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季柏还是没有挂盐水,吃了退烧药好了点。
郑乐于把他扶回去的时候还纳闷对方好得倒是快。
以及他一遇到季柏就和医务室有不解之缘。
等他回到寝室时,寝室只剩下刘文浦一个人,谭青下午收拾收拾也推着他那比山还难推的箱子回去了,刘文浦是s省人,家离a市很远,也没回去,正打算趁国庆把之前没有来得及逛完的a市逛完。
“你家不是在a市吗?国庆不回家?”郑乐于突然想到这个问题,转头问季柏这个问题。
季柏道:“回,我回。”
他原本是这么想的,但是一听说郑乐于不回,他又改口道:“不过我待在家也没什么事,大概两三天就回来。”
他怕郑乐于在学校待着无聊。
郑乐于有些迟疑地点了点头。
他先把季柏送回寝室,季柏的寝室真的如他所说,除了他都走光了。
季柏的书桌比谭青的还要乱,但是季柏说这是乱中有序。
郑乐于把他的药放在桌子上,在一堆书本纸张草稿图里找出一小片空的地方也真是不容易。
季柏寝室的灯比他寝室的要亮些,因为他们寝室的灯在开学第一周就坏了,郑乐于自己动手修的,还是没有季柏寝室的灯亮。
外面的雨早在下午就停了,但偶尔还能听到雨滴从楼檐上滴落在阳台栏杆上的声音,混在静静的夜里,听起来很是鲜明。
这雨断断续续又朦朦胧胧,大概还要下好几天的样子。
郑乐于看着季柏书桌上的草稿纸很久没有说话。
季柏有些疑惑,他探过头去,只注意到对方浓密的睫毛在灯光下投下的一大片阴影,它在微微地颤动着。
他近乎出神地望着对方,灯光下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郑乐于此时有种近乎冷淡肃穆的美。
过了半晌,没表情的郑乐于才若有所思地开口:“你这解题过程是不是有一步错了?”
季柏:……
季柏:?
他反应了一下,才迟钝地想起来:“那是上次写的,错了,我在下一张又改过来了。”
他没想到郑乐于是一个看到解题过程就走不动的人。
接着,他又想起来下午体育课上对方给他的那件外套,于是开口:“那件外套等我洗了,回头还给你。”
郑乐于面上说好,心里却有些吃惊。
大少爷还会把外套洗完再还给他呢。
书里季柏二世祖的形象在他心里根深蒂固,一时之间很难改变,哪怕是这么久的相处之后,他发现季柏其实和书里有些不太一样,比如太过平易近人了,让他有些侧目,但他依旧把这种不一样归咎于对方在他面前的伪装。
花花公子总是在得手之后才会卸下伪装。
这一点他很早就见识过,在他爸身上,无论最开始的时候表现得多么含情脉脉,最后都会以抛弃和冷落作结。
更何况季柏今天也用他的行为证明了,他的内心始终有着一个白月光,他始终在想念着李琼楼。
但是没关系,他可以让对方放弃得到他这个念头。
还不知道郑乐于内心想法的季柏此时还在目不转睛地看着沉思的郑乐于。
他又想起了那件没下雨时就落在了他身上的外套。
郑乐于有一颗柔软的心灵,他这么想到。
季柏露出了一个很轻柔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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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郑乐于的闹钟响起的时候,正好是早上八点。
他有些困倦地睁开眼,环视床的四周,发现寝室也没有人了。
他这才想起来刘文浦有个朋友来a市找他玩,于是刘文浦很早就起床,轻手轻脚地洗漱完出门去了。
窗外昨晚连绵不断的滴雨声已经停了,因为下起了蒙蒙的细雨,极细的雨丝,落在地上都悄无声息。
a市的天气总是这样,要么不下雨,要么就一下下好些天,郑乐于来a市上学的这些天都没下,反倒是赶上国庆下起雨来。
他眨了眨眼,试图从困倦中清醒过来,但是脑子还是晕乎乎的,于是他从床头柜里抽出温度计,量了□□温。
三十六度二,没有发烧。
但他还是起床冲了感冒药,把预防力度拉满。
然后给郑安于打了个视频过去。
对方没有接。
他沉思了一下,估摸着这个点对方已经吃了早餐,现在应该在书房看书。
他又给陈妈打了个视频,然后让她把手机给郑安于。
他血缘上的哥哥确实是在看书,s市没有下雨,天气晴朗,微凉的晨光里,他哥拿着本图画书在认真地涂色。
“哥。”
他轻轻地开口。
“乐乐。”他哥发现视频对着他,欣喜地把手机转过来。
“今天的图画的怎么样?”郑乐于问,很温和的语气,仿佛这一刻他才是更年长的人。
“很好、很好。”郑安于的容貌和他并不相像,只在这样腼腆笑起来的时候和他很像,露出一个腼腆的酒窝。
但是郑乐于并不会这样笑,所以能轻易分清他们两个。
郑安于把手里涂色的画竖起来给他看,上面歪歪扭扭地画着海底的宫殿,蓝色的王冠,还有人鱼、水草和一串一串的泡泡。
郑安于说这是海王波塞冬的宫殿。
他以前是土木建筑的学生,画得一手好图纸,哪怕摔坏了脑子,也照样能从他画出的彩画里看出宫殿清晰的轮廓。
郑乐于轻声夸他画得真好。
于是他哥露出了一副很是骄傲的表情。
他们又多说了一会话,郑安于说他明天就要来看乐乐,郑乐于回他一个微笑。
明天来是很好的,正好避开了国庆来a市旅游的人潮,虽然也避开不了多少。
他觉得这话有点废话。
但是他和他哥在一起的时候,总是爱说一些废话。
以前也是这样。
于是他们保持了一段几乎全是废话的通话,才最后挂断了视频。
郑乐于是个很平和的人,不熟的人总说他年少老成,熟了的人都知道他是有点冷幽默在身上的,这是因为如果他再不幽默点,命运就要在他身上幽默一把又一把。
他的父母离婚很早,大概在他七八岁的时候,他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因为爱情结婚的,但是据他哥讲,父母在他小的时候,也就是郑乐于还没出生的日子里,关系还是很好的。
郑安于比他要大五岁,他们长得并不怎么相像。
因为他出生那段时间父母关系就不好了,还有别有用心的人怀疑过他究竟是不是郑家的亲儿子。
这件事让他爸很不爽,让他妈更不爽,他们每次吵架都要带上他,郑单要指指点点问她郑乐于是不是他的儿子,彪悍的言女士则反唇相讥。
但她最后也没做亲子鉴定,因为一生要强的言女士不屑于靠这个证明他的身份。
他们离婚离得干脆,一拍两散,分道扬镳,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郑单恢复了他流连花丛的本性,他本来就是浪子,从前爱过很多人,以后也要爱很多人,最后也没做到为一个人停驻。
言女士恢复了她的身份,走在外面不再是郑夫人,只有人恭恭敬敬地叫她言总,言辞和的名字在s市的商圈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父母不和,家庭破碎,这是命运的第一把幽默。
他的哥哥郑安于,比郑乐于脾气要好很多,是个很温和持重的人,也很聪明,十七岁就跳级考上了b大,但是在他毕业的那一年,出门遇到车祸,撞坏了脑子,智力一下退化到只有七八岁的水平,天之骄子一朝坠落,从一个本应耀眼夺目、谈笑风生的年轻人变成了一个喜欢在房间里摆弄玩具逗小猫的孩子。
他出事那一年,他的照片甚至还挂在b大的优秀毕业生展上。
他还能记起他哥谈起前程时熠熠生辉的眼神,他本可以成为他想成为的人。
这是命运的第二把幽默。
至于程于飞,也是命运同他开的无数幽默里的一个。
——并且他希望他捡到的那本书是最后一个。
因为命运对他开的幽默太多,有时候郑乐于为了避免命运继续朝他开玩笑,遇到什么打他措手不及的事,他自己就在心里默默冷幽默一把。
这使他常常看上去面无表情。
——还因为这冷脸劝退过很多高中喜欢过他的女生。
虽然他本来也不直就是了。
第一面没被他冷脸劝退的大概也只有季柏了。
他这么想着,突然又从其中品味到一点幽默来。
因为季柏大概率是因着他这张和李琼楼长得很像的脸才被吸引过来的。
他想起来季柏那张总是凑上来微微笑起的脸。
其实季柏很好看,是他喜欢的长相,眼尾上挑,鼻梁高挺,唇形略薄,微微笑起来的时候显得很多情,但是一旦笑得露出了牙齿,就有一种纯和的气质在。
如果他不是《连玉》里的渣攻就更好了。
郑乐于这么想。
但是这好像没什么冲突,长得好看和渣之间什么的。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本书上,高数的外壳还紧紧包裹着它。
但这并不是他的命运。
他轻轻打了个哈欠,感冒药的药效上来了,他没一会就又睡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