这一句,但他想着先生这个年纪,应该有妻子,晚上打扰老人睡眠是很不好的行为。
他想了想,又写了一段话:【如果先生时间不便,我可以尽量抽白天的时间一起聊天,也好不会打扰先生和夫人的睡觉时间。】
收到这信的郁止:“……”
他现在怀疑自己在叶逐月心里究竟是什么形象。
又或者他是借此机会试探?想知道他有没有妻子?
郁止当然不可能任由误会在那里什么也不做,他当即写信道:【我并无妻妾。】
叶逐月看着这消息愣住,无言的尴尬逐渐在空气中蔓延,虽然先生不在面前,他却依然感受到了那种尴尬和失礼。
他连忙回信道:【抱歉,我并不知道先生的妻子已经……先生节哀。】
郁止:“……”大可不必这么诅咒自己。
很好,现在可以确定了,叶逐月不是在试探,而是真的认为他有妻子。
所以自己在对方心中究竟是什么形象?
他回想了一下与叶逐月的交谈,却始终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他说的话里,从没有说过自己有妻妾子女,连误会都没有。
实在不想让爱人继续胡思乱想下去,他只得抿唇写道:【我并未娶妻。】
笔锋还未收,他便又将这张纸拿来,重新写道:【我尚未娶妻。】
这样应当不会继续误会了?
收到信的叶逐月:“……”
他犹犹豫豫,恍恍惚惚地问郁止:【敢问先生年岁几何?】
郁止这下算是明白叶逐月到底误会了什么,他无奈扶额,一阵好笑。
他提笔挥就:【你以为我年岁几何?】
五六十岁……
叶逐月觉得这个年纪写过去,对方肯定会生气,平白老了几十岁,于是他想了又想,决定在这数字上减点儿。
于是郁止收到的答案便成了【不惑之年】。
然而就这年龄,也与郁止此时的年龄有不小的差距。
郁止虽觉得就算自己四十岁爱人也会不自觉被吸引且喜欢,但他不希望对方再把自己想成满脸胡子的中年壮汉。
【今岁二十有三,半月后翻年,便是二十有四。】
看着这个答案,叶逐月彻彻底底懵逼了。
他以为的老先生,结果是个只比他大五岁的年轻人???
这比对方是位老先生还不靠谱好吗……
然而这样不靠谱的答案,却是真的。
叶逐月觉得对方根本不屑于撒谎,所以眼前这个不靠谱的答案多半是真的。
他忍不住回想自己与对方的相处经历,最终也没找到对方是同龄人的明确的点,但……也不是不可能,毕竟也没有明确的证据证明对方是位年纪很大的老先生。
此时此刻,他只觉得庆幸,庆幸两人隔着时空界限通过木盒交流,见不到面,否则他此刻绝对能尴尬到无以复加。
脑海中从前那个须发皆白、皱纹满面的形象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个相貌温润,气质温柔的年轻人。
因为年龄的冲击太大,叶逐月甚至忽略了这句话里的另一个信息。
他手指僵硬地回复道:【先生大人大量,千万不要跟我这种脑子愚笨的人计较,祝先生早日娶得贤妻,喜得贵子。】
收到这段回复的郁止的表情一言难尽,满心无语。
实在是槽多无口。
一时间,他竟不知道回什么。
半晌,最终他就回了四个字。
而叶逐月却在看到那四个字时一片茫然又怔愣,尴尬又无力,仿佛周遭的一切,从信到字,从夜灯到空气,都变得不对劲起来,哪怕此时此刻这里除了他空无一人,他也觉得浑身不自在。
却见他将信纸匆匆往抽屉里一丢,再将抽屉拉上,灯光一点点消失,也逐渐遮住了那四个字。
【我好南风。】
*
周国在郁止的治理下逐渐平稳,至少今年过年时,京城的百姓也比往年热闹了许多。
街上处处挂着红灯笼,贴着红底黑字的喜庆对联,来往行人皆洋溢着对生活的希望和热情,这是从前从未有过的。
郁止走在街上,身后仅有一名近卫,坦坦荡荡,似乎一点也不担心会有遇刺这等事件。
事实上,他也确实不用担心,因为如今满朝文武都盼望着他能活,好好地活下去。
否则他们还要受不少苦。
无他,前两日在将军府中,竟有刺客意图暗杀行刺,被郁止当场抓获,最终吐出来好几个人名。
那些人名中,有好些都是上回要送郁止美人,安插眼线,最终被郁止以“给他们夫人送男宠”的方式惩治的。
天底下谁能愿意看着自己的夫人享用男宠的男人?
那些人心中不满,对郁止心怀怨恨,却又不敢反对,更不敢表露出来,于是聚集在一起,愤怒之下,商量了这样一个办法出来。
想要除掉郁止。
然而最终事情败露,还被郁止当做把柄。
之后该贬官的贬官,还坐牢的坐牢,该处死的处死。
但除了那些人,郁止并没有动其他那些没有行动,却正在蠢蠢欲动的人。
就在众人以为郁止是不想让刚刚稳定下来的朝政再次紊乱,便只想要杀鸡儆猴,不清洗朝堂时,郁止的下一步行为再次打破了众人的心理防线!
郁止给他们每个人都下了蛊。
不是什么要命的蛊虫,不过能是让人疼到生不如死而已。
而唯一能够解除疼痛的东西,掌握在郁止手里,这下好了,所有朝臣都不得不听从他的命令,再也生不出半点搞事的心思,除非他们不怕痛,或者不怕死。
从此,朝堂上的官员业绩用来换取的除了更高的官职,还有解除疼痛的解药,更无人敢在朝政上搞小动作。
郁止这一招简单粗暴,却十分有效。
他不觉得对如今朝堂上的那些官员下蛊有什么,能够在朝纲崩坏时爬至高处的,并不无辜,这点不伤及性命的小惩治,一来可以为他解决不少麻烦,二来也能约束那些人,督促他们努力改正上进,偿还罪孽。
一举数得,何乐而不为。
“姑娘,行行好吧!姑娘,求求您行行好吧!”一个邋遢肮脏的小乞丐跪在一个戴着面纱的年轻女子面前,苦苦哀求。
“快走,哪来的小乞丐,别挡道!”面纱女子身后的侍女上前护住她,对着小乞丐疾言厉色喝骂起来。
小乞丐却不肯离开,仍跪着磕头,“姑娘,我和妹妹已经三天没吃饭了,求求您了……求求您了!”
丫鬟还想说什么,却听那面纱女子道:“紫晴。”她秀眉轻蹙,显然对于丫鬟的言行不甚赞同。
“给他些银子吧。”
“姑娘……”丫鬟有些不高兴,但不愿意违背面纱女子的话,只能从怀中摸出两块碎银子,丢进小乞丐碗里。
“我家小姐心善,你可要好生感谢。”
小乞丐连连磕头,口中道谢。
面纱女子温声细语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去给妹妹买吃的吧。”
小乞丐走了,周围有看热闹的人见到这一切,心中暗暗道这姑娘真是心地善良。
郁止却并未多给对方一个眼神,看过,便也过了,倒是他往那小乞丐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并未多言,径直往前走去。
小半个时辰后,郁止再次见到了那位面纱女子,对方正站在一个灯笼摊子面前,这灯笼上写有谜面,只要猜中谜底,便能得到这摊子上最美的那只灯笼。
女子颇有才学,已经猜到了一半,附近的人也有来围观看热闹的,她身居其中,犹如鹤立鸡群。
然而这位为人瞩目的面纱女子此时却好似遇上了难题一般,对着新的字谜猜不出来。
但她并未气馁,反而对店家道:“小哥,请问小女子是否可以请一人相助一回?”
周围众人见这姑娘气质非凡,纷纷心动,希望对方请相助的人是自己,便起哄让那店家答应。
店家见到这姑娘到来后,自己的摊子人气升高,便也没有拒绝,“姑娘人美心善,那我便通融一回,不过先说好,只能这一道字谜,只能请一个人。”
女子笑着道谢,随后转身看着附近众人,众人纷纷举手,跃跃欲试。
面纱女子的目光却落在了从这小摊子面前经过的郁止身上。
她款步上前,先是袅袅婷婷地福身行礼,随后礼貌询问,“敢问公子,可否助小女子一臂之力?”
郁止被她拦住,目光在她身上看了看,忽然道:“想方设法接近我之前,都不知道先了解我吗?”
面纱女子心中一惊,握着手帕的手紧了紧,克制自己镇定下来,她不卑不亢,语气却有些恼怒道:“公子既是不愿,直说便是,何必如此凭空污蔑,我从未认识你,何来刻意接近!”
她态度强硬,周围人也相信她,见她如此,心生怜惜。
“就是,一个大男人,污蔑一个女子算怎么回事!”
“这位姑娘莫要难过,他不愿意帮忙,找我们便是。”
面纱女子心中却皱眉,对这些人的示好不为所动,她清楚自己心中的目的是为了什么。
郁止笑了笑,“我行伍出身,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认为我有能够相助你的学识,但看在你并未真正做什么的份儿上,我就不追究了。”
面纱女子咬唇更怒,正要说什么,却又见正欲离开的郁止却转身去了那灯笼小摊。
面纱女子一愣,随后也跟了上去。
众人见郁止原本要走,谁知他又转身回来,都以为他是被面纱女子说服,虽心中失望自己没能争取到机会,却也退开给郁止让出一条路来。
郁止来到小摊前,询问店家道:“可是只要答对了所有字谜,就能从这摊子上随意取走一盏灯?”
原本是能够拿走最漂亮的那盏灯,可既然最漂亮的都能拿走,要是只拿走其他的,留下最漂亮的,店家还能再卖一轮,他自然高兴答应。
“是的,公子可要试试?”
郁止并未犹豫,直接对着这些灯笼的字谜解了起来,几乎是他看一眼,便将谜底脱口而出,从开始到结束,都没过半刻钟。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他便结束了。
就连店家都看得有些呆愣。
其中脸色最差的是面纱女子,她还没忘记刚才郁止的话,什么没有学识,那现在算什么?
可想到郁止或许是为了自己才去猜的字谜,她的心情又期待起来。
面纱女子自是知道郁止是谁,才有今日这两次偶遇,不过她自认与其他攀附求荣之人不同,她是真心喜欢这位郁将军。
从听说郁将军崛起的经历后,她心中便暗自认定,唯有这种举世无双的大英雄,才能配得上她。
为此,她甚至可以忽略二人只见的矛盾和仇恨,只想嫁给郁止。
郁止对着店家还没反应过来的呆滞目光,询问道:“麻烦将那盏月亮灯给我。”
店家看了看,原来郁止看中的是一盏比较小巧精致的月亮河灯,甚至为此拒绝了那唯一一盏琉璃灯。
店家没什么不满,将月亮灯给他,郁止接过后道:“多谢。”
周围众人以为他要给那女子,然而他却径直从面纱女子身边走过,并未多看她一眼。,周围人面面相觑。
面纱女子脸色一阵白一阵红。
她身后的丫鬟小心道:“公主……”
面纱女子强撑着没有发怒,也顾不上周围人看笑话,沉声道:“回宫!”
郁止并未在外面待多久,对于自己偶遇女主,并且女主试图接近自己一事,他也未放在心上。
没错,今儿那位公主,就是这个世界的女主,乃先帝的女儿,现在小皇帝的姐姐。
但先帝活着的女儿就有有二十多个,这公主说起来也不值钱。
先帝这人什么都没有,就是孩子多,因此他舍得给出去的也多,如今的其他几个国家,都和周国联姻过,说是联姻,实际是先帝把女儿当做礼品送给他们,因为不受宠,作用也有限,至少梁国后宫里有先帝的两位公主,却也没见梁国对周国手下留情。
在真正的利益面前,美色又算得了什么呢。
今儿见到的女主,如果没有他来,对方以后后便会被先帝送去男主所在的国家,二人从一开始的互相防备互相看不起,到后来会心意相通,两情相悦,只是男主为了稳固势力,立了将军的女儿为后,女主只是贵妃,二人只见还有一场虐恋。
郁止对男女主不感兴趣,如果没有意外,他今后也会顺应剧情,促成男女主的姻缘,但他没想到女主会接近自己。
不过,这对他而言也只是个小插曲,还不如他手里这盏月亮灯重要。
几日后便是年节,郁止算到和叶逐月交流的时间,正好是新年前一天晚上。
专心等消息的郁止并不知道有人试图暗中搞小动作。
直到叶逐月的消息到来。
【先生晚上好,谢谢先生送的灯,很漂亮。】
叶逐月拿着月亮灯看了又看,觉得它虽然不如现代的工艺精美,却带着现代没有纯正古韵,郁止还在这灯中间加了一颗小小的夜明珠,在黑暗中散发着柔和的光芒,静谧又温柔,十分符合他的喜好和审美。
然而他不知想到什么,心情并不是很好。
跟郁止聊天时,不免带出来了一点。
郁止是何等敏锐,怎么察觉不到,他在旁敲侧击和直接询问只见,选择了后者。
【心情不好吗?】
叶逐月看着这五个字,心中无奈一笑。
他不由问道:【先生,要不是自己知道,我都要怀疑这木盒是不是有看透人心的功能了。】
郁止微微一笑道:【人心哪能那么轻易看透。】
【容易看透的是你。】
叶逐月无言,似乎在这位年轻的先生面前,他的想法真的很容易看出。
但很奇怪,他对郁止生不出警惕的想法。
因此在面对对方的询问时,他便也坦白答了,反正两人又不在一个时空。
【我今天跟人吵架了。】
郁止挑眉,他还会跟人吵架?
【其实也不算吵架啦,就是争论。】
在网上和陌生人争论。
郁止:【争论什么?】
叶逐月犹豫了一会儿,似乎在担心什么,半晌才发来。
【有人看了有关于郁将军的电视剧,就是类似于你们那里的戏剧戏曲,非说郁将军有位有过一段的红颜知己,后来因为国家安定,才不得不分开,我认为将军从没有过什么红颜知己,先生,你知不知道……将军他究竟有没有喜欢过丹华公主啊?】
丹华公主,是女主远嫁男主国家时的封号。
郁止想到前几日女主的偶遇,忍不住额角直抽。
心中竟一时想立刻给女主赐婚,能不能嫁给男主他也不管了,反正对这个世界没多大影响。
要是他亲自让小皇帝下令给女主赐婚,总不能还会传出他与女主有关系的言论。
但这个念头仅仅在他心中转了一下,随后又被他否决。
既然已经决定轻易不要再改变历史,那他此刻也不能为了摆脱女主而轻易破例。
思来想去,他终是提笔给叶逐月写了回信。
片刻后,叶逐月看到回信,拿在手里把玩的月亮灯差点被摔在桌上!
只见上面写着:
【告诉你一个秘密,你的郁将军也好南风。】
第174章 星月寄锦书5
你怎么知道?
为什么说是“你的”?
怎么看出来他好南风的?
一系列问题在叶逐月心里交织,让他一时分不出自己最想问那个。
最终还是有一个最吸引他,他最想知道的那个问题脱颖而出,他颤抖着手,缓缓写下一行字,又颤抖着手将它送进木盒。
于是,郁止收到了以下回复:
【先生……将军喜欢的那位……是你吗?】
郁止:“…………”
他坐在桌前,提笔都不知道该怎么落下,最终墨水凝聚滴落在纸上,留下一道明显的痕迹。
好在,在他想到回复之前,叶逐月那边已经来了新的消息,而且还是接二连三,似乎急切地想要解释什么。
【先生……要是我说错什么话,你可千万不要生气,我就是胡说的,别放在心上。】
【那什么……先生,我不是故意要这么想的,这不是因为太过巧合了吗。】
【你和将军都好南风,不仅认识相熟,还是同性,想必还有其他比普通朋友更亲密的关系,来往比普通人更多,又都因为性向不愿意娶妻生子……】
所以实在不能怪他多想。
郁止:“……”
此时此刻,他就是很不解,明明怀疑的全能对上,为什么最终的结论却能大相径庭?
在说出将军好南风时,他便已经做好了被叶逐月发现真实身份的准备,然而对方却给了他这么个反应。
这让郁止怀疑,即便日后叶逐月得知他与将军同龄同生辰,这人也只会想到他和将军是双胞兄弟。
虽然郁止对叶逐月的猜测十分无语,可叶逐月自己却觉得有理有据。
在他看来,这种可能性很大啊,就是同姓氏在那个时代容易引起诟病,但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两人并未对众人宣之于口,反而是一直隐瞒,直到后世都没人知道,如果不仅仅是同姓,还是亲戚,那就更要隐瞒了。
想到自己喜欢的将军很有可能和先生是眷侣,叶逐月心中也十分复杂,说不清什么情绪,但唯一能肯定的是,他并不讨厌先生,也不嫉妒他。
对,他觉得自己不是嫉妒,只是有点怪异的酸涩感涌上心头,让他一时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叶逐月才从木盒中收到新的消息,方才一直忐忑的心骤然安定下来。
还没看信的内容,他握着信的手一顿,心中有些茫然。
因为他意识到,这份心安并非来自于先生写在信上的消息,而是因为“先生写了回信”这个事实。
这意味着先生没有因为刚才的事而不理他。
叶逐月心中疑惑不解,原来先生在他心中的地位这么重要吗?
信纸展开,上面的字迹依旧沉稳瑰丽,仿佛是那人本人亲临。
在这通过木盒的跨时空通信里,叶逐月真切地认识了一回“见字如晤”的意思。
【我已有心仪之人,并非是他。】
叶逐月目光呆滞,表情茫然。
该说他此刻是什么心情呢?
大概只有一个字可以形容。
那便是:啊……
原来如此……他茫然地想。
很奇怪,他心中并没有因为先生和将军不是一对而高兴多少,反而有些无措,甚至对于和郁止通信的热情都被削减了几分。
他有些尴尬和羞愧,这已经是他不知道尴尬第多少回了。
但这回不一样。
因为他发现,自己的心态有些不对。
此时此刻,他才发觉,自己对于和异世之人通信这种事,怀有一些不该有的心思。
他也是从小长到大,也看过一些小说电视剧,知道许多为了让两个主角相爱而设置的特殊剧情,就像偶像剧中男女主总会做出一些事,让自己在对方心中属于特别的存在。
特殊性和唯一性,让他们有了与他人不同的碰撞和火花,促成了爱情的产生。
他和先生这样的经历,完全符合这些要求,令叶逐月心中也生出了一些没能察觉出来的异样。
而此时,先生的消息打破了他眼前迷障的同时,也让他的那些想法显露出来,无所遁形。
叶逐月觉得羞愧的同时还有些自我厌恶,他明明喜欢的是将军,怎么能对先生有这样不对的打算?
明明先生那么好,陪他聊天不求回报,还为他答疑解惑,开解心情,他怎么能意淫对方?
无论是对先生还是将军,他的心思无疑都是亵渎。
叶逐月心情很乱,他甚至想要结束通信,给自己时间消除那些不合时宜的心思,等到心情平静稳定,再和先生聊天。
然而在他要写结束语时,郁止今天的最后一封信到了。
【我心仪之人,不在此间。】
不在此间?
不在哪间?
不在郁止所在的地方。
那还能在哪儿?
一个念头浮上心头,惊得叶逐月猛地关上了木盒,
砰的一声,仿佛整个桌子都在颤动!
他试图压下自己紊乱又急促的心跳,然而一点用也没有,他只能清晰地感觉自己胸膛里的那颗心正在不受控制地跳动着。
为那人的一句话跳动着。
刚刚才勉强那些不该有的心绪再次跳了出来,并且比之前更旺盛。
犹如烈火,熊熊燃烧,焚尽荒野,留下一片狼藉。
不不,不该这样,不该是这样。
他明明喜欢的是将军……
明明和先生相识不过几日……
明明……明明……
无论告诉自己有多少个明明,他依旧无法忽略身心的感受。
他的心,乱了。
*
扔下一道惊雷,郁止等了许久也没能等到回应,便知道叶逐月只怕正在惊慌中逃避。
他笑了笑,收起木盒,并不着急。
感情如酒,封尘越久才越香醇。
他的话不过是一个引子,让叶逐月不再拿他当成简单的笔友,而是当做可以喜欢,可以恋爱的对象。
具体的发酵还要在今后更长久的相处中。
至于他和将军是同一个人这件事,他也没那么着急坦白了,等到日后再告知,还能成为意料之外的惊喜。
翌日,郁止便让人去查市井是否有什么流言。
不久后,派出去的人回来禀报,“市井有人散播流言,说将军与十三公主于日前相遇,有同行之情。”
十三公主便是日后的丹华公主。
听着没什么大问题,可郁止知道,如果流言不经压制,在有人的刻意引导下,必然会愈演愈烈,无中生有也是常事。
他不愿意日后再有与女主有什么关系,便吩咐人压下流言。
至于女主那边,他相信对方是个聪明人,看懂他的态度后应该会收敛,如果她不聪明,那他就教教她该如何聪明。
郁止眸色微凝。
几日后,十三公主在宫中咬着牙。
她没想到郁止会这么敏锐,她才刚刚动作,就被那人发现,她明明没让人说什么歪曲事实的话。
宫中生活艰难,她不过是想借一下郁止的名头,好让自己好过一点,那人却这般小气。
“公主……”宫女小心翼翼,却不敢上前宽慰,
“让人停下。”十三公主愤愤道。
她虽对郁止有诸多不满,但她到底不傻,不敢不听郁止的话。
她知道,这回郁止没有处置她,便是给了她机会,若是她不识趣,对方便不会这么手下留情。
可想到自己做的一切都成了空,她便心中悲愤难忍,竟是落下泪来。
“我怎么这么命苦……”
她心中羡慕被郁止推上皇位的弟弟,若是她也是皇子就好了。
宫中无出路,既然郁止这条路走不通,那她便走其他路,只要有心,总能谋到一个好归宿。
郁止不知道这位女主因为先帝被废,幼弟登基而生出了危机感和紧迫感,等不到原剧情中嫁给男主的契机,便要给自己找个如意郎君。
当然,就算他知道,也不会放在心上,他在这个世界的任务与男女主又无关。
此时此刻,他心中只惦记着与叶逐月的下一次联系。
然而他小看了那一日他留下的那句话所造成的刺激,等到应该得到联系的那一日,他并未等来叶逐月的信,而他送给叶逐月的信也没能得到回复。
他无奈笑笑,也只能作罢。
思来想去,他取来笔墨,在纸上细细绘制了一幅画,待晾干后,放入了木盒中。
如他所想,叶逐月确实故意逃避。
毕竟于他而言,才不过是过了一天,他还没那么快就转换好心情。
白天,他去学校的路上跟周颂聊天,“你觉得,有人能同时喜欢两个人吗?”
周颂:“……?!”
他该庆幸不是自己开车,同时又佩服叶逐月能够一边开车一边问这种问题,心中隐隐担忧自己要是回答地不好,他的小命会不会出差错?
“我觉得……这个吧……也看情况。”
“你看那些明星和粉丝,尤其是女友粉男友粉,各个都想和偶像恋爱,好多粉丝还不止一个偶像,想恋爱的对象也不止一个。”
叶逐月微微皱眉,“那种不算。”
“怎么不算了?你喜欢郁将军,不也是对偶像和男神那种喜欢吗?”周颂以为叶逐月是终于有了另一个历史偶像,所以心生纠结。
虽然在他看来,这根本没必要纠结,他手机的二次元老婆还有无数个呢,他说什么了吗?
叶逐月沉默半晌,才说道:“……不是。”
“不是什么?”周颂下意识道,随后立刻反应过来,叶逐月说的是他对郁将军不是对偶像男神那种喜欢。
那还能是哪种喜欢?
周颂一想,顿时心中一惊。
不会吧……
“兄弟,你不要告诉我,你是爱情那种喜欢,我心脏不好,受不得惊吓。”
叶逐月继续皱眉,却没说肯定,也没说否定。
因为他也不明白。
如果是从前,他可能会直接肯定,可如果是现在,他却迟疑了。
毕竟,当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的时候,又怎么会对别人的隐晦表白不排斥呢?
是的,深夜失眠的结果,便是他发现自己对郁止的话并不排斥,甚至隐隐还有激动。
不该这样的。
想到自己可能是个花心大萝卜,叶逐月整个人都不好了。
上课时都没多少心思。
今天课不多,下午他一看有时间,心中又不像前几天那样急切期盼着回家,便去了古玩一条街。
这里他从前便常来,找找有没有感兴趣的东西。
他不缺钱,因而对捡漏这种事兴趣不大,他只买自己感兴趣的,无论真假。
在走了一条街,他以为自己会无功而返时,视线被一块莹润的白玉吸引。
莫名就有一种感觉,认为这块玉石应该会与先生很般配。
于是他问了价后,干脆利落地买下。
叶逐月自小没什么压力,家里人都宠着他,无论是学业还是自身的兴趣爱好,从未受到约束,他想学什么就学什么,而他也有时间学习自己喜欢的东西。
例如雕刻。
他是学过雕刻的,虽说比不上那些专业大家,却也能糊弄人,拿的出手。
将这块玉石买回去,叶逐月便拿出自己的雕刻工具,花了一下午加一个晚上的时间,将这块玉石雕刻成了一枚印章。
印章顶部是白玉兰花的形状,底部则是他认为的先生名字:郁星。
阳刻出这两个字,叶逐月总觉得它们格外好看。
这是个很美的名字,但是不知为何,在雕刻它时,他脑中却不由自主地想着郁止两个字,以至于雕刻途中他连连走神,伤了手指。
鲜血染上白玉,叶逐月连忙清洗干净,怕这点血色沁染了玉石。
等到一切大功告成,他才恍然发现,已经又过了一夜。
昨夜似乎没有和先生联系?
虽然有他刻意忘记的原因在其中,但真这样做了,他反而有些失落。
他握着白玉印章,心想先生应该不会生他的气吧?
*
郁止确实没生气,不过他觉得自己应该生气一下,毕竟这样一个为之后的坦白创造条件的机会可不好找。
然而他的“生气”还没来得及酝酿,就被叶逐月的礼物送得没了脾气。
看着手里明显是某人亲手雕刻打磨出来的印章,他忽然舍不得“生气”了。
【你知道,在我们这里,送男子印章是什么意思吗?】
叶逐月送印章时,想过里面会有对方送来吗询问书信,却没想到还有一幅画。
他打开这副不算大的画,却被画上的景象所吸引。
这是一副新年灯会图。
远处隐约的青山,堆积着皑皑白雪的房顶,来往的行人旅客,有人身穿华服,骑马坐车,有人身着粗布麻衣,怀里抱娃,还有一条不知为何并未结冰的河,年轻男女手持河灯远送……一切都栩栩如生,跃然纸上。
而最吸引叶逐月的,还是街上一位披着纯白披风,几乎要与白雪融为一体的年轻男子。
虽看不见对方的容貌,可叶逐月却敏锐觉得,那是先生。
他伸手在纸上轻轻抚摸,心绪不宁。
他便是在这时,又收到了郁止的来信。
【你知道,在我们这里,送男子印章是什么意思吗?】
能有什么意思?
叶逐月心中微动,却并未胡乱猜测,而是谨慎问道:【什么意思?】
郁止看着这话,不由微微勾唇,眸中含笑,心中轻松而愉快地写下一行字。
【长辈所赠,意为期许,同龄男女所赠,则意为心中有意。】
叶逐月脸色微红,鼓了鼓腮帮,写道:【你也说了是同龄男女,可你我都是男的。】
他才不信,朋友之间连印章都不能送,定是这人诓骗他的。
之前看着那样稳重的一个人,现在看来,也是个假正经。
郁止看着回信不由忍笑。
他确实诓骗了叶逐月,但诓骗的不是同龄男女赠印章的意思,而是赠印章本就没那么多意思。
不过,今后就有了。
【可你心知我好南风,岂非于男女赠印无异?】
叶逐月有些后悔,自己就不该花时间给那人刻这印章。
他刷刷刷不客气地写道:【是我冒昧了,之前不知道有这些规矩,不如先生把印章还给我,下次我再送你别的。】
郁止把玩着那枚印章,颇有些恋恋不舍的味道。
到手的东西,怎么能还回去。
【这印章既已刻了我的名字,再还回去却无人能用,岂不是暴殄天物,既已送出,哪有再收回去的道理,何况我也赠了你一幅画,这印章便当做回礼。】
叶逐月看了看手里的画,心想要是非要把印章要回来,这副画岂不是也要还回去?
心里那点要计较的念头被打消。
……算了。
看着这副画技高超的作品,一个疑惑浮上心头。
他是存不住问题的,于是没一会儿,郁止便收到了他的疑惑。
【先生既与将军相熟,为何后人中却没有姓名?】
郁止摩挲着纸张,他能说什么呢,总不能说他还有个名字。
他想让叶逐月自己发现,另外,他也想知道,在这么多破绽证据面前,爱人究竟能误会多久。
秉承着不坦白的心思,郁止只能写下另外的原因。
【过往数千载历史中,能留下姓名的又有几人?郁将军是郁将军,留名青史这种事,可不讲究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叶逐月无语,这人究竟是在逗他还是在真的自谦?
【先生若是鸡犬,那这世上也没多少人了。】
凭这一手字和画,这人怎么也不应该没有姓名才对。
郁止不由轻笑,眼眸中皆是愉悦。
被夸总是高兴的,尤其夸他的还是心上人。
只是这位夸人的似乎没那么高兴。
【你觉得我很好?用哪些词可以形容?】
叶逐月莫名,这人是做什么?想要自己夸他吗?
他仔细想了想,觉得这位郁先生应该没那么无聊,可能是真的认真询问,可能是先生身处在优秀人堆里,所以不觉得自己有多优秀,想要问问别人吧。
先生虽然捉弄了他,但叶逐月觉得自己还是得实事求是,于是他认真写了回复。
【我对先生了解不深,但就我所知道的而言,先生可当才华横溢、芝兰玉树至少是够的。】
由字画观才,由言谈观性。
郁止看着这两个词,眸光微闪,勾唇写了回信过去。
这回叶逐月拿着回信,只看了一眼,便脸色泛红,只觉得手里这张纸格外烫手,仿佛下一刻就能灼烧起来,无火自燃。
只见这信上写着:【那我这才华横溢、芝兰玉树之人,可否为你奏上一曲《凤求凰》?】
《凤求凰》,著名的求爱曲子,被那人说出,其意思不言而喻。
叶逐月原本已经有些冷静的心,骤然又剧烈跳动起来。
任凭他拼命遏制,也不听话。
随我叶逐月愿意,他大可以答应,毕竟无论是将军还是先生,都是他看不见,摸不着的人,别说其中一个还没有回应他就算都回应了,实际上的影响也根本没有。
可他不愿意。
无论是将军还是先生,都是很好很好的人,他不能因为自私的心,而让对方受委屈。
他抿了抿唇,斟酌良久,才终于回信。
【先生卓越,想必有更优秀的人追求,你我身份不便,我不想耽误先生日后寻得一心人。】
看着这张纸,郁止也能猜出对方是如何皱紧眉头、绞尽脑汁,才写出这样的拒绝。
有理有据,但想来他一定克制得很努力。
原本郁止只是想逗逗他,为关系转变打基础,好让他接受得更容易。
但此时,他却忽然有点想认真起来。
【世人千千万,难得一心人,你我能得这木盒相遇相知,天赐的缘分,我无力拒绝,亦不愿拒绝。】
叶逐月抿唇。
【若是因为木盒而觉得你我不同,那不是感情。】
他觉得先生一定是个他之前一样,觉得他们很像偶像剧的主角,可剧情是编剧安排的,他们也是这木盒引导,而不是……不是……
郁止无奈一笑,想也知道他在纠结什么。
【并非是因它而对你另眼相待,而是因为你,才对它视若珍宝,若是换了他人,只怕这木盒我便是不转手,也不会再打开。】
不可否认,看到这段话时,叶逐月的心不由自主地跳动了。
仿佛不是他自己的一般。
他觉得自己大概真的是个花心大萝卜,既喜欢将军,又舍不得拒绝先生。
他咬紧唇瓣,终究下定了决心。
【抱歉先生,不是我非要拒绝你,而是……而是我已经心有所属,或许你听着可能很可笑,但我是真的喜欢将军,爱情那种喜欢,我不想做花心之人,所以不能答应你。】
他耍了心机,没说不喜欢先生,因为他说不出口这种假话。
但他都这样拒绝了,想来先生应该不会再纠缠。
想到那种可能,他心中不舍之余,还隐隐作痛。
然而片刻后,他拿着郁止的回信,沉默了。
【没关系,你可以花心,我不介意你一起喜欢。】
第175章 星月寄锦书6
一起喜欢是不可能,永远也不可能。
叶逐月一把关上木盒,将信纸全部收拾好,心中还有些恼怒。
先生就是在逗他,哪有人真不介意喜欢的人还喜欢别人,并且还心甘情愿接受的。
何况……何况他们才刚刚认识几天而已。
先生那样成熟稳重的人,怎么可能愿意接受这么荒唐的事,一定……一定是看自己有趣,才玩笑捉弄。
他要是当真,那才是傻。
然而虽然这么想,叶逐月依旧在床上翻来覆去没能睡着。
先生是开玩笑,可他……可他喜欢两个人的事,却是真的啊……
叶逐月失眠了。
与叶逐月不同,郁止心情很好。
他见对方迟迟没有再来信息,便知道对方也许在生气,气他开玩笑。
可天地良心,他刚才的话都出自真心,并没有半点敷衍哄骗。
毕竟,无论是先生还是将军,归根究底也只有他一人。
回京后,郁止没再上战场,也没有如原主般每日练武,他的手已经比最初来到这个世界时白上许多,也细腻许多,此时轻抚着盒面,不必担心它会对盒子造成什么损伤。
郁止笑容温柔且无奈。
他只是想知道,爱人究竟到何时才能发现自己就是将军,这个愿望很过分吗?
嗯,不过分。
一边想着叶逐月,郁止一边又找出纸张,提笔书写起来。
他写的不是什么朝政事务,也不是什么诗文词赋,而是故事。
也称话本。
脑中运转,笔下不辍,花费了两日时间,他便完成了一本几万字小故事的作品。
他唤来管家,认真道:“将这东西送去书局售卖印刷,切记莫要暴露身份。”
管家郑重其事地接下,他本是不敢看书中的内容,毕竟谁能知道里面是不是有关于正经的重要事。
可东西拿给书局印刷,是要经过书局人看过的,没几日,就有书局的人找来,对管家道喜说书已经在印刷了,不久后便会在书局里售卖。
虽然这本书出自将军府管家之手,可无论是管家还是其他人,都不认为这话本是郁止写的,只当是有将军相识之人所作,借将军之力发行而已。
然而即便如此,书局的人也不敢怠慢,这本几万字的小故事,被印刷了上千本,刚上架便被书局老板摆在最显眼的位置,还在门口的推书木牌上写了它的名字。
这样的情况下,这本书很快就开始畅销。
郁止写的是个爱情小说,以幽默风趣的文字,讲述了一个关于遗憾的悲剧故事。
读者从一开始的哈哈大笑,到后来的揪心揪肺,欲罢不能。
这本话本从遣词造句便能看出作者的游刃有余,流畅无比,不少人都以为这是哪位才女的作品。
至于为何是才女,实在是作者将文中女子的感情写得太细腻真实,还有那短短篇幅中描写的后宅之事,展现出来作者对女子后宅生活的了解,让众人下意识将作者定为女子。
随着这本名为《青梅》的话本畅销的同时,还有一些东西,也随着它就行了起来。
文中男女主有许多相处的桥段,也有一些剧情信物,什么玉佩发簪,香囊耳钏,其中便包括男主及冠时,女主赠他的红梅印章。
男主及冠时,她赠印章祝福,后因女主家道中落,二人分别时,女主向他要回印章。
这印章在文中刷了不少存在感,自然被读者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一时间,京城的玉石和印章也畅销了,尤其是红玉红梅。
几万字的话本还是太短了,虽说畅销一时,却也只能一时,郁止的目的却不仅仅是一时。
他写着本几万字的话本,不过是为他下一本预热,打打名气,印章的效果只是顺带,然而结果却出乎他意料的好。
但这还不够。
于是郁止继续写了第二本,这一本写的是长篇,且不仅仅是上一本那样简单的爱情故事。
虽说主打也是爱情,但其中更写了世家贵族中的算计心机,还有朝堂斗争,百姓疾苦,山河倾颓。
主人公是两个男人,因而它被归为龙阳话本。
可即便如此,还是有许多对龙阳不感兴趣的人来买,因为这话本其中能看到学到的,绝不仅仅是龙阳。
郁止选择的是连载形式,连载持续性强,有利于积攒人气。
上一本他着重写了印章,这回更是丧心病狂地让印章这个信物从文的开头蹦哒到结尾,每每主角感情有什么进展或者变化时,它都会出现。
印章这个东西,成功和爱情联系在了一起。
等到现实中有越来越多的人以赠送印章为表达情爱后,郁止这才满意地决定停下写话本这件事。
*
“逐月逐月,你前两天买的那块白玉还在吗?我家老头生日要到了,我想给他送点亲手做的东西。”
一大早接到周颂的电话,叶逐月揉了揉眼睛,等脑子清醒后又问了一遍:“你刚刚说什么?”
周颂重复了一边,他想亲手做点东西给长辈当礼物。
“我家老头可喜欢你了,要是他知道玉是你的,还是你做的,他肯定高兴的不行。”
叶逐月听懵了,“等等……你说我做?请问如果我做,那你刚刚说的‘亲手’又是什么意思?”
到底是谁亲手?
“咳咳……”周颂不好意思地咳嗽了两声,“这不是……我亲手摸过,那也算亲手嘛。”
叶逐月:“……”
他冷漠地说:“别想了,那块玉已经被我用了,你自己找别的去。”
“什么?”周颂惊失望道,“那你都用来做什么了?还有剩的不?”
叶逐月冷淡道:“没有,我做了两枚印章。”
一枚给先生,一枚自己留下了。
周颂却更惊讶了,两枚?送谁的?难道这小子移情别恋了?!
他又回想前两天叶逐月问的那句话,想想叶逐月做的两枚印章,忽然长长啧了一声。
万万没想到啊,叶逐月看起来那么专一的一个人,现在却……
堕落了!
叶逐月丝毫不知道发小正在为他变渣而叹惋,此时此刻,他握着手里属于自己的那枚印章,心中万分不解。
明明他没答应先生,为何会送印章这种容易被误会的东西给对方?
晚上,他下楼吃饭,饭后一家人在客厅休闲看电视聊天,叶逐月本来打算像往常那样上楼,却被自家大哥叫住。
“你最近都在屋里做什么?连桐桐找你都能进,神神秘秘的?”
“呃……”叶逐月愣住,他有些忐忑,“其实没什么,就是上了大学后很忙,回到家就想休息睡觉,大哥,我去厨房端点水果。”
说罢,抬脚溜走。
等他回来后,见叶大哥没再继续问,悄悄松了口气。
可为了让他们打消疑虑,叶逐月不得不留在客厅,装作对回房间并不在意的样子。
电视正播放着老剧翻新的电视剧。
“这《玉兰记》还是最早的版本好看,现在拍的都越来越差了。”叶大嫂一边看电视一边吐槽道。
“老剧都这样,很难超越,最早的版本拍得太好,现在就算翻拍,也多半无法超越前作,不如改动大一点,就算吐槽,也有人为么骂而看,还能制作表情包。”叶逐月随口道。
比如叶大嫂,虽说嘴上说难看,却也没有调转到其他频道。
一集结束她才道:“别说,这新版其他地方虽然拍得不怎么样,但是感情线拍得挺好的,尽全力还原了原作,比起因为时局不对而删减了不少剧情的老版,也算有可取之处。”
“作者写得太好了。”叶大嫂感叹道。
她是说作者把主角的感情写得太好了,无论是相识最初的针锋相对,到后来的亦敌亦友,还有后来的情至深处,却仍受到家族、世俗、亲友的压力,在富贵中相对,在苦难中相守。
这本书写了家族盛衰、王朝更迭,唯有主角的坚定情意从始至终都没变,令人无法不动容。
叶逐月看着一集结束时显示的一行字:
原著:《玉兰记》。
作者:[周]郁星。
他的视线再没能移开,定定看着屏幕上的名字,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郁星……
郁星……
原来在这里,从前他怎么没想到呢?
记忆仿佛出了故障,明明他记得历史里的郁星,明明他也记得与他通信的先生,他却从未将这二人联系在一起。
为什么呢?
*
郁止等了一个月,才终于等到叶逐月的消息。
【先生,我找到你了。】
附送一起过来的,还有一本现代工艺制作的书本,精美的封面和包装,与此时的书本天差地别,唯一一样的,便是内容。
这赫然便是他前不久才写的那本话本。
还没写完,却已经有人把答案送到了他面前。
嗯,可以的。
【嗯,是我。】
半晌过后,他再次受到叶逐月的回复。
【先生,你明明这么有才华,为什么留给后世的东西却这么少呢?】
除了两本书,其他什么都没有,连这个名字,都没人知道究竟是不是真的。
又是无法回答的问题,郁止决定转移话题。
【为什么要留那么多?】
叶逐月比他还不解。
【可以名留青史,被后世人记住且称赞啊。】
在古代,有多少人能拒绝这样的诱惑呢。
郁止就拒绝了。
【死后之事与我何干,我也不需要那么多人记住。】
叶逐月看着这话便是一愣,就在他心绪复杂时,便又收到了郁止的下一封信。
【我希望记住自己的,唯有一人。】
叶逐月握着信的手有些无措,待看到最后一句时,他彻底拿不住这滚烫的信纸,手一松,纸张飘落在桌面。
【逐月,你可知道我所说是谁?】
叶逐月知道,他又觉得自己不知道。
不是……不是逗他的吗。
怎么过了几天,他还在提?
难道……难道……
郁止见他没动静,没像上回那样停住,反而继续写信。
【我以为,你上回送我印章,也是对我有意,才彻底坦白,原来……是我会错意了吗?】
先胡编了印章的意义,在创造了典故后,又将它用在叶逐月身上,郁止竟还能面不改色地写信,半点羞愧也没有。
叶逐月心中纠结。
他送印章时确实没有其他心思,可因为他又对先生有好感,这会错意三个字,用得便有些不对。
他也不知道有没有会错意,只知道他无法肯定地说出“是”,
先生虽然只有一本《玉兰记》流传数百年,却也是赫赫有名的文人,小说家。
相比起来,自己就平凡的多了。
而这样的他,却还三心二意,感情不专。
便是叶逐月再厚脸皮,也说不出自己配得上对方这句话。
郁止却还在不断地诱惑着他。
【我不知后世如何看我,却知道我只是我,无论是名声还是荣誉,都是后世人所冠,与我本人无关,若是你要以我名声过盛为由拒绝,那你喜欢郁止,岂非也是错误?】
郁止有些后悔,早知道他便不用郁星这个名字,都是上回见叶逐月问他为何没有姓名,一时心软,便想要给他留下一些有关于“郁星”的东西,等他想念自己时,也好有东西惦念。
接着,叶逐月的一句话,令他罕见的一噎。
【所以,我也没追求郁将军啊。】
郁止:“……”
你那是没追求吗?你那分明是不能追求。
甭管是主观意愿上的不愿,还是客观上的不能,反正这就是事实,反正叶逐月就拿来用了。
郁止刷刷刷写道:【我也不需要你追求。】
叶逐月替郁止涨红了脸,哪有这样直白且厚脸皮的!
他鼓着腮帮,【先生,你以前不是这样的,该不会是谁伪装骗我的吧?真正的先生呢?】
郁止当没看到这句话,想想也知道是气话。
此时此刻,他竟有些不满足于通信,想要和叶逐月见上一面,对方气的脸红跳脚的模样一定很好看。
他不由莞尔,眸光一柔。
想着要是继续逗,对方可能又不理他了,便想写些安抚的话,毕竟,他是真的不急。
然而不等他的信过去,打开木箱,他首先看到了对方的来信。
【先生,我认真想了想,还是不能接受自己同时喜欢着两个人,如果……如果有朝一日,我能渐渐放下将军,我就答应你。】
叶逐月很有原则,不愿意吃着碗里看着锅里,想要全心全意对待恋人,为此,甚至愿意给郁止一个机会。
如果他能改变将军在他心里的位置,日后将军就只是神坛上的偶像,而不是倾慕的人,那他就接受先生。
可惜郁止并不需要他这种原则,并且他看着这信,心中忽然有点不妙的预感。
他写信问道:【你想如何改变?】
叶逐月显然是已经想好了,在他问了没一会儿,对方的回信便到了。
【我喜欢将军,幻想与他共结连理,无非是因为将军一生都没有情缘,没有喜欢的人,也没有妻妾子女,若是他有了红颜知己,想必我……我就能放下了。】
郁止看着这段话,心中即是无语又是心疼。
他不知道叶逐月是用了多发的毅力才决定斩断对郁将军的妄念,但他知道,那一定很疼。
疼得他都不想再隐瞒将军和先生都是他这件事,不想再逗他,便是坦白后被冷战,他也认了。
正当他想写信坦白时,又一封书信传了过来,郁止放下笔,先去看信。
【先生,我知道将军身边没人,但是你能接触到他,应该能为他和别人创造机会,如果将军能幸福,那也是我所想看到的,一举两得,你觉得呢?】
郁止:“……”
虽然知道叶逐月写下这段话时一定很艰难,但他仍旧心疼的同时还有无语。
他额角直抽,觉得再隐瞒下去,事情还能更离谱。
【我就是郁止。】
信纸写好,放进木盒里。
他静静等了许久,想来叶逐月应该会花费不少时间消化,才能给他回信。
于是他慢悠悠喝完了一盏茶,才重新打开木盒。
然而下一刻,他的目光便微微一凝。
他刚才写好的信,只有五个字的信,仍旧好好地躺在木盒里,放进去时它是什么样,此时还是什么样,半点变化也无。
郁止面无表情地伸手将那张纸取出来,镇定如常,唯有那夹着信纸的指尖泛着些许冰凉,显示着它主人的不平静。
关上木盒,郁止的视线在这张信纸上看了又看,似乎试图从中看出这信纸有什么问题,然而无论他怎么翻来覆去检查,始终一无所获。
它就是一张普通的信纸,和他之前的用的没什么不同。
可它送不过去,就是最大的不同。
郁止闭了闭眼,关上木盒,再次打开,便看见了叶逐月的来信。
【先生?你什么没反应?】
【我……我刚刚胡说的,既然郁将军没那个心思,我们也不能打着为他好的名义自作主张,你把我刚刚的话忘了吧。】
郁止看着信上的字,眸光深邃。
虽说不知道叶逐月究竟是真这么想,还是因为割舍太疼而后悔,这回都来不及了,他没有后悔的机会。
【我觉得你的主意有道理,我会尽快给他找个情投意合之人。】
从今往后,陪着你的,只是郁星。
*
叶逐月看着回信,沉默良久,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
有尘埃落定时的轻松,却又有割舍之后的隐隐作痛。
那是他想了念了十多年的人,哪能这么轻易能放下。
可是先生……
叶逐月是个认真的人,他不能接受一个三心二意的自己,哪怕郁止说得再真诚,他也不愿意接受。
如果将军和先生只能选一个,他还是不想辜负与他真正有过接触的先生。
将军遥不可及,甚至都不知道有他这么个人,他又何必打扰。
如果……如果与先生的感情不尽如人意,他还能默默捡起对将军的喜欢,但现在,该放下了。
*
郁止之后用木盒实验了许多回,终于渐渐摸清了它的规律。
这个时空的正在发生的事,或者原本应该发生的重要事件,他不能传出去,只有那些因为他的改变而发生的事,可以与叶逐月无障碍交流。
例如他不能直接说自己是历史上那个郁将军,却可以说他是郁星,这个被他创造出来的身份。
至于叶逐月那边是否有什么禁制,他尚且不知道。
这事要说难也不难,说简单却又仿佛不那么简单。
如果能以郁星的身份陪叶逐月到终结,那他也愿意,无论什么名字,无论什么身份,总归都是他。
可他就是担心,还有其他变故。
为此,郁止回想了一下这个世界原剧情,打算尽可能按照原剧情行事。
郁止有了这个打算,第一个倒霉的就是女主。
十三公主最近正在奔赴各种宴会,试图将自己推销出去,虽说还没定下,但她已经有了好几个目标。
然而不等她在其中挑选出最好的那个,突然收到消息,她看中的几条鱼全都定亲了?!
还是皇帝赐婚?!
气得她怒气冲冲找了小皇帝,“皇上,你是课业不够,才有多余的精力操心别人的终身大事?!”
小皇帝觉得冤枉,觉得这个姐姐好笨,“皇姐,这都是郁将军让朕做的,朕根本不认识他们。”
十三公主一噎。
“他说什么你就听啊?你怎么这么没主见!你才是皇帝!”
“嗯,朕没主见,皇姐有主见,所以皇姐自己去见将军吧。”说得跟她能反抗似的。
十三公主:“……”
她憋着气离开了。
找郁止是不可能找的,她也怕那人。
可要让她乖乖屈服郁止,任由他欺负,那也不可能。
她一定要找个如意郎君气死他!
十三公主行动力很强,且运气很好,毕竟是女主。
很快,她便在一场宴会上制造意外,与一位尚未成亲的男子在大庭广众之下有了亲密接触。
所有人都看着,这不能当做什么也没发生。
郁止知道后不由皱眉。
他是真没想到女主这么着急,甚至不惜以这种方式。
赐婚圣旨不得不下,但也只是暂时的。
把成亲时间拖到原剧情中女主去和亲之后就是了。
现代
叶逐月拿着笔在桌上仔仔细细描摹着,有人走到他身后都没注意到。
“在画什么?”
叶逐月手一抖,忙收起笔。
“哥,你怎么来了?”他有些慌乱,心虚的。
从决定放下将军,接受先生开始,他便自觉自己有了暧昧对象,面对家长,便下意识心虚起来。
“见你这些日子都在屋里不出门,我关心你。”
叶大哥伸手想要看他描摹的画,那是郁止送给叶逐月的那张,有郁止身影的那一张。
“哥,我没事,就是最近不想出门。”叶逐月心虚道。
“那哥也没事,就是随便看看。”
叶逐月一噎,他起身想去抢,却在刚站起来时只觉得眼前一黑,大脑一晕,重新倒在椅子上,失去了意识。
“逐月!”
第176章 星月寄锦书7
“病人没什么大碍,只是近期过于疲劳,身体虚弱,好好调养一段时间就好。”医生看着检查结果说道。
叶逐月坐在床头,有些无奈又有些感动,“我都说了,哥,我没事,你就是担心过头了。”
叶大哥哪里管他说什么,冷冷瞥了他一眼道:“没事还能昏倒?也不知道你这段时间都在做什么,还能把身体搞成这副模样。”
他对弟弟最近不听话,藏着掖着的行为还有些不满,话里话外都带了那些意思。
叶逐月心虚,不敢顶嘴,只乖乖道:“等回家后我保证不熬夜了。”
但他其实没怎么熬夜,每天都有在晚上十二点之前睡觉,早上七点起,中午还会午休,每天能够保证八个小时的睡眠时间,在他心里,年轻人这个睡眠时间是正常的。
对于自己突然昏倒的事,他也摸不着头脑,原以为是有什么隐藏疾病,可做完全身检查后,检查结果他除了身体有点虚外没什么问题。
在这个亚健康遍地的时代,他这样的实在太正常了。
所以昏倒只是意外吧?
“你还想回家?最近几天都别想了,在医院多住两天。”叶大哥为人谨慎,觉得多住两天看看有没有问题再说。
叶逐月不愿意,“哥,医生都说我没问题,你怎么这么固执啊?我没病住医院不是浪费资源吗?”
“家里浪费的起。”叶大哥冷冷道,他当即打电话联系医院负责人,表示愿意捐献一套目前最先进的设备。
叶逐月:“……”
在善心人士叶大哥的要求下,叶逐月就这么被留在了医院,叶大哥不是闲人,没有多少时间陪他,在嘱咐过后就离开,独留叶逐月一个人在医院里,面对专门来照顾他的护士,相顾无言。
“叶先生需要什么帮助吗?”护士礼貌询问。
有手有脚没病没灾的叶逐月:“……”
他干笑两声,“谢谢,不过暂时不需要,你有事就去忙吧。”
护士看出他不喜欢有人在病房,也只好在叮嘱有需要可以按铃后便出去了。
叶逐月坐在病床上,握着手机都十分无聊。
曾经喜欢的游戏不想玩,可以联系的朋友不想找,就连他以前喜欢看的一些视频也没了兴趣。
他来到窗边,双手放在窗边,垫在脑袋下,望着窗外的医院景色和辽阔天空,心中却只惦记着自己屋里的木盒。
先生等不到他,应该会担心吧?
自己明明刚刚答应试一试,转天就没了消息,先生会不会以为自己后悔了,所以没了消息?
思及此,叶逐月心中有些担忧,然而担忧也无济于事,现在木盒不在身边,他也回不了家,只能等。
最多住两天而已,只有两天。
叶逐月抬头望天,瞧着天上的繁星明月,心中稍定。
先生那边的天空又是什么样呢?
*
郁止的世界此时并非夜晚。
今年过年遇大雪,瑞雪兆丰年,百姓纷纷说是郁将军给周国带来的吉兆,不少人家都为郁止烧香拜佛祝福。
新年过后不久便是元宵,街上来往行人,依旧热闹。
郁止走在街上,身后依旧只跟着一个人。
他并未隐藏身份,也不需要掩藏,最近几日他都常常上街,不说京中街上来往行人知不知道他的身份,但是有眼色的店铺掌柜一定是知道的。
郁止来到一家玉器店中,那店家见到是他,双眼一亮,立马抛下根本接待不过来的客人,匆匆来到郁止面前。
“将军!小店有幸等来将军大驾光临,实在是荣幸!不知将军看中哪样物品?”瞧瞧这店家的殷勤模样,毫不怀疑只要郁止说看中了什么,他就能把那样东西拿来白送给郁止。
郁止却没说他要什么,反而是怀中摸出一张图纸。
图纸被平整放在柜台上,上面画着的,赫然是一枚印章的模样。
“我要定制一枚印章,劳烦店家了,不知多久可以来取?”郁止仿佛没有看到周围人看来的或羡慕或八卦的目光。
印章如今在京城已经成了情人间示爱的爆款产品,此时此刻,他却拿出一张印章图纸,表示要定制一枚印章,怎么能令人不多想?
几乎是已经直白地告诉所有人,他有了心上人。
周围有不少闺阁女子,在得知郁止的身份后,看向他的目光无一不是灼热和遗憾。
将军已经有了心上人,那他们还有机会吗?
店家收了图纸,在看清上面的图案时,眼中不由充满了赞赏之色。
“敢问将军,这图纸是何人所画?小人可否瞻仰一下先生风采?”
郁止淡淡道:“这图纸的主人是谁,并不重要。”
郁止冷淡的态度让店家收敛了刚刚的激动之情,稍稍平复好心情后,这才认真道:“将军要的极品白玉可有自带?若是没有,不如让小店送将军一块,以表小店对将军的感激之情。”
郁止从怀中摸出一块未经雕琢的玉石,那白玉触手生温,是上好的暖玉,价值千金:“用这个。”
店家眼中显示出遗憾,看来这东西是送不出去了。
“好的将军,等三日后,您便可派人来取。”
郁止点头道:“多谢。”
说罢,便交付了定金,这才离开。
而在他离开后,刚刚安静的人群顿时喧哗起来。
围观男子皆交谈郁止的言行气质品行。
“将军果真是将军,分明权势滔天,却也不曾半点仗势欺人,颐指气使,这般气度,便是你我所不能及。”
“将军一身气度自是无人能及,从前只听他事迹,如今看见容貌,才知哪里是一处不能及。”分明是样样不能及。
“可将军军中出身,据说从前也未曾读过书,在才华上,总有人能够略胜一筹?”
“别想了,我家中便有人做官,据说将军在才学上并不输那些文官。”
“这真是让人拍马不及。”
“我不信,才学便罢了,还有才艺呢!”
店家将方才郁止给的那枚印章图纸拿出来在众人面前展现,“瞧瞧,诸位有谁能比得上这图纸上的绘制,今日小店免费送上一物。”
众人纷纷凑上前观看,却见这图纸上的印章精美绝伦,细腻非凡。
尤其是那白玉上的花纹,他们竟闻所未闻。
“这只是将军拿出来的,未必是将军所画。”方才那个不服输的杠精又说话了。
不是将军画的,那是谁画的?心上人?
众人心中齐齐想道。
随后纷纷不愿意去承认那个可能。
那个将军有了心上人的可能。
然而有些事不是他们不想就能不承认的。
那些怀着妄想的闺阁女子愿意装聋作哑,可当郁止将一切放到她们面前时,她们再想装聋作哑也不行。
接下来的几日,趁着元宵街上热闹,郁止在京城许多地方都留下了足迹。
随之一起留下的,还有一个不知道姓名的身影。
他无形无声,甚至所有人都不知道他是谁,是什么模样,可他就是无时无刻不存在于郁止的行迹中。
仿佛只要郁止在,便处处都有那位不知名人士的痕迹。
郁止所定的白玉印章是为他,郁止所买的各种吃食是为他,郁止看见什么有意思的东西,也会买下让人送到将军府。
一切的一切,无一不是在说明,他真的有一位神秘的心上人。
消息迅速传遍了京城,无数人捶胸顿足,恨自己没能有这机会,还有更多人是在祝福,祝福郁止和那位不知名心上人,为他们求姻缘符,为他们挂姻缘树。
这是郁止想要的结果,在他的努力下,郁将军有位心上人的事,算是彻底坐实了。
“将军,已经按您的要求让市井传播流言。”近卫不明白,明明没有那个人,为什么郁止要制造出这么个人出来,难道是为了拒绝那些想要攀附将军府之人?
即便如此,可也不必把事情做成这样。
只要将军成亲,便能拒绝掉绝大部分。
“嗯,做的不错,再传两日,便可以吩咐下面人撤了。”届时,他心有所属的消息便能深入人心。
郁止平静淡定地喝着茶,近卫回禀完,却没着急离开,反而是对着郁止没忍住心中那些疑惑,问道:“将军,您若是为了拒绝那些攀附之人,也不必毁自己名声和姻缘。”
他可是知道,郁止让人去传的那些流言,将那位不知名的心上人说成了男子。
不仅绝了姻缘,还要将自己打成断袖,这是何种付出?
郁止闻言,不由微微一笑,“你又怎知,这些是否为真?”
近卫愣住,将军这话什么意思?是说他们真的有位将军夫人,且性别为男?
可人呢?
从来将军府后,近卫就没见过任何和将军走的近的人。
欸,不对,虽然没有人,可将军买的那些东西却是真的不见了。
一些吃的用的便罢了,或许是将军自己用了,可那些摆件玩物,却是藏不住的。
它们是真真切切消失了。
所以……流言不是流言,而是将军为日后接回夫人制作的预热吗?
想到这个可能,近卫也不纠结,更不排斥散播流言了,他这不是在毁将军名声,而是在帮将军迎来将军夫人!
此后办事更为勤快积极,自不必说。
郁止在流言已经不是流言,而是众人眼中的事实后,终于接到了叶逐月的消息。
【先生,抱歉,前两天又是,没能联系你。】
郁止眸光微动,他本以为是叶逐月心烦意乱,不想联系,可现在看来,是他不能联系?
什么情况下才不能联系?
没有带上木盒。
如果是旅游外出,想必叶逐月也舍不得放下木盒。
能够让他带不走木盒,唯有是他也没料到,亦或是他也不能反对的情况。
郁止拿起信纸,在上面浅浅嗅了嗅,终于,在一处角落边缘,嗅到了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
郁止微微皱眉,眼中浮现出担忧。
【可是出了什么事?】
叶逐月刚回到家,还来不及洗澡清除身上在医院沾染上的味道,便拿出木盒和郁止联系。
见到郁止的回复,他微微勾唇,有人能从一句话中察觉到你的状况,并且出言关心,你怎么能不高兴。
【去了一趟医院,就是医馆,没什么事,又回来了。】
郁止心中担忧,人不在眼前,不知道具体情况,总是不能放心。
【可是身体有碍?严重吗?】
叶逐月回道:【没事,就是我哥小题大做,做过检查,医生说我除了体弱了点,有点亚健康,没什么问题,不用担心。】
郁止稍稍放心,却还是写道:【若是不适,不如多在医院待一段时日。】
叶逐月一点也没觉得先生用的医院而非医馆有什么不对,一定是自己用了医院两个字,他便也从中知道了它的意思,并且用了。
他觉得先生有点像他哥,都说不放心,要让他继续留在医院。
【可我真的没事啊,先生,我在医院就不能联系你了,你不会想我吗?】
郁止眉眼一弯,笑着回道:【你觉得我该如何想你?以什么身份想你?】
叶逐月看着这信,颇有些手足无措之感。
什么身份?
叶逐月,你能给他什么身份?
郁止那边似乎还嫌不够,继续问道:【你还想你的郁将军吗?】
叶逐月拿着它,久久没有动作。
半晌,他才喃喃自语:“我怎么会喜欢将军呢……”
他怎么能喜欢将军呢?
明明将军有自己的心上人,不是他可以意想的对象。
他咬了咬唇,觉得自己从前简直太没有羞耻心和道德感,竟然喜欢上一个有对象的人。
这是不对的。
郁止没等多久,便收到了叶逐月的回信。
【先生,对不起,虽然我不能喜欢先生,但是也不能为了忘掉将军,而轻易接受你,你也是我在意的人,不应该受这种委屈。】
郁止无奈轻笑。
低声道:“就知道你是个小骗子。”
就算没了将军,他也不会直接接受先生。
但郁止决定,这种不接受,和接受也没有多大区别,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嗯,虽然我愿意继续等,可你该如何补偿我?】
叶逐月此时已经没了他让郁止给“将军”找恋人一事,因而面对眼前的询问,有些摸不着头脑。
补偿?为什么要补偿?
他想了想,觉得应该是自己这两天没能跟郁止联系的补偿。
可这他应该怎么补偿?
思来想去,叶逐月依旧没想出个主意,转头看到这两天不在时,郁止给他送过来的一些吃食玩具,他双眼一亮,脑中忽然有了想法。
他跑下楼,来到厨房,此时还是早上,家里做饭的阿姨正在忙碌,见他下来连忙道:“小叶想吃什么?阿姨给你做。”
叶逐月摆摆手拒绝道:“阿姨,我来拿些甜点。”
说罢,他打开冰箱,在里面挑选了两块小蛋糕,端在盘子里拿上楼。
一分钟后,郁止收到了这份蛋糕。
这里是没有蛋糕的,但是蛋糕应该和糕点算做同种类物品,不在禁锢范围内,因而他能成功收到。
【先生,这是我们这儿的甜点,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
【其实我自己还能亲手做,但是那要等很久,只能给你拿了现成的。】
郁止吃了两口,上面还带着冰箱冷藏的冰凉感,口感很好。
【谢谢,我很喜欢。】
叶逐月满意地笑了。
他也吃起了自己的那块,想到自己在和先生吃同一块蛋糕,他心中便不由生出一抹安心和喜悦。
二人没再纠结着那所谓补偿,郁止试探出叶逐月没有他让他替“将军”找对象一事,便没再提起,不知道叶逐月的记忆会不会恢复,但至少此时看来,还是不恢复的好。
【所以逐月,你觉得我何时向你弹奏《凤求凰》才好?】
这是隐晦的询问,询问叶逐月,他还需要多久,才能接受,才能改变。
叶逐月指尖轻颤。
多久?
何时?
叶逐月若是知道,也不必还在犹豫。
其实他心中此时便已经愿意,可他的理智克制着他,他要是现在接受,那是对自己和先生的不负责。
他抿唇半晌,最终回复道:【一个月后吧。】
一个月,让他忍耐这一个月。
而他却不知,他的一个月,于郁止而言,便是半年。
可郁止并未说什么,反而笑了笑,透着这信纸,透过这些文字,他仿佛看到了一个明明心动,却还要苦苦克制,苦苦忍耐的年轻人。
明明是该任性的年纪,他却不愿意因为私心而委屈他人。
尤其是自己在意的人。
他执笔挥墨写道:【好。】
叶逐月看着这个字,半是怅然半是甜蜜地长叹一声。
他视线不经意在旁边的书上一瞥,视线微顿。
片刻后,郁止收到了一句话:【先生,你见过流星雨吗?】
郁止脑中一瞬间回想起从前所见的各种流星雨画面,很快又消失。
笔下却写道:【未曾。】
叶逐月笑容中满是期待和坚定。
【下次,我请你看一场。】
【最美的一场。】
*
此后,二人的来往便多了一种默契,叶逐月心知肚明,他们虽没有建立恋人关系,却也与从前不同。
这是从朋友跨越到恋人之间的暧昧期。
虽然这个时期有或者没有都没什么区别,但叶逐月还是想挣扎一下。
无他,太快了。
在叶逐月看来,他与先生相识还不到半个月,这么点时间,就算是网恋也没有就开始的。
何况在他心里,这不是网恋,是比它更认真、更诚挚的关系。
匆匆开始,往往伴随着匆匆结束。
那不是叶逐月所希望的。
郁止那边却没有这些想法,在他眼中,对方一直是爱人,此时也不过是为了配合叶逐月而为。
改变不了他心中的想法。
就在二人心照不宣地“培养感情”的过程中,郁止开始了对其他国家争夺的步骤。
虽说他愿意接受为了天下一统而做出的流血牺牲,可如果能够不打仗,不流血,那更好。
周国的元气一时半会儿养不回来,之前和梁国的战争也远没有结束,不过是梁国被内乱拖慢了步骤,等到他们稳定下来,必定还会对周国下手。
周梁二国之前关系本就一般,否则梁国也不会第一个拿周国开刀,除了周国内部崩坏外,也有梁国交界,时常有摩擦的缘故。
周国若是试图求和,恐怕还会被当成软弱,有机可乘,迎来更强的攻打。
这几个月,郁止已经派从前郁郁不得志,却有实力的将领去各个边关镇守,如果有战争,拖延一段时间不是问题。
梁国难啃,以目前周国的实力很难吃下,因此郁止的目标并不是他。
而是男主所在的国家。
夜月国。
一来因为他又小又弱,二来,则是为了男主。
郁止还没忘记,要送女主和男主团聚,喜结连理这件事。
此时正好是个机会。
正在忙着备嫁的十三公主并不知道,她想要的婚事从来都是缓兵之计。
*
上回叶逐月昏倒,吓坏了叶大哥,从他回来后,家中就专门安排了营养师,负责叶逐月的营养健康饮食。
家里吃饭也分成了两份,一份是叶逐月的营养餐,另一份才是其他人。
叶逐月每每上桌都觉得自己是被差别对待,对着小侄女看过来的“不讲义气”的眼神,他还怪不好意思的,只能自己吃的同时还给小侄女也喂了一些。
然而小侄女在吃过一次味道奇怪的药膳后,再也不说叶逐月不讲义气了。
叔叔吃这么难吃的东西,真是辛苦了!
从此看向他的目光只有同情。
叶逐月:“……”
他默默吃饭,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敢说。
然而哪怕是这样的药膳食补加打营养剂,也没能拯救叶逐月逐渐虚弱的身体。
叶逐月也不知怎么回事,时常头晕眼花,短短半个月,他就瘦了一圈。
叶大哥看不过去,他却觉得没什么。
“就是没注意好。”
叶大哥不信,要带他去医院,可忙着忙着,一直没找到时间。
直到有一天,叶逐月成功再次昏倒。
他醒来时,正好听到医生对病人家属讲述病情。
“还是没有具体问题,但他的身体就像是个筛子,任凭再装多少营养进去,都会不断流失,而且他流失的速度比摄入的速度快,长此以往,他只会越来越虚弱,直到身体承受不住,彻底崩溃……”
叶逐月有些茫然,心想这是我吗?这是在说我吗?
叶大哥怕把他吵醒,领着医生出去说话,直到他们走后,叶逐月才睁开眼,找到自己的手机,打开日历,找到被标记的日子。
距离现在不过三天。
他的《凤求凰》,还是甜的吗?
第177章 星月寄锦书8
送公主和亲一事,郁止心中已有初步计划。
在几次接触过后,他对女主的性子也算是有了点了解。
此人自私又固执,属于牵着不走打着倒退那一类人。
要是以强力压迫,对方哪怕表面忍耐接受,背地里却还是会阳奉阴违,搞小动作。
要想让这类人按他的想法做事,只能让他们自己主动想要那样做。
郁止也没做什么,只是让人将与女主订婚的那人不为人所知的一些事曝光出来。
接着要不要嫁过去,就由女主自己决定。
十三公主找了许久,她不想委屈自己,所以找出来的夫婿人选皆是没有成亲,且没什么风流韵事之人,这样的人可不好找,因此当初郁止搅和了她好几个,她差点没气死。
这京城中的富家公子大多出身富贵,环境优渥,有享受的条件,便很少有人能够克制。
十三公主千挑万选才勉强选出目前这个未婚夫。
然而她并不知道,这位未婚夫看着倒是光鲜亮丽,人模人样,实际他院中已经来来往往了好几轮此后的丫鬟。
此人在床上有些不能为外人道的情趣。
不过他好歹知道要名声,且有些胆小,不愿意招祸,因而手下并没有人命,在丫鬟受不住时,他便会放人离开。
其中有个别体弱,离开后没养回来,缠绵病榻至死的,那也与他无关,有人找麻烦,用银子打发就是。
因而这些年都没闹大,也只有家里几个亲近的人知道。
但也因为这件事,家中不好给他定亲,就这么耽搁了下来。
郁止帮了他们一把,将这件事宣扬出去,这样,这家人也就不用愁如何给他议亲了。
十三公主未来准驸马有隐疾,好施虐,且重伤致死过好几个丫鬟这件事,不知从何时在京城蔓延了起来。
男方家中难免惊慌,那人是家中嫡幼,家族也并非多兴荣,能够迎娶公主,也算是镀了一层金,说出去也好看点,因而在当初那事发生后,他们并未拒绝。
可就是这份贪心没拒绝,让他们此时惴惴不安,哪怕皇室式微,那也不是他们能得罪得起的。
准驸马父亲不敢耽搁,连忙带着两个儿子求见皇帝。
他们当然知道如今朝堂是郁将军的天下,但他们同时也知道,只要皇帝还一天占着那个位置,他们就得充一天面子。
小皇帝对这件事拿不准,让人去问郁止,郁止给他的回答是:“婚事是你赐的,是他们要的,只让一方来说算怎么回事,自然是要当面对峙说清。”
这是要让他把锅推给十三公主,反正驸马也是她求来的。
小皇帝懂了,直接让人去通知了还在宫中发火的十三公主。
她今日一早从宫女口中得知这一消息,还以为是在做梦,得知不是后,她憋屈地剪了一屋子碎布。
无他,其他东西更贵,她糟蹋不起。
此时听到小皇帝传来的消息,她怒气冲冲地拿着剪刀就要往外走,口中嚷嚷道:“他们竟然还敢来!什么脏的臭的,要是捂得严实也就罢了,现在还被爆出来,把我的脸都丢尽了!”
宫女怕她拿着剪刀就能冲上去刺伤驸马父子,连忙拉住十三公主的手劝道:“公主,公主,冷静!冷静……”
好说歹说劝了许久,才勉强让十三公主压下怒气,能够理智地思考问题。
若是其他方面,十三公主或许能忍,可这夫妻之事,她可是要与那人做枕边人,想到自己可能被那种人也在床上那样对待,十三公主便不寒而栗。
退婚是要退的,可怎么退,她说了算!
之后十三公主是如何从未婚夫家掏出利益,又是怎么商议的退婚,郁止没再关注。
他只知道不久后,钦天监便说二人八字不合,强行在一起,只怕会生出祸患。
而准驸马家又适时站出来表示,他们小儿子有隐疾,不利子嗣,不敢耽误十三公主。
这场赐婚了半年,也准备了半年的婚事,终究还是作罢。
郁止对此还算满意,接下来要等的,便是男主的国家的消息,希望不会令他失望。
晚饭桌上,郁止看着包裹着的粽子,不由微愣。
他伸手将取了一枚粽子,见他包的十分规矩,隐约能闻到肉的鲜香和糖的香甜。
一旁上菜的丫鬟见他只拿着却没动筷,不由笑道:“将军,可是忘了今日端午?”
郁止视线仍落在粽子上,略有失神:“确实忘了。”
原来已经过了这么久。
郁止想到叶逐月,心中便不由微动,距离他与叶逐月约定的日子,已经没有多久了。
“让管家去买一把七弦琴回来。”
丫鬟恭敬退下,“是,将军。”
郁止原本想试探一下叶逐月态度,按照最近一段时间的进展,他们早已经心有灵犀,只等那一日到来,便顺理成章地在一起。
然而郁止没想到,事到临头竟还能出意外。
他联系不上叶逐月了。
*
现代
叶逐月躺在床上,他试图继续装睡,因为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事实。
然而在叶大哥和医生重新进来后,他这装睡便装不下去了。
“醒了?醒了就起来告诉我,你的身体究竟怎么回事。”叶大哥声音听起来很平静,但也只是听起来而已。
作为相处了十多年的亲兄弟,叶逐月深知,叶大哥此时已经怒急攻心,不过是深深压制着,不愿意在他面前发火罢了。
叶逐月无奈睁开眼,“哥……”
“你觉得医生都不知道的事,我能知道吗?”
叶大哥冷笑,“你不知道,但是对偷偷摸摸做些什么一清二楚。”
叶逐月:“……”
“……那不重要。”
他不觉得木盒真有什么影响。
即便真的有影响,他也……他也不愿意放弃。
看着叶逐月依旧是那副倔强的模样,叶大哥十分无奈。
“逐月,你要不要听听医生对你的身体怎么说?”看着叶逐月不拿回事的模样,他心中便气不打一出来。
叶逐月摩挲着的指尖顿了顿。
醒来后没什么代入感,始终以为是小事不着急的叶逐月不由抬头望向医生。
医生叹口气,也只能一五一十地说了起来。
就如叶逐月听到的那般,他的身体仿佛全都是筛子,装什么漏什么,营养入不敷出,他的身体逐渐跟不上,终有一天,会彻底崩溃。
“崩溃是指……?”叶逐月询问。
看着他的眼睛,医生眼中不由闪过一丝怜悯,“你目前只是虚弱,加大营养摄入,还能正常生活,可等到崩溃,你的身体会先一步丧失各种功能,五脏六腑也会罢工,直到最终只有一个大脑还可能维持运转。”
也就是说,要么植物人,要么只有大脑活着,极有可能醒不过来的废人。
叶逐月愣住,他手指缓缓僵硬,之前还没什么代入感的他,此时此刻终于戳破了那层若隐若现的隔阂,清晰地看见了真相——他正走向死亡。
且是以很快的速度。
一时之间,叶逐月只觉得自己喉咙不由干涩起来,张了张嘴,半晌才发出声音,艰难问道:“那以我现在这样的透支速度,我还能……还能……”
医生无奈摇头。
他们也不知道。
这得看叶逐月的身体具体变化情况,经过多次检测,以及病人的营养保养效果,和病情变化。
有可能叶逐月能够达到营养进出均衡,又或者是损失比较少,那他说不定能活很久,活到很多人的正常寿数。
可若是营养流失速度加快,那无论再摄入多少营养,叶逐月都在极快地消耗自身,不得长久。
叶逐月沉默良久,病房也随着他一起沉默。
“……我知道了。”
叶大哥看着他的表情,看见他眼中的茫然又无措和委屈,心顿时一软,再不管什么算账不算账的,这是他弟弟,是他看了许多年的弟弟。
他转头对医生道:“逐月的身体就拜托你了,求你一定要治好他。”
医生无奈苦笑,他们只是人,不是神,这种不知道病因,检查不出来任何问题的病,就是他们也没有太好的办法。
医生下去找人开会商议。
病房里只剩下兄弟二人。
“这段时间你就别回家了,好好在医院待着,一日三餐我会让阿姨在家里做好咯再给你送来。”叶大哥直接道。
叶逐月见他要离开,连忙喊住他道:“哥!”
叶大哥驻足转身,眼神询问。
叶逐月咬唇沉默良久,犹豫过后,才试探道:“哥,我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明明身体的问题摆在眼前,明明问题很严峻,可他此时此刻,最惦念的还是放在他屋里的木盒。
他就要住院,住院就要分开,他想让木盒陪在自己身边。
得知弟弟叫住他不是为了身体,不是为了怕家里人担心,而是为了一个不知所谓的木盒,叶大哥气得肝疼。
“你那什么木盒就有这么重要?!让你在医院还不忘拿上它?”
叶逐月也不辩解,只用一双眼睛恳切而哀求地看着他,“哥……求你。”
叶大哥……叶大哥转过头,没再看叶逐月一眼,大步离开。
叶逐月心中松了口气,待病房没人,他终于陷入了深深的沉默和茫然无助中。
怎么就……
怎么会……
他闭了闭眼,仍有些不敢置信,自己竟然会患有那样的怪病,明明一切都好好的,不是吗?
然而任凭他再怎么不愿意相信,却也知道,大哥不可能联合医生骗他。
而他,也是真的得了那种奇怪的、找不出缘由的病。
一个连自己还有多久时间都无法确定的人,还能心安理得地接受他人的求爱吗?
叶逐月想让自己冷静,然而他在战栗的心却在无声诉说着——
不可以。
*
郁止以为这回又会和上回一样耽误好些天,或许是叶逐月还在纠结犹豫,他已经做好了叶逐月还会口是心非的准备,多等这段日子也不是不行。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在他们约定好的那一日,郁止刚准备试着联系叶逐月,却在打开木箱时,先一步看见了里面的信纸。
【先生,晚上好。】
郁止微微一愣,随后便是一笑。
【晚上好。】
他们如常打招呼,仿佛前些天的失联并没有发生一般。
【先生,你可感受过世事无常四个字?从前我不甚理解,如今却觉得,它颇有道理。】
郁止挑眉,笑容收敛。
他提笔问道:【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叶逐月半晌没回应。
他方才不过是一时没忍住,此时忍住情绪,掩饰道:【没事,只是回想起来一个多月前你我还不认识,现在却能侃侃而谈,便觉得缘分奇妙。】
郁止面色如常,不知信没信,但他将手边提前煮好的几个粽子用木盒送去。
“前些日子过节,今日不如一起补过节日。”
叶逐月收到这些粽子,却有些莫名,粽子过端午,怎么就到端午了?
然而不等他深想,便又被郁止接下来的信扰了心神,没功夫再去深想端午的事。
【你我一同过节,可是以何种身份?那一曲《凤求凰》,我已备好。】
木盒只能传物,不可传声。
哪怕他真的弹了,叶逐月也听不到。
然而这听不听得到,和想不想听,是两回事。
郁止言语间问的后者。
叶逐月指尖轻颤,他微微张口,一个“想”字便要脱口而出。
然而他忍住了。
自己真的要以这种身体答应先生吗?
即便答应,他们又能相处多久呢?
届时岂不是更加辜负先生的情意?
无数犹豫堵在叶逐月心口。
其实,如果没有他,先生还能找到更好的,更合适的恋人。
可他也是真的,真的,真的舍不得。
太舍不得了。
明明对方都递到了眼前,明明唾手可得,明明只要他一句答应,他就能拥有,他为什么要放弃,为什么要让出?
占有欲和责任心在心中交织,叶逐月一时摇摆不定。
半晌,他才写下回信。
郁止将信纸拿在手中,心情却因信上的内容微微有了变化。
【先生,抱歉,我可能听不了了。】
郁止眼眸微眯,心中思索着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
他将信纸握出了褶皱。
【为何?】
叶逐月想不到理由,最终只能沿用上回说的那个。
【还是太短了,先生不觉得仓促吗?】
郁止:【不觉得。】
那边一个多月,他这里却过了大半年。
又何止大半年。
叶逐月没想到他会是这个回复,一个多月很长吗?他在心里问自己。
扪心自问,不长,他却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喜欢上另一个人,也是神奇。
既然他可以,那先生为什么不行。
可叶逐月并非真因为这个理由拒绝。
不等他想好如何反应,郁止那边便道:【若你觉得之前时间长,那又何必以一月之期搪塞我?你说的流星雨,难道也是假的不成?】
察觉到他的生气,叶逐月心中着急,连忙回复:【不是!】
见状,郁止越发肯定心中猜测,对方那边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是什么呢?
能让他甘愿放弃眼前的感情?能让他甘心放下自己?
郁止在心中思索良久,却也没能得出个最终答案,至于问叶逐月,那是不可能的。
并非是他不可能问,而是叶逐月不可能告诉他。
因而郁止只能旁敲侧击,还不能引起叶逐月的反感和警惕,否则他只会藏得更深。
指尖在桌面上轻点,片刻后,他回道:【既然不是,那我就等你,等流星雨到来时,再等你的回应。】
先确定关系,才好降低他的防备心。
叶逐月指尖在信纸上轻抚,流星雨?不过十天后的七夕。
十天。
这人竟还愿意给他十天。
可即便有这十天又如何,他的身体不会好,便不会改变想法。
这十天,不过是白白浪费罢了。
或许,这不过是郁止的拖延之计,十天过后又十天,只要他一直不答应,便一直继续下去。
叶逐月心中猜测,却没个肯定的说法。他思来想去,最终答应自己阻止不了,也拒绝不了先生。
先生要十天,那便拿去吧。
【好。】
*
郁止将上回买来的七弦琴摆在香案上,调试过后,轻弹试音,音质虽不算绝品,却也不是凡品。
他不在乎这把琴多少钱,他只想兑现之前的承诺,哪怕那人不在,他说的要弹,便不会因为别的原因取消。
指尖轻轻弹奏,一曲《凤求凰》在指尖缓缓流泻,优美的曲调仿佛包裹着浓浓的动人深情,让所有听见这曲弹奏之人都不由自主地驻足聆听。
“好美的曲子!是谁弹的?府中何时来了这般人才?”
“说不定是将军那位不知名的心上人?”
“是将军!是将军!”
梧桐树下,郁止一身白衣,阳光倾洒,远远望去,烈日昭昭,光彩灼灼,夺目地令人不敢直视。
一曲终,可该听它的人却听不到。
曲罢,郁止双手按在琴弦上,微微闭上的眼睛睁开。
郁止观察天象,得知最近两月便会有流星雨,虽不知叶逐月口中的那场是何时,但应当就是这回。
距离如今不过两月时间。
他如何不知道,如果叶逐月真有不得不拒绝的原因,又如何会因为他多给的这些天而改变,毕竟他这里的两月,在叶逐月那边不过十天左右。
因此,他必须想其他办法,让叶逐月皆是不能拒绝,又或者舍不得拒绝。
郁止看了看香案上的琴,拿出手帕轻轻擦了擦,等到上面不染半点尘埃,他才将琴收到琴匣中。
唤来丫鬟,让人把琴抱走,又嘱咐道:“不必收进库房,放在书房。”
“是。”
丫鬟走时还恋恋不舍,方才将军弹琴的样子真是太好看了,而且那琴声也是宛如天籁。
将军明明是武夫,为何会这么多?说出去,那些附庸风雅的文人雅士恐怕都不会相信。
只有他们知道,这样一想,丫鬟心中便不由自豪又高兴。
两个月时间,郁止没闲着,忙着处理周国事务。
在此期间,他并非没有时间与叶逐月联系,但他却并未联系对方。
总要失去才知珍惜,不知叶逐月为何拒绝,但总要让他看清,先生的重要性。
以及,给他一些时间,真正想清楚。
郁止这边两个月过得很快,叶逐月那边十天过得却度日如年。
他联系不上先生了。
不,应该说先生不和他联系了。
寄过去的信都杳无音信,仿佛不存在一般,更仿佛……那人消失了一般。
想到那种可能,叶逐月心中便慌乱不已。
他身体本就不好,还因为心情差而食欲减退,营养跟不上,只能输营养液,一输便是一整天,手都肿了。
医生过来看他,都觉得他精神不好,整个人的气息都沉郁了下来。
但他以为这是因为病情,于是并未深究,也因此,叶逐月躲过了被告状给叶大哥的一次机会。
虽然他本人并不知道。
他每天都守着木箱,好不容易等到七夕那一日,叶逐月打开一看,见到里面有一封信时,眼中不由一亮,顿时将信拿出来。
展开一看,便见上面写着四个字:【今日七夕,我该送上祝福吗?】
叶逐月下意识的反应便是郁止想问的是用什么身份祝福,又祝福什么。
他因为这封信不是来提醒他流星雨而一愣,这些许愣神,让他的头脑稍稍冷却。
注意力更多便放在了郁止的消息上。
七夕……
他脑中忽然闪过了什么。
在一旁的抽屉里找了找,找到了上回郁止说过节的那一张信纸。
一个端午,一个七夕,中间间隔不过十几天?
这是哪里的节日?
这个念头一出,一些从前忽略的事纷纷浮现在脑海里。
于是叶逐月发现,在他与郁止相识的这段日子,郁止已经过了新年元宵清明端午七夕……
顺序与他们别无二致,可是间隔……
一个荒唐的念头涌上心头。
该不会……
他闭上眼,最终出现在眼前的,是第二次交流时,郁止那些关心的话。
原来真的是很久……
【先生,我这里一月,你那里是多久?】
郁止看着这行字,心中轻叹。
可算是反应过来了。
郁止自觉没掩饰过,可对方直到现在才反应过来。
【半年。】
原来是半年。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在他一口一个太短了的时候,这人却已经默默等了他半年还多……
叶逐月不知道自己此时是什么情绪,但他知道,那必然是激荡、震撼、又感动的。
这份情绪尽全力冲击着他的内心,令他无法完全平静。
另外,他不由想,自己过一天,先生却要过好几天,那岂不是自己只要努力养身体,说不定也能陪先生到老?
这个念头一出,他的妄念便再难压制。
或许,他可以贪心、再贪心一点……
郁止耐心等着,终于,许久后,等到了想要的回答。
【先生,我还能听一曲《凤求凰》吗?】
他微微勾唇,回道:【可以。】
深夜以至,星月满天,不知何时,天空变了些许颜色。
一道道流星倾洒如雨,在天空转瞬即逝。
两个时空在此时终于交汇了时间,共度七夕。
【先生,看到流星雨了吗?】
叶逐月记着历史上便说过这一日有流星雨,可此时此刻,他也一同望着天空,对今夜突至的流星雨感到惊喜。
京城众人纷纷仰望天空,对着美丽的画面惊叹震撼,深夜无眠。
郁止抬头望天,望着天边虽稍纵即逝,却美如梦幻的流星雨,不由弯了弯眉眼。
【嗯,看见了,很美。】
第178章 星月寄锦书9
流星如雨,转瞬即逝。
叶逐月唯一遗憾的是,他与郁止看的并非同一场,也并非同一片天空。
他拿起手机,对着天空拍了一张照片。
同样拍进去的,还有透明的窗户,以及隐约印在窗户上的一道人影。
叶逐月看着这张照片,心中微动。
把手机传过去,先生能看到吗?能看到他的样子吗?
如果先生也能使用手机,那他是不是也能看到先生长什么模样?
这个念头一升起,便再怎么也压不下去。
叶逐月握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抖。
他怀着忐忑和期待,将手机和写了简单说明的信一起放进木盒中。
然而当他再次打开时,却见它们依旧躺在那里,动也没动。
叶逐月微愣,伸手将它取出来,视线在木盒上看了又看。
心中恍然,“原来不是什么都可以传送的啊……”
接下来他又试了试,发现只有另外这个世界也拥有的东西,不超越时代的东西才能传送过去,想电子产品这种,是绝不可能传送的。
郁止看着叶逐月送来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眸光微动,写信问道:【这是为何?】
他心中已经猜到了缘由,却还是问道。
果不其然,不久后便收到叶逐月的回信。
【我刚发现,原来有些东西是无法传送的。】
单单看着这行字,郁止便仿佛听见了对方失落的声音。
他心中一软,眸光微微泛出些许柔光,想了想,宽慰道:【这岂不是说你我更为有缘?】
哪怕木盒这样神奇的东西都并非万能,可他们却能借助这木盒相识、相知、相恋、相守,这是何等的缘分。
看到这句话,叶逐月也没忍住,莞尔一笑,刚才失落的情绪一扫而空。
是啊,能够有这一场经历,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是他太贪心了。
相识还不够,相恋还不够,如今还奢望起了相见。
可……
他视线落在手机屏幕上,心中一个念头升起。
有时候,哪怕做不到,也可以想办法追求,人定胜天不是吗?
【先生,你不好奇我长什么样吗?】
郁止好奇,可他曾见过对方很多个模样,并不追求于样貌的他对于对方容貌的好奇也仅仅是一点好奇罢了。
【无论你是何模样,也不会影响在我心中的形象。】
他大约猜到了刚才叶逐月是想做什么,为了让他不那么失落,不那么遗憾,也只有这样宽慰。
叶逐月抿唇,弯了弯唇角,故意写道:【那若是我是不是年轻人,而是和老头子,之前都是骗你的呢?】
网骗这种事,再寻常不过,想来先生从前应该没有经历过吧,自己要不要丰富一下他的经历,让他经历一回呢?
叶逐月打着捉弄人的小算盘,郁止却看着信纸一笑,他何曾见过一次他年老时的模样。
任凭皱纹遍布,任凭白发苍苍,是他便是他,又有何妨。
但他也知道,叶逐月是在开玩笑,这个世界的他并不大,不仅不大,还很年轻。
【那也一定是个可爱的老头。】
没有纠结,没有犹豫,也没有担心,而是简简单单一句玩笑般的话带过,分明什么也没说,却让人感受到他对这问题是真的不在意。
无论年岁样貌,他在意的,始终是这个人本身。
红颜枯骨终是销,情深不止在年少。
叶逐月觉得自己本该高兴的,他也确实是高兴的,可高兴的同时,他还有不知怎的浮上心头的遗憾和心疼。
细细的暖,密密的疼,交织杂烩,皆在他心上铺满,不可分开。
寻常恋人之间能拥有什么?
牵手,拥抱,亲吻,上床……
可他们却什么也没有,什么也做不到。
哪怕想让对方亲眼看自己一眼,都难如登天。
不该这样的……不该是这样……
他和他那么好的先生,不该什么都没有。
【可我想让你看见。】
【想让你……看见我。】
郁止握着信纸的手轻轻颤了颤,不自觉用足了力气。
叶逐月尚且可以想办法让自己看见他的样貌,可他呢?
他能让叶逐月看见这张脸吗?
这张与郁止一样的脸。
可他要怎么说。
郁止眼眸微垂,拿起笔,却迟迟没落。
【嗯,我等着。】
却只字不提自己。
叶逐月仿佛也注意到了这一点,进而问道:【那先生你呢?】
先生是什么模样?
郁止想了想,只得写道:【你见过郁止是吗?】
叶逐月一愣,心想先生提这事做什么?
难道还记着他喜欢将军的事?
虽说他也喜欢将军,可他也不蠢,知道该珍惜谁,不能吃着碗里的还惦记着锅里。
先生是不信他吗?
正这么想时,他便收到了郁止后一段回复:【我与他算是亲戚,长相相似,你既见过他,那便多看看他,也算是在看我。】
叶逐月:“……”
他默默收起信纸,心中却是没了刚才的纠结怀疑,他可以肯定,先生是真的没有嫉妒在意了,毕竟若是真的在意,也不会让他多看看对方的脸。
可……真有人大方至此吗?
不知为何,叶逐月就是觉得怪怪的。
不过他也没时间多想,他目前想要的,还想让郁止看见他的容貌。
叶逐月在手机上找到学校论坛,发帖找人,要求他把他拍的那张照片以及一张自拍照转成手绘。
并且高价加急。
对方看到这两张照片惊喜地询问:“它们太好看了,小学弟,我可以用它们做背景吗?私用不盈利。”
叶逐月冷漠拒绝,“抱歉,这是私人照片,不可以。”
对方很失落,却也没纠缠,“好吧,学弟放心,我加班几天争取把它们搞定!”
叶逐月态度好了一点,“多谢。”
叶逐月面对其他人时的态度,和面对郁止时截然不同。
前者更多的是冷淡疏离,也只有相处很多年的亲人朋友才有特殊待遇。
想到自己这边过一天,那边先生就得多过几天,而他的几天,也不知先生那边要过多久,一个月,或者更久。
叶逐月心中便有些难受。
如果可以,他恨不得一直和郁止聊天,但他知道,这不可以。
思绪乱飞,叶逐月按铃叫来了护士,要求要见医生。
“医生,以目前的速度,如果我尽全力摄入营养,大约还能撑多久?”
他仿佛彻底接受了自己的身体状况,也接受了自己寿命有碍的事实一般,脸上并没有太多情绪。
这些天他一直在医院,而医院根据这段时间的记录观察,对他的身体也有了了解。
“以目前的速度,大约还有几年时间,5-8年左右。”医生尽职尽责说道。
几年?
叶逐月心中一松,如果是他这里的几年,先生那边便是几十年,还好还好,应当能陪着他到老。
医生最后一句话给给他泼了盆冷水,“前提是,这种速度不变化,以及你的身体不会出现其他问题。”
叶逐月握着被子的手一紧,随后苦笑道:“所以……这几年,是乐观的情况下,最多的时间吗?”
医生沉默,这种时候,沉默便是默认。
叶逐月闭了闭眼,“谢谢医生,我没问题了。”
离开时,他对医生说道:“麻烦医生,暂时别把这消息告诉我哥他们。”
医生也不知道说什么,有些病情必须告诉病人家属,可病人这样要求,他也不好拒绝。
默默离开,病房里只剩下叶逐月一个人。
他拿着手机,看着里面的照片,心中微叹。
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他却已经舍不得了。
舍不得有朝一日会失去先生,也舍不得有朝一日留下先生一个人。
他们的缘分,难道就如这流星一般,转瞬即逝吗?
*
郁止坐在桌前,并未做其他,而是在思考叶逐月的事。
叶逐月之前为何会拒绝?
在他的预料中,叶逐月那时应当不会拒绝,之前的一切迹象也表明,叶逐月是愿意的。
可他依然说了拒绝。
除了出了意外,他想不到其他可能。
可问题是,什么意外?
亲人有事?
这与他们的感情无关,应当不会影响多少。
有难缠的追求者做了什么?
那他应该跟自己哭诉委屈,而不是拒绝交往。
思来想去,郁止更多认为是叶逐月本身的问题。
生老病死,总离不开这几样。
至于具体什么情况,还需要他想办法从叶逐月口中旁敲侧击打探出来才行。
一场流星雨在京中掀起了些许波澜,大街小巷最近几日都在讨论它,沸沸扬扬。
有说这是吉兆祝福的,有说这是牛郎织女感动了天地,降下的恩泽,有人说这是妖星出世,天下必有大乱,还有人说福星或者雄主出世,天下会迎来一位一统天下的明君。
何种流言四起,虽说都是胡说八道,可这并不妨碍有心人利用。
天下各国有野心的人便会让人传播自己才是天下之主的流言,而想要除掉某些人时,便传播他是妖星的流言。
梁国内乱正闹得厉害,这场流星雨也为他们的斗争加了一把火,让内乱进行地更快了些,这倒是出乎郁止的意料。
眼看着梁国很有可以安定下来,而安定下来后,新任梁国皇帝必然要以一场战争建立军功和树立自己的威信。
届时,周国是它的不二人选。
差不多了,不能再等。
郁止回想了已下原剧情中男女主成亲的时候,就是在今年年底。
郁止便没再耽搁,派使者出行夜月,表达和亲的意愿。
一是为了促进周国和夜月结盟,二则是为了撮合男女主。
“将军,公主那边,不知您要选哪位公主?”小皇帝询问。
郁止撩起衣摆坐下,“公主们皆是德才兼备,倾国倾城,臣一时也选不出最合适,不如让有意愿者皆可报名,再让所有公主一同比试,得胜着便和亲。”
和亲小皇帝迷惑了,他不明白,大家不都不想和亲,讨厌和亲吗?为什么郁将军一副认为会有人挣着抢着要和亲的样子?
但郁将军没说,小皇帝便沉默地挠挠头,以为是自己错了,没敢多问。
确实,和亲不是什么好事,绝大部分女子都不愿意,何况夜月国比周国还小,老皇帝还那么老了,她们如何能愿意?
但要是郁止答应,和亲对象不是老皇帝,而是夜月未来的皇帝,而她将来业会做夜月的皇后,这个条件一出,总有人愿意。
与其在周国做一个寄人篱下,还没什么地位的公主,不如去抬头做皇后,至少听起来看起来都比较风光。
怀着这样心思的人不少,但是女主却没有,她隐隐觉得其中可能不对劲,谨慎地没有动。
而是她是不愿意去其他国家的,能够留下来不好吗?为什么要长途跋涉。
因此,虽然皇后之位很让她心动,但这还不够。
于是郁止又给她加了一把火。
这日,十三公主在御花园闲逛,却见御花园里有好几位公主正在私下练习或者比试,长袖轻甩,起舞翩翩,御花园的各种花卉把她们装点得格外美丽,宛如一副仙境的画。
“哟,这是十三姐姐啊,十三姐姐怎么有空来看妹妹们跳舞?”年轻小姑娘凑在一起,看向十三公主的目光里带上了几分轻蔑和不屑。
十三公主皱眉,“怎么,御花园是你宫里的?别人来得,我就来不得?”
“十三姐姐误会了。”一名年轻公主上前,笑着对十三公主道,“这不是姐妹们得知姐姐前不久刚和驸马解除婚约,这时候应该没心情来吗。”
“就是就是,我们还以为十三姐姐正在为驸马暗自神伤,却不想姐姐竟丝毫不见伤感。”
言语间皆是对十三公主的挑衅不满,十三公主听得咬牙,看着眼前这群面不和心也不和的姐妹,心中暗恨。
在明嘲暗讽一番过后,十三公主转身回了宫,不就是和亲吗?真让她出马,哪还有那群人的用武之地!
她就要让她们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把火烧得恰到好处,女主本就对皇后之位动心,不过碍于纠结究竟是去做皇后,还是留在周国安稳度日,如今推了她一把,她的心便偏向了做皇后。
现在她这公主还没出嫁,便能被人挤兑,可想而知日后出嫁是什么模样,既然如此,那还不如搏一搏皇后之位。
她却是不知,这位置本就是留给她的,无论其他人表现得再好,郁止最终选定的,也只会是他。
于是,等到比试那一日,结果出来时,十三公主都还有些意外,一切顺利过头了。
不过,她又没吃亏,想了想便又放下了,专心准备起去夜月国的事宜。
她可要好好给自己挑一挑夫君。
*
“最近病情控制地不错,这几天营养的流失和摄入可以持平,情况在变好,如果能继续控制下去,或许可以恢复成正常人水平也说不定。”
医生带来的消息无疑是振奋人心的,哪怕未来不一定真如他所说,但他也并未说假话,病人听到好消息,身体变好,更有利于病情的控制。
叶大嫂高兴道:“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
她又转头对病床上的叶逐月道:“逐月听见了吗?别太担心,都会好的。”
“会好的!”桐桐扑在床上,抱着叶逐月的手,“叔叔会好的!等你回家给桐桐过生日啊!”
小姑娘生日在一月后。
叶逐月笑着揉了揉她的头。
“嗯嗯,我会的,桐桐放心。”
他虽是笑着,但在听到消息时,却并没有表现得有多惊喜,这段时间以来,他学到的一件事便是不能高兴太早,有些事很有可能不会真按自己的想法发展。
至少对于他的身体,叶逐月一直抱着最坏的打算,他要做好最坏的准备,这样,当情况真的变坏时,他也不必再失望伤心。
也就不会像上回那样失态了。
叶大嫂来给叶逐月送饭,吃完饭后,她便带着女儿离开,他们原本想给叶逐月请个护工,也不必他做什么,只想让叶逐月有个人能说话,一直憋着可不好受,然而叶逐月拒绝了。
“有手机在,大哥大嫂怎么还会觉得我会无聊呢?年轻人最离不开手机,还有周颂也经常来看我,我很好,不用其他人陪,我不喜欢陌生人。”
最后一句话简直让人无法拒绝,最终只能如了叶逐月的意,留他一个人在病房。
等人都走后,叶逐月的手机还真的来了消息。
是他上次找的美院的人,对方向他交稿。
看着手机里传过来的两张手绘图,叶逐月很满意,干脆地结了尾款。
图在手机里,拿不出来,叶逐月又不好出医院,便在下午周颂来探病时,让他去找地方把这两张图打印出来。
“我这好不容易来一回,结果却是帮你跑腿,你就不怕失去我,下次我不来了?”
叶逐月:“那你会吗?”
周颂笑着作势要打他,但没真打上,“说不定,下次真会。”
明显是玩笑话。
周颂虽然在笑,眼神却不像从前那样轻松随意,天知道他之前得知叶逐月生病的消息时有多茫然。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朋友竟然会得这种莫名其妙的病,还以为是恶作剧,然而在看着叶逐月一连在医院住了这么久,连学校也请了假,他再也说不出这是恶作剧。
每次来看叶逐月,他都试图找回从前轻松玩闹的状态,然而他演技不好,每每都能被叶逐月轻易看出来,不过叶逐月体贴,从来没有拆穿。
两张精美手绘被印刷出来,叶逐月拿在手里,看着自拍照那一张,心中却想着先生看到后会是什么反应和感觉?
虽然不是亲眼见面,但也总不会没感觉吧。
怀着这样的心思,叶逐月把周颂赶走了,越在病房里带下去,周颂情绪越不好,不如早点让他离开。
周颂垂头丧气地离开,叶逐月却很快联系了郁止。
【先生,想见我吗?】
*
郁止刚听人说完对夜月使臣的接待工作,回到书房准备休息。
是的,现在他直接在书房搬了个软榻过来,睡在这里,卧房空置了许多天。
毕竟这里方便。
【先生,想见我吗?】
看着这张信纸,郁止眉眼微弯,他还真被叶逐月勾起了不小的好奇。
【如果我说不想,你还会让我看见吗?】
叶逐月抿唇。
【先生,你要是再这样,我就不高兴了。】
郁止轻笑出声,下笔如飞。
【哦,那你不高兴,还会给我看吗?】
叶逐月咬牙,重重写下一个“会”字,痕迹几乎要戳破信纸,在上面留下了深深的印痕。
叶逐月不明白,为什么之前儒雅端庄的先生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难道这就是陌生人和男朋友的区别?
郁止没再逗他,笑着写道:【嗯,我也想。】
叶逐月勾起唇角,面色微红。
好嘛,原谅他,谁让这是男朋友呢。
又不能换。
这么想着,叶逐月便将那两张手绘图放进木盒里。
两张图而已,木盒自然是成功传送到对面。
郁止拿起来,看着这两张图,视线在叶逐月的自拍照上停留了许久。
虽然这张照片是手绘图,可它手绘得很逼真,图片上的叶逐月穿着一身天青色的衣服,蹲在院子里,抱着一只金毛,脸上带着清浅却温柔的笑容。
他样貌清俊,穿戴简洁,气质清雅,单单看着他,便犹如一汪清泉流入心间。
郁止看了很久,目光一错不错,似乎只是在看着叶逐月,又仿佛在透过这张图上的叶逐月,看见了对方在那个世界的生活。
那个没有自己的世界。
好半晌,他才从这张图片上移开视线,转而看向了另一张。
另一张图本没什么好说的,那是叶逐月那边七夕的流星雨,这是叶逐月邀请他一起看的那一场。
唯有看着同一场,才算是真的一起看。
郁止指腹摩挲着图片,正要移开视线时,目光却落在一个小小的角落,视线微凝。
手指移开,郁止将那个地方看得更加清楚。
【先生,怎么样,觉得好看吗?】却不说是流星雨还是人。
郁止眸色沉沉,笑容收敛起来,落笔写道:【好看。】却也不说究竟是什么好看。
叶逐月显然不满意,他咬了咬唇,试图继续写信追问,但又觉得自己太自恋上赶着。
郁止却是没关注他的心思,他一直手上的图片,准确的说,应该是看着图片的某样东西。
在图片里,玻璃的倒影中,有个位置,隐隐约约显露出一个标志。
那是属于医院的红十字。
因为浅淡,所以没被叶逐月注意到,可即便浅淡,却依然牢牢吸引住了郁止的目光。
这在告诉郁止一件事——叶逐月在医院。
联系到上回自己的怀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很好,叶逐月,连这种事也会瞒着他了。
到底不在眼皮子底下,总归不放心。
郁止沉了沉眼眸,指尖在桌面上轻敲。
诚然他现在就可以问叶逐月,可以叶逐月瞒着他的情况来看,这回住院必定不简单,哪怕他询问,叶逐月也未必告诉他。
只能另想他法。
另一边的叶逐月迟迟没有收到郁止的消息,心中失落又委屈。
满怀期待地把自己的照片给男朋友,美滋滋地等待着对方的夸赞和回应,结果得到的却是男朋友比平时还冷淡的态度,这对新上任的情侣来说,是个巨大的打击,很令人下头,仿佛满心热情被泼了一盆冷水。
叶逐月咬唇,俊秀的眉眼染上轻愁。
【先生,你就没有其他想说的吗?】
郁止看着这话不由挑眉,他倒是想说,想问问他究竟出了什么事,生了什么病,严不严重,然而这些话能说吗?能问吗?他会答吗?
一切问题的答案都在他心中,根本不用去想,都能知道最终结果,再问又有什么意外。
叶逐月……
叶逐月……
郁止闭了闭眼,长长叹息一声。
调息片刻,压下担忧和怒气,才如往常一般回道:【很多话想说,却又不知怎么说,不过,有一句是应该说的。】
叶逐月双眼一亮:【什么话?】
片刻后,他对着回信上的内容懵逼了。
【逐月,你很好。】
这算什么意思?
叶逐月摸不着头脑。
难道他之前不好吗?
【也很美。】
迟来的后半句,仿佛是对这句话的一个解释,这样看倒也说的通,然而叶逐月却看着这两句话总觉得哪里不对。
他是很好,也美,但就是不对劲。
*
郁止想了许久,最终下定了决心。
他找来近卫,吩咐道:“去,向外面的人宣传,郁家的远方堂少爷郁星身患重疾,药石无医,现对外广招名医。”
近卫心想将军这是不想要另一个身份,想要直接销毁了?那也不用这么狠,直接让那个身份死亡吧?
然而他只是近卫,只能顺从听命,于是恭敬地退了下去。
不久后,市井里果然多了一则流言。
写《玉兰记》的郁星公子病了,药石无医,现在郁将军广招名医,就为了给郁星公子治病!
整个周国谁不知道郁将军?
满京城谁又不知道《玉兰记》?
这两个人有了关系,可是众人皆震惊的,他们纷纷夸赞,果然是郁将军的亲戚,才能写出这么好的《玉兰记》,而那些佩服《玉兰记》文学功底的人却有些不服,认为在文化上,郁星公子绝对比郁将军高明。
可现在哪里是争执的时候,郁星公子病了啊,要求名医!
这郁星公子要是生病没了,日后可就再也没有《玉兰记》这样的话本子了。
众人心中担忧又着急,纷纷为郁星公子祈祷,希望郁星公子平安无事。
京城里的大夫都到了将军府,他们被安排在客房,却没能等来对郁星的救治。
众人都不傻,心中隐隐觉得不对,却又不好开口。
郁止每日让他们隔着帘子诊断一回,却又不让他们看见病人,且根据这脉象,对方并没有什么无药可治的疾病,顶多有些弱症。
他们也知道不能乱说话,且郁将军对人态度是真的好,尤其他们还是平民百姓,也没有以理所应当的语气对人颐指气使。
几个人自有默契,愿意陪郁止演这一场戏。
几日后,他们的任务结束,各自回家去,郁止还多给了他们不少谢银。
接着,将军府便传出郁星公子无药可治的话来。
京城百姓便都知道,这位才华横溢的郁星公子,活不长久了。
不少人奔走相告,以至于没过多久,京城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郁止一手推动消息的传播,想必很快便能众所周知,待到后世,也应当知道郁星公子在此时重病在床,甚至在不久后便会身亡。
他的星星,这回要怎么做呢?
*
现代,叶逐月交了男朋友,喜悦的心忍不住,便想要让别人知道。
家人不能说,可他又没有很多朋友,狐朋狗友容易把事情宣扬出去。
最终,叶逐月只把这件事告诉了周颂。
也只有周颂,知道这个消息。
周颂十分高兴,认为自己被叶逐月重视,对于陪叶逐月聊他的男朋友也甘之如饴。
虽然,这男朋友也是和历史人物。
周颂已经佛了,只要叶逐月自己开心就好。
“对了逐月,你记不记得最近是什么日子?”周颂问道。
叶逐月一愣,“什么日子?”
“你新上任的男朋友的忌日啊!”
忌日两个字深深挑动了叶逐月的心弦,他心头狠狠一跳,脑中浮现出一段记忆。
历史上的郁星,仅仅活了二十四岁,便因病去世,且据史料记载,郁将军曾悬赏千金为郁星寻找名医,然而都没能救活郁星。
二十四……
正是今年。
叶逐月心脏骤痛!
他猛地捂住心口,眼眶微红。
他怎么……他怎么才想起来这件事?!
叶逐月几乎毫不犹豫联系郁止,想要问问他情况,想提醒他、关心他、叮嘱他……
当然,他最想做的,还是救他。
本以为命不长久的是自己,可是现在却骤然发现,原来男朋友比他更短命。
叶逐月心口一堵,喉中传来一股血腥味!
在等待回信的这段时间,叶逐月的忐忑的,不安的。
他担心打开木盒后空无一物,又担心打开它后,回应他的是个陌生人,更担心怎么等……怎么等也等不到回复。
先生……
先生……
他怀着不安的心打开木盒,意外的,看见了里面的回信。
心口骤然一松,叶逐月手无力地放在桌上,拿起信的力气都没有。
郁止不着急,他静静等着,等着叶逐月冷静下来,能够与他正常交流。
他原本是不想用这种办法的,毕竟若说世上谁最不愿让叶逐月受伤,必然是他,可若是不下猛药,叶逐月又很难坦白。
他闭了闭眼,安静等着。
【没事,就是担心你。】
半晌,终于等来了回复。
郁止仿佛什么也不知道一般,回道:【我很好,别担心。】
叶逐月咬着唇瓣,纠结写道:【先生,你平时有请大夫诊脉,看看身体吗?】
郁止想象着对方绞尽脑汁想理由的模样,目光不自觉染上了几分温柔。
【没有,怎么了?】
叶逐月心又提了起来,【要去的,你去请大夫看看,多看看,别不拿身体不当回事,哪里有不舒服,一定不能忽略,不能忍,要及时看大夫治疗!】
郁止仿佛并未将这些话放在心上,转而将视角放在了其他地方。
【你从前并未担心过,今日着急提醒,可是知道了什么?比如……我在近期生了病?亦或是更严重?】
叶逐月手一软,笔掉在桌上,他无力地用手支撑的额头,“为什么先生每次都会歪话题?”
还歪得这么恰到好处,每每都在他不好回答的地方上。
他这边纠结着不知道怎么回答,郁止那边却没有任何负担,甚至他要趁着叶逐月纠结的时候,以最快的速度攻破他的心防。
【你不愿意告诉我,是我都猜对了?】
【原来我快死了。】
看着死这个字,叶逐月心脏被刺痛了一瞬。
他不愿意郁止这么说,更不同意他这么早就去世。
明明自己也是性命堪忧的人,他却只担心郁止,对于自己,他更担心的是剩下的时间能不能陪郁止到最后。
他的家人朋友都有最在乎的人,哪怕他不在了,他们也能好好活下去,随着岁月的流逝逐渐淡忘他。
可只有郁止,他放心不下。
【不会的,我不会让你死。】
郁止从这句话中看出了叶逐月的坚定,他心中轻叹。
逐月,此时此刻,你终于能明白我的心情了。
……虽然你不知道。
知道爱人在另一个自己去不了,也接触不到的时空悄无声息地离去,在此之前,甚至连他生病都不知道。
见不到他最后一面,听不见他最后的遗言,不知道他死亡时痛不痛、伤不伤心、遗不遗憾。
这就是隐瞒和欺骗的结果。
【逐月,你害怕死亡?】
叶逐月看着这句话,愣了愣,他回想了一下自己这段时间的经历。
从自己生病后,他除了一开始无措无法接受外,很多时候都是担心留下郁止一个人该怎么办。
他不怕死。
【不怕。】
只怕对方死。
郁止伸手在这两个字上轻抚着,目光是他自己都想象不到的温柔。
【我也不怕。】
【所以,哪怕有朝一日,我不在了,你也别难过,别伤心。】
叶逐月心跳停了一拍,他担忧道:【是出了什么事吗?】
郁止不承认,要让叶逐月继续追问。
【没有,只是想到你我不同的时间流速,有感而发。】
【终有一日,我会先离你而去。】
【我不怕死亡,只是担心你。】
【到时候,若是我不在了,你就忘记我,别想,别念,好好过自己的生活,你还很年轻,找一个比我更爱你的人,过正常人的日子,把这段美妙却错误的相遇忘掉,或者当成一场梦。】
他越这么写,叶逐月越觉得不对,这不想是普通的安慰,反而像是……遗言。
先生在骗他,先生有事瞒着他。
他想想自己,生病后从未想过告诉先生,平白让对方担心。
以己度人,想来先生就算是病了,也不会告诉他,怕他担心。
叶逐月心中一阵阵钝痛,他连连写道:【先生,我不想忘记你,所以你要好好的,好好活着,我想永远陪着你。】
【如果是病了,那也别怕,我们这里医疗水平很高的,就算不能全部搬过去,那也一定有比你那边更好的治疗办法,你千万别轻易放弃。】
郁止见他言语没什么顾忌,显然心已经乱了。
顺着他的话说道:【不必了。】
叶逐月忍着不肯落泪,怕浸湿了信纸。
【要的!】
郁止这回停顿得久了一点,半晌才回信道:【抱歉,其实我骗了你,逐月,我病了,好不了的那种。】
叶逐月手指僵住,眼泪在这一刻终究没忍住,连连滚落……
郁止的信还在传过来:【我无牵无挂,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你。】
【既担心你一个在世上会伤心难过,又担心你冲动之下放下一切随我而去。】
【既不愿意将你送到别人手中,却更担心你未来走不出这段感情。】
【无数牵挂令我放心不下,逐月,好好照顾自己,你能答应我吗?】
叶逐月泪水模糊了眼眶,心中的悲痛和心疼几乎要将他压垮淹没。
他忍着泪写道:【先生,其实我也有一件事瞒着你,我也病了,很严重,剩下的时间也不长,你的那些担心都没有必要,我不会移情别恋,也不会决绝殉情,但,大约老天爷也是偏爱我们的,一起相识,一起相爱,一起生病,一起……奔赴死亡。】
【我不怕了,不怕自己死,也不怕你死,治不好便治不好吧,没关系,无论是人间还是黄泉,我都陪你。】
郁止看着这些话,心中一沉,面无表情。
仿佛巨石落下,又仿佛尘埃落定。
他的心情说不上好,却也算不上很糟糕。
他想,大约是叶逐月的话太甜,抚平了他心中的隐怒,便只剩下心疼。
他回信道:【真的吗?不是你为了安抚我才骗我?】
叶逐月赶忙回道:【真的,不骗你。】
郁止冷笑:【可你刚刚还说骗了我。】
叶逐月:“……”
【这回不是,以后也不会了。】为了让郁止相信,他还送上了自己床头的病历。
【先生,我会永远陪着你。】
郁止面无表情地翻看病历,完了后冷酷地回复道:【不必了,其实刚刚才是骗你的,我没生病。】
叶逐月眼泪还没擦干,眼中泪水要落不落,懵逼地看着这句话。
然而令他更无措僵住的是下一句。
【所以,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谈谈,有关于你生病并隐瞒我这件事。】
叶逐月:“……”
第179章 星月寄锦书10
郁止迟迟没等来回应。
逃避无耻,但有效。
只要叶逐月不回应,任凭他再怎么追问,也不会得到什么结果。
可叶逐月能忍住一直不回应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郁止并没有那么着急,他知道,叶逐月忍不了多久。
他仔细看了看这份病历,越看越皱眉。
按叶逐月的描述,以及从自己所在这个世界的观察来看,这应该是个物理世界,不存在异能灵异等元素,虽然不知道木盒的原理是什么,但这应该是特例,不会影响整个世界。
可叶逐月的身体情况却无法用物理因素解释。
郁止皱了皱眉,视线落在木盒上,开始怀疑会不会是它搞的鬼。
然而同样使用木盒,自己却没有半点不适,用它也解释不通。
郁止不由打消了这个想法。
如果是生病,郁止尚且可以找到解决办法,可这却不像是生病,倒让郁止有些无从下手,只能从叶逐月那边了解到更多更仔细的情况才能找到突破口。
他的视线看向木盒,片刻后,新的一封信被送了进去。
另一边,叶逐月躲在被窝里,脑袋埋进去,根本不愿意出来,更不愿意面对那木盒。
他刚刚经历了一系列大起大落,现在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直到此刻,叶逐月都还不完全清楚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又是怎么发生的。
他只知道,先生没病装病,却发现了他是真病。
明明是先生骗人,现在却抓住他欺骗这件事不放,没理的倒成了自己。
叶逐月心中既气恼又心虚,想要指责郁止,却又怕郁止追问他生病这事,一直不敢回应。
他抿唇鼓着腮帮,自己生闷气。
既气自己太傻,轻易被骗,更气自己太心软,怎么能这么轻易就把自己的事全盘托出呢?!
仔细想了想,最终都只能归结于先生太奸诈,演戏太逼真。
不是他太没用,而是敌人太厉害,他棋差一招。
然而这闷气生了许久,没多久便又开始消气。
不知为何,他始终在脑中回想郁止刚才写的那些话。
虽然生病是骗人的,可叶逐月却觉得,除了生病,其他话都是真的。
那一字字一句句,接二连三在他心口盘旋,被他仔细咀嚼。
心中又疼又暖。
他心中的天平越来越倾斜,一开始打算不回应郁止的决心在一步步瓦解。
他摸出手机,给周颂发了一条信息。
【如果有人骗你,你会怎么做?绝交吗?】
周颂停顿片刻,才发了个震惊的表情包过来。
【兄弟,难道你要告诉我,你这段时间都在骗我,其实你根本没有病???】
【虽然这是个好消息,但我还是会打你的。】
叶逐月:【……不是。】
周颂:【……哦。】
周颂:【你要认真问我,那我也只能答,看他的身份和骗我的原因吧,如果是朋友好心,我虽然会生气,但也不会一直生气绝交。】
叶逐月:【如果是更亲密的人呢?】
周颂:【那就更不会了。】
叶逐月心说那自己也没问题,先生这样做,应该也是为了他,他好像不应该那么生气,还不搭理先生?
生病的事已经暴露了,难道他还能一直忍着不联系先生吗?
还有……还有……
叶逐月始终没忘记,历史上的郁星确实是在这段时间生的病,现在先生没事,不代表之后也没事,要是一直不理他,错过了这么久的时间,他一定会后悔莫及。
那……那自己要是原谅先生骗他的事,先生也应该原谅自己隐瞒他这件事对吧?
叶逐月转了转眼珠,打着小心思。
他放下手机,因而也没看到周颂最后发来的消息。
周颂:【不生气,也就是把人揍一顿而已,一定要揍得比普通朋友更狠,越亲近越不能轻易放过!】
叶逐月重新来到桌边,鼓起勇气打开木盒,发现里面有好几张信纸,他犹豫片刻才将它们拿起来一一看过。
【逐月,别想逃避问题,除非你不想再与我联系。】
叶逐月心中的侥幸彻底被打消。
【若是想以我骗你为由抹平这件事,记得先想想时间先后,你的病历档案还在我这里,上面写着什么我想不需要我提醒。】
叶逐月咬住唇瓣,面露懊恼。
他怎么就被这人给迷了心智,什么都说了呢?现在倒好,想后悔也来不及了。
他想将这些信纸丢在一边,关上木盒,继续装死。
然而他的手却不听使唤,忍不住打开了最后一张。
【逐月,别躲,我担心你。】
叶逐月微微一愣,视线在这几个字上细细看过,眼中缓缓流露出不舍。
从未有此刻般清晰地感觉到……
他跑不了了。
叶逐月不止觉得自己跑不开木盒旁边,更觉得自己逃不开郁止。
不过是软硬兼施的手段,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叶逐月却发现,自己反抗不了郁止的硬,更拒绝不了郁止的软。
他闭了闭眼,长叹一声,终是无声认命。
【先生……】
他妥协了。
轻而易举。
从夜晚至凌晨,郁止等着等着,终于等到了这一句。
看着这两个字,他不由缓缓勾唇,心下微松。
【逐月,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吗?】
叶逐月见郁止还回复他,显然并没有因为自己刚才的逃避而生气,他不由松了口气,也不硬撑着不肯承认,老老实实道:【我不该隐瞒欺骗你。】
郁止却否定了他的回答。
【不,你是错在忘了我们的关系。】
叶逐月蹙眉,明显对这话心存不满,他抿唇回道:【我没有。】
先生不能冤枉他。
郁止不疾不徐写道:【既然没有,那你为何会觉得我会喜欢你的隐瞒?你我既只能以这木盒联系,若是再刻意隐瞒,你我还能对对方了解多少?知道多少?】
叶逐月无言,他想说只要郁止不知道,那他们就可以当做他没病一样,他能一直陪着郁止,让他永远也发现不了,欺骗一辈子,也就不能算欺骗了。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便收到郁止的又一封信。
【心上人在一个自己去不了看不到的地方悄无声息地离去,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这样无助的感受,你感觉到了吗?】
叶逐月还没来得及反应,他的心却先一步给出了回答,无法忽视的疼痛清晰地告诉了叶逐月的答案。
他颤抖着双唇,久久无言。
所以这才是他骗自己的理由?
让自己感同身受,真切地体会到自己的错误?
叶逐月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找不出来,最终只能垂头认错。
【先生,对不起,是我错了。】
他咬着唇又写了一句,【你以后也不能骗我。】
郁止看着回信,脑中浮现出叶逐月不得不乖乖认错的模样,不由莞尔。
叶逐月没发现,从开始到现在,他的错是一条一条往上加,郁止的错却是一条条往下减,到如今,连最有争议的欺骗都被他化解。
巧舌如簧、舌灿莲花……
仿佛从始至终错的只有叶逐月,而他郁止都是逼不得已。
郁止悠悠闲闲喝了口茶,温热的茶水从口中滑入腹中,暖意顿生。
【嗯,你不欺瞒我,我便答应你。】
见状,叶逐月只能无奈答应。
解决完这些问题,郁止终于能把话题转移到最要紧的事上。
【逐月,你的病是怎么回事?从何时开始的?可有什么征兆?】
叶逐月要是知道,也不至于只能束手无策等死。
【我也不知道,原本一次晕倒没当回事,后来检查才发现的,先生,你就别担心了,担心也无济于事,医生说我最近情况在变好,说不定它日后会自愈呢。】
郁止手里的病历还是前段时间的,没有体现出变好这一迹象,闻言郁止稍稍松口气的同时,心中对这怪异的病症更为不解。
罕见遇上他也不了解的病症,郁止很想亲眼见见叶逐月。
他仔细看了看叶逐月的病历档案,研究了一会儿,发现从发现生病到现在,叶逐月的身体并非一成不变,他的营养流失速度是变化的,且变化地毫无规律。
他单独将这些时间点和时间间隔中的状态提出来,却仍旧没想到原因。
【先生,你别费心了,我这边有医生,自己还住在医院,不会出什么事。】
郁止知道,叶逐月是觉得他即便担心,也什么也没办法做,不如不担心,只要珍惜接下来的所有时光,无论余生还剩多长,那便是值得的。
正如叶逐月得知他与郁止都命不久矣时说的那些话,死亡不可怕,可怕的是自己死了,自己放心不下的人却还孤零零地在世上。
在这段时间后,叶逐月早已接受了自己只能活几年的事实,如果能好转,那就是他赚了,如果会恶化,叶逐月也毫无办法,只能忽视它。
他甚至宽慰郁止道:【先生,如果不出意外,我依旧能陪你许多年,有时候,我都觉得这奇怪的病不是病,而是老天爷给我们的偏爱。】
【它舍不得见你不在后我却还要活很久很久,所以送来它做礼物,让时光流速不一样的我们能够同生共死,这样一想,我就不那么在意了。】
郁止轻笑,既为叶逐月的乐观而轻松,又为叶逐月的安慰而心疼。
【若它真的好心,就该让你我时间一致。】
到底是没忍住,打破了叶逐月的美好幻想。
叶逐月一噎,说不出话来。
他将这张纸丢开,假装没看见。
郁止细细询问了他这段时间的身体状况,以及病理表现。
听着叶逐月口中除了营养莫名其妙地流失,其他没有任何问题的状况,郁止眸色深了深,心中越发觉得,这不是病。
这个世界,究竟有什么秘密?
天色将明,叶逐月终是没忍住,询问郁止:【先生,你的身体真的没事吗?】
郁止眸中一暖,方才的深沉骤然褪去,仿佛一切只是幻觉,从未存在。
【嗯,放心,我没事,以后也不会有事,既然你都提前提醒了我,我又怎么会不做防范。】
叶逐月默默回道:【所以郁将军真的是你堂兄弟?】
郁止:“……”
叶逐月还在说:【你从未告诉过我。】
郁止额角抽了抽。
【远房的,不值一提,只是曾经在将军府借住过而已。】
叶逐月似乎接受了这个解释,没再询问。
郁止也不知该庆幸还是遗憾。
也不知叶逐月何时才能自己发现。
他亲口说是不行了,但让对方主动发现,应当不会被规则禁锢。
临睡前,叶逐月最后对郁止写道:【先生,谢谢你。】
郁止挑眉,【谢什么?】
叶逐月犹豫片刻后写道:【没有丢下我。】
简简单单,意味不明的五个字,郁止却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好笑道:【生老病死人人都有,可叶逐月,却只有一个。】
叶逐月笑了,心满意足地睡去。
郁止却睡不着。
他捉弄着叶逐月的病,一旦认为它并不是病,便不由自主地将它和木盒联系在一起,毕竟这个世界唯一不科学的地方,也就只有它。
然而任凭他再怎么看,也没看出来这木盒有什么不好的地方,没道理它只影响叶逐月,却不影响他。
郁止只能无奈将它放下。
*
“将军,夜月国使团准备不日启程回国。”有官员来报。
郁止淡淡道:“丹华公主的出嫁随行队伍可有准备好?”
定下十三公主和亲后,十三公主便被封为丹华公主。
“已经全部准备妥当。”那官员犹豫开口,“只是……”
郁止:“嗯?”
那人一副忍了又忍却没忍住的模样,“将军,丹华公主此次和亲,我们非但没占到多少便宜,还为了公主的嫁妆补贴出去不少,朝中民间已有百姓不满,此事恐怕……”
郁止半点不在意,仿佛没放在心上,又仿佛不认为这是什么大事。
“此事我自有打算,朝中有谁不满,让他来见我。”
日常中,郁止习惯称我,听着十分随和的称呼,却无人真敢与他你来我去,反而更觉得他心思深沉。
周国与夜月的和亲,看似是周国自降身份且吃亏,可实际上,郁止所图甚大。
*
丹华公主随和亲队伍嫁去夜月,一月后,夜月终于在几位皇子中,选定一位小透明皇子与之定亲。
夜月国的规矩,和亲的皇子、正妻的外族的皇子没有继承权。
虽然不是明令,众人却都心照不宣。
所有人都认为,被夜月国的皇帝选中娶丹华公主为妻的九皇子不可能继承大统,就连九皇子自己也这么认为,也因此,他对丹华公主的态度并不亲近。
虽说他也不觉得自己能在那么多兄弟中杀出重围,可能不能做到,和在开始之前就被踢出局是两回事。
他不亲近丹华公主,而丹华公主也看不上他无能。
她不明白,为什么在一众皇子中,郁止非要选定这人,明明有更好的选择不是吗?
在这种情况下,这对夫妻的相处并不十分融洽。
郁止为了加快进度,让夜月国的那些皇子按照原剧情里一般,走上自相残杀的道路,在短短半年后,夜月国便只剩下娶了丹华公主的九皇子和一个痴傻皇子。
夜月国的皇帝被气得吐血,直接卧病在床,早朝都免了。
而这时,梁国新帝刚刚登基,连朝政都尚未稳定下来。
最终,夜月国的情况如郁止所愿,也如原剧情中一般,九皇子作为皇帝唯一一个健在的皇子,甚至让人违背和亲皇子剥夺继承权的规定,立他为太子。
而在他被立为太子后,很快,皇帝便病故。
新皇登基,丹华公主却没被封为皇后。
她怒气冲冲找到皇帝,质问道:“你这龙椅都没坐稳,就想抛弃发妻?!”
新帝皱眉道:“丹华,你也知道夜月的规律,皇帝的正妻不能是他国人,朕知道委屈了你,可朕也给了你贵妃之位,今后你也是朕最宠爱的贵妃,在后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经过这半年相处,二人作为男女主,到底是有了几分感情,可在丹华公主心中,这份感情比不上权势地位,皇帝亦然。
一个认为自己帮了对方那么多,却没得到自己应有的报酬,自然不甘心。
另一个认为自己也为她妥协了不少,也做出了补偿,她却不能体谅自己,心存不满。
两人各自觉得自己受了委屈,谁也不肯退让。
丹华公主见皇帝没有答应的想法,终是冷笑道:“叶殊,你该不会以为自己真这么幸运,这么个皇位,就天降到你头上吧?”
皇帝皱眉,“你什么意思?”
丹华公主高高仰头,“你真以为你那些兄弟都这么倒霉?若非我周国相助,就凭你一个要能力没能力,要背景没背景的皇子,能够安安稳稳在兄弟相争中活到现在,还顺顺利利登上皇位?”
皇帝眸色一沉,拍案而起,惊怒道:“你敢胡说八道?!”
“呵,我是不是胡说你自己清楚。”丹华公主轻蔑道,“当初和亲时,郁将军曾许诺我皇后之位,否则你以为我怎么会愿意来你小小的夜月。”
她冷笑道:“左右这皇后注定是我,至于皇帝……你要是不愿意做,我也不介意换个人选,我想郁将军没有理由拒绝我。”
说罢,她便没再说什么,转身回宫。
新帝又惊又怒,却不敢声张。
他回想从丹华公主到夜月的这半年以来,他的那些兄弟们的遭遇,心中不由胆寒。
这其实冤枉了郁止,那些皇子的经历都是他们自己做下的,原剧情中便是如此,郁止唯一做的,便是让他们的进度加快,心理变态到给他们安排那么多死法……他并没有那么无聊。
可新帝不知道,他只觉得郁止实在可怕,他的那些兄弟们各有遭遇,且死状都从未重复,他毫不怀疑丹华公主刚才的话。
周国的那位郁将军,是真的有能力颠覆整个夜月。
新帝只要一想到那种可能,便觉得冷汗岑岑,他唇色苍白,显然是真被吓到了。
他忍不住想,郁止安排丹华公主来做皇后是为了什么?其中究竟有多少阴谋?今后丹华要是生了孩子,自己会不会被暗地里解决掉,扶持丹华的孩子上位,她做摄政太后?届时,整个夜月都是周国的。
这样的想法令新帝不寒而栗。
但,无论有多少阴谋,此时的他都无法抵抗。
为了不是去刚刚坐上的皇位,新帝只能咬牙咽下这个亏,顶着群臣的压力列出了何种理由,封丹华公主为后。
恰巧此时丹华公主公布有孕。
结发妻子,还身怀有孕,一朝登基却废妻为妾的名声传出去着实不好听,民间甚至有人已经传起了流言,无数人等着看皇室笑话。
因此,哪怕夜月众臣没人期待这个拥有周国血脉的孩子,也只能认下,封丹华公主为后。
郁止甚至什么都还没做,丹华便已经自己扭转了原剧情中的情节,她比原剧情还成功。
然而郁止却并不高兴。
因为这偏离了原剧情。
他是许诺过皇后之位,但在他的计划中,女主会走从妃到后这条路,如原剧情一般,而非眼前这样。
他不由皱眉,回想为什么会发生这种变化。
历史这种东西,会自我修正,难道是因为他们是男女主,所以历史修正却比不过他们的改变?
而在深入了解男女主之间的发展后,郁止有些无语。
还真是与他有关,或者说,主要便是因为他。
因为他的催化,男主才会惧怕他的能力,因为他的撑腰,女主才会仗着靠山为自己争取利益,因为他追求速度,男女主才没那么多时间加深感情,以至于如今谁也不愿意妥协。
郁止也头疼,事已至此,他也不能改变,见那两人暂时安定下来后,他才按下做点什么的念头。
由他们去。
他着眼于另一件事,和夜月的结盟。
夜月这个国家虽然小,但依旧存在,没有被任何国家吞并,乃因为他们国土领域中盛产铁矿。
且铁矿质量很好。
郁止之前看中的,便是这铁矿。
新帝登基,他也该讨当初和亲时约定好的利益了。
新帝畏惧郁止,不敢不给,朝臣却认为郁止是狮子大开口,他们夜月人口虽少,比不上周国,却也未必不能与周国放手一战,于是纷纷上奏,不愿意答应郁止的要求,想要毁约。
和亲时,周国付出的除了公主和她的嫁妆,还有周国给的一些技术,在土地种植和纺织行业,夜月受益颇多,现在吃了利益却不想付出,哪有这么好的时。
郁止本想让他们吃点亏,警告一下,可害怕郁止的新帝却比他动作还快。
力排众议,以“诚信”为理由,坚决履行承诺。
这一出,又得罪了一批人,朝堂上百姓中,都有对新帝不满的。
然而谁又懂他的痛,新帝的皇位坐得实在憋屈。
有了好铁,周国的兵器便有了大大提升,加上这两年郁止的训练,周国军队的力量早已不能同日而语。
当梁国皇帝整理好内政,打算找周国一雪前耻时,却没想到一直安稳龟缩在国内的周国主动出击,打了过来。
梁国十万大军,在周国的两万铁骑下,被打得节节败退。
周国逐鹿,自此开始。
*
“将军,首战告捷,我军大获全胜!”一名将领盔甲上满是鲜血,却精神抖擞,兴奋至极。
年轻英俊的将军骑在马上,淡定从容,“乘胜追击。”
画面一转,又去了其他场景。
一分多钟的宣传片,叶逐月看得津津有味,直到结束,他才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
“看,觉得怎么样?”周颂询问。
叶逐月点头,“看着还不错,不过宣传片而已,说不准是整部剧的所有精华都在里面,其他全是糟粕呢。”
周颂没好气道:“就你知道!这可是我哥公司拍的,保证精品,看你是我兄弟才把宣传片拿出来给你看,刚刚你竟然还拒绝……有本事播出来后你别看。”
叶逐月不着痕迹叹口气。
他都和先生在一起了,当然要放下将军,但不知为何,把将军放在角落,专心面对先生时,他不会想起将军。
可当重新把将军放到他眼前,他又会被吸引。
他皱眉摇头,试图让自己从那种状态中脱离。
他明明不花心,为什么会这样?
“喂,你真交了男朋友,移情别恋了?”周颂之前还不信,直到今天给叶逐月送视频,却遭到拒绝,才终于有了点相信的想法。
可他还是有些茫然,以叶逐月从前对将军的痴迷程度,真的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移情别恋吗?
叶逐月顿了顿,才认真点点头。
周颂长叹口气,“虽然看你点头,但我怎么还是不信呢。”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让你放弃执着了十几年的偶像。”
想到郁止,叶逐月不由微笑道:“他很好,我很喜欢。”
周颂牙疼地说:“看出来了……”
“所以他是谁?”他追问道。
叶逐月顿住,迟疑了起来。
周颂敏锐察觉其中有猫腻,眯了眯眼:“你该不会是骗我的吧?”
“……没有。”
“只是我说了你恐怕也不信。”
叶逐月这态度,令周颂更为好奇,“你说我就信!”他信誓旦旦道。
叶逐月看了他一眼。
“他叫郁星。”
“郁星?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周颂皱眉沉思,片刻后,想起什么的他眼皮跳了跳。
不会吧……?
“你说的,是写《玉兰记》的那个?”
见叶逐月点头,周颂无语凝噎。
他简直服了叶逐月了,一个历史人物还不够,新任还是历史人物,他就不能挑个同时代的吗?
好歹看得见摸得着是活的啊!
似乎看出他的想法,叶逐月冷淡道:“不要告诉别人。”
周颂还能如何,自己兄弟,当然只能答应。
叶逐月松口气。
周颂好奇心满足,医院探病也有时间要求,他要走了。
走之前,他突然想起一件事,觉得有趣,把它当做玩笑说给叶逐月听。
“我之前看过一个八卦论坛,里面有人说历史上的郁将军和写《玉兰记》的郁星可能是同一个人。”
叶逐月怔住,“……什么?”
周颂随意笑道:“一个玩笑罢了,你知道有些人就喜欢大胆假设,胡乱猜测,你当乐子看就好,别当真。”
叶逐月皱眉,“什么论坛?”
周颂不得不给了他网址,这才离开。
拿到网址,叶逐月埋头翻找。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找了有什么用,可他就是想看。
将军和先生是一个人?
听着这话,叶逐月甚至想笑,然而真看到帖子的内容时,他的笑容不由收敛起来,缓缓皱眉。
这帖子似乎有理有据,列出了许多似是而非的证据。
比如考古学家没有找到郁星的墓,比如史料中对于郁星的记载极少,他明明很有名气,可连来历都不清不楚,没有任何一部正史说过他的来历和人生经历。
又比如,将军和郁星曾住在一起过,还比如,将军能文能武,是文武全才,这是史书盖章的,既然是文武全才,那写两本话本应该也没什么?
从头看到尾,叶逐月表情不变,最终微微一笑,摇头将退出帖子和论坛。
先生和将军怎么可能是一个人呢?
虽然以他这边的时间讲,与先生才相识三月,可按先生那边的时间,却已有两年。
两年之久,先生又怎会一直不曾告诉他真相?
先生这么了解他,也该知道,他不会真的生气,这种情况下,他又为何不说?
难道用另一个身份与他来往感觉不一样吗?
叶逐月不信。
但不可否认,他的心情受到了影响,可就连他自己心里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的心情与身体息息相关,在医生每天的检查下,很快发现他的身体情况继续恶化,且在某一日,到达了从未有过的顶峰。
这件事招来了叶大哥,以及刚刚旅游归来的叶家父母。
“逐月身体怎么回事?不是说在学校吗?”
“这都多久了怎么才告诉我们?要不是我们回来,是不是要等真出了事无法挽回才打算说?”
“我的小逐月,这是吃了多少苦啊!”
叶大哥乖乖挨训,并不解释他是怕父母在外面急着回来会出事才瞒下这件事。
他不说,叶逐月帮他说。
“爸,妈,你们别怪我哥,我哥也是担心你们太着急,而且这事我也有份。”
“你自身难保还帮你哥说话?我可告诉你,要是不好好解释你的身体,今儿就别睡了。”
家人团聚是喜事,然而叶家人却不觉得喜。
当着叶逐月的面不好说,出了病房,几人的脸色才沉了下来。
他们可没忘记,今天医生说的话。
以叶逐月目前的速度,只怕从前说好的时间还会缩短。
这病情上上下下,好好坏坏,没个准话,令人心中难安。
最平静的反而是叶逐月。
之前他就想过会有这一天,也不算意外,甚至有些意料之中。
但是他有些迟疑,不知该怎么跟郁止说。
想隐瞒,可想到上回先生说的话,他又隐瞒不下去。
心上人在另一个世界悄无声息地死去,自己却什么也不知道,那种感觉太难受了,他不想让郁止经历。
于是,远在边关伐梁的郁止,夜晚进入帐中,便从木盒里收到这样一封信。
【先生,有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郁止挑眉,视线在好消息和坏消息上转了一圈。
才写回信道:【你觉得我该先听哪个,就先说哪个。】
把选择又抛了过去,叶逐月无奈扶额,觉得自己永远也别想斗得过这个男人,一回也没戏。
然而他除了认命别无他法。
【好消息是……我爸妈回来了,你可以见家长,虽然是单方面的。】
郁止淡淡看着这话,心想:哦,看来他要说的坏消息很坏。
一瞬间,郁止脑海中闪过许多,其中最为可能的,还是叶逐月的身体。
果不其然,在看到叶逐月的坏消息时,他心中闪过了这四个字。
【坏消息是……先生,我大概要先你一步而去了。】
郁止抿唇皱眉,在脑海中努力思索有关于叶逐月的身体原因。
到底会是什么呢?
叶逐月没等到回复,以为郁止一时无法接受,便继续写道:【若是哪一日我走了,你别难过,知道你会来,我会在黄泉的路上等你,直到等到你为止。】
【能够与你相识相知相恋相守,便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事,就算我走了,也是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的,没有遗憾,没有不甘。】
【无论我还有多少时间,都会认真活着,认真想你。】
信虽是笑着写的,不知为何,眼泪却依旧不听话地掉落下来,好在叶逐月动作迅速,袖子一抹,没让它们滴在信纸上,那他就要重写一张了,好麻烦的,还浪费时间。
他现在最宝贵的,便是时间了,舍不得浪费。
可直到此刻,他依旧没得到郁止的回信,或许先生不在吧,他这样想。
沉默的时候,他便不由想的很多。
从相识到现在,一点一滴,一字一句,他细细品味写。
医生的话他听到了,说他此时的营养流速是从前的好几倍,且还在增加,几年时间大约也只剩下一年?一个月?又或者一个星期……
太短了。
为什么会哭?
为什么明知道会有这一天他还是会哭?
大约是不舍吧。
明知道会死,却依旧会难过。
拥有的太多,不舍的便更多。
叶逐月闭了闭眼,忍下眼泪,平复心情。
他想了想,如果自己还有最大的遗憾,那是什么呢?
想到最后,他只在给郁止的信里写下这样一句话:
【先生,我能见你吗?】
我能看看你吗?
他不想直到离开这个世界,也不知道先生长什么模样,否则真到了地下,他要怎么等他,错过怎么办?
啊,不对,先生和他不在同一个时空,先生早就不在了,自己就算死了,也找不到他。
叶逐月有些无助和茫然。
郁止脑中暂停搜索这个世界的一切,看过所有信后,视线最终落在最后一封上,久久没有移开。
顾不得手上还有未来得及清洗的鲜血,他拿笔便写道:【我曾经说过,想见我,可以多看看郁止的历史画像。】
将这张纸放进木盒时,副将匆忙来报:“将军!夜月国传来了书信!”
郁止皱眉,这是他听到男女主消息的下意识反应,实在是最近男女主的消息就没有好的,他在边关,暂时顾不上女主那边,便吩咐人看紧那两人,保住他们的性命即可。
“边关事急,非重要消息不得扰军。”
“回将军,先前夜月的来信末将自己看了,不是大事,可这回是公主被诬陷身怀孽胎,被夜月皇帝和朝臣逼迫,假意大度,说愿意原谅公主,但孩子不能留,公主怀胎八月,他们分明是想一尸两命,毁了与周国的结盟,将军在夜月的部署可能受重创,末将这才不得不禀报。”
郁止眉心越紧,正要安排人前去夜月救女主,忽而脑中一顿,不知想到了什么。
他目光一凝,神色严肃道:“吩咐下去,军中暂由你和几个将领接管,再给我备马,挑一批人随我走,快!”
副将一愣,他从未见过郁止这般严峻的模样,仿佛眼前有一件非常非常要紧的事,比周国还要重要,甚至他不放心别人,必须亲自前去。
见状,他也不敢耽误,连忙道:“是,末将领命!”
叶逐月拿着信,在看到信上内容的第一眼,便忍不住心头一跳!
先生……将军……
远房亲戚,真有那么像吗?
还是先生故意的,在暗示什么?
仔细看着信,不知为何,他从上面嗅到了一股血腥味和沙尘味,令他想到血腥的战场。
将军……
还是先生?
很快,他收到了另一封信。
【安心,会没事的,等我回来。】
他要去哪里?
叶逐月泪光微闪,来不及想其他,连忙问道:【你要去哪儿?】
久久没有回应。
半晌,他才又颤抖着手写下一句他自己都不敢置信能问出的话:【先生,你是不是还有个名字,姓郁名止?】
然而这句话,却终究没能等来回答。
可其实,也不需要回答,因为在这封信被送入木盒后,叶逐月脑中便一沉,天旋地转般的感觉入侵了他整个大脑,浓云散尽,一切模糊的回忆如云雾般驱散消失。
所有记忆画面千变万化,过往的一幕幕重新展现在眼前……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回归到最真实的模样。
再次睁眼,只余一片清明。
第180章 星月寄锦书11
富丽堂皇的宫殿内,两道身穿明黄色华服的人影正在对峙。
丹华公主一手抱着肚子,一手撑着柱子,脸色苍白,额头冒汗,脚下无力,浑身颤抖。
“你……我的人呢!”
皇帝看着丹华,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却又很快褪去。
面对这个对他只有威胁的女人和孩子,他不能狠不下心。
“丹华,放弃吧,他们不可能为你通风报信,只要你愿意将肚子里的孩子打掉,我就愿意原谅你与人通奸一事。”
这也是他为丹华争取到的,唯一的生机,只要她落下这八个月的胎还活着,他便不会动她,她依然可以做他的皇后。
听天由命。
丹华冷笑道:“倒是我看走眼了,没想到你竟然喜欢给自己按上污名,我这个皇后不甘寂寞私通他人,岂不是说明你这个皇帝无能?”
皇帝皱眉,“丹华,朕是为了你好才会好好与你说话,若你不愿,那朕也只能让人用强了。”
殿外守着许多侍卫,只要皇帝一声令下,丹华公主肚子里的孩子必然活不成。
丹华公主也没料到皇帝会这么狠心,这完全颠覆了从前她对这人的印象,想来还是皇位养人,从前一个懦弱小可怜,到如今竟也成了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
她身边的人都被皇帝拿下,被困重重,实在无法将消息透出去,想要找人帮忙都不行。
皇帝就是趁着郁止正在边关,无暇顾及这边,才会趁机发难,就算日后郁止问起,他再好好认错,再在铁矿上面补偿一些,相信郁止不会继续与他计较,一个丹华公主而已。
若是丹华不幸丧命,周国大可以再派一位公主和亲。
他心中算盘打得好,丹华也不傻,知道他一定有后招,才会不怕郁止。
可她怎么也不能束手就擒,瓮中捉鳖,鳖都还要挣扎许久,她不信郁止对夜月没有任何安排,只要自己撑久一点,说不定能等来转机。
皇帝也看出她在拖延时间,同样不想夜长梦多,见丹华不配合,当即要让人进来强行给丹华喂药。
陌生的嬷嬷侍女进来,手中还端着一碗散发着热气的药,苦味弥漫,丹华公主只闻了一口,便扭头想要呕吐,“滚开!别碰本宫!”
“娘娘,您也别为难奴婢们,奴婢们也是按吩咐办事。”
“按住她!”
侍女力气极大,丹华又要护着肚子,挣扎不得,被这几人按着,眼见这碗药就要被灌入口中,她拼命扭头,不肯张嘴,那嬷嬷也不知按着她脸上什么地方,强迫她张嘴。
苦味浓重的药被灌进她的嘴里……
“报”
“陛下,外面有人杀进来了!”
皇帝顿时一惊,“谁?!”
“是……是周国的人!”
被迫喝了好几口堕胎药的丹华公主闻言有了挣扎的力气,“滚……滚开!”
几个嬷嬷侍女也心中惊惧,压着丹华公主的力道不由松了松,在丹华公主的挣扎下,这碗药终究落在地上摔碎,再喝不成!
不多时,殿外传来了惊慌逃窜的声音,殿门大开,皇帝抬头望去,只见有一人穿着染血的盔甲,手持重剑,眸光锐利如刀,眼光似火,脚步沉稳又迅速地朝着他大步而来!
“将……将军!”
皇帝双腿一软,周围的侍卫也因畏惧郁止浑身的血煞之气而不敢上前,郁止只是轻飘飘扫了他们一眼,便没再看,径直朝着殿内走去。
看着坐在地上,抱着肚子满脸苍白的丹华公主,郁止快步上前,视线在她高高隆起的肚子上深深看了好几眼。
“郁……郁将军!救我……救他!”丹华公主看着郁止,仿佛看到了天神,再没有从前要与郁止对着干的模样。
郁止一把将她抱起,放在室内的床上,他伸手在丹华手腕上把脉,片刻后,吩咐道:“快,烧水!”
殿外的皇帝孤立无援,已经被郁止带来的人抓起来,无人敢反抗他的命令。
郁止暂时没空管那些,他让人找来了银针,他在丹华身上的一些穴位上扎了好一会儿,丹华清醒过来。
“这孩子待不下去,要想保住,必须现在把它生下来。”
郁止向她诉说这件事,丹华点点头,表示她答应了。
郁止让人熬了一碗催产药,配合针灸,又让人把丹华的人放出来,嬷嬷留下,为她接生。
郁止来到殿外,这才有功夫处理这个皇帝男主。
他一脚将人踢跪,又抬脚踩在他背上,“你要是不想要这个位置,我随时可以帮你更换。”
皇帝万万没想到,郁止竟然会为了丹华亲自跑过来,不仅打断了他的计划,还让他再一次被威胁,且是被这人清楚明白地威胁。
“将……将军!朕……也是不得已,朕的臣子们皆不满意丹华,丹华她又……朕不是故意的!都是那些奸臣欺骗了朕!”
郁止对他这段推卸责任的话没兴趣,“现在,你就祈祷她肚子里的孩子没事,否则我想你不会想要知道自己回遭遇什么。”
丹华怀孕八月,孩子并不好生,哪怕郁止已经用针灸帮她通了经脉气血,她的力气却没增加多少,这一回生产,只能由她自己来。
若是她实在生不出来,不得已之下,郁止也只能用其他更不被人接受的方法了。
殿内丹华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皇帝依旧跪在地上,没有郁止的发话,他不敢挪动分毫,脖子上还架着刀,我自然不敢轻举妄动。
郁止没兴趣看他,他听着殿内传来的声音,心绪却都在被他带到边关,又没时间带过来的木盒上。
从前他还不知叶逐月的身体是怎么回事,以为是木盒捣鬼,却忘了一件事。
每个世界的爱人都与男女主有交集,不过是这个世界他与男女主在两个不同时空,倒让他忽略了这一点,如今想起来,才开始猜测他们有什么关系。
不同时空,本不该有交集,可他们偏偏有。
若说前世今生,那他也该在这个世界找到他才对,可郁止如今能肯定,在他所在的时空,并没有他的身影,否则他们不会没有相遇。
既然不是前世今生,那便只剩下一个联系,先祖与后人。
这个念头一出,从前未曾放在心上的许多东西便都能对上。
比如男女主总要歪的路线,又比如叶逐月的病情变化的时刻与这二人的关系,仔细一想,一切明了。
历史会自我修正,如果哪里发生了改变,它便会在其他地方补全这一点。
同样,如果历史被改变,后世人的祖先发生变故,他们也会自我修复,改变先祖身份。
可叶逐月不同,他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如果他的先祖改变,他不会像其他人那样被世界修复,改变先祖,而是会修复为解决他,将他从这个世界抹除。
因此,当男女主剧情发生变化,影响到他们的后代时,另一个时空的叶逐月才会被催命。
当男女主的孩子出事或者不出生的可能性增加时,叶逐月催命的速度便会加快,得知这一点,郁止才马不停蹄地赶往夜月。
以前期叶逐月的身体变化来看,最有可能是他祖先的,便是此时丹华肚子里的孩子。
郁止必须保住他。
这是任务世界,之前他一直不明白,这个世界的任务应该怎么做,难点在哪里,如今倒是清楚了。
只有他保住这个孩子,才能彻底拯救叶逐月。
这才是这个世界的真正考验。
若是他没发现解决办法,便只能眼睁睁看着叶逐月在另一个时空无助死去,鞭长莫及,任务失败。
时空时空,抓住这个特性,才能找到这个世界的真正考点,否则他与叶逐月所在时空不同,也就没了存在的意义。
郁止缓缓轻叹一声,他想到得太晚了。
不过,还不算彻底。
一夜后,苦苦坚持的丹华公主历经千辛万苦,终于生下一个男孩儿,在听到孩子细弱的哭声时,丹华公主终是没了力气,昏睡过去。
“将军!将军!公主她母子平安!”嬷嬷疲惫又欣喜禀报。
郁止缓缓闭上眼,听着耳边传来的婴儿哭声,他心中终于一松,微微勾唇,“嗯,很好。”
地上的皇帝却脸色苍白,浑身战栗!
丹华的孩子顺利出生,还是个男孩儿,那他还有用吗?
不……不会的,不会的……
孩子还小,还有……这里是夜月,哪怕郁止厉害又如何,夜月还轮不到他做主。
他的人呢?
他的人怎么还不来救驾?!
皇帝心中惊恐,竟是连连往后退,根本不敢靠近郁止。
郁止却终于注意到他一般,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平静道:“放心,我不会杀你,你也不会死。”
皇帝心中不由一松,连忙道:“郁将军,多谢郁将军深明大义,朕深知自己之错,之后必定加以改正,补偿皇后和太子。”
刚生下来就是太子了,从这上面不满看出皇帝的求和之意,为了自己的命,一个太子算什么。
然而郁止却并没有流露出什么不同的表情,依旧冷淡地看着他。
为了避免意外,男主不能死,但他也不会让男主再有害丹华和那孩子的机会。
郁止思虑过后,对他认真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虽然你不会死,但这个皇位,你既然不喜欢,那也别要了。”
他的话宛如一锤定音,重重击打在皇帝心上,他瘫软在地,眼中惊慌!
他喜欢!他喜欢啊!
“将军!将军!郁止!我答应……我什么都答应你!”他完全丢了一个皇帝的尊严,一口一个我,当然,他本也没当这个皇帝多久。
可已经得到的东西,再将他从别人手中拿去,这简直不亦于在对方的心口剜肉!
痛彻心扉!
郁止没再看他一眼,径直去了为婴儿清洗的暖阁。
刚出生的孩子有些皱,嬷嬷们正在小心翼翼为它擦洗身体,生怕伤到一点半点。
郁止走近,看着那孩子还闭着眼睛,五官什么也看不清,但他依然忍不住想道:应该会和叶逐月有一点像?
叶逐月……
叶逐月……
此时此刻,郁止无比想要回到边关,想要询问叶逐月,他的身体怎么样,想要看看自己的猜测是否为真。
他闭了闭眼。
还想要……想要……知道他是否明白,自己就是郁止?
“几位,经过最新检查,病人体内的营养消耗已经变成了正常人水平,且并未变动,也不需要再用食补输液等方式为他补充更多营养。”医生说话还算平静,只是笑容和喜悦遮都遮不住。
事实上,在他看到这些检查结果时,也十分惊讶,完全想不通。
从叶逐月住院因此,他们针对叶逐月的病情就从来没有过特殊的进展。
若非得知这个世界没有灵异神怪,他们恐怕都要认为这人不是生病,而是中了诅咒。
医院的专家们十分好奇叶逐月的身体状况和恢复原因,他们希望叶逐月能多留下来住一段时间,配合他们实验他的身体数据。
叶家人高兴于叶逐月的身体无故恢复,前不久才被告知叶逐月的身体恶化得厉害,现在又得知叶逐月恢复正常,内心经历了许多大起大落,大喜大悲,着实不放心。
他们希望叶逐月留下来多观察一段时间,却不想让叶逐月当医院专家们的小白鼠,因此还在犹豫中。
谁也没想到做决定还是叶逐月,更没想到他的选择是离开。
“爸妈,哥嫂,我没事了,想回家。”叶逐月抿唇哀求道,“我已经很久没回家了,不想继续待在医院。”
叶父叶母还有些不放心,“医院设备齐全,还有24小时专业看护,比家里方便,不如你多住几天,看看身体是不是真的稳定了,再做打算?”
叶逐月却不肯松口,他坚定道:“我真的没事了,你们放心。”
他们是真的放心不下,可他们也是真的忍受不住叶逐月的苦苦哀求。
看着孩子满眼期盼,想想他确实已经在医院住了这么久,太久没回家,当年想念。
最终,家长还是妥协了。
“回家可以,但是每天都要让医生检查身体,不能放松,要按医生规定的时间作息做事。”叶大哥道。
叶逐月只能答应,“好吧。”
无论如何,他是确定要回家了。
其他人不知道,可叶逐月自己却清楚,他是真的好了。
而这种好,极有可能是因为郁止。
他的将军。
也是他的先生。
叶逐月垂了垂眼眸,不让别人看见他眼底复杂难辨的神色。
先生就是将军。
虽没得到回答,可答案已经在心中。
叶逐月走出医院,望着外面湛蓝的天空,心情有些复杂。
他不由自主地想:这天地有什么?竟能不断的改变这个世界上所有人的认知。
不……那或许也不是认知,而是事实。
每一次改变,都是给这个世界重刷了一次历史,重塑了一回记忆。
可他又怎么会想起来呢?
是的,叶逐月想起来了。
从通过木盒认识郁止,到因为和郁止的聊天,不断改变的历史。
如今的他,清清楚楚地记得自己前一天还在课堂上跟别人说郁止曾经游历天下数十年,也清清楚楚地记得第二天世界一切改变,包括他的记忆和笔记。
他知道自己头一天还在跟郁止聊将军魁梧的样貌,也记得自己第二天便看到了历史上将军年轻英俊的模样。
还有郁星、玉兰记、郁星的病……
一幕幕,一回回,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叶逐月的视线落在一旁的木盒上,心中默默询问:是你吗?是你保护了我的记忆,还将它还给了我?
否则叶逐月无法解释,为什么当他知道将军和先生是同一个人,并且让木盒知道后,他被改变的记忆便清晰回归。
手掌在木盒上摩挲了好一会儿,他才低声道:“谢谢你。”
虽然不知道这木盒究竟是为了什么,但他确实是从它身上得到了许多。
从将军到先生,从感情到记忆。
“你怎么还抱着那木盒,不觉得重吗?”叶大哥看了一眼道。
叶逐月笑了笑,“不重啊,哥,你认真开车。”
叶大哥随即不再说话。
叶父叶母不知道这木盒,只当是小儿子感兴趣才买回来的,并没有多说什么。
“也不知道你这怪病怎么回事,以后要是再犯该怎么办?难道真就只能听天由命?”叶母满心疑虑,脸上尽是担忧。
叶逐月抱着她,“妈,别担心,我不会有事了。”
叶逐月在记忆恢复后,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就在第二天的体检中得到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他的身体好了!
再一联想到郁止离开时的那句话,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是先生……
是他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帮了他,救了他。
得知此事,原本叶逐月心中还存有被郁止欺骗的气恼,此时却散得一干二净。
取而代之的是担忧。
他担心郁止是为他做了什么不能做的事,才会让他恢复健康。
毕竟有这样神奇的木盒在,如果郁止那边有超出物理的力量存在,而他为了自己而做出了什么牺牲,他怎能放心。
不过,好在这两天叶逐月都有看历史有没有变动,没有变动,就代表郁止没事,好好的。
这让他放心不少。
所以,先生,究竟是怎么救的他?
疑惑在心头,却始终找不到答案。
叶逐月也只能暂时放弃。
回到家,他忙给木盒里放了信。
先生,我没事了。
还有……我很想你。
郁止还没回与梁国交战的边关,他还在夜月,并且堂而皇之地一手操控了这位刚上任不久的新帝的废除。
于是,等丹华公主醒来,知道儿子平安后,得到的第一个消息便是:她的丈夫被废了。
丹华公主:“……”
那她的皇后之位呢?!
他想找郁止算账,然而郁止刚刚救了她和孩子两条命,现在去找他算账,自己好像没理,不应该。
但不去找他又十分憋屈。
对此,郁止的解释是:“许诺你的皇后你也坐上了,我想我也不算毁约?难道你还要跟那人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和谐相处?”
这话单单听着丹华公主便觉得十分憋屈。
她说不出一个要字。
郁止紧接着又道:“而且你不觉得,做太后比做皇后更好吗?”
“皇后尚且有皇帝压制,可太后却是连皇帝也只能供着的身份。”
见她仍旧犹豫,郁止加大诱惑:“如果你舍不得叶殊,他没死,你可以让他改名换姓,以男宠的身份待在你身边。”这样男女主应当也算在一起。
丹华公主不得不说有些心动,可她有自知之明,自己一个没经过多少认真教育的他国公主,怎么能抖得过夜月的朝堂重臣?
对此,郁止更加淡定。
“会有办法的。”
什么办法?之前用在周国臣子上的那一套,接着拿来用就是了。
他也不需要多久,毕竟日后,夜月也会被收复。
不过这些,他就没告诉丹华公主了。
继上回妻子是他国人的皇帝后,这回夜月又迎来了一位刚满月的皇帝。
郁止给丹华公主留下了人手,有他们帮忙,夜月的人不敢乱来。
至于朝政事务,都有那些臣子忙活,不忙活就没药喝,相信他们也不敢乱来。
临走前,郁止认认真真看了看还在襁褓中的孩子,唇角微勾,轻轻一叹,“好好照顾他。”
丹华公主也没想到郁止竟然最喜欢这个孩子。
想到对方打仗打到一半,却突然放下手中军务直接跑过来救她,之前丹华公主还以为这人对她或者对夜月有什么安排。
现在看来,却很有可能只是因为这个孩子。
她抱着儿子,心满意足笑道:“娘的小福星!”
连大魔王都能征服,太厉害了!
郁止回到边关,发现战况焦灼,也顾不上其他,只能找带兵拿下这一仗的胜利,再回住处休息。
“离开时我留下的东西呢?”
副将一愣,“将军是说那木盒?”
郁止不言,显然是它。
副将忙道:“将军走后,末将便将它收了起来,此时应当在库房。”
郁止径直去了库房。
他打开木盒,发现里面已经有了许多信。
一封封打开,郁止的笑容却从明显到浅淡,眸色也逐渐变得有些深沉,最后竟是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
因为二人时间流速不同,于是在后来的交流中,二人习惯留下日期时间,好让对方知道自己的情况。
而在眼前的这些信里,郁止看见它们的日期不过是跨了三天。
可郁止这边却过了一个月。
他的时间,似乎加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