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藤新一死后,毛利兰不曾去他的墓前祭拜过一次。
十年来,她无法面对冰冷的墓碑上少年灿烂的笑脸,所以,她胆怯的选择了逃避。
当然,她不是没有想过,等到自己可以平和的接受工藤新一死亡的那一天。她一定会在一个有着绚丽日出的清晨,捧着当日最新鲜的花束,来到他的墓前,大方的和他做一次最后的告别。
只是,毛利兰彻底释怀的这一天还没有来到,她却已经被迫的知道了工藤新一在十年前编制的巨大谎言。
今天,是她第一次来到这个埋葬着工藤新一的地方。
只可惜,此时没有绚丽的日出,没有挂着露水的鲜花,更没有幻想中,洒脱的最后告别。
这一刻,她绝望地蜷缩着身体伏在他的墓碑之前,她听到雨中有人急切的向自己跑来,却又在离自己约1米远的地方蓦然地停下了脚步。
缓缓转动眼眸,毛利兰看向站在自己面前,和墓碑上的照片有着同样容貌的少年,寒凉的雨水砸在身上,却远不敌此时她心中无尽悲凉的万分之一。
“柯南。”轻轻吐息,她的声音低沉的几成气音。
毛利兰轻偏过头,凝视着矗立在自己身旁,属于工藤新一的灰白色墓碑。
“如果十年前,新一没有死。那么已经28岁的他,会成长为……什么样子呢?”
少年的身子一僵,他几乎要被她声音中的脆弱与悲伤淹没,喉结滚动,无声的张了张口,艰难的说不出一字一句。
毛利兰见他不答,垂下眼,摇着头轻笑。
“可惜。工藤新一死在了17岁。”
冷风寂寂,她此刻就像是绽放在风中的泡沫,轻轻一碰,就会消散在空气里。
“所以,即便我奢求再多次,也永远不可能见到他的28岁。”
沉默良久,她才又重新抬起眼看他。
“你们…不是同一个人…对吧?”毛利兰眼底的挣扎翻涌,“即便你摘下眼镜的容貌和17岁的工藤新一一模一样,但你和他,也绝不可能是同一个人……对吧?”
“兰……”
柯南迟疑地抬起脚,向着她的方向刚迈出一步,她便马上踉跄着向后退了一步。
她将双手举起放在身侧,像是在用全身抗拒着他向自己靠近。
“回答我……”
苍白的唇颤了几下,毛利兰深吸口气,眼皮掀起,紫色的瞳孔里多了几分凛冽。
“回答我啊!”
兰的质问穿透大雨直达他的耳廓,他看着她紧咬着下唇,绷着眼睫等待着自己回答的样子,颓然的垂下了头。
“对不起。”
柯南哑着嗓音开口,雨水从发尖接低落落,坠入灰白色的石板路间,不见踪影。
“对不起什么?”兰牵起唇角,“十年前,我曾无数次怀疑过江户川柯南和工藤新一是同一个人。可那时,你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告诉我,这是不可能的,柯南只是一个7岁的小孩子,又怎么可能会是新一呢?”
“他们给出的那些理由,每一次都说服了我。可是只有我自己知道,即便你和新一是同一个人的想法如此荒诞,我却依然坚信,你一定是有什么无法言说的理由,才会想尽办法,向我隐瞒你变小的事实。”
“你不想说,我可以不问。我固执的以为,等你把一切都解决,等你彻底变回工藤新一的那天,或许……你就会愿意向我坦白所有。”
“可我怎么都没有想到,我最终等来的,竟然是工藤新一的死讯。”
兰微微仰起头,眯起眼看天空中密集下坠的雨丝。
“为什么?”
她的眼睛被冰冷的雨水刺的酸涩胀痛的厉害,却依然没有流下一滴泪水。
“到底为什么……要欺骗我?”
“我……”柯南虚无的握了握拳,“我那时……”
明明,他有很多很多话,想要和她讲的。
也许是因为之前的谎言讲的太多,才会在终于下定决心彻底坦白的这一天,连神明都要唾弃起自己。
事到如今,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真的还重要吗?
不管当初的理由是什么,在面对此时毛利兰那无比脆弱的眼神时,都显得如此苍白。
“怎么了。”兰看着柯南自嘲的笑,“大侦探不是一向巧舌如簧吗?怎么如今,反倒一句话都讲不出来。”
“啊……我知道了…”兰摇晃着身形后退一步,眼神里尽是厌恶,“你是不敢告诉我,还是……不想告诉我?”
“十年……你骗了我,整整十年。这十年里,哪怕你有过那么一瞬间的不忍和动摇,你都可以选择告诉我真相。”
“可是,你宁肯看着我日夜流泪溃不成声,也不曾对我透露过一字一句。”
“兰……”柯南对着她颤抖着伸出手,“我没有不想告诉你,只是当年我……”
“晚上和叶说!”兰毫不犹豫地高声打断他的话,“你当时做出假死的决定,是因为没有解药,所以,你不想让我继续等待一个永远无法回来的人……”
“啊……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兰挑起眉,笑容中带着一抹冷漠的嘲讽,“你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我好。”
“你看,这短短的一句话,短短的一句“为我好”,就可以美化你对我做过的所有……”
“不是的!”柯南哑着嗓音开口,“我只是…不想再看到你为了我掉眼泪……”
比起兰,他的声音简直卑微到了谷底。
“当时,我刚刚解决了组织里的几位核心成员。我身受重伤昏迷了很久。等到我终于从昏睡中醒来,却得知了自己再也无法恢复成工藤新一的消息……”
“兰…在那个时候,你已经为了工藤新一日夜担忧等待良久,我又怎么说得出口,再让你用大好的青春,等待年仅7岁的江户川柯南长大……”
“而且当时……我倾尽全力,也才将将击溃那个庞大组织1/3的势力,我很怕,漏网的组织成员会威胁到你的安全,所以……”
“好了!不要再说了!”兰抬起手捂住耳朵,“组织组织!你口中的那个组织,不管是十年前还是十年后,我又何曾清晰地知晓过!”
“你口口声声,他们会威胁到我的安全,所以才会对我闭口不谈这些事情。可说到底,你那自以为是的保护,还不是因为你从来没有真正的信任过我!你不相信我毛利兰,是能够和你站在一起,共同面对所有危险的那个人!”
“在你的观念里,毛利兰就应该找一个可靠的男人,谈个几年恋爱,然后结婚生子,组建一个最平常不过的家庭,度过这平淡又无趣的一生,对吗?!”
“不……当然不是的!”柯南的心脏蓦地抽痛起来。
他和她从小一起长大,他当然知道,毛利兰是多么优秀的女生。
长的漂亮,受人欢迎,只是她众多优点中,最不值得提起的一个。
她善良,勇敢,坦诚,坚韧。
他也从不曾怀疑,即便是没有自己的存在,即便是不去依附任何男人生活,毛利兰也依然会成长为这世间最灿烂的花朵。
只是……
他自认为自己了解她的所有,却唯独低估了自己在她心中存在的位置,也高估了,毛利兰那所谓的,不堪一击的坚强。
轰——
又一声春雷打响。
一辆黑色的轿车疾驰而来,明晃晃的车灯穿透浓郁的黑暗,急刹在空旷的墓地门口。
车门打开,野泽翊撑开一把黑伞,快步向着站在一座座墓碑中的二人走去。
毛利兰转动眼眸,看向柯南身后走来的,那个在不知不觉间,自己已经依赖了三年的身影。
“今天,野泽前辈向我表白了。”
她神情微敛,刚刚的盛怒褪去,只留下一脸淡然。
话音刚落,野泽翊便迈着大步穿过这磅礴的大雨,他路过僵在原地的柯南,径直地走向毛利兰的身边。
“我来晚了。”
野泽将那把足以容纳两人的黑色大伞举过她的头顶,然后抬起手,心疼地为兰擦去满脸雨水。
他低下头,皱眉看她苍白的嘴唇,毫不犹豫地脱下身上的西装外套,披上了她已然冻僵的身体。
“不会。”
兰伸出手,抓住他外套的衣领浅笑。
她好像,还没有给他今夜的表白一个答复。
“前辈。”
兰微低着头,手伸进野泽翊的西装内袋,从里面将那个红色的丝绒小盒摸出。
她用满是雨水的手指将盒子打开,小心翼翼的拿出里面那枚无比精致的钻戒,套进了自己的左手。
翻转手背,毛利兰将那枚戒指转向僵在雨中,刹那间就红了眼眶的江户川柯南。
她死死的盯住他片刻,然后,用带着戒指的手,轻轻地,覆上了野泽撑着伞的温热手背。
野泽错愕的盯住雨伞伞端两个人交叠在一起的双手,随后,他紧了紧唇,单手用力揽住毛利兰的肩膀,带着她,一言不发地向着墓地入口的方向走去。
与江户川柯南擦肩而过时,毛利兰蓦地停下脚步,她目视前方,眼睫微颤。
“这下……”
“总算是……”
“如你所愿。”
说完,她便倔强地挺直了背脊,和野泽翊一起,头也不回的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