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鹤永夜和秋元秘书回头望去,安室透身上披着一件灰色的西装外套,里面是白色衬衫和灰色的领带,垂在身侧的手还抓着一把车钥匙,像是匆匆赶过来的。

    他快步走到今鹤永夜面前站定,上下打量了他两秒,然后把视线投到秋元秘书的身上。

    今鹤永夜也歪头望着秋元秘书:精英社畜,一脸傲气,看起来就很不好惹的样子——没错就是你了!

    他之所以选择奥野凌助作为伪装,不仅仅是因为身份便利,更是因为这位秘书的存在。

    如果不看外表,但把气质拎出来的话,这位秘书和他前几次见到安室透的时候至少有八成像。

    谁还不是个对工作充满怨气的社畜了!他负责收拾002留下的烂摊子,秋元秘书要扔下工作来照顾任性的小少爷,从本质上来说都是一样的。

    不对,被人拦下来之后,秋元秘书的怨念恐怕比他还要重。

    他听到秋元秘书说:“有什么事?”

    他的声音还是那么冷静,然而今鹤永夜却从中听出了些微不耐烦。

    能进入超级大财团,还在这么年轻的时候就当上董事长的私人助理,秋元秘书的情绪控制相当到位。

    然而正是这仿佛经受过无数训练的情绪控制能力,让安室透产生了误会。

    安室透微微眯起眼睛。

    “检查还没结束。”

    他对秋元秘书说:“请您配合一下……”

    “你是谁啊?”今鹤永夜直接打断他,“你说没结束就没结束?”

    他跳到安室透和秋元秘书的中间,还踮起了脚,试图挡住安室透的视线。

    然而他一只腿上本来就绑了绷带,行动不是很方便,现在又要把另一只脚踮起来,才刚有动作,身体就不住地开始摇晃。

    秋元秘书赶紧伸手搀住他,同时对安室透说:“我们只是来看病的,请不要为难我们。”

    安室透目光落到了他的手上,为了搀住今鹤永夜,他抓住了今鹤永夜的胳膊。

    今鹤永夜顺势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到了他的身上,为了维持平衡,秋元秘书不得不加大了手上力道。

    在那一瞬间,安室透看到眼前的男人手上青筋暴起,似乎随时都准备控制住身边的年轻人。

    年轻人被他拽得有些不舒服,不满地侧头看了他一眼,又不爽地看了看安室透,最终还是没有说些什么。

    安室透心里微微一沉。

    “只要几秒钟就可以了。”

    “你说检查就检查啊?”被那人扣住的年轻人还有些不服气,一个劲地帮他说话,“你是警察吗?哪个部门的?叫什么名字?证件拿出来看看?”

    安室透皱眉看了看他。

    今鹤永夜越发理直气壮了,没错!他现在就是无脑维护自家秘书的二世祖!

    谁拦他他就怼谁!

    “没话说了吧,”见安室透皱着眉头不说话,仿佛没有感受到他的不悦,今鹤永夜侧头得意地对秋元秘书说,“我们走。”

    秋元秘书也不想多事,这些警察要查什么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他只求能陪这位小少爷尽快做完手术,中间不要再出什么波折了。

    他搀着今鹤永夜绕过了安室透。

    没多久,一阵脚步声从身后传来,今鹤永夜回头,对上了安室透有些锐利的视线。

    然而就在视线交汇的瞬间,安室透忽然弯了弯眼睛,令人心惊的锐利从他的眼底褪去,他的神色变得友好而亲切起来。

    “不好意思,刚才是我太紧张了。”他快步走到今鹤永夜的身边,“我们最近的任务太重了……对了,你们是来医院干什么的?”

    这是想跟他打探消息?

    这也行?

    今鹤永夜一愣,还以为他会找个地方先好好观察一阵,等确定了秋元秘书有嫌疑再动手呢。

    竟然这么大胆直接接近——

    说起来,他是真的把自己当成没脑子的二世祖了吧?

    今鹤永夜不由得笑了起来。

    看到他笑了,安室透也笑,这时今鹤永夜说:“你管那么多干嘛?”

    他的语气一点也不客气,旁边的秋元秘书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安室透没有被他的态度打击到,表情诚恳地说:“我想向你们赔礼道歉,刚才是我的不对,如果有时间的话,我请你们吃东西?”

    他说着往身后看了一眼,这家医院就开在商业街附近,从门口望出去,还能望到一家正在营业的便利店。

    这是想把他们请出医院?

    今鹤永夜眼睛一亮:“好啊!”

    他答应得飞快,打着石膏的腿都要往安室透那边拐了,秋元秘书赶紧拉住他:“少爷!!!”

    不要忘记你是来干什么的啊!!!

    秋元秘书是放下手上的工作来陪这位小少爷的,况且刚刚在医院门口的时候,要不是这位小少爷自己作死,他们遇到的麻烦绝对能减少大半。

    看到他想也不想就要跟别人往外走,秋元秘书当然不愿意了。

    然而他越不愿意,就会越成为他是易容而来的佐证。

    安室透看向他的目光已经充满怀疑了。

    秋元秘书好说歹说才把身边的小少爷劝住,一抬头就看到安室透面算不善地望着自己,心里也忍不住冒出火来。

    “请你离我们远点!”他冷着脸说,“再跟着我们,我就叫保安过来了。”

    说完,他搀着今鹤永夜快步往电梯的方向走去。

    今鹤永夜回头望了望,出现在安室透脸上的是一脸不出所料的神情。

    他已经认定了秋元秘书就是他要找的人。

    今鹤永夜收回视线,跟着秋元秘书进了电梯。

    就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另一栋楼里,院长和副院长,以及几个医院的领导聚集在一起。

    “刚刚护士站打电话过来说,奥野财团的小少爷已经到了,”院长说,“那位永代医生呢?还没来上班?医院的管理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松散了!”

    “呃……可能是因为他还没有正式入职,”负责医院考勤的主任擦了擦汗,“院长,现在的问题不是这个,是这位永代医生他,他身上背着官司啊!”

    “人家慈惠医院现在都盯着咱们呢!要是让他再在我们医院做手术,那我们不就真成挖角的了?到时候慈惠医院问我们要十亿怎么办?”

    “那人家小少爷都已经到了,你说不做就不做?”副院长说,“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董事长有多看重这次手术,如果成功了,我们医院就能拿到旁边那块地,再建一个诊疗中心……”

    “可是十亿……”

    “不让慈惠医院那边知道不就行了?”

    “现在医院里这么多人,还有那些警察,是说不知道就能不知道的?”

    办公室吵得不可开交,院长听了半天,也没听到什么有用的建议,不由得抬了抬手:“好了,都不要说了。”

    “慈惠医院那边已经找了律师,如果我们不放人,他们不会就这么算了的,至于奥野财团的小少爷……就让他去慈惠医院做手术吧。”

    “院长?!”

    “人是我们找到的,也是我们推荐给奥野财团那边的,就算去了慈惠医院,人家也会承我们这个情的。”院长心累地叹了口气,“这样吧,我亲自去跟奥野小少爷说。”

    说实话,如果是自家医院有那么优秀的医生,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走的。

    不仅不会放走,还会在第一时间就请律师,把事情闹大,只有这样才能震慑住那些心思蠢蠢欲动,想要挖角他们的医院。

    院长心里再次叹气。

    就在他通过廊桥走向这边大楼时,刚出电梯的今鹤永夜忽然扒住一根柱子:“秋元秘书。”

    他一脸认真地说:“我们真要去做手术吗?”

    “不然呢?”秋元秘书回想起他这一路的作死行为,还有在那位小麦色皮肤的警员面前刻意抹黑自己,忽然心里一动,问,“你不想做手术?”

    今鹤永夜眨巴眨巴眼睛。

    秋元秘书:“……”

    他看了看今鹤永夜包得肿了一圈的小腿:“你这不会也是要动手术的吧?摔骨折了?”

    “没有!!”今鹤永夜大声说,“没骨折,不需要动手术!!!”

    那就是需要了。

    秋元秘书心里一哽。

    “这样吧,”今鹤永夜说,“我们去看看那位,就昨天动手术的那位,我先看看手术效果怎么样,我保证绝对不跑!!”

    你这也要跑得掉才行啊。

    秋元秘书一脸无语地望着他,看到他死死抱着柱子,说什么也不肯撒手,只好无奈地叫了个护士过来,问清了松田阵平所在的病房。

    “他还在重症监护室。”

    今鹤永夜的腿太显眼了,一个通知下来,整个医院的医生和护士就没有不知道他们的,因此护士回答得也很爽快:“如果有需要的话,我可以带你们过去。”

    “那就拜托了。”秋元秘书说。

    今鹤永夜抱着柱子,一脸的不情愿,但最后还是被秋元秘书强行拖走了。

    刚到监控室的安室透看到这一幕,不由得冷下了脸。

    他拿出手机拨通诸伏景光的电话:“他们果然去找松田了。”

    “来了吗?”诸伏景光精神一振,心里竟然有些期待。

    “不要被骗了。”安室透说。

    “放心,他们绝对骗不了我。”诸伏景光坐在重症监护室的椅子上,旁边就是松田阵平的护理床,对上他有些好奇的视线,诸伏景光说,“我先挂了。”

    “ok。”

    “谁的电话?那个金发混蛋?”松田阵平看到他挂了电话,立即说,“他从我住院开始就没来看过我。”

    “你这不是挺好的?”诸伏景光假装没听出他的试探,“听说明天就可以转到普通病房了。”

    松田阵平不吭声了,一言不发地望着他。

    从早上开始,医院里的气氛就变得有些不一样了,尤其是半个小时之前,明显增多的警察让护士们议论纷纷。

    重症监护室看似没有受到影响,医生没有增多,护士也照常工作,但松田阵平还是能感受得到那隐隐约约紧绷起来的气息。

    然而没有一个人愿意告诉他怎么了。

    来看他的班长接到电话匆匆离开了,说是来替换他的诸伏景光嘴又比谁都严实,根本撬不开。

    看到诸伏景光一如往常的笑脸,松田阵平郁闷地把脸别到了一边。

    等他好了,他要把这几个家伙全都揍一顿!!

    感受到他的视线离开,诸伏景光缓缓收起了笑容,放在膝盖上的手有些紧张的蜷起。

    并不像他和安室透电话里说的那么轻松,事实上他现在都快紧张死了。

    如果易容来的真是二号……诸伏景光迅速回忆起警视厅里的同事给他贴的标签,疯狂,胆大妄为,毫无顾忌……

    他会不会在这里动手?

    他是想劫走松田?还是杀掉松田?

    又或者像是零猜测的那样,来告诉松田炸弹犯的信息,引诱他去杀掉炸弹犯?

    连零都被那人的手段耍得团团转,他真的能阻止那人吗?

    诸伏景光的手渐渐握成了拳。

    就在他充满紧张和戒备的时候,秋元秘书扶着今鹤永夜进入了重症监护室。

    “我不要穿这种东西。”

    今鹤永夜被护士套了一层中严严实实的防护服,也不知道是怕他腿上的伤感染,还是怕他的伤感染到别人,他一脸不爽地扯着防护服的带子,“这么麻烦,我还是不看了!”

    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是想找借口不去做手术,秋元秘书怎么可能让他如愿,生拉硬拽也要把他拽到松田阵平的面前!

    他一把钳住今鹤永夜的胳膊,手上略微一用力,今鹤永夜的身体不得不朝他的方向倒过去,然后被他这样拖拽着来到了松田阵平的病床前。

    诸伏景光刷地站起。

    这也太紧张了吧?今鹤永夜看了他一眼,似乎是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诸伏景光忙说:“我是他的朋友,请问你们是?”

    为了防止身边的小少爷再整出什么幺蛾子,秋元秘书抢先说:“我们是来看手术效果的。”

    听到手术二字,松田阵平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微妙地扭曲了一下。

    在被那人捂住口鼻的时候,松田阵平差点以为自己真的要死了,然而一睁开眼,他看到的却是熟悉的天花板。

    晕倒前还遇到过的护士站在他的病床前,亲切地询问他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班长就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眼神焦急地望着他。

    如果不是贺卡上那突然多出来的笑脸——

    松田阵平一定会以为那就是一场梦。

    就只是他因为手术麻药而产生的幻觉。

    然而他知道不是。

    那人是来杀他的,但到了现在……恐怕目标已经不止他一个了。

    回想起昏迷前隐约听到了“同期”这个词,松田阵平心里一凉。

    再看看诸伏景光在自己面前严防死守的样子,他还有什么不懂。

    他也转过头,打量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两人。

    一眼看过去最显眼的就是年轻人头上的红毛,还有他缠满了绷带,看起来比松田阵平还惨的腿。

    搀扶着他的男人穿着剪裁得体的西装,戴着眼镜的样子看起来很干练,即使向后梳的头发已经因为身旁的年轻人变得有些凌乱了,他的神情依旧冷峻,带着说一不二的精英气息。

    松田阵平心头一跳。

    难道这是……

    “我们小少爷下午也要动手术,他的手一年前因为意外受了伤。”

    说着他看了身旁的人一眼,站在他身旁的年轻人连忙露出了一个乖巧又无辜的表情。

    诸伏景光仍然半挡在他们的面前,“一年前受的伤,现在才想起来做手术?”

    “我们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医生。”秋元秘书说,“少爷手上的伤不算严重,没有影响到日常生活……”

    “怎么没有影响了!”今鹤永夜抗议,“影响到我洗澡了!一只手洗澡不方便,你又不会帮我洗!”

    那当然不会啊!洗澡这种事哪有叫别人帮忙的,这就是集团小少爷的日常作风吗?诸伏景光的表情出现了些微裂痕。

    秋元秘书一脸头疼:“请您不要再说了!”

    “我又没有说错,”今鹤永夜说,“看电影的时候不能吃零食很痛苦的好吗?”

    他有些不满地把手抽出来:“算了算了,都说了没什么好看的,走了……”

    他一只脚站立,另一只脚上从小腿开始就缠满了绷带,微微抵到地上,似乎是想就这么跳着走,秋元秘书赶紧把他拉回来,按在松田阵平旁边的椅子上。

    那张椅子是刚才诸伏景光坐的,然而没有人注意到他坐得离松田阵平有多近,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秋元秘书的身上。

    看到他借着年轻人靠近松田阵平的一瞬间,诸伏景光心中疯狂拉响了警报。

    只差那么一点点,他就要抑制不住动手了。

    诸伏景光神色变幻,看到秋元秘书被身边的小少爷缠得分不出半点精力,才微微松了口气。

    他无声地站到松田阵平的身侧,听到秋元秘书说:“我们就问几个问题,问完马上就走!”

    “几个是多少个?我的拐杖呢?你把我的拐杖丢到哪里去了?”

    “没有丢,我让护士放在门口了!”秋元秘书头疼地望着面前的小少爷,看到他张嘴想要说话,心里忽然涌起了一股想要把他的嘴给封住的冲动。

    看到秋元秘书面色不善,今鹤永夜赶紧闭了嘴。

    “行吧行吧,你快问吧。”今鹤永夜说,“要不我帮你问?动手术是什么感觉?”

    他说着看向松田阵平。

    松田阵平:“没什么感觉。”

    他回答得轻松又无所谓,眼神却不住地瞥向秋元秘书的方向。

    今鹤永夜觉得有趣,又问:“那你的手现在能动了吗?能感受到东西吗?”

    “还行。”

    松田阵平敷衍地回答着,眼睛仍然望着秋元秘书那边,这时他忽然听到年轻人的声音从身边传来:“那打了麻药,是不是会看到很恐怖的东西呀?”

    他的声音离得很近很近,松田阵平心里一惊,微微抬眼就对上了他漆黑的目光,眼底冰冷而又凉薄。

    他把手按在床上,身体凑近松田阵平,像是对他很感兴趣似的,眼神专注地望着他,脸上还挂着天真烂漫的笑容。

    然而松田阵平却感觉不寒而栗。

    他从来没有把麻药的事情跟别人说过。

    只有一个人看出来了!

    “你——”

    “不能离那么近!”诸伏景光赶紧过来拉他,“你的防护服没穿好,离太近了身上的细菌很容易感染的!”

    松田阵平这才注意到,他身上的防护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扯掉了。

    诸伏景光的手还按在他的肩膀上。

    松田阵平刚要叫出声,手上就传来了一阵微凉的触感——是一个圆形的金属,很小很小一块,中间有些微的凸起,像是什么按钮……

    炸弹起.爆.器!

    松田阵平脑子里瞬间闪过了一个词汇,他脸色微变,看着那年轻人被诸伏景光搀起来,连人带椅子拉远了一些。

    那个微凉的起.爆.器也从松田阵平的手中消失了。

    除了松田阵平,没有一个人注意到那东西被他收回了袖子里。

    他被诸伏景光按在椅子上,面对诸伏景光有些指责的目光,笑容灿烂地抬起手:“好了好了,我不会再动他了。”

    他的手上已经空无一物,松田阵平不知道他把起.爆.器到底藏在了哪个口袋里,炸弹又是埋在了什么地方。

    松田阵平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变得冰凉。

    “我会乖乖的。”

    他说着看了松田阵平一眼,笑容烂漫而又意味深长。

    “我保证,乖乖的,什么也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