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热衷于投资娱乐产业的铃木财团不同,奥野财团主要负责的是商业与房地产业,今鹤永夜打电话过去的这家医院地皮就属于奥野财团。
但他打电话过去并不是为他们的董事长预约,而是为了他们的小儿子。
奥野凌助今年刚满20岁,性格叛逆,酷爱极限运动,夏天的时候一个人偷偷潜入热带雨林的禁区,成功给里面的大蟒蛇送了一顿豪华外卖。
那时候正好赶上tv重置版上线,制作组砍掉了很多根本不能称之为推理的离谱剧情,为了迎合名侦探这个名头,新加入了很多杀人案,其中就有最为经典的密室杀人。
奥野财团的继承人被人杀死在别墅的地下金库中,地下金库只有他自己的指纹才能开,外面别墅更是安保齐全,从早上开始一直到晚上都没有任何人来过。
因为奥野凌助是最后一个与他通话的人,成功被警方列为了嫌疑人。
但那时候他已经在蟒蛇的肚子里待了好几天了,今鹤永夜研究了一下,发现蟒蛇吃人之前会先把人勒死,就算剖开肚子人也救不回来了,只好易容成他去警局接受了问询。
之后这个身份就一直保留下来了。
奥野凌助的右手是去年受伤的,但那次不是因为极限运动作死,而是在滑雪场救了他老爸,也就是奥野财团的董事长,后来又遇上大雪封山,耽误了治疗,董事长一直对这件事念念不忘,发誓要给他找到最好的医生。
昨天下午做完手术没多久,今鹤永夜的其中一个邮箱就收到了消息,医院把手术录像发到了奥野财团,还保证那绝对是全日本最优秀的医生。
今鹤永夜对着邮件发了一会呆,直到屏幕上不断闪烁的绿色信号灯变成了黄色,他才回过神来,转而拿起另一个电话。
“你好,”同样是打电话到那家医院,今鹤永夜说,“我是东京丹羽事务所的律师青柳鸣辉,请问你们医院的院长在吗?我代表东京都慈惠医院,想跟你们聊一聊,是关于手外科永代医生的,永代医生与我们医院签了三年合约,我们给出的薪资待遇非常优厚,但就在一周之前,我们联系不上他了,听说他昨天在你们医院做了手术……”
一连串的介绍与专业词汇让对面接电话的人彻底懵了,从今鹤永夜严肃的语气体会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对面的人连忙说道:“对不起对不起,请您说慢一点,我这就给您记录下来——”
“不用记录了,”今鹤永夜沉声说,“我们现在有理由怀疑你们恶意挖角,如果不尽快给出回复,我们将向上级部门提出抗议并且要求赔偿,为了培养出一名优秀的外科医生,我们医院花费了将近十亿,永代医生出国留学的费用,以及在国外参与的实验,都是我们医院出资支持的……”
“十亿?!”接电话的人彻底被他的话震撼到了,尤其是在他听来,这个数额还可能远远不止,他连忙说,“对不起,我这就向上级报告!!!”
今鹤永夜满意地挂掉电话。
在把预告打印出来之后,他就断掉了警视厅那边的联系,他起身把电脑关掉,走进对面的另一个房间。
一进入房间,就仿佛进入到了小型商场中,一排排的陈列架上挂满了衣服,有昂贵精致的西装,也有粗糙廉价还打着补丁的旧衣服,再往里走是一排排的陈列柜,里面放满了手表和领带夹。
今鹤永夜打开陈列柜,把手伸到里面,把其中一块表拿起,按了按下方空白的地方。
滴的一声,柜台中传出清脆的响声,然而房间没有任何变化。
他收回手,自顾自走到对面的墙上,用力一推墙面,墙壁无声地翻转过去,露出了后面的小房间。
正对着小房间门口的墙壁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易容.面具,一张张面具栩栩如生,又因为缺少了双眼等重要部位,空洞的面具在感应灯亮起的明光下精致而又怪诞。
风格各异的假发挂在左边的墙上,右边的墙面贴着一张张打印出来的照片,每一张照片都能与墙上的易容.面具对应上,旁边还有一面镜子,是今鹤永夜用来调整易容用的。
奥野凌助是个张扬而且新潮的年轻人,很符合人们对于财团小儿子不学无术的刻板印象,他在照片上的形象是留了一头长发,还染成了绿色的那种,今鹤永夜没有照着那张照片调整,而是选了一顶红色的短发。
戴上易容.面具之后,他对着镜子微微笑了一下,镜中的年轻人皮肤格外白皙,一头红色短发张扬刺目,一看就很不好惹。
他收回视线,又拿了仿真硅胶套在腿上,边缘有些看起来不够真实的地方涂上红色染料,然后用绷带缠上好几圈,又缠了石膏,把自己的腿包扎得严严实实,这才拿上拐杖,出门叫了车。
就在他认真准备的时候,警视厅里的会议也在紧张进行着。
“会不会太冒险了?”有人对安室透大张旗鼓地派警察去医院表示反对,“如果嫌疑人不来,或者被激怒了……”
“他不会的。”安室透说,“根据目前的情报来看,无论是医院那位,还是摩天轮上的人都相当大胆。”
在游乐园的时候,那么多警察,那人不也还是来了吗?
安室透说:“我试着给嫌疑人做了简单的画像,我们首先来看二号,他在摩天轮上的表现堪称完美……”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莫名其妙地松了口,对他说了“时间还没到”这样的话。
“他的性格非常不稳定。”
安室透说到这里,忽然又是一停,眼前仿佛闪过了摩天轮上的一幕幕,那人把身体的力量都寄托在了钩索之上,后来那人又毫不犹豫地放开钩索,从摩天轮上跳了下去。
他拳头微微握紧,沉声说:“从他在摩天轮上做出的举动来看,他这个人……很疯狂,很有可能存在自毁倾向,但并不明显。”
比这更明显的是他的有恃无恐。
“这种性格的人很容易惹下麻烦,他看起来却一点也不担心,就好像知道有人会给他善后一样。”安室透说,“再加上他提到的那个同伴……”
“是一号吧?”有人接话道,“一号嫌疑人敢在准备室里堂而皇之地抽松田阵平的烟,不仅胆大包天,还有着非同一般的洞察力,如果这次事件有幕后主使的话,非他莫属。”
“那么栗岛诚应该就是二号杀掉的。”另一个警察说,“我刚才发消息问了神保町那边的朋友,从神保町到游乐场大概需要半个小时,和栗岛诚的死亡时间基本一致。”
“栗岛诚身上有爆.炸.物成分残留,刚才翻看他的资料时,我发现他在追踪一起入室抢劫案,那起案件正好在游乐场附近,我推测他应该是在走访的途中意外发现了炸弹犯的线索,才被处理掉了。”
安室透皱了皱眉,总觉得这个推论有哪里不对,但一下子又说不上来。
这时一个警察说:“这么看的话,二号嫌疑人跟炸弹犯就是一伙的。”
“他们本来就是一伙的,”另一个人说,“不要被嫌疑人的话术欺骗了。”
“首先,栗岛诚在走访途中遇到了炸弹犯,根据我们的推测,这个炸弹犯是非常胆小的人,就算杀了警察他也不敢一个人处理,所以他打电话把二号叫来,二号杀了栗岛诚,把尸体丢弃在小巷里。”
“因为这件事,炸弹犯在摩天轮上安装炸弹的时候非常害怕,留下了我们暂时无法发现的线索,这些线索也是二号嫌疑人去处理的……”
安室透在台上听了一会儿,拿出手机给后台的诸伏景光发消息:“你觉得呢?”
诸伏景光:“很有可能,但是好像有哪里不对。”
“11.7又是怎么回事?”这时一个人说,“总不可能是时间吧?十一点零七分的时候医院会发生爆炸?”
“这也太牵强了,先不管那个,我们去医院布控,我建议全体人员配备武器,遇到情绪不稳定的二号,如有反抗迹象,直接动手!”
“一号擅长审时度势,反应能力快,如果遇到的话,还是以抓捕为主,手段尽量温和些。”
众人说着说着,把各自负责的部分就给分好了,都是训练有素的警察,做起事来井井有条,安室透觉得省心的同时,心里涌出来的那股不对劲也在慢慢地扩大。
“如果没问题的话那就这么安排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进入会场的黑田兵卫拍板做了决定,“一直叫一号二号嫌疑人容易出问题,这样吧,一号我们暂时称作医生,二号嘛……就叫暗夜。”
他看了安室透一眼:“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暂时没有了。”安室透说。
“好,那大家都去忙吧,今天都打起精神来,拜托大家了!”
“没问题!”
“放心吧长官!”
众人领命之后,迅速离开了会场。
黑田兵卫留下来,等到所有人都离开,才对安室透说:“你如果不方便,可以不去……”
他还没说完,就听安室透说:“不去我不放心。”
不是不信任这些同事,能进入警视厅的都是最优秀的警察,只不过……
那些人的手段太超出他的预料了。
有些时候甚至让他觉得比黑衣组织更恐怖。
黑衣组织里的贝尔摩德也会易容,面对她的时候,安室透偶尔也会有易容术真方便、真好用啊之类的想法。
可摩天轮上那人的易容术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了,只要戴上面具,他可以变成任何人,在这个世界上的任何地方来去自如,没有任何人能拦得住他。
他就好像完完全全地变成了另一个人,没有人能找得到破绽。
只要一想到他,安室透就忍不住想要产生极端的想法——必须抓住他!
不抓住他,自己就再也没办法相信这个世界上的人了!
遇到的任何人都有可能是他,谈论的任何事情都有可能被他听到——
“你吃早餐了吗?”黑田兵卫突然问。
“还没。”
“我买了点,就放在会议室外面,要不我们一起吃吧?”
安室透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黑田兵卫以前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黑田兵卫笑了起来:“别那么紧张,东西是我买的,不过那可不是你的早餐,是我下午钓鱼那些鱼要吃的。”
安室透:“……”
所以放在外面的其实是鱼食吧?
“好饵料都是要亲手做的,现在不是没时间嘛,”黑田兵卫说,“不要总是把自己逼得太紧。”
“……我明白了。”安室透说。
“我看你什么也没明白。”黑田兵卫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还在想爆炸案的事,摆了摆手说,“我先走了,不打扰你们了。”
他转身离开会议室,没多久,诸伏景光从后台走出来,有些意外地望了望门口的方向。
安室透瞥到他的眼神,忽然说:“你刚才躲着没出来,不会是怕他把你也说一顿吧?”
诸伏景光一脸状况外的表情:“啊?什么?”
安室透:“……”可恶!
“说正事,”诸伏景光把自己的手机递过去,“我终于知道哪里不对了。”
在手机上,是一条刚刚发出不到十分钟的新闻。
百年企业二代千金不能容忍丈夫出轨,残忍将对方杀害,并且制造成意外,没想到被路过的初中生识破……
新闻中的每一个词都充满了爆点,在网络加载速度如此慢的时代里,只是一眨眼的时间,就多出了几十条回复。
“会破案的初中生????”
“是工藤优作和有希子的孩子啊!!!我信了!!”
安室透:“?”
他继续往下看,终于在一个回复里看到了现场照片。
穿着帝丹校服,眼神清亮的男生正在说着什么,他身侧站着一个头顶仿佛长着小角的可爱少女,在他们的对面,比他们个子高出些许的年轻女人正在说着什么,神色激动,眼神充满了杀意。
“这个是——”
“咖啡馆里的那位女士。”诸伏景光说,“我们都猜错了!”
“她不是被害人,而是加害人!”
安室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就在这一瞬间,他心里生出了某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诸伏景光拿起他放在桌面上的其中一张照片,那是二号假扮成栗岛诚,从墨田坐车过来被拍下的监控画面。
“假设二号的行动轨迹是游乐场-杀害栗岛诚,那他什么时候去的墨田?时间根本对不上!”
二号中午的时候就在墨田赶往游乐场的路上了。
也就是说,当时在图书馆里的人,根本就不是二号。
而是一号,医生!
安室透手脚瞬间变得冰凉。
“如果是一号……”
一号在咖啡馆刻意接触的女士变成了杀人犯……
看她在照片上的表情,她根本就不觉得自己有错……
不是被害者,而是加害者……
那他去医院里接触松田……
如果有机会,松田一定很想杀了那个炸弹犯……
“不可能!”安室透脸色难看,“如果真是这样的话……”
教唆杀人这种事,他们不是没有遇到,但教唆到警察的身上……
瞬间回想起对方咬着松田的烟,侧头望着他的那一幕,那清透而凉薄的眼神,安室透再也按捺不住,朝门口飞奔而去。
“我现在就去医院!”
同一时间。
今鹤永夜坐在一家摩托车行外的长椅上,给自己之前冒用了名字的秋元打电话:“你怎么还没来接我?”
他背靠着长椅,大长腿伸直了,左边的腿上缠着厚厚的石膏,旁边还放着拐杖,说话却很嚣张,“工作不想要了?”
“小少爷……”秋元秘书眼前一黑,“您也没告诉我您在哪啊?您真的要去医院做手术?今天就做?”
“那不然呢?”今鹤永夜说,“我可不想再被老头子天天念叨了,你现在就来接我!”
说完他把电话挂了。
估计秋元秘书正在默默平复心情中,过了好一会,才把吐槽他不靠谱的话给咽回去,发了条消息问他到底在哪。
今鹤永夜把地址发过去,没到十分钟,秋元秘书开车过来,看到他被包得肿了一圈的腿顿时吓了一跳。
“您这是怎么了?!”
“骑车不小心摔了,”今鹤永夜伸出手,“扶我一把。”
“看医生了吗?”秋元秘书伸手过来,眼神不住地往他的腿上看,“要不咱先别做手术了,回家养着吧?这都快肿成猪蹄了……”
“嗯?”今鹤永夜动作一顿。
秋元秘书迅速低头:“对不起说错了,是金蹄子。”
今鹤永夜:“……”
故意的是吧?
他忍不住看了秋元秘书一眼,对方戴着眼镜、十分精英社畜的脸上没有半点不对。
今鹤永夜想起如今戴在自己头上、一点也不成熟稳重的小红毛:“算了!不跟你计较了!”
他在秋元秘书的搀扶下一跳一跳地到了车边,钻进车里的时候,秋元秘书还把拐杖拿过来,十分贴心地放到了他的膝盖上。
倒也不用这么贴心!!
今鹤永夜忍不住用拐杖末端捅了捅他的腰:“你这是伤残人士歧视!信不信我自己开车!”
秋元秘书一身西装革履,关上车门的手不由得一顿。
“那我把您扶到驾驶座?”
他微微抬起眼,眼里竟然透着几分认真。
今鹤永夜也很认真,点头说:“好啊,我只是踩不了刹车而已,又不影响开车踩油门,我可以的!”
看到他真的伸出了手,秋元秘书赶紧把车门关上。
经过这一番对话,到了医院时,秋元秘书已经很自觉地走过来,想要搀扶他下车,把他送到医院里了。
只看他熟练的动作,根本无法想象他和今鹤永夜其实没见过几次。
今鹤永夜神色自然地享受着他的服务。
秋元秘书一手搀着今鹤永夜,一手拿着他的拐杖,对前来询问的警察说:“我是奥野财团的秋元,我们有预约的,申请表也交上去了,你们可以看一下。”
来医院之前,医院的高层就告诉过他,会有警察在外面询问,不过申请表和住院表他们都负责办好了。
本以为没有问题,扶着今鹤永夜进去的时候,上前来的一个警察却说:“能让我们捏一下脸吗?我们想确认一些情况。”
秋元秘书一怔,他身旁的年轻人已经跳了起来:“什么东西?捏脸?我还没被人捏过呢,来,快来捏!”
他的声音里带着些许兴奋,抬脚就往警察那边跳去,然而他的手还被秋元秘书搀着没放开,被这么一拽,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就往旁边倒。
面前的两个警察赶紧扶住他。
“小少爷!”
秋元秘书和一旁听到风声赶来的医生和护士以为他摔倒了,也一股脑地涌上来。
“我没问题!!”今鹤永夜推开他们,看向两个警察,“要怎么捏?先捏哪边?还是两边都要捏?力气大不大?对女生也这样?大家都一视同仁?”
一串问题问下来,带动了所有人的好奇心,秋元秘书和医生护士们都看过去。
被好几双眼睛盯着,两个警察不免有些尴尬,“呃……刚才我的手已经碰到了,应该没问题了。”
医院这么多人都在,又是人家的熟人,还是来看病的,行动也不方便……犯人总不至于伪装成这样吧?走路都要有人搀着,那还怎么做事啊?
见警察让开路,秋元秘书担心这位爱好刺激的财团小少爷会再次作死,赶紧搀着他准备走。
今鹤永夜不由得翘了翘打着石膏的腿。
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
“请等一下。”
安室透在他身后说:“你们现在还不能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