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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1章 五福晋141

    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

    又到了一年之中春回大地,万物复苏之时,城郊外的皇庄上的春耕插秧季正进行的如火如荼,农人们忙碌的身影穿梭在田间地头,到处都是一副生机盎然的景象。

    皇庄的一块试验田边,安清指导庄子上的人进行插秧,这块地里的水稻是她今年的试验新品种,对此自是要十分上心才好。

    好在她这庄子上的人都是种田老手了,基本稍微提点下即可,倒也不用费多少功夫。

    安清这边刚忙完手头的活计,一回头,恰好看到不远处稻田里的祝敦和雅利奇,她眉头不由皱了起来。

    他们是什么时候下到地里去的啊?

    安清边朝那边走去,边发出了老母亲无奈的咆哮:“祝敦、雅利奇,你们在干什么呢?”

    这两个小崽子如今三岁了,正是闲不住的年龄,稍稍一会看不住就能上房揭瓦。

    不过,祝敦倒还好些,这个孩子性子慢,破坏力相对来说也没这么强,但雅利奇这丫头就不行了,她那性子真的如脱了缰的野马似的,一旦疯跑起来,安清有时候都追不上她。

    “额娘,我们在学插秧呢,你快来看呀。”雅利奇挥着她的小胖手,扯着嗓门冲着她额娘喊道。

    那语气中的得意隔着老远都能听到。

    安清走近一瞧,看着那田里七扭八歪、乱七八糟的秧苗,忍不住扶额,这丫头还好意思显摆。

    但祝敦面前那块稻田竟意外的不错,那齐排排的秧苗,还真搞得挺有模有样的。

    “祝敦,这些都是你插的吗?”安清问道。

    祝敦老实地点了点头,然后指着旁边的农人,回道:“是的,额娘,是我和妹妹跟着伯伯婶婶们学的。”

    说罢,还一脸期翼地看着安清,似是在等她的评价。

    安清笑着冲他比了个大拇指,毫不吝啬地夸赞道:“很棒!”

    第一次插秧,能插成这样确实已经算是非常不错了,更何况他还这么小。

    祝敦嘴角扬了扬,露出一个很是含蓄的笑容,“谢谢额娘。”

    “额娘,我呢,我呢?”雅利奇仰着小脑袋,急哄哄地求表扬。

    安清自是不会打击孩子的自信心,也毫不犹豫地冲着她竖起了个大拇指,“雅利奇也不错哦。”

    “好耶,额娘也夸我了!”雅利奇直接欢呼了起来。

    她性子本就欢脱,欢呼还不够,竟还想要蹦起来,但她明显忘了自己这会还在水田里呢,然后身子一歪,直接在稻田里摔了个大马哈。

    祝敦在旁边站的好好,见妹妹摔了下意识就要伸手去帮忙,但谁知脚下一踉跄,也跟着倒在了水田中。

    然后,兄妹两人都毫无意外地沾了一身泥水吗,就连脸上都没放过。

    安清看着地里的两个泥猴子,忍不住扶额,他们这是一天要换八百身衣裳、洗八百次澡啊。

    旁边的紫苏和翠柳忙上前将两人从水田了抱了出来,然后拿出随身的帕子给他们擦脸,但这种干擦根本就擦不干净。

    安清摆了摆手,说道:“没事,别擦了,就让他们这么脏着吧,回去直接丢进澡盆里洗洗就成。”

    她不忍直视地扭过头,罢了,反正洗洗还能要。

    虽然已经认命了,但安清回去的路上还是忍不住念叨起了雅利奇,“闺女啊,你整天能不能消停会,让你额娘我省省心啊。”

    雅利奇撇了撇嘴,虽然有些不服气,但碍于刚闯完祸有些心虚,就没还嘴。

    翠柳在一旁却不禁替自家小格格说起了话:“主子,奴婢觉得咱们小格格这样就挺好的,您也说了,小孩子嘛,多动动对身体好。”

    安清忍不住瞪了翠柳一眼,这臭丫头竟然给她拆台。

    “翠柳姑姑真好。”雅利奇笑的很甜,嘴巴更甜。

    安清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雅利奇求生欲立马上线:“额娘也好哦,额娘是天下第一好。”

    张廷玉今个休沐,闲来无事,便想着来试验田这边瞧瞧。

    这些年来,他虽然已经进朝为官了,但对于种地这种民生之事依然很上心。

    他远远瞧见安清领着两个孩子朝这边走了过来,便停下打个招呼,谁知随着母子三人走进后,张廷玉的视线落在祝敦和雅利奇的身上,不由一愣。

    安清看到张廷玉,也不禁有些意外,“张大人,你怎么有空过来,别来无恙啊。”

    她这句别来无恙可不是随口说说,认真算起来,两人确实好久没见了,四年前,张廷玉的母亲离世,几个月后,其父亲张英也去世了,于是他便带着全家回祖籍丁忧了三年,于去年末才服阕,官复原职。

    不过,在上个月,又被授司经局洗马,兼翰林院修撰,可见其确实挺受康熙器重。

    张廷玉行了一礼,笑道:“学生惭愧,回京后一直忙于正事,一直未去王府探望福晋和王爷。”

    安清听到他自称‘学生’,心里还是忍不住有些无奈,当年满打满算他也就跟着自己学了一年的种地,却一直对她以师礼相待。

    应该是她惭愧才是啊。

    张廷玉视线不由看向了安清身旁的两个泥猴子,“这是小阿哥和小格格吧,你们这是?”

    安清摆了摆手,说道:“两个孩子爱玩,摔倒在水田里了,不碍事的。”

    “额娘,我和哥哥才不是玩呢,我们明明就是在学插秧。”雅利奇撅着小嘴,很是不服气地反驳道。

    安清倒是也没反驳她,而是顺势给两人介绍道:“这就是你们二哥哥在家里常念叨的张廷玉,张大人,快些见礼吧。”

    两小只虽然不大,但基本的礼数却早已学了,这会听到额娘的话,自是规规矩矩行了个晚辈礼。

    “伯伯,我知道你哦,二哥哥说你的学问可厉害了呢。”雅利奇仰着小脑袋,很是认真的说道。

    张廷玉笑了笑,“巧了不是,伯伯也知道小格格呢。”

    雅利奇“啊”一声,似是没料到他竟会知道自己,不禁有些意外道:“伯伯知道我什么呀?”

    张廷玉笑道:“伯伯之前在皇上身边当差时,听到皇上夸赞小格格很可爱。”

    雅利奇一听是她皇玛法,得意地挑了下小眉毛,“皇玛法是很喜欢我呢。”

    安清见这小丫头臭屁的样子,忍不住想扶额,这自恋劲也不知随了谁了。

    “弘晊那孩子近来给你添麻烦了。”她看向张廷玉,说道。

    弘晊如今在上书房读书,去年年初张廷玉刚丁忧回来的那会,一次偶尔的机会弘晊向他请教一些课业上的问题,随即被其渊博学识所折服,自此之后便要时不时地找机会请教一番。

    张廷玉轻摇了摇头,道:“福晋客气了,举手之劳而已,弘晊阿哥很是聪慧,很多事情都是一点就通,日后定会成就非凡。”

    这话倒不是场面话,他是真的很欣赏弘晊,那孩子聪颖机敏,心思伶俐,很是善于观察,看问题往往一眼便能瞧出本质所在,这已经非常难得了。

    但更难得是,小小年纪行事上却已经很是张弛有度了,身上有着一种知世故而不世故的圆滑,日后入朝为官定能干出一番事业。

    “福晋和王爷很会教育孩子啊。”张廷玉颇有些感慨道。

    不管是弘晊,还是面前尚且只有三岁的龙凤胎,都能看出来他们家教真的很好。

    安清笑着摆了摆手,这个她还真不敢当,孩子学业这块都是胤祺负责的,她只负责他们的吃喝玩乐。

    “对了,还没有机会当面恭喜张大人喜得贵子呢。”

    说起来也有些唏嘘,张廷玉如今已四十出头了,却才刚刚有了第一个儿子,还是上个月才出生的,满月礼还是前几日才办的呢。

    不过,张家并未大办,只是办了场家宴,安清和胤祺自是并没有登门祝贺。

    按理说,张廷玉这般年纪才得了长子,应该大办热闹热闹才是,但他却偏偏只是关起门来小办了场家宴,其背后的用意倒也不难猜。

    这自打太子复位后,才不到三年的时间,这京城中的局势是越发紧张了起来,太子复立之后,一面开始疯狂报复那些拥立八阿哥的朝臣,一面更加专注培养忠诚于自己的官员小圈子,也就是结党营私。

    而且,太子行事越发乖戾异常,甚至是非不辨,隐隐有些不管不顾之意。

    但站在太子的角度,似乎也能理解,经历过废太子一事,他见识到了父亲的无情,翻脸就能翻脸,还有那群对他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兄弟,任谁怕是都会被刺激到吧。

    不过,八阿哥一党自也不会坐以待毙,两派人马斗的越凶,朝堂之上越是人心惶惶。

    张廷玉是汉臣,又受康熙器重,本就不宜与众皇子搅和在一起,这种时候自是要低调行事,以免一个不小心搅进这夺嫡的浑水中。

    别说是张廷玉了,这几年,她和胤祺又何尝不是。

    “额娘,什么喜得贵子啊?”雅利奇好奇的问道。

    安清摸了摸她的头,解释道:“就是伯伯家生了个弟弟。”

    雅利奇一听‘弟弟’两个字,眼睛倏地就亮了,然后转头看向张廷玉,眼巴巴地问道:“伯伯,我以后有机会能去找弟弟玩吗?”

    弟弟好啊,她可想要个弟弟了,家里有三个哥哥管着她,她也想当个姐姐威风威风。

    安清这个当额娘自是清楚小丫头的心思,毕竟,她平日里但凡抓住个能当姐姐的机会,那必然是不会放过的。

    这次自然也不例外。

    张廷玉可不知雅利奇的心思,笑着回道:“当然可以了。”

    雅利奇又问道:“那弟弟有名字了吗?”

    张廷玉点了点头,回道:“若霭,张若霭。”

    “霭”字,象征着云气和轻雾,也寓意着一种清新、自然的美好愿景,若霭,是个好名字,安清想。

    若是她没记错的话,张廷玉的长子,张若霭,也是难得一遇颇为有学识才能之人,年纪轻轻就高中进士,在殿试中,他的试卷还被雍正认为“颇得古大臣之风”。

    “张若霭,”雅利奇喃喃地重复了一遍,“若霭弟弟。”

    不错,这个弟弟以后她罩着了!

    同张廷玉简单叙了番旧后,安清便领着自家两个不省心的泥猴子回去了,一进院子,她便忙吩咐人带他们下去洗澡了。

    而她自己则躺在葡萄藤下的躺椅上,优哉游哉地享受起了这难得的清静时光。

    但好景不长,随着兄妹两人收拾妥当出来后,她的清静便一去不复返了。

    “雅利奇,吃你自己碟子里的,你要是再抢哥哥的,小心我收拾你啊。”

    两小只跑了一下午了,肚子早都饿了,这不一洗完澡,雅利奇便嚷嚷着饿了,春晓便拿了些点心出来给他们垫垫。

    但因着快到用晚膳的时候了,安清怕他们吃多点心不吃饭,便不让他们多吃,只在他们的碟子中放了几块。

    祝敦性子慢,吃东西也不快,这不,雅利奇自己吃的没几块了,但看见祝敦盘子里还有好多,就开始惦记她哥哥的。

    雅利奇撇了撇嘴,但碍于自家额娘的威严,她还是不情不愿地吃起了自己碟子里仅剩的一块点心。

    祝敦默默拿起了自己面前的一块小蛋糕,放到了妹妹的碟子中。

    雅利奇眼睛一亮,但还是下意识往她额娘那里看了一眼。

    祝敦却出声说道:“没事,妹妹吃吧,额娘说不让你抢,但这是我给你的。”

    所以,不是抢的,就没事。

    安清:“……”

    很好,这臭小子是会抓漏洞的!

    衙门下差后,胤祺骑着马一路朝着城外的皇庄而来,终于在傍晚时进了院子。

    他进来时,安清正陪着两小只正在院子里荡秋千呢,这边的秋千架是胤祺之前让人装的,本来是安清喜欢,这会却成了两小只的心头好。

    还好当时架了两个,不然这会还真不够分。

    雅利奇见到胤祺,一屁股从秋千上跳了下来,直接跑过去抱着他的大腿:“阿玛,你终于回来了,雅利奇可想可想你了。”

    胤祺笑着将闺女抱了起来,“阿玛也很想雅利奇。”

    祝敦虽然慢了半拍,但也是乖乖地走了过来,喊了声:“阿玛。”

    胤祺单手抱着雅利奇,另一只摸了摸他的头,“乖。”

    胤祺一回来,安清就轻松了不少,至少推秋千这活一人一个,正好。

    “阿玛,你什么时候教我骑马啊?”雅利奇坐在秋千上,边荡着边问道。

    胤祺笑着回道:“等你再长大些吧,你现在还太小了。”

    雅利奇‘啊’了一声,“那要长到多大啊?”

    胤祺回道:“至少五岁吧。”

    雅利奇算了算,她现在才三岁,五岁的话,还要好久啊,不由有些失望了起来。

    胤祺不忍自家闺女失望,出声道:“明个阿玛休沐,带你骑马出去溜达一圈,好不好?”

    雅利奇一听立马开心了起来,“好呀,好呀,我要跟着阿玛去骑马。”

    安清低头看了眼祝敦,为了不让儿子感觉到被忽视,也忙跟着说道:“祝敦,那额娘带着你,额娘骑马也可好了,以后也可以教你骑马。”

    祝敦自是乐意的,笑着露出了他的小米牙,“好。”

    说罢,他似是想起了什么,突然仰着脑袋看向安清,“额娘,那你能不能教我种庄稼呀。”

    安清愣了下,“你喜欢种庄稼?”

    “喜欢。”祝敦重重地点了点头,“就像今天在田里插秧一样,还有,农人伯伯说,那小苗以后能长出粮食,我有些好奇它是怎么长的。”

    安清不由有些意外,她扭头看了胤祺一眼,对方显然也挺惊讶的。

    用完晚膳后,两人把祝敦和雅利奇哄睡后,便让嬷嬷将人抱去了隔壁。

    “没想到,祝敦竟然会喜欢种地。”胤祺道。

    安清心想可不是嘛,她也没想到,“也许就是好奇,小孩子心性嘛,他现在喜欢我就先带着试试,以后若是没兴趣了,咱们也不强求。”

    胤祺点了点头,他们两人在孩子教育上一直都挺一致的,让孩子跟着兴趣走,喜欢什么就去做什么,不喜欢也不强求。

    “你这些日子带着他们累坏了吧。”

    这几日衙门有事走不开,胤祺也是好几天没过来了。

    安清摆了摆手,“别提了,再过几日,就把他们丢宫里去吧,也让我清静清静。”

    这两个小崽子和弘晊那会不一样,虽然小时候也黏她,但却没到分不开的程度,所以,从他们周岁之后,时不时就会被丢进宫里,短则几日,长则半个月也是有的。

    反正他们也乐意去宫里。

    夫妻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不知不觉,已月上树梢。

    胤祺起身吹灭烛火后,拉下幔帐,两人相拥而眠。

    在皇庄上待了日子后,安清也该回府了,不过临离开前,她还要附近的另一个庄子上瞧瞧,那是当初她阿爹阿娘给她的陪嫁庄子,离这边并不远。

    胤祺因着一早被康熙召回了京城,安清便打算带着些侍卫,自己过去,至于两个小崽子呢,就不带了,她也好快去快回。

    马车从皇庄出来后,一路向西而行。

    坐车无聊,安清掀开车窗,漫无目的地看着外面的风景。

    这边大多数都是皇庄,或者是一些达官显贵的庄子,其实并没有什么好瞧的,但总归比在马车里呆坐着强。

    只是,当马车路过一个小山坡时,安清却远远瞧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若是她没看错的话,那小坡上的人应该是十三阿哥吧。

    “停车!”

    第142章 五福晋142

    安清从马车上下来后,并未让身边的人跟着,径自朝着十三阿哥所在小坡上走去。

    “十三弟。”

    安清的动静不算小,但走到了他身后好半晌却愣是没有被发现,只能出声喊了一句。

    十三阿哥恍然回过神来,转身看到是安清后,不由一愣:“五嫂,你怎么在这里?”

    安清心想,这话该她问他才对吧,若没记错的话,这边并没有他的庄子才是。

    “我从皇庄那边过来的,顺便去另一个庄子瞧瞧,你呢,怎么在这里坐着,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十三阿哥摇了摇头,嘴角尽力扯出了一丝牵强的笑:“五嫂,我没事,别担心,就是闲来无事,出来骑马恰好路过此处,觉得这边风景还不错,便在这待了会。”

    安清见他这样,哪里像是没事的人啊,“风景是还不错,那我陪你坐会吧。”

    说罢,她便如十三阿哥那般,直接席地而坐,并没有什么太多的讲究。

    不得不说,这地方的风景确实还不错,小坡另一侧是一条长长的大河,河边种了些柳树,一阵微风吹来,树梢轻扬,水波潋滟。

    两人并肩而坐,一时之间谁也没说话,只静静地看着眼前的风景。

    但安清的心思却显然不在这风景上,她的视线落一转,突然落在了十三阿哥有些微微卷边泛白的衣摆上,可以看出这衣服定是穿了许多年了。

    堂堂一个皇子,不说多奢靡铺张,但也绝不会如此节俭,想想便知是经济窘迫所致。

    十三阿哥如今没有爵位,没有差事,俸禄本就低于其他兄弟,再加上近几年康熙确实不待见他,一概赏赐均没有,就像年前康熙进行过一次大赏宫廷的赏钱活动,自亲王以下,就连御前侍卫都领到了赏钱,但却独独落下了十三阿哥。

    据安清所知,十三阿哥府里的日常开支,已经要靠十三福晋的嫁妆贴补糊口了,她和胤祺也曾想着给他们送些银钱过去,但又因没什么合适的由头,怕伤了十三阿哥的自尊心,也只能作罢。

    自打经历过一废太子之事后,这三年多的时间里,她是眼瞧着曾经意气风发、张扬肆意的少年,终还是没入了尘埃,开始变得谦卑、暗淡,这大概就是皇家子弟的悲哀之处吧。

    安清心里很不是滋味,即便知道他在雍正上位后,会重新迎来人生的春天,但终究还是不一样了,在寒冬中待久了的人,是不敢再享受春天的。

    那些失去了的岁月和意气风发,注定是再也不可能回来了。

    十三阿哥似是想起什么,突然开口道:“八妹的事,我还没机会当面感谢五嫂呢。”

    三年前,八公主怀了双胎,安清写信让她阿娘送了两个擅长照顾双胎的嬷嬷过去,调养了半年后,八公主生了下一对双胞胎女儿,虽然结果是母女平安,但过程却十分惊险。

    毫不夸张,生产之时真的是在鬼门关前走一遭。

    因着八公主是头胎,即便有嬷嬷精心替其调养着,但生产时还是遇到了难产,幸亏她阿娘送去的那接生嬷嬷经验丰富,愣是在紧急关头把八公主母女鬼门关拉了回来,就算是这样,八公主生产后,调养了大半年才把亏空严重的身子勉强补回来了。

    安清当时听了也是惊出一身冷汗,万幸当时十三福晋同她提了八公主是双胎的事,及时送了嬷嬷过去。

    不过,如今倒还好,八公主母女三人都很平安。

    安清摆了摆手,道:“都是一家人,咱们不讲这些。”

    一家人啊……

    十三阿哥不由怔了下,眼眶随即一热,如今能把他当成一家人的,怕是也只有四哥四嫂,和五哥五嫂了吧。

    这几年,自打看出皇阿玛的心意后,他也开始疏远他四哥和五哥他们,只怕牵连他们。

    当然,这些只是明面上的,私下里他们仍然还是会有书信往来。

    他也同自己福晋说了此事,希望她日后能与四嫂五嫂保持些距离,谁知五嫂却说,后宅女子不牵扯到前朝,皇阿玛也不会介意的,所以,无需担心。

    事实证明,内眷之间的来往皇阿玛是不在意,但皇子却是不行的,所以,这两年他和四哥五哥明面上也都是保持着距离的。

    就像此时他心情不好,却也无法去找他们倾诉,只能独自来到这里枯坐着。

    安清大概猜到了他为何心情不好,这也是她留在此处的原因。

    前些日子,听说十三阿哥同其他皇子一起给康熙递了份请安折子,这本也没什么,就是再常见不过的请安折子罢了。

    谁知,康熙不知抽哪门子风,却公开在这封折子批复道:十三阿哥并非那等勤学忠孝之人,若将其放纵,必将生事,不得不防。

    在安清看来,康熙这就是纯纯地找茬,十三阿哥递了请安折子,他说人家假模假样,若是这次真没递,那定是会说他不忠不孝,连请安折子都不递了。

    帝王的心思百转千肠,这也是安清这么多年一直都很警醒的原因,即便康熙这些年待她与胤祺真的算是很好了,他们却仍然时时刻刻不敢懈怠半分。

    但无疑的是,康熙这番狠辣的公开批评,只会让十三阿哥的处境越发难了起来,古人最重名声,一句亲生父亲之口的‘并非忠孝之人’,就像是被烙下了耻辱的烙印。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十三阿哥自己要如何自处,被亲生父亲这般伤害,换做任何一个人都很难承受的住吧。

    “十三弟,五嫂信你。”安清轻声道。

    十三阿哥不由一愣,随即像是想通了什么,似是有些不可思议地看了过来,过了好半晌,他才艰难地开口:“为什么?”

    自打皇阿玛那番言论后,这些日子以来,他听到了太多的冷言冷语,有同情的,有质疑的,还有幸灾乐祸的,当然也有给他支持的,比如他的福晋,便始终站在他身旁,不离不弃,还有他四哥,也写了很长一封的信件,言辞之间满是宽慰的话语。

    但他的心里却还是空落落的,没人知道,他此时最需要的就是这句坚定说出口的‘信你’。

    五嫂却懂了。

    安清轻轻笑了一下,并没有着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转而问道:“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样子吗?”

    十三不由愣了下,似是没想到她会提起这事,但思绪不由飘到许多年前。

    那日他在给额娘请安回去的路上,在一条巷子里见到几个太监欺负人,还妄图狡辩蒙混过关,他当时很是生气,坚持将几人扭去了内务府按宫规受罚。

    只是没想到,正好在那会碰到了五嫂,还被他五嫂送了两个大西瓜。

    安清拍了拍他的肩膀,无比认真地说道:“所以,在五嫂心里,你一直是个很好的人,五嫂有眼睛,能看出来,曾经那个正直的少年,从没有变过,只是被误解了而已。”

    从没有变过,只是被误解了而已。

    啪嗒一声,一滴泪水滴在十三阿哥的手背上,哽咽在喉头的酸意无论怎么压都压不下去。

    安清默默叹了口气,继续开解道:“人生在世,一时的不被理解是常有之事,但总会有机会能证明的。”

    十三阿哥身子不由一顿,有些僵硬地抬起头看向安清,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会有吗?”

    还会有机会证明吗?

    安清点了点头,很是肯定地回道:“会有的。”

    即便时间有些长,即便要经历过很多磨难与挣扎,但总归会有这一天的。

    她平时最不喜欢给人灌鸡汤,但此时却也清楚十三阿哥的情况,处在这种境地中,他真的太需要一个希望了。

    “五嫂给你讲一件事吧,其实小时候,根本没人相信我能种好庄稼的,旁的人不说,就连我阿爹阿娘还有哥哥们,都以为我就是一时贪玩,觉得我过些日子就会放弃了,但我当时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坚持做好自己该做的,一步步坚持走到了如今,也算是证明了自己……”

    *

    从皇庄上回到恒亲王府后,雅利奇和祝敦就直奔游乐园城堡而去,这还是当时给弘晊建的,后来弘晊大了不玩了,他们也一直没拆,如今成为了兄妹两人的最爱。

    两小只在皇庄上时便时常念叨要玩,这好不容易回来了,那是一刻也等不了啊。

    安清也没拦着他们,但也提前说好了,只能玩半个时辰,不然他们能没休没止地玩个不停,像是不知道累一样,特别是雅利奇。

    这不,半个时辰很快过去了,紫苏却迟迟没将两人带回来,她便只能亲自过去抓人。

    和预料的差不多,问题出在看雅利奇身上,紫苏好说歹说,小丫头就是不听,愣是在里面一圈又一圈的玩着。

    祝敦都已经在外面等着了,看到妹妹还在里面,只能无奈地劝道:“妹妹,咱们先回去吧,方才咱们答应额娘了,那就要做到,不然额娘待会要生气了。”

    雅利奇却像是没听到一样,仍在那自顾自地玩着滑梯。

    安清额角忍不住抽了抽,隔老远就上演了一场河东狮吼功:“雅利奇,快点出来,我数到三!”

    事实证明,雅利奇最怕的还是她额娘的这个‘老子数到三’的威胁,只见她滑到一半,直接就停了下来,然后麻溜地跑了出来。

    “额娘,您来了啊,我们正要回去呢。”雅利奇一脸讨好地说道。

    安清压根不买账,直接揪着她的耳朵,“你是不是欠收拾,啊,是不是!”

    “哎呀,额娘,轻点,疼疼疼!”雅利奇龇牙咧嘴道。

    呜呜呜,她额娘真是太凶了。

    安清冷‘哼’了一声:“就得让你知道疼,不然我看你是根本不会长记性,我之前怎么说的,答应的事就要做到,你是不是都当耳旁风了,啊?”

    旁的都好说,但她尤为注重孩子的品行教育,她平时怎么耍小聪明都好,但像言而无信这种便不行。

    祝敦见状,忙上前求情,“额娘,妹妹知道错了,您就饶了她这一次吧。”

    紫苏和翠柳也忙上前替自家小格格求情。

    但安清今个是铁了心要收拾这丫头一顿,不管谁劝都没用,无规矩不成方圆,不然以后还不得无法无天啊。

    回到正院后,雅利奇被收拾了一顿后,整个人虽然老实了不少,但明显还是一副气呼呼的样子。

    “都给你说了,额娘会生气的。”祝敦默默叹了口气,道。

    雅利奇‘哼’了一声,直接扭过头去,“等阿玛回来,我要告诉阿玛!”

    额娘打她屁股,可疼了。

    祝敦慢悠悠地回道:“没用的,家里额娘最大,阿玛也要听额娘的。”

    雅利奇不甘心,那她就、就改日进宫还要找玛嬷和乌库妈妈告状,她们都可疼自己了。

    祝敦看出了她的小心思,直接回道:“也没用的,玛嬷和乌库妈妈也疼额娘。”

    雅利奇顿时有些急了:“那要怎么办啊?”

    祝敦很是不解地看了她一眼,这有什么怎么办的啊,“你别惹额娘不就行了。”

    雅利奇:“……”

    安清收拾完人后就去忙了,自是也没注意到兄妹两人的谈话,要不然被她知道那小丫头竟还想着告状,她搞不好还得再收拾她一顿。

    “福晋,雍亲王福晋来了。”

    安清一愣,四福晋来了,“快请。”

    四福晋过来时,安清刚让把两小只从屋子里叫了出来。

    “四嫂,你来的可真巧啊,我们刚回来。“安清道。

    四福晋笑着回道:“我也是知道你们回来了,这才过来的。”

    说罢,她便笑着把视线转移到了两小只身上。

    “请四伯母安。”雅利奇/祝敦规规矩矩行了一礼。

    四福晋摸了摸祝敦小光头,又揉了揉雅利奇头上的小揪揪,“真乖,你们有没有想四伯母啊。”

    两小只异口同声地回道:“想!”

    四福晋笑的根本停不下来,她可稀罕安清这对儿女了,尤其是雅利奇,四福晋这些年做梦都想要个女儿,但因着生弘晖坏了身子,也就只能想想,所以,她打小就很疼雅利奇。

    “呦,咱们雅利奇怎么了,四伯母瞧着你眼圈红红的,这是刚哭过啊。”

    雅利奇倒没有不好意思,很是大大方方的回道:“回四伯母,雅利奇犯了错,额娘刚刚教训了我。”

    四福晋听到这话,不由一乐,“那你现在知道错了吗?”

    雅利奇点了点头,“知道了,额娘说,答应的事情就要做到,要言而有信,不然还收拾我。”

    很显然,祝敦的劝导小丫头是听进去了,至少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不能招惹额娘,不然找谁告状都没用。

    四福晋拉着兄妹两人稀罕了好一会,这才坐下来同安清说起了话。

    其实,她今个过来也没什么大事,一是为了看看莫雅奇和祝敦,二嘛,就是和安清聊聊家常,这些年好像都习惯了,隔上些日子就要过来安清这里坐坐。

    “还没恭喜四嫂呢,弘晖的婚事定下来了。”安清笑道。

    弘晖如今十五岁了,婚事是前些日子定下来的,是富察家的女儿,康熙亲自下的旨,待过两年再成婚,那会她还在庄子上。

    四福晋笑着回道:“是啊,定下来了我也就安心了。”

    安清也跟着点了点头,但还是忍不住有些感慨,这时间过的可真快啊,她们这都要当婆婆了。

    虽然弘晊这会才十二岁,还小,但下个月,弘昇就要满十六岁了,而去年选秀时,康熙已经替他指了福晋,郎中顺岱之女,戴佳氏,明年年底,就该成婚了啊。

    她是弘昇的嫡额娘,待他成婚后,那她自也就顺理成了婆婆。

    每每想起这个,安清便忍不住唏嘘,她如今也才三十出头的岁数,放在后世说不好都还没结婚呢。

    唉~古人成婚太早,这辈分升的就是快啊。

    弘晊知道他额娘今个要带着弟弟妹妹从庄子上回来,从上书房下学后便着急忙慌地赶了回来,谁知,一进来便看到自家额娘双手托腮地坐在软榻上,一脸伤春悲秋的神色。

    “额娘,您这是怎么了?”弘晊不确定地问道。

    安清有气无力地回道:“没什么,就是感觉自己老了啊。”

    之前听说过一句话,叫孩子催人老,意思就是孩子的成长速度很快,让人感觉自己变老了,她这会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弘晊很是不解道:“额娘,谁说您老了啊,您哪里老了,明明就很年轻啊。”

    安清摆了摆手,随后瞥了他身后一眼,没看到有人,“你大哥呢,怎么没过来?”

    弘晊回道:“大哥今个有应酬,要晚些回来,让我先同额娘说一声,他明个一早再来给您请安。”

    安清“哦”了一声,但转头就不由有些纳闷了起来,“那你怎么没去啊?”

    他们兄弟俩这几年一起在上书房读书,各自的好友也都互相认识,平日也基本形影不离的,怎的今个例外啊。

    弘晊理所当然回道:“他未来大舅哥约大哥去酒楼吃饭,我去做什么啊。”

    那又不是他大舅哥。

    安清心想,那怪不得呢,合着是因为这个啊。

    不过,想想也能理解,虽然是皇家赐婚,但人家嫁闺女/妹妹,可不得提前摸摸女婿/妹夫的脾气秉性,约个饭也正常。

    “你大哥对那戴佳氏,可还满意?”安清问。

    她之前可听说了,前段时间,弘昇可找了个机会,远远瞧过人家姑娘一回呢。

    弘晊想了想,回道:“我瞧着应该挺满意的吧,那姑娘是我大哥喜欢的类型。”

    安清点了点头,满意就好啊,弘昇这婚事是康熙定的,她之前也打听了,据说那姑娘性情温婉,当时她便想着应该能和弘昇处的来。

    不过,她转念看向自家儿子,哟,都知道他大哥喜欢什么类型了,他自己想必也是想过的吧。

    “那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姑娘?”安清笑呵呵问。

    弘晊瞥了自家额娘一眼,“儿子的婚事不是要由皇玛法定吗,我喜欢有用吗?”

    安清回道:“那自然是有用的啊,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到时候让你阿玛去找你皇玛法说说呀。”

    要不然你真以为康熙这么神,随便一指就是弘昇喜欢的类型啊,这其中自是少不了胤祺在中间使力。

    至于怎么使力嘛,那自是先向弘昇询问他的意见,然后在委婉地传达给康熙,最后至于选谁呢,那就是康熙决定了。

    弘晊没想到还有这个隐情,他挠了挠头,喜欢什么类型啊,这事他还真没想过呢。

    “那额娘替我挑吧。”

    安清一听这话,顿时忍不住翻白眼,没好气道:“是你找媳妇,还是我找媳妇啊,我才不给你挑呢,万一到时候再不喜欢,再赖到我身上,这种事我可不干。”

    弘晊笑了笑,意有所指道:“没事,我相信您的眼光。”

    安清‘呵呵’了一声,还相信她的眼光,她可是个颜控,要让她选的话……

    等等,这臭小子不会就是这意思吧!

    看到自家额娘一副‘你怎么这么肤浅’的表情,弘晊耸了耸肩,很是欠揍地回道:“没法子,谁让我就这点随了额娘您啊。”

    安清:“……”

    这臭小子,嘴皮子越来越厉害了,别以为她听不出来他在内涵她!

    就在这时,紫苏带着雅利奇和祝敦从外面回来了,两人刚刚得到安清的许可后,又去游乐城堡那边玩了会,不过,这次他们回来的十分准时。

    看样子,这丫头是长记性了。

    雅利奇一进门便看到自家二哥回来,直接开心地欢呼道:“二哥哥,你回来了啊。”

    说罢,像小炮仗似地冲了进来,一头撞到了弘晊的怀里。

    弘晊顺势将人抱了起来,忍不住逗她道:“哎呦,雅利奇,你是不是又重了啊。”

    “才没有!”雅利奇顿时不乐意了,“哼~二哥哥坏,我才没有重呢。”

    说罢,她便要从他怀里挣脱下来。

    弘晊忙哄了几句,小丫头这才作罢。

    “二哥哥。”祝敦乖乖地过来喊人。

    弘晊摸了摸他的小光头,回道:“祝敦乖,走,二哥哥带你们出去玩。”

    然后,他转身同安清说了一声,便领着兄妹两人去院子里玩去了,他们兄妹间的关系向来很好,弘晊也不嫌两小只吵。

    “二哥哥,大哥哥怎么没回来啊?”雅利奇问道。

    “大哥哥有事,明个就会来看你们。”

    “哦,那我明个等大哥哥。”

    “祝敦,你过来,二哥陪你……”

    安清隔着窗户,看着兄妹三人在院子里玩了会,又去了外间搭起了积木。

    她看着弘晊那张越发清俊的面容,不由感慨了句,这臭小子长得真好啊。

    别说,他不说话时,就往那里一站,还真有芝兰玉树那味了。

    第143章 五福晋143

    胤祺晚上回来后,安清把白日里见到十三阿哥的事同他说了说。

    听完,他沉默了好一会,才出声道:“你说,我们能不能把十三弟安排到农政司当差?”

    前两年,康熙让胤祺接受了农政司的一概事务,并将其管辖范围扩大了不少,基本涵盖了所有与农业相关的示意。

    虽说如今农政司虽仍然隶属户部之下,但从某种程度上,它已经完全可以算是独立的部门了,用人方面胤祺还是能做得了主的。

    但若是这个人是十三阿哥,那便要提前征得康熙的许可了。

    安清其实也正有此意,今日回来的路上,她便一直在想着此事,人总闲着也不是这么回事,十三阿哥如今没有差事,时间久了,必然容易多忧多思,会出问题的。

    再者,还有个最切实的考虑,他也是要养家啊。

    虽说他过来农政司不会是多重要的官职,但总归也是有俸禄的,届时她和胤祺想要接济下,也好找由头了。

    “你觉得皇阿玛能同意吗?”安清问。

    胤祺也有些拿不准,这两年他皇阿玛的心思确实越发难琢磨了,经常一个搞不好便会撞到枪口上,“明个休沐,我进宫问问皇玛嬷吧。”

    安清点了点头,论对康熙心思的了解,太后确实比他们看的要准的多,这事问她老人家最合适不过了。

    “成,明个我同你一起吧,正好把两个孩子也带去,这次去庄子上有些日子了,额娘和皇玛嬷肯定也想他们了。”

    第二日,安清和胤祺用完早膳后,便直接带着雅利奇和祝敦进了宫。

    两小只一进宁寿宫,便撒了欢地朝屋子里奔去,“乌库妈妈,我和哥哥来看您了。”

    等安清和胤祺紧跟其后进来时,就看到太后正一手揽着一个小崽子,笑的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

    “哎呀,我的小乖乖呦,乌库妈妈可想你们了。”

    “乌库妈妈,雅利奇也可想您。”

    祝敦虽然嘴不如他妹妹会说,但却也实际行动表达了自己的想念,紧紧抱着太后的胳膊不撒手。

    安清有时候瞧着也觉得挺有意思的,祝敦这孩子情绪比较内敛,很难看到他能特别喜欢一个人,但太后却是例外,而雅利奇却明显更黏着宜妃些。

    还真是奇了怪了,难道还真应了谁取的名字,孩子就跟谁亲嘛。

    太后拉着两小只稀罕了许久,才让人将他们带去院子里玩,安清和胤祺这才得空和她聊些正事。

    胤祺将事情始末大概了说了下,“皇玛嬷,您觉的此事可行吗?”

    太后沉吟了片刻,按照她的意思,十三阿哥这事自是不沾身最好,皇帝近些年来越发偏执多疑了,从他待老八和老十三的反应便能看出来。

    但她也知老五这孩子的性子,本就是个重情重义的,再加上他之前同十三又交好,此时若是让他袖手旁观,他心里怕是很难过得去这道坎。

    “这事先不急,等等再说。”

    等等?

    等什么啊,安清有些没明白。

    太后也没卖关子,直接说道:“皇帝前几日来宁寿宫,同哀家提了一嘴,说是去年黑龙江的垦荒收成很是喜人,上个月又放行了不少关内的灾民过去建新的农场,这事在朝堂上可不算小啊。”

    安清和胤祺对视了一眼,两人立马明白了太后之意。

    这几年的时间,她三哥和博定将军协力,已经在北大荒那片土地上建了二十多个农场了,每年的粮食产量这块也在逐年增加,在去年达到了一个小高峰。

    这算是农事范畴,连带着奉天府那边的农事试验场,如今都是归在农政司管辖范围之内的,也就是胤祺管的。

    再加上开发北大荒之事,本就是她和胤祺一手促成的,如今这份功劳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定是要算在他们身上的。

    而康熙在上个月又放行了一批灾民过去,这也是摆明了支持继续开发北大荒,那日后那块的功劳也只会越来越大。

    常言道,树大招风啊。

    所以,太后这是想让他们等,等朝堂之上有人眼红坐不住,先朝他们发难,从而再看看康熙的态度如何。

    安清见太后对朝堂上的事竟这般了解,便知她平日里定没少思虑这些,心里也不免有些不是滋味。

    若不是为了他们,太后哪里需要考虑这些啊,她只需在宁寿宫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就好了。

    安清挽住太后的胳膊,有些愧疚道:“是我们让皇玛嬷劳累了。”

    太后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傻丫头,我不为你们想,还能为谁想啊,什么劳不劳累的,这点子事哪里至于。”

    她又不是老糊涂,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安清他们这几年之所以待在京城,也是有她这老婆子的缘故。

    但事实也确实如太后所想那般,在复立太子之后,安清和胤祺之前不是没想过像当初那般直接出京,远离京城这块是非之地,但他们却也有旁的考量。

    如今太后已经七十多的高龄了,虽身体还算健康,但生老病死本就是自然规律,他们阻止不了,但能做的就是在她生前,尽量陪在她身边尽孝。

    不管是对胤祺,还是对她和孩子们而言,只有这样,到时候真的面对生离死别时,才不会留下遗憾。

    *

    关于黑龙江垦荒之事,确实如太后所料,朝堂上不少人都早已眼红不已,也确实有不少人想趁机分上一杯羹。

    内城中一处非常不起眼的院子里,此时正聚集着一群朝廷重臣,而这里正是八爷党的秘密议事地点。

    屋内众人分别是,阿灵阿,鄂伦岱,揆叙,王鸿绪。

    阿灵阿,如今钮钴禄家族的核心人物,时任刑部尚书,也是康熙初年辅政大臣之一遏必隆的儿子,也是十阿哥的亲舅舅。

    鄂伦岱,佟国维的儿子,康熙母族佟佳氏如今的核心人物,时任领侍卫大臣。

    揆叙,是纳兰明珠的儿子,也是叶赫那拉氏的核心人物,时任工部左侍郎。

    王鸿绪,科举榜眼出身,时任户部尚书,也是汉人士大夫里的核心人物。

    而在八阿哥身侧坐着的分别还有两位阿哥,分别是十阿哥和十四阿哥。

    不得不说,这屋子里的人都是八爷党的最核心人员了。

    若是安清在场,定是要感慨一句,怪不得八阿哥要谋求太子之位呢,有这么个支持的阵容,任谁不想取代太子啊。

    他们今日聚在此处,主要是针对太子近期的疯狂报复进行反击。

    但在商议完此事后,揆叙突然提道:“恒亲王如今在朝中影响力不小,咱们要不要提前防一防?”

    十阿哥一听这话,下意识皱起了眉头,语气不善道:“防什么呀,五哥他向来无意于此,咱们防他做什么!”

    揆叙知道十阿哥早年间与九阿哥交好,如今向着五阿哥说话倒也能理解,“敦郡王别急啊,听下官把话说完,下官的意思是,咱们拉拢不到恒亲王不碍事,但千万不能让太子拉拢了去。”

    “再者说,据说黑龙江那边的农场已经建了二十多个农场,但仍只是开发一小部分,日后只会越建越多,下官想着,恒亲王的人怕是会有些吃不消吧。”

    十阿哥心想这有什么吃不消的,五哥都封亲王了,手里还能没有人可用,“若是吃不消,五哥自会同皇阿玛说的,但这和咱们防他有什么关系?”

    揆叙没再吱声,但现场众人却都听明白了,他这哪里是怕恒亲王吃不消,分明就是想把恒亲王搞下来,他们塞自己人进去,从而趁机分杯羹。

    十阿哥虽然没听懂这言外之意,但十四阿哥却懂了,直接问道:“敢问揆叙大人,咱们的人里可有五嫂那般有本事的?”

    揆叙一怔,那自是没有的啊,别说他们的人里了,就算是整个大清了,都找不到第二个像恒亲王福晋那般有本事的人了。

    “这不就得了,据我所知,黑龙江那边垦荒建农场之事,一直都是五嫂的三哥在负责,你们觉得若是五哥出事了,他还能继续在那里干?”十四阿哥道。

    揆叙回道:“那不是正好,这位子空出来了,之前都建了这么多农场了,经验也早已成熟,谁过去管都一样。”

    十四阿哥哂笑道:“揆叙大人不了解种地之事,能说出这种话也正常,种地上的学问可大了去了,也从来不是一成不变的,当时我们在农事学堂上学的第一课便是,要因地制宜,黑龙江那边自古就是蛮荒之地,情况本就复杂,要是随便一个人都能做的,那边何至于荒了这么久。”

    揆叙被怼到哑口无言,轻‘哼’了一声,道:“十四贝子何时与恒亲王那个这般交好了,竟这般维护。”

    十四阿哥回道:“交好谈不上,但当年在大殿之上皇阿玛要劈了我,是五哥冒死抱住了皇阿玛的腿,所以,只要他无意与咱们作对,我就绝不同意对他出手。”

    揆叙冷笑了一声,道:“那下官奉劝贝子一句,成大事者,最忌讳妇人之仁。”

    说罢,又看向屋内的其他人,问道:“这事你们觉得呢?”

    十阿哥这会也听明白,顿时就急了,“你们这不是欺负人吗,五哥又没招惹我们,我们对付他做什么!”

    鄂伦岱和王鸿绪沉思了片刻,最终还是选择站在了揆叙这一侧。

    毕竟,那边可不止垦荒建农场这么简单,边塞地区有驻军,也就意味有兵权,若是能派他们的人过去,那便有机会渗透一二。

    阿灵阿余光注意到十阿哥在看着自己,默默叹了口气。

    他小妹去世的时候,自己这个外甥还小,虽说有钮钴禄家在宫外给他撑腰,后宫里也没有那等子捧高踩低的奴才敢轻视他,但一个没娘的孩子在后宫里总归是要受些委屈的,好在他那会同九阿哥交好,宜妃对他也算颇为照顾,而恒亲王夫妇更是待他像亲弟弟一般。

    据说当时在兆祥所时,恒亲王福晋经常会给九阿哥送些吃食和新鲜玩意,十阿哥同样也会有一份,从未落下过,他们钮钴禄家也一直感念这份照顾。

    “恒亲王和福晋既然不喜欢争端,咱们又何必强人所难呢,让他们种地也挺好,总归是对大清社稷有益之事,八贝勒,您觉得呢?”阿灵阿道。

    这话言外之意,无论日后谁登基为帝,像恒亲王福晋这种人才都是需要的,八阿哥也不例外。

    所以,这会他们又何必上赶着去把人得罪了呢。

    众人表达完自己的意见后,3人赞同,3人反对,局面持平,随即他们不由把目光落在了八阿哥的身上。

    八阿哥低着头,眼睛微闭,似乎在沉思什么。

    揆叙他们想的那些利益和好处,八阿哥又何尝不懂,只是,对五哥五嫂出手,从内心来讲,他是不想的。

    可他又很清楚,谋大事者,本就不能妇人之仁,当断则断才好。

    但不知为何,八阿哥突然想到了他额娘,他额娘是去年去世的,当时她病重拒绝服药,一心求死,他知道他额娘都是为了他。

    那时朝臣举荐他为太子,他皇阿玛公开表示他额娘出身微贱,给否决了,于是他额娘觉得自己连累了他,这才心灰意冷,一心求死。

    八阿哥眼底不由闪过一丝悲伤,可他额娘哪里知道,他从未觉得是她连累了自己,想要什么他自己会去争,他只想要她活着。

    可他额娘终究还是走了。

    他额娘生前位份不高,出身也不显赫,在宫里被人轻视是常有之事,但从他额娘的言语中能听出来,五嫂每次见他额娘都很敬重有加,从未仗着出身贵重有过任何轻视之意。

    也许在旁人看来可能没什么,但八阿哥自己却很清楚这有多难得,因为就连八福晋都未真正做到,但单论出身的话,五嫂可是比八福晋还要高。

    还有他五哥,小时候在上书房时也算对他照顾有加,还有之前他额娘去世时,他也一直忙前忙后……

    “阿灵阿大人说的有理,五哥他既然无心与我们为敌,我们没道理先对他动手。”八阿哥道。

    揆叙脸上闪过丝惊讶,不是,怎么就没道理了,这夺嫡之事的道理可不是这么算的。

    “八贝勒……”

    八阿哥却抬手制止了他,直接表示:“此事不用再议了。”

    众人不由一愣,揆叙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才是恒亲王和福晋的厉害之处,他们看似与世无争,却该得的好处都得了,又偏偏很得人心,且看如今各皇子之间早已为了利益各自为营,互相猜忌,但大家似乎对他们却总是能卸下几分心防。

    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但在恒亲王夫妻身上,好像不太适应。

    他们若是不争还好,一旦有了争夺之心,怕是……

    罢了,他们不动手也行,反正太子那边怕是没这么坐得住。

    安清和胤祺是赶在宫门落锁之前出来的,他们中午陪着太后用了膳,顺便在宁寿宫歇了个晌,待起来后,便又去翊坤宫坐了坐,不知不觉都过了一下午。

    至于两个小崽子嘛,他们却没带出来,直接丢在宫里了。

    不用带孩子,安清瞬间觉得浑身轻松了不少,旁的不说,这回来的马车上就安静了不少,至于什么时候接回来,就再说吧。

    马车一路驶进恒亲王府,两人刚下马车,便有人来禀报,说是九阿哥来了,在前院等他们呢。

    两人不由有些纳闷,都这么晚了,这瞧着是有什么急事啊,他们也没再耽搁,径直去了前院。

    九阿哥见两人来了,忙起身迎了上来,“五哥,五嫂,你们可算回来了,我这都喝了一肚子茶了。”

    胤祺径直问:“发生什么事了?”

    九阿哥也没兜圈子,轻点了点头,回道:“今个傍晚,十弟突然去我府上找我,说有要事让我转告给你们。”

    安清不由一愣,十阿哥?

    胤祺眉头微皱,“何事,快些说,别卖关子。”

    九阿哥撇了撇嘴,他哪里是卖关子,这不是还没来及说嘛,“十弟说,让你们小心太子党的人,他们近期估计要针对你们。”

    说罢,他便把十阿哥告诉他的事全说了出来。

    其实,今个八爷党一众议事结束后,便各自离开了,十阿哥是和他舅舅阿灵阿一同离开的,这消息也是阿灵阿透露给了十阿哥。

    十阿哥知道自己如今站到了八哥阵营,怕给五哥添麻烦,就没直接过来,而是找了他向来要好的九哥。

    九阿哥近年来一门心思做买卖,衙门里的差事只是担了个名号,点卯都不去,京城不少人都觉得他不务正业,很是瞧不上他,所以,这些人倒是少了不少忌惮。

    安清和胤祺对视了一眼,心想还真被皇玛嬷说准了。

    “八阿哥一党没有什么动作吗?”安清问。

    她虽然觉得这话十阿哥估计也不会说,但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谁知,却听九阿哥直接回道:“我也问了十弟,他说有人提了,但最后被八哥给强势摁了下去。”

    安清不由有些意外,他们和八阿哥向来没什么交情,没想到他竟会在利益面前不对他们动手。

    事情说完了,九阿哥却没着急走,而是看着安清问道:“五嫂,你说,真的不能将十弟也拽回来了吗?”

    近些年,他才明白当初她五嫂将他从朝堂争端中拉出来有多明智,反正他也没有什么野心,当个闲散王爷,逍遥自在也挺好。

    只是,当初他也劝十弟来着,可是他还是卷进去了。

    安清默默叹了口气,关于十阿哥的事,她也很无奈。

    其实,她也私底下劝过,但十阿哥当时是如何回她的呢。

    “五嫂,我知道我一直都不聪明,没有其他兄弟那般能干,但我也有自己的苦衷。”

    苦衷。

    安清不傻,稍稍反应片刻,便知道他这个苦衷是指钮钴禄家。

    “我额娘去世的早,但宫里的人却从来不敢怠慢我半分,我知道都是外祖和舅舅为我在宫外撑着气势,包括皇阿玛待我还算不错,也是因为我背后靠着钮钴禄家。”

    所以,他没得选,钮钴禄家为了家族未来,选择站队了他八哥,那他也只能同他们站在一起,人不能只享受好处,丝毫不付出的,这世间没有这样的道理。

    安清无法反驳,因为事实确实就是这样。

    要不然之前第二次大封时,十阿哥是如何跳过八阿哥、九阿哥,直接和七阿哥一起呗封为郡王的,正是因为他的母家钮钴禄氏。

    不过,安清倒也不太担心十阿哥,都说福祸相依,如今看来,他是因为钮钴禄氏无奈牵扯进了夺嫡之事,但历史上,十阿哥算是八爷党中结局算是比较好的了。

    雍正之所以对他能百般容忍,也正是因为他背后的钮钴禄氏。

    钮钴禄一族在朝野门生故旧遍布,这样的背景使得十阿哥在政治上有一定的优势。

    安清想着,等日后雍正继位后,他们再劝着十阿哥些,不让他给雍正找麻烦,想必余生安稳应该是没问题的。

    第144章 五福晋144

    谁能想到,十阿哥刚将消息递过来,当晚参胤祺的折子就已经递到了康熙的案前。

    这晚是王贵人侍寝,近些年来,康熙对王贵人虽不像前些年那般宠爱了,但每个月里还是会召她侍几日寝。

    王贵人过来时,见康熙还在案前看奏折,便没上前去打扰,而是径自坐在旁边候着。

    而康熙这边,随着手中一个个翻开合上,眉头也越发紧皱了起来。

    这一沓竟都是参老五的,说老五结党营私,平日里和其他阿哥走的很近,如四阿哥、七阿哥、九阿哥、十二阿哥等等。

    当看到这些时,康熙心里却完全没当回事,但当看到十三阿哥的名字,他却不由一顿,随即认真看起了那奏折上禀报之事。

    近一个月内,老五同十三共见了四次,其中三次是在宫里遇到,两人同行出宫,另外三次则是在宫外,一个茶馆的包厢中,两人竟单独待了一下午。

    康熙虽然这些年还算信任胤祺,但出于目前对十三阿哥的忌惮,心下不免有些迟疑。

    所以,两人这一下午究竟在聊什么?

    还是说,在密谋些什么?

    王贵人见康熙神色不太对,忙走上前轻声轻语地关心道:“皇上,时辰不早了,还是早些休息吧,保重身子重要。”

    康熙这才乍然回过神来,见时候确实不早了,也没说什么,起身离开了桌案。

    王贵人忙跟上前去,服侍着康熙洗漱更衣后,两人便进了里间。

    康熙这会显然是心中有事,眉头始终紧皱着,待走到床边时,他突然转头看向王贵人,问道:“你觉得老五如何?”

    都说当局者迷,他倒是要看看,在旁人心中,老五是不是如他一直以为的那般。

    王贵人听到这话,脸上立马露出一丝惶恐之色:“皇、皇上,妾身就是个妇道人家,哪里懂朝堂之事。”

    康熙见她这般反应,却没什么意外。

    王贵人是汉妃,在这宫里向来小心翼翼,这些年最受宠时,但却也不见任何骄纵,一直本本分分,即便生了三个儿子,也从未有过任何非分之想。

    胆小温顺,恪守本分,这恰恰也是康熙最喜欢她的地方。

    “无事,这不牵扯到朝堂,就单单论老五这个人,朕准你说说。”

    康熙突然问起了五阿哥,王贵人心下不由泛起了嘀咕,她方才过去时,余光恰好瞥到那奏折上出现了十三阿哥的名字。

    她不傻,知道这定然不是巧合,难道是皇上怀疑五阿哥同十三阿哥之间有什么?

    那这可不妙啊,十三阿哥如今的处境,王贵人虽然在后宫深居简出,但也是知晓些的,皇上近几年越发多疑了,若真让他对五阿哥留下什么疑心,日后怕是后患无穷。

    王贵人沉思了片刻,出声道:“妾身一直都觉得,恒亲王有一点和皇上特别像。”

    康熙面上不显,但心中不由一紧,他以前常听说大阿哥和太子像他,后来又听说十三像他,但事实证明,这几个儿子都心太大了。

    难道老五也是这般?

    “这话怎么说?”他不动声色地继续追问道。

    王贵人不慌不忙地回道:“依妾身看,五阿哥和皇上一样,都很是重手足之情。”

    康熙神色不由一顿,“重手足之情?”

    王贵人点了点头,回:“以前妾身看到皇上和裕亲王的感情那般深厚,便打小就告诫十五他们,也要像皇上您一般,切记要兄弟友爱,但妾身后来却发现,恒亲王在这点上才是最像皇上的。”

    说罢,她也不再等康熙追问,继续径自说道:“不瞒皇上,当初小十八没了的时候,其实那会去塞外时,恒亲王还特地写了封信给十五,交代他十八年纪小,在塞外一切要多留意些,还交代了许多注意事项,说是弘晊小阿哥初到塞外时就遇到过。”

    康熙不由一愣,怪不得当时十五去找他,说小十八年岁小,想找他寻个太医在身侧看顾着,原来是老五嘱咐的啊,还是不远千里,特地写封信送过去。

    只是,小十八当时病症太急了,即便有太医在侧,第一时间发现并救治,还是没能救回来。

    康熙想到那个早夭的小儿子,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若不是当初他将他带去塞外……

    “是朕的疏忽,当初要是不带着小十八,说不定就……”

    王贵人忙打断他的话,“皇上千万别这么说,都是妾身的不是,不该在皇上面前又提起这事,这都是小十八的命,怨不得旁人的。”

    她说这话时,眼眶也不由泛了丝红,康熙牵起她的手,轻拍了拍。

    他们俩是小十八的父母,对于小十八的事,自是没有人比他们更不好受的了,特别是王贵人,小十八可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

    王贵人冲着康熙摇了摇头,道:“皇上,妾身没事的,所以,也正是因为那次的事,妾身才觉得五阿哥和皇上是极像的。”

    康熙微微颔首,脸色也缓和了不少。

    小十八当初还这么小,老五关心小十八能图个什么,还不就是念着手足之情罢了。

    想到这里,康熙心里也不由为方才的猜忌有些愧疚。

    他一直都知道的啊,老五打小就是那么个性子,温厚纯良,这么多年了,老五那孩子从未变过,还是那般忠厚心善,一片赤诚之心。

    十三就算再不济,那也是他骨肉兄弟啊,他不为其他,只是单纯关心弟弟而已。

    现在静下来仔细想想,若是老五真想谋划什么,那定也不会选择茶楼那种场合,应找个更加私密的地方才是。

    王贵人见康熙的脸色好了不少,心下也不由松了口气。

    看来她这一步并没有没走错,进宫快二十年了,关于这位眼前这位帝王,她约摸着也能了解几分,他是矛盾的,既有着帝王的多疑,却内心深处又是个极注重亲情和孝道的人。

    当然,这个前提是那人不能让他有半分疑心,就比如对太后这位嫡母,和裕亲王这个哥哥。

    所以,她才想着以此事为切入口,来打消他对五阿哥的疑心。

    但王贵人自觉也没乱说,当初五阿哥给十五写信之事,她也是后来听十五提起的,那时距小十八离开已经一年多了,但她心里是念着这份情的。

    更不要提,当初在农事学堂时,安清对十五那般照顾了。

    所以,今个这事既然被她碰到了,虽然违背了她在宫里向来明哲保身的原则,但那也没有置身事外的道理。

    *

    大概过了几日,安清和胤祺见康熙并未有任何异样,便觉得此事可试,于是当日胤祺便去了乾清宫,这一去就是一下午,待他回来时天都已经黑了。

    胤祺一进门,安清便急切地问道:“怎么回来这么晚,皇阿玛为难你了?”

    按理说,农政司也不是六部中职权衙门,而且为了保险起见,给十三阿哥的也不是什么关键的职位,这事风险应该不大才是。

    难道是他们预估错了形式?

    胤祺摇了摇头,回道:“别担心,皇阿玛没有为难我,我同他提了想让十三弟进农政司的事,皇阿玛只问了我一个问题,然后便同意了。”

    安清不由好奇道:“什么问题?”

    胤祺回:“皇阿玛问我,为什么要帮十三弟。”

    安清心里不由一悬,康熙用的这个‘帮’字,就很耐人询问。

    “你如何回答的?”她问。

    胤祺回:“我说,十三弟也要养家。”

    安清怔了下,立马意识到胤祺这回答高明啊。

    康熙那个‘帮’字一出,就基本给胤祺此举定了性,若按照他们之前想好的那般解释,多少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之意。

    但胤祺这个回答却再合适不过了,他只是想帮弟弟养家活口,和朝廷上旁的事都无关,只是家事。

    康熙之前可能是没意识到这个问题,但当胤祺这么直接表明时,康熙再怎么样也不好看着爱新觉罗家的子孙连家都养不活吧。

    “你反应还真快。”她对他竖起了大拇指。

    胤祺却摇了摇头,这还真不是他反应快,而是他一开始有了心理准备。

    “今个在宫里时,我碰到十五弟了,他提醒了我一些事。”

    安清“啊”了一声,有些不明白这和十五有什么关系。

    胤祺也没卖关子,直接说道:“他说,他额娘让他转告我,无论皇阿玛问什么和十三弟有关的事,只管往兄弟情分上说。”

    安清不由一愣,王贵人?

    两人都不傻,自是很快便猜到了缘由,虽然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多半是王贵人之前在康熙面前替他们打过掩护。

    多半是太子那边人动的手。

    “皇阿玛说,十三弟去农政司当差的事先不要声张,再等等。”胤祺道。

    安清眉头不由皱了皱,再等等?

    所以,康熙这是要等什么啊。

    但这个困扰并未困扰安清太久,大概过了几日,某日上朝时,朝中突然有几位大臣联合起来当朝参了胤祺,其意就是说他结党营私,居心叵测。

    要知道,这可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有人当众参胤祺,尤其在康熙如今如此敏感之际,再加上胤祺手下有管着好些重要差事。

    众人都纷纷意识到大事不妙,就算这事最后落实不了,恒亲王此次怕是都别想全身而退了,十有八九会被康熙猜忌上。

    谁知,康熙却一反常态,当场斥责了那几位大臣,力挺了恒亲王。

    “老五是什么人,朕最清楚,怎么,朕的儿子就不能重情重义,念兄弟情了,嗯?”

    这话一出,朝堂上下顿时鸦雀无声,虽说都知皇家向来无情,但任谁也不敢公开反驳啊。

    但不得不说,经此一事,朝堂众人也纷纷意识到了,皇上对恒亲王的信任程度,日后若是有什么想法,想必也要掂量掂量了。

    对于这个结果,安清和胤祺也是比较满意的,能少一事是一事,毕竟,他们也没有受虐体质,安生日子谁不想过啊。

    不过,这次之事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是太子一派所为,众人想着此次恒亲王怕是不会轻易善罢甘休,泥人还有几人性子呢,怎么也得还击一二,不然也太软柿子了吧。

    太子党众人也是这么认为的,并都打起来十二分精神想着如何应对。

    但谁知,恒亲王这边却迟迟都没有动作,人家该怎样还是怎样,压根没想着要还击。

    好像压根不怕被当软柿子似的。

    安清心想,软柿子也好,硬柿子也罢,但事情一旦做了,那必然要留下痕迹,他们如今能得到康熙的任性,恰恰是因为他们什么都做。

    至于太子那边,他是不是会因为此时而记恨上他们,安清便无从得知了,但她也不担心对方会再次对他们出手,毕竟,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现下已然是康熙五十一年,离第二次废太子并不远了。

    春去秋来,寒来暑往,四季交替。

    大自然的规律亘古不变,田地里的庄稼也响应着时节变换着,从幼苗,到成熟,再到丰收。

    转眼进了九月,安清正在皇庄上忙着收她的水稻,近几年来,她一直致力于研究高产水稻,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效果还是甚微。

    看来得找个机会去南方一趟了,通过这十几年的努力,大清境内的农业科学种田这块已经小有所成,在这部分她也可以松口气了,而接下来,杂交水稻似乎也可以试着提上日程了。

    就在这时,小喜子突然匆匆跑了过来,满脸慌张之色。

    “福晋,王爷让人来禀报,说皇上再次废了太子。”他低声道。

    安清不由一顿,“好,我知道了,让人准备马车,咱们回府。”

    对于这事,她本就有心理准备,自然也不会太惊讶。

    但二废太子也不是小事,她还是快些回府才是,雅利奇和祝敦还在宫里呢,这种多事之秋,还是把他们接回府里更稳妥些。

    皇庄离京城本就有些距离,安清紧赶慢赶,回到府里时已经是傍晚,这会再进宫去接人是来不及了,只能明个再说。

    谁知,她才一进府,雅利奇和祝敦便冲了过来,“额娘,您可回来了,我和哥哥都等好久了呢。”

    安清愣了下,看到旁边的马祥才明白,胤祺这是知道她应该来不及,提前把人接回来了啊。

    至于胤祺自己,他则是很晚才从宫里回来。

    “在宫里可有用晚膳?”安清问。

    胤祺摇了摇头,脸上满是疲惫,“没来的及,皇阿玛今个召见了不少大臣,我们兄弟几个见的比较晚,都在乾清宫外候着呢。”

    这种时候,早已乱成一团,哪里还顾得上吃饭啊。

    安清也猜到了,早早便让春晓给他留好了饭菜,一直在锅里热着呢,这会端上来正好可以吃。

    胤祺之前还没觉得,但等饭菜端上来,才意识到自己有多饿,吃了两碗饭了才稍稍缓过来。

    安清也没催他,只静静地等他吃完。

    胤祺终于吃的差不多了,这才将今日宫里发生的事说了出来。

    “皇阿玛发现了太子谋反的切实证据,还有,太子前些日子说的那句狂悖之语,也已经传到了皇阿玛的耳朵里。”

    想到太子前些日子那段流传千古的狂悖之语,安清默默叹了口气,‘古今天下,岂有四十年太子乎’,这和直接说康熙该退位了有什么区别。

    不得不说,太子这几年,真是眼瞅着越发疯魔了,虽说这话他是在私下里说的,但隔墙有耳懂不懂啊,这不,就被八爷党的人抓住了把柄,直接一击而中。

    “谋反的证据是什么?”安清问。

    胤祺叹了口气,把事情始末简单说了一遍。

    安清听完便明白了,这就是历史上的托合齐饮酒案。

    九门提督托合齐是太子党的人,在一次酒桌上,他联合了康熙身边的大太监梁九功,兵部尚书耿额,和刑部尚书齐世武等人,结党营私便罢了,他们竟还搞出了一份让太子提前登基的奏章。

    这是康熙的情报头子和贴身大管家都成了太子的人啊,不管太子是想逼宫,还是下毒,都有了实施的可能,也怪不得康熙此次反应这般迅速警觉,直接便将给太子废了。

    没法子啊,谁让太子这把玩的太大了,不管他有没有谋逆的念头,他切切实实都有谋逆的能力,再加上他那句狂悖之言,任谁看了都得觉得太子这是要谋逆的意思啊。

    当然,重点还是太不小心了,但凡有这么个队伍,那不得想法子藏着掖着啊,竟然还敢将他们聚集起来,要不然也不至于一次酒宴就给一网打尽了。

    “皇阿玛很是震怒,直接下旨将托合齐挫骨扬灰,耿额是绞刑,齐世武是铁钉钉墙之刑,梁公公被终身监禁。”胤祺说道。

    安清下意识点了点头,从这些人的极刑能看出来,康熙是真的挺生气的。

    相比较而言,梁九功倒算是不错的了,可见康熙对于这个自幼陪在他身边长大的人,还是念了几分旧情的。

    只是,她一直有一事想不明白,梁九功为何要牵扯进这事中?

    像旁的人都还好理解,他们都是为了前途,为了家族荣耀,为了子孙后代,但梁九功是太监,什么子孙后代、家族荣耀和他是无缘了。

    至于前途,那就更不应该啊,他本就是康熙身边的第一人了,日后不管是哪个皇子登基了,定是都不会亏待了他去,何苦要冒这个险啊。

    安清虽对梁九功不是太了解,但从以往接触的经验来看,这绝对是个聪明人,所以,才说不应该啊。

    “你可知,梁公公这是为何?”

    胤祺自是明白安清的困惑,他想了想,回道:“你也知道,二哥是打小由皇阿玛亲自养大的,但那会皇阿玛国事也忙,很多时候都是梁公公在陪着二哥。”

    据他额娘说,那会去乾清宫时,经常能看到梁九功背着熟睡的小太子回寝殿。

    安清明白了,所以,梁九功是冲着情分去的。

    “而且,在皇阿玛彻查之后,发现梁公公并未有要谋害皇阿玛之意,他只是不忍太子再度被圈禁,所以,选择站在了他那一侧,但却也只负责在皇阿玛身侧刺探些消息。”胤祺神色也有些感慨。

    安清点了点头,要是这么说的话,那确实就好理解了。

    这大概也是康熙在审问众人之后,之所以能对梁九功网开一面的另一方面原因吧。

    梁九功虽然在一众皇子中,因着情分选择了站在太子这一边,但却也从没想要谋害康熙。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在这悠悠深宫之中,大家为了权势争的头破血流,但也有人在拼命的苟活之余,还在努力顾念着曾经那丝情分。

    第145章 五福晋145

    又到了京城一年一度飘雪的季节。

    安清让人泡上一壶热茶,在游廊前悠哉悠哉地观着雪景。

    茶壶中泡的是她之前夏季那会特地做的蜜桃乌龙茶,茶炉里的炭火烧的很足,茶壶里的水咕噜噜冒着泡,没过多久,乌龙茶香和桃子清甜的香气便慢慢萦绕在鼻尖。

    “这么多年过去了,福晋您还是一如既往地这么爱看雪啊。”小喜子在一旁感慨道。

    安清笑了笑,随手又倒了一杯茶,轻轻地抿了一小口,口齿留香。

    谁说不能呢,这么些年,好像已然成习惯了,以前在宫里时是满宫跑着观赏那紫禁城的独有的雪景,后来搬出来后,她则更倾向于像如今这般,廊前喝茶观雪。

    变的是形式,但不变的是她喜欢雪天的心。

    “这天儿真的是,怎么又下雪了啊,我还想着今个去城郊马场骑马呢。”雅利奇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一脸不太高兴的样子。

    相比于安清而言,雅利奇显然很不喜欢下雪天,但准确来说,她也不是不喜欢雪吧,只是单纯觉得天气不好,妨碍了她出门四处撒野。

    安清虽说打小就不拘着雅利奇的性子,但如今看她一刻钟都待不住的样子,也是忍不住头疼。

    雅利奇和祝敦如今已经八岁了,祝敦是两年前去上书房读书时,她也替雅利奇请了个先生,教她读书识字,谁知这丫头根本就是个坐不住的,读书之事更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但偏偏胤祺又是个女儿奴,以前管儿子学业时,那叫一个严厉,可轮到雅利奇了,他就怎么也舍不得管教,安清无奈之余,只能亲自上场。

    没法子,她要不压着些,以后真怕这丫头以后成了个大字不识的文盲。

    不过,安清也不是那种鸡娃的家长,就简单按照后世小学生的时间规划来,一天五个课时,一个课时三刻钟(45分钟),上午三个课时,下午两个,学五休二。

    除了上课的时间,其余时间她都可以自由安排。

    这不,今个正好是休息日,雅利奇好几日前就计划好了,说是要去城郊马场骑马,谁知昨个白日里天气还大好,却在晚上突然就飘起了雪来,就这样整整下了一夜,到现在还没有要停的意思。

    所以,这丫头的骑马计划只能被迫取消。

    “你就不能消停消停,这整日里不是骑马射箭,就是舞枪弄棒,你不累吗?”安清道。

    雅利奇摇了摇头,回道:“这有什么好累的啊。”

    就像安清理解不了雅利奇一刻都闲不下来的性子,雅利奇对她也有许多颇为不理解的,就比如眼前。

    “额娘,这雪景您年年都看,都一个样,看来看去不腻嘛,到底有什么好看的啊。”

    安清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没好气道:“那饭你还天天都吃呢,也没见你少吃一顿。”

    雅利奇小眉头不由皱了下,觉得她额娘这话说的颇为没道理了些,“那能一样嘛,不吃饭会饿死的,但不看这雪景又不会死。”

    安清:“……”

    好吧,她承认这丫头说的也有些道理。

    但话又说回来,人在温饱满足的情况,有些精神追求不也是人之常情嘛。

    她摆了摆手,故作高深道:“说了你也不懂。”

    雅利奇撇了撇嘴,又来这一套,每次说不过自己,都用这种话来敷衍自己。

    这有什么不懂的啊,说到底,不就京城那些女子最喜欢做的附庸风雅之事嘛。

    “额娘,你真是一点不像是草原儿女。”

    安清‘嘿’了一声,“臭丫头,我不像草原儿女,你像啊!”

    雅利奇扬了扬下巴,很是骄傲地回道:“我像啊,外爷、外奶奶,还有舅舅四姑姑他们,都说我像啊。”

    安清瞥了她一眼,成吧,这丫头身上那种自由不羁的性子,确实是挺像的。

    “成了,你像,你最像好了吧,不想看雪就哪边凉快哪边待着去,别扰了别人的雅兴。”

    雅利奇默默闭上了嘴,不是她想看雪,是这大雪天的,阿哥和哥哥们都不在,家里就剩下额娘自己,她不留在这里也没处去啊。

    于是,她只能双手托腮在那百无聊赖地看着雪景,心里想的却是好无聊啊,要是能出去骑马就好了。

    安清余光瞥见她那副生无可恋的样子,默默叹了口气,刚想说看能不能陪她干点什么打发时间,就突然听到下人进来禀报。

    “福晋,小格格,若霭小少爷来了。”

    安清不由一愣,外面下这么大的雪,他一个小孩怎么这会跑过来了啊。

    “若霭弟弟来了啊,快让他进来,正好没人陪我玩呢。”雅利奇一见有人来陪她,高兴的差点跳了起来。

    他们话音刚落,便瞧瞧瞧着张若霭走进了院子,他小小一个人儿,撑着一把伞,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雪里,身旁还跟着两个小厮。

    “若霭见过福晋婶婶。”

    张若霭虽只有五岁,但礼数向来周全的很,这不,他一进来便先向安清这个长辈行礼,然后才转头看向雅利奇。

    “姐姐,我来找你了。”

    雅利奇笑的很是开心,“若霭,咱们一会玩五子棋吧。”

    张若霭乖巧地点了点头,“好。”

    安清见他肩上沾了些雪,应该是之前打伞没遮住,忙上前替他拍了拍,“你这孩子,这么大雪怎么还出门啊。”

    说罢,她不赞同地看向他身后的两个小厮,“你们怎的也不知道拦一下,你们家大人知道吗?”

    小厮一脸无奈道:“回福晋,小少爷坚持要来找小格格,咱们拦了,但也拦不住啊。”

    张若霭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婶婶,您别难为他们了,是我坚持要来的。”

    另一个小厮也机灵,忙替自家小主子说话,“小少爷说了,小格格今个休息,但这大雪的天又不能出门,定是在府里闷坏了,所以才非要赶着过来。”

    说罢,他又补充了一句,“是管家亲自把我们送过来,福晋放心,大人定是知道的。”

    安清笑着点了点头,这她倒是放心了,不过,这缘由她其实也猜到了几分。

    若霭这孩子打小就乖巧懂事,鲜少让人操心,但也是可怜的孩子。

    他是张廷玉年过四十之后才得的长子,但他娘亲却不是张夫人,张夫人在早年间便因病去世了,所以,张若霭的娘亲只府中一妾室。

    按理说,府中无主母,这妾室又生了个长子,那这妾室也算熬出头了,但谁能想到,她在生子时伤了身子,在张若霭周岁时便撒手去了。

    所以,这孩子一直是养在张廷玉身边,由他亲自抚养的。

    可能是受父亲影响,也可能是书香门家自带的基因,张若霭小小年纪在读书上就表现出了不错的天赋,日后再加以培养,定会延续其祖父和父亲的成就,光耀门楣啊。

    至于他和雅利奇为何这般要好,还要从之前在皇庄遇到张廷玉那次说起,雅利奇当时说要去找弟弟玩,安清还只以为她是随口一说,过几日就要忘了呢,谁知她却把这事记在了心里,回到京城后便嚷嚷着要去见弟弟。

    还说什么要不就让她再给她生个弟弟,总而言之那段日子就是一门心思要当姐姐。

    但在生完祝敦和雅利奇后,她和胤祺便不打算再要孩子了,三个孩子对她来说真的够了,再说了,生孩子本就伤身,她还想多活几年呢。

    胤祺更是特地找太医要了男子可服用的温和的避孕方子,两人都是铁了心不想再要孩子了,所以,自是没法子满足这小丫头的要求。

    于是,安清只能带着她上了门,想着让她过一过当姐姐的瘾之后便好了,谁知她这次却长性的不行,隔三差五就要去张府一趟。

    安清没时间,她就自己带着下人过去,谁都拦不住,拦了就闹着让她给生弟弟,说实话,那会她是真被丫头折腾的不轻,后来也就随她去了。

    再后来,张若霭长大些后,便成了她的跟屁虫,对她百依百顺的,可算是彻底满足了这丫头想当大姐大的心愿。

    安清摸了摸他的头,道:“若霭乖,下次天气不好就不要出门了,路上不安全,婶婶和姐姐都会担心的。”

    雅利奇也瞬间摆出了姐姐的谱来,“你在家里好好读书,等我有时间了,定会去找你玩。”

    张若霭看了看雅利奇,又看了看安清,虽有些不太情愿,但想着不想让她们担心,便点头应了下来。

    “若霭知晓了。”

    安清上下检查了一番,确定张若霭的鞋子和衣服都没湿,这才放他们进去玩了。

    两人在隔间的软榻上玩起了五子棋,这还是弘晊小时候安清特地让内务府打造给他们玩的,后来祝敦和雅利奇大些了,也喜欢玩这个。

    特别是雅利奇,尤其喜欢玩这个,张若霭每次过来都会陪她玩好久。

    只是这丫头有点特别不好,就是喜欢赖棋,这也是弘晊和祝敦不喜欢陪她玩这个的原因,毕竟,她走三步悔一步的做法,体验感真的太差了。

    这不,安清只是进来转了一圈,便见这丫头已经悔了两次了,眼瞧着她又准备再悔一次,实在忍不住还是开了口。

    “雅利奇,你是姐姐,同若霭玩还悔棋,你怎么好意思的啊。”

    雅利奇悬在半空的手突然僵住,一脸纠结的表情,很明显又想悔棋,又碍于姐姐这个身份。

    谁知下一秒,张若霭却突然拿起了雅利奇的一个白子,递到了她手里,“没事,姐姐,你拿回去吧。”

    雅利奇立马不纠结了,还不忘朝着她额娘挑了下眉,那嘚瑟的样子无疑在说,这可不是我要悔棋的哦。

    安清:“……”

    得,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倒是显得她多余了。

    两人这边在屋内玩着五子棋,安清在外面赏着雪,不知不觉就到了用午膳的时辰。

    几人一起用了膳后,安清便让嬷嬷带着两人去隔壁歇晌了。

    待几人醒来后,就在雅利奇刚想着下午要玩什么时,小喜子突然带着个小太监,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福晋,宫里传来消息,太后病重。”

    安清心中不由一凌,宫中这会让人出来禀报,那定不是小风寒之类的病。

    现下已经是康熙五十六年了,之前看太后身子骨还算硬朗,她心里还存着一丝侥幸,可该来的还是要来了。

    “若霭,婶婶要带着你雅利奇姐姐去宫里一趟,今个先让人送你回府好不好?”

    张若霭人虽不大,但却是极懂事的,“好,婶婶,你们去吧,我无碍的。”

    安清前脚刚安排人把张若霭先送回去,后脚便领着雅利奇也出了府,这会雪已经停了,但路上积雪还在,街道上还并未来得及清理。

    马车上,雅利奇不安地坐在那里,她如今已不是什么都不懂年纪,再加上她打小就经常在宫里小住,对宫里的规矩自也是晓得些的。

    “额娘,乌库妈妈得了什么病?”

    安清拍了拍的手,试图安抚她的不安,“额娘也不晓得,得进宫了才知道。”

    雅利奇抿了抿嘴,“那乌库妈妈不会有事的,对吧?”

    安清心里虽然也有了不好的预感,但还是说道:“不会的,你们乌库妈妈福大命大,定会没事的。”

    雅利奇这才稍稍松了口气,但从她紧握的双手能看出来,她的心里定是不平静。

    当安清带着雅利奇赶到宁寿宫的时候,祝敦已经守在了太后的床前,他在上书房读书,离得近,收到消息后,来的自然也快些。

    但当她往床上看去时,太后却是闭着眼的,脸色苍白的厉害,不知是昏睡着,还是已经不省人事了。

    祝敦一看到他额娘来了,整个人顿时就有些绷不住了,哽咽着说道:“额娘,乌库妈妈她生病了。”

    好像是很重的病,他看到玛嬷和太医说话时,脸色似乎都不太好。

    安清忙上前将他揽进怀里,“别怕啊,额娘来了,放心,这些有我们呢。”

    待安抚好祝敦,安清这才看向旁边的乌兰嬷嬷询问情况,“皇玛嬷她这是怎么了?”

    乌兰嬷嬷神色焦急不已,“太后前些日子得了风寒,却不重,太医给开了几服药,吃的都快好了,但不知为何,这两日突然严重了,今个午时突然就晕了过去。”

    “太医现下何处?”安清问。

    既是午时晕倒的,那定是已经请过太医的,但以太后目前的情况,太医定是还在宁寿宫中。

    乌兰嬷嬷指了指侧殿的位置,回道:“佟贵妃和宜妃娘娘正在隔壁,同齐太医说话。”

    安清轻点了点头,没有耽搁,把祝敦和雅利奇交给乌兰嬷嬷看顾后,便直接去了偏殿。

    “太后年岁已高,如今这症状来的太急,微臣也不敢用猛药,怕太后承受不住。”

    安清进来时便听到齐院正这话,脚下不由一顿,但却没迟疑多久,还是走了进去。

    偏殿内众人听到动静,转身看了过来。

    安清先给佟贵妃和宜妃行了礼,这才问道:“皇玛嬷现下如何了,何时能醒?”

    齐院正拱手回道:“太后娘娘刚服了一剂药,估摸着不到半个时辰便能醒来。”

    安清点了点头。

    事情大概交代完,齐院正便去隔壁守着太后去了,偏殿只剩下她们三人。

    安清看向佟贵妃和宜妃,问道:“皇玛嬷她,还好吗?”

    佟贵妃和宜妃对视了一眼,两人默默叹了口气。

    宜妃回道:“齐太医说了,情况不太好。”

    让他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皇阿玛他们还没通知吗?”安清问。

    还有胤祺,方才她一进就发现了,按理说不应该啊,她和雅利奇在宫外都赶过来了。

    佟贵妃回道:“皇上一早便带着几个阿哥去京郊大营巡视了,本宫已经派了人快马加鞭去通知,但怕是得耽搁些日子,这会外面可不好赶路。”

    去京郊大营了,那怪不得。

    果真如齐院正所说,太后大概在半个时辰后,终于醒了过来。

    “皇额娘,您终于醒了,可有感觉哪里不舒服?”佟贵妃坐在床前,关心道。

    太后努力扯了下嘴角,挤出来一个虚弱的笑容,“让你们担心了,哀家无碍。”

    说罢,她便目光落在了一旁的雅利奇和祝敦身上,见到两人眼眶红红的,脸上立马闪过一丝不赞同的神色。

    “怎的把两个孩子带来了,我就是染了个小风寒,别吓着他们。”

    祝敦闻言,却一把握住了太后的手,“乌库妈妈,我和妹妹不害怕,您要好好喝药,快些好起来。”

    雅利奇也猛点头,“乌库妈妈,我以后肯定乖乖听话,您也乖乖吃药,好不好?”

    太后笑了笑,虚弱地应了声,“好,乌库妈妈肯定好好吃药,不让我的乖乖们担心。”

    就在这时,屋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便见到康熙、胤祺和四阿哥父子三人急匆匆赶了过来,他们身后还跟着弘晊和弘晖。

    “皇额娘,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是儿子的不是,儿子来晚了。”康熙走到床边握住太后的手,神色焦急不已。

    祝敦和雅利奇也被安清带到了旁边,把原本那位置让给了胤祺和四阿哥。

    太后轻摇了摇头,声音有气无力,“皇帝,国事要紧,不用担心,哀家没事。”

    但众人心里都明白,这哪里像是没事的样子。

    安清看着病床上的太后,突然觉得她好像在这一瞬间就老了很多,似是有一股子精神气泄了后,整个人瞬间没有生气。

    太后身子本就虚弱,强撑着陪康熙聊了几句,便又昏昏欲睡了过去。

    当晚,安清他们一家人都没有出宫,就住在宁寿宫的偏殿里,太后这场病来得急,又病的重,他们不放心,得在这边守着。

    虽说都知道人老了,总会有这么一天,但当这一天真的来了时,还是很难接受的了。

    而关于如何面对死亡这门课程,很多人怕是一辈子都学不会。

    第146章 五福晋146

    宁寿宫,偏殿内。

    乌兰嬷嬷让人送了些膳食过来,说晚膳时见他们用的并不多,让他们稍微垫垫,特别嘱托了说不要让雅利奇和祝敦两个小孩子饿肚子,不然太后她老人家会心疼的。

    这顿饭是他们吃的最沉默的一餐,一家五口围在桌前,只无声地吃着自己碗里的饭,能看出来都没什么胃口,但还是勉强用了一些。

    用完膳后,安清和胤祺先去守着雅利奇和祝敦他们睡觉,小孩子本就容易困,再加上白日里情绪起伏有些大,没多久他们便睡着了。

    从两人的屋子里出来后,胤祺不放心要去太后榻前守一会,安清想让他们祖孙单独待一待,便没跟过去。

    只是,在路过弘晊的屋子时,她见他的窗户竟然是大开着的,一走近才发现,他竟站在窗前发呆。

    弘晊注意到动静,闻声望了过去,见他额娘正站在窗外,“额娘,雅利奇和祝敦都睡了吗?”

    安清轻“嗯”了声,“你睡不着?”

    弘晊点了点头,没有否认。

    “要额娘陪你待一会吗?”安清问道。

    弘晊怔了下,回道:“好。”

    安清进了屋子后,来到窗户边,并排陪他一起站在那里。

    母子两人谁都没说话,好半晌后,弘晊突然开了口:“额娘,乌库妈妈会死吗?”

    安清转过头,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回道:“弘晊,生老病死是人生常态,人都会死的,所有人都会,不止你乌库妈妈,额娘和阿玛以后也会。”

    弘晊本来还能稳住,但听到后半句,身子不由一僵,直接转过身,一脸无措地安清,“额娘……”

    安清忙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别担心,额娘说的不是现在,是说以后,很久以后。”

    弘晊这才不由松了口。

    安清看着面前长子,说起来,她好久没见他这般不安脆弱的时候了。

    弘晊从去年开始就已经被康熙准许离开上书房去六部历练了,如今在户部,和弘晖一起跟在四阿哥的手下当差,追缴税银。

    安清知道这是一件出力不讨好的差事,但当弘晊表示想参与时,她也并没拦着。

    这孩子是个心里有谱的,一直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她和胤祺虽无心于此,却也不拦着儿子想大展宏图,他有他的人生追求,他们做父母应该支持。

    当然,这个也是建立在她知晓历史进程的前提下,这差事虽然吃力不讨好,但却不会将他置于险境,那便更没有要拦着的理由。

    这自从弘晊开始当差后,安清每次见他都发现他又成熟老练了不少,慢慢的,她好像下意识就会把他当成了大人。

    所以,经历今日之事后,她和胤祺会怕雅利奇和祝敦害怕,但却忽略他。

    但转念想想,弘晊现下也才十七岁而已,放在后世都还没成年的年纪呢,即便他平时表现的再稳重,遇到这种关于生死的大事时,也会不安迷茫,甚至是害怕。

    “弘晊,额娘知道你长大了,不好意思像小时候那般凡事都要找额娘了,但额娘还是想告诉你,你有额娘和阿玛,遇到任何事都不要自己硬扛,我们永远是你的避风港。”

    从弘晊那里离开后,一推门看到胤祺竟然已经回来了。

    “怎的回来的这么快?”

    胤祺走过来,拉着她的手,回道:“看皇玛嬷睡的挺踏实的,我也就放心了。”

    安清回握着他的手,轻拍了拍。

    她知道,他虽然话这么说,但哪里又能放心的了,太后如今这情况,太医也说了,让他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胤祺将她揽进怀里,隔了好一会,才开口道:“我没事,皇玛嬷年事渐高后,我就也一直都有这个准备,而且,这几年我们一直都有好好陪着皇玛嬷,没有遗憾。”

    安清轻点了点头。

    是啊,没有留下遗憾才是最重要的,人都有一死,但不管死后如何怀念,都不如生前足够的陪伴重要。

    太后这一病,终还是没有撑过去,三日后的晚上,本来一直卧床不起的太后,突然精神了起来。

    他们忙喊来太医查看,本来以为会有转机,谁知太医却冲着他们摇了摇头。

    安清脑子里瞬间冒出了一个词,回光返照。

    太后似是也知道自己的生命即将到了尽头,于是在弥留之际,开始交代起了后事。

    她老人家先是把弘晊、祝敦和雅利奇三人叫到了床前,絮絮叨叨交代了好一番,但最后一句话直接让三人泪目。

    “你们都是好孩子,乌库妈妈走了之后,不要伤心,不然乌库妈妈会心疼的。”

    三个孩子直接红了眼眶,弘晊年岁大些,还能撑住,祝敦紧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

    “乌库妈妈,您好好吃药,会好的,都会好的。”雅利奇却再也忍不住了,直接哭了出来。

    太后摸了摸雅利奇的头,很是慈爱道:“好,乌库妈妈都听咱们雅利奇的。”

    说罢,又看向了弘晊和祝敦,眼神中满是不舍与眷恋。

    “老五、安清,来,你们离哀家近些。”

    安清和胤祺闻声走到了床边,太后拉着安清的手,放在了胤祺的手里,然后轻拍了拍。

    “你们俩要一直好好的啊。”

    安清喉间溢出一丝哽意,“皇玛嬷,您放心,我们会的。”

    太后欣慰地点了点头,然后转头看向胤祺,“老五,哀家这辈子最开心的事,就是把你养在了膝下。”

    说罢,她抬头看向了一侧的宜妃,“也谢谢你生了个好儿子啊。”

    宜妃忙回道:“妾身不敢当,老五这辈子有您的庇护,是他和妾身的福气。”

    太后笑了笑,再次把视线落在了胤祺的身上,“好孩子,你如今有妻有子,家庭圆满,哀家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胤祺握着他皇玛嬷的手,努力扯出了一抹笑意,“皇玛嬷,孙儿一直都很庆幸有您护着,也多亏您才有了孙儿的今日,您放心吧,孙儿以后会好好的,下、下辈子,咱们还做祖孙,好不好?”

    太后眼里泛出了泪花,紧紧握住了他的手,道:“好,哀家,求之不得。”

    屋内的众人都不由红了眼眶。

    没过多会,康熙终于急匆匆从乾清宫赶了过来,他进来时,太后已经开始有些精神不济了。

    太后看到康熙来了,强撑着身子,又重新坐了起来,“皇帝来了啊。”

    康熙已经得知了太后的情况,如今见她这般,心里更是难受的不行,“皇额娘,儿子来了。”

    太后轻点了点头,一脸欣慰道:“来了就好,来了就好啊。”

    母子两人聊了没几句话,太后突然有些急喘了起来,好一会才稍稍缓了过来,只是脸色又苍白了几分。

    “皇、皇帝啊,你要多保重身子呀。”

    康熙突然红了眼眶,“皇额娘……”

    他突然哽咽了起来,太后是他这世间唯一的长辈了,也是唯一一个经常念叨他要保重身子的人了,可如今却连她都要走了。

    太后扯出一抹虚弱的笑容,拍了拍他的手,“皇帝该替哀家高兴才是,哀家这临了临了,也没怎么受罪,算是寿终正寝了,是长生天眷顾啊。”

    细细想来,她这一生啊,有苦有乐,但也算是值了。

    她出生在蒙古勋贵之家,打小就没吃过什么苦,虽说后来在婚事上坎坷了些,但却也是稳坐在这紫禁城的后位上。

    再后来,她熬走了先帝,成了这宫里的太后,皇帝对她还算孝敬,还要胤祺养在了膝下,得其真心相待,晚年更是孙儿环膝,尽享天伦之乐。

    她无憾了。

    最后,太后一手握着康熙,另一只手握着胤祺的手,脸上带着笑意离开了人世。

    康熙五十六年,十二月初四,太后病危,三日后,于十二月初六晚,太后走完了她77年的人生路。

    当晚,紫禁城飘了一夜的鹅毛大雪,四处一片银装素裹,像是老天爷也在为其哀悼。

    太后的丧礼办的极其隆重,康熙恸哭不已,几次晕厥,更是在之后足足病了三月有余。

    胤祺也没好到哪里去,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安清、弘晊和两小只亦是,整个恒亲王府都一直沉浸在悲痛之中。

    乾清宫中。

    康熙召见胤祺前来议事,刚结束,恰好要用午膳了,便留下一起。

    父子两人难得一起用膳,胤祺见康熙只吃了半碗饭便放下了筷子,还是忍不住劝了劝,“皇阿玛,儿臣看您没用多少,再用一些吧。”

    康熙摆了摆手,“朕没什么胃口,你吃吧。”

    胤祺看他皇阿玛自从皇玛嬷去了后,人越发消瘦了,他年岁如今也不小了,再这样下去也不是法子啊。

    “皇阿玛,您忘了皇玛嬷生前对您的嘱托了吗?”

    康熙明显愣了下。

    胤祺一脸关心道:“您千万要保重身子,不然,皇玛嬷在天上肯定要着急的。”

    康熙听到这话,不由想到太后生前拉着她的手,说让他保重身子的场景,遂重新拿起了筷子,又吃了半碗饭。

    用完膳后,胤祺也没再打扰康熙歇响,直接就离开了。

    东暖阁内。

    魏珠在替康熙更衣,康熙一转头,正好看到他眉眼间满是笑意。

    “怎么了,是有什么喜事吗,这么高兴?”

    魏珠在梁九功被圈禁后,顶替其位置,在康熙身边近身伺候的,不过,他也是在康熙身边伺候几十年的人,只是不像梁九功那般打小就伺候的。

    魏珠笑呵呵地回道:“奴才能有什么喜事啊,奴才高兴,是因为皇上午膳多用了半碗饭,您可有好些日子没这么好的胃口了,还是恒亲王有法子啊。”

    康熙也忍不住笑了笑,“是啊,老五那孩子是个忠厚孝顺的,朕很感谢皇额娘,他替朕养育了一个好儿子。”

    不像其他的儿子,如今哪个还会真的关心他的身子,心里怕是都恨不得他早些驾崩了才好吧。

    似是想到什么,康熙神色不由难看了几分:“哼!幸好还有个老五,不然朕怕是要步了齐桓公的后尘!”

    魏珠听到这话,哪里还敢应声,毕竟,有梁九功这个前车之鉴在呢,旁的还好说,但牵扯到夺嫡一事中,那他有多少个脑袋也不够砍的啊。

    不过,关于康熙为何说步了齐桓公的后尘,这里是用了一个典故。

    齐桓公尊王攘夷,九合诸侯,成为了中原的霸主,也是一代人物,但他却因为没把儿子教育好,所以,在他病重的时候,五个儿子都忙着争位,根本没有人来关心他,直到他死后尸体都腐烂了,驱虫甚至都从窗格里面爬了出来,也还是没人管。

    康熙用了这个典故,也可以看出,如今各皇子之间的矛盾已经完全摆到明面上了。

    *

    恒亲王府,正院内。

    安清歇响起来后,紫苏便进来禀报道,“主子,大福晋来给您请安了。”

    这里的大福晋是指弘昇的福晋,戴佳氏,他们是康熙五十二年成婚的,但大婚后,弘昇突然找到胤祺说想要出去外派几年,顺便见识见识地方的风土人情。

    于是,胤祺操作了一番后,给其谋了个地方小官,出去历练了,也是太后去世后才急匆匆赶了过来。

    “给额娘请安。”戴佳氏规规矩矩行了一礼。

    “永福给玛嬷请安。”旁边一个奶声奶气地小团子也颤颤巍巍地行了个礼。

    这小团子是弘昇和戴佳氏的儿子,如今还差一个月到三岁,瞧着虎头虎脑的,可爱的很。

    安清忙让人上前将他扶了起来,“来,永福,到玛嬷这里来,玛嬷给你点心吃。”

    小团子性子像他阿玛,比较腼腆,听到安清的话后,下意识看向他额娘,戴佳氏冲他点了点头后,才乖巧地走上前去,接过安清手中的点心。

    “永福多谢玛嬷。”

    安清笑着回道:“真乖。”

    “额娘,我听说永福来您这里了,他在不在啊?“雅利奇人还没进来,便在院子里嚷嚷了起来。

    安清真是忍不住脑壳疼,见雅利奇和祝敦进来后,没好气道:“喊什么喊,还有没有点规矩了,成什么样子。”

    雅利奇和祝敦先给戴佳氏见了礼,才转身对她额娘说道:“额娘,您就放心吧,我就在家里这样,又没外人,怕什么去,出去了我定不给咱们王府丢脸。”

    安清见她歪理这么多,已经懒得说她了。

    “永福,有没有想小姑姑啊。”雅利奇笑呵呵地冲着永福招了招手。

    永福使劲点了点头,笑的很是开心:“想小姑姑了,也想小叔叔了。”

    他们回来也有些日子了,平日里雅利奇和祝敦倒是经常找永福去玩,三人相差不大,倒是也能玩一块去。

    雅利奇转身看向戴佳氏,“大嫂,我能带永福去游乐城堡那边玩吗?”

    他们也不是第一次去,戴佳氏自是没什么不放心的。

    安清还是忍不住交代道:“雅利奇,弘昂,记得照顾好永福。”

    弘昂是祝敦的名字,其实,康熙在他周岁时便赐了名字,但他们家里人喜欢喊他祝敦,只是他也渐渐大了,大家也开始慢慢改口了。

    他今个难得上书房放假,这才有时间陪雅利奇过来。

    两人自是满口应了下来,雅利奇更是拍着胸脯,保证道:“放心吧,额娘,我可是长辈,肯定照顾我侄子。”

    安清忍不住扶额,这丫头真的,姐姐的威风在若霭那耍的差不多,这会又耍起了长辈的威风来。

    不过,去游乐城堡那边确实没什么担心的,那边安全措施很健全,又有这么下人跟着,自是出不了什么事。

    几个孩子离开后,安清和戴佳氏这对婆媳也闲聊了起来。

    到现在,安清还是觉得很神奇,想她如今四十岁不到的年纪,竟然都当上婆婆了,啧~还是有些不适应啊。

    “我听你们阿玛说,弘昇这次就不走了,是吧。”安清道。

    戴佳氏恭敬回道:“是的,额娘,爷说阿玛在工部给他谋了个差事,过几日便能过去。”

    安清点了点头,这事她自是知道的,胤祺之前同她提过,说去工部也是弘昇自己提的。

    “成,那你们既然要留下了,那明个你便过来,我让人把府里的一切账目交给你,日后便由你慢慢接受管家之责吧。”

    戴佳氏不由一愣,管家?

    “额娘,不可啊,还是等二弟成婚后,让二弟妹管家吧。”

    戴佳氏知道她家爷不是福晋亲生的,只是府里庶子,所以,一开始便从没想过要管家之事,这会自是也不敢应下。

    至于弘晊成婚之事,他的福晋已经定下来了,是伊尔根觉罗氏家的女儿,本来打算今年开春了大婚的,但恰好碰到太后去世,这婚事只能延后。

    虽说孙辈重孙辈不用讲究守孝三年的习俗,但弘晊却坚持要守孝一年,康熙也准了,将大婚日期推迟了一年。

    安清却摆了摆手,说道:“弘昇是长子,你是长媳,由你管家理所应当。”

    她是真的懒得管家,之前瓜尔佳氏走了之后,她是没法子才又重新接了管家的事,毕竟,她是福晋,这没话可说。

    但凭心而论,她是真的不喜欢管这些琐事,有这闲心还不如在田间多记录些她育种的数据呢。

    而且,关于戴佳氏管家之事,也不是安清一时兴起。

    当初弘昇刚成亲那会,她也暗中观察了许久,觉得戴佳氏此时品性俱佳,为人和善,且有胜任管家的能力,只是那会没多久,他们便去了外地,这事才暂且搁置。

    当然,这事她也是同胤祺和弘晊商量过的。

    满人本就向来不讲究嫡庶,他们府里自也不用拿这个卡着,皇家兄弟阋墙之事在胤祺这辈已经够多了,所以,不管是胤祺,还是弘晊,他们都不想在他们府里再上演。

    戴佳氏心事重重地回到了院子。

    弘昇远远瞧见她魂不守舍的样子,便走上前问道:“这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戴佳氏抬头看到自家爷,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忙把安清让她管家的事说了出来。

    “我说了日后让二弟妹管家,但额娘没同意,坚持让我明个去正院,开始接触管家之事,爷,你说这可如何是好啊。”

    戴佳氏是真的有些惶恐了。

    弘昇听完事情的始末,沉思了片刻,回道:“嫡额娘是个心善的,她让你接管,你便接管吧,也算是替她分忧了,待日后二弟妹进府了,你再主动交出去便是。”

    说罢,他又补充了一句,“待日后咱们分府出去,你也是要管家的,这会熟悉熟悉也好。”

    戴佳氏不傻,立马明白了自家爷的意思,“爷,放心,妾身晓得的。”

    无疑,自家爷这是在侧面告诉她,他并没有和兄弟争夺之意,希望她也不要起这个心思。

    不过,对戴佳氏而言,她确实也从来没有过这个心思,她家里面兄弟姐妹和睦,之前被指婚到皇家时,还曾一度十分担心皇家争端严重,府里将会鸡犬不宁呢。

    但如今看来,还真是她想多了,旁的王府不好说,但他们恒亲王府却绝对不会。

    第147章 五福晋147

    畅春园属园,西花园的皇子四所处。

    安清坐在窗前,望着窗外平静的水面,陷入了沉思之中。

    时间过的真快啊,自打太后去世后,这几年,康熙的身体和精力也越发跟不上了,没法子再天南海北的四处跑,但却更喜欢待在畅春园,一年中有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待着这边。

    所以,即便这会是十一月份,安清他们也仍然跟着住在了畅春园。

    近些年不少皇子都在畅春园附近建了自己的园子,比如雍正的圆明园,也就是康熙把畅春园北园林赏给了四阿哥,赐名为圆明园,八阿哥他们也都有自己的园子。

    其实,康熙也给胤祺赐了园子,但被他给婉拒了,他们的皇庄离这边并不远,没必要铺张浪费再建个园子,至于他们偶尔来这边住,则还是住着他们之前在畅春园的住处。

    “主子,您这是做什么啊?“翠柳不解道。

    自家主子都坐在这里一晚上了,就看着外面黑漆漆的湖面,也不知道要做什么。

    安清回头看了她一眼,只轻摇了摇头,却没说话。

    她能做什么啊,自然是等风平浪静的暴风雨。

    今个是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十二日,而历史上康熙驾崩的时间,是在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十三日丑刻,满打满算也没几个时辰了。

    这一日终于还是要来了啊。

    前几日,康熙突然身子不豫,从南苑突然赶回了畅春园,安清便知他这是大限将至了,今个晚上畅春园内怕是要灯光通明了。

    就在这时,小喜子突然神色匆匆地从外面跑了进来,“福晋,皇上紧急召见众皇子,王爷已经去了畅春园,特让奴才来给福晋说一声,怕是会耽搁些时间,让您不要等他了,早些睡吧。”

    安清心中忍不住一滞,老康竟然在这会召见了胤祺!

    她记得,历史上的畅春园这一夜,康熙只召见了老三老四老七老八老九老十老十二老十三,一共八位皇子,胤祺并没有在召见名单之列,怎的将他也叫了过来?

    不会出现什么变故吧,安清下意识皱起了眉头。

    这么多年因着自己的缘故,胤祺并未能像历史上那般,完全独身于夺嫡之外,康熙此时召见他倒也似乎能说得过去。

    毕竟,在康熙晚年,胤祺算是唯一一个让他感受不到危险且有些父子情分的儿子吧,临离开人世之前,想见上一面也情有可原。

    想通之后,安清便再次淡定了下来,但这也仅限于表面而已,内心中还是忍不住回忆前世看过所有夺嫡这晚的所有事情。

    等等!宜妃!

    安清蓦地站了起来,她怎么把这么这事给忘了。

    记得之前看过一段野史,说是康熙在畅春园的当晚,后来宜妃和德妃也赶去了清溪书屋,但宜妃当时坐着软轿而至,还将步行赶过去的德妃远远甩在其后,且到了清溪书屋后,还不把雍正这个新帝放在眼里,从而招了记恨。

    虽说历史上雍正在位期间,对宜妃这个母妃确实斥责过数次,但在安清看来,这其中主要的矛盾是九阿哥参与了夺嫡,且在雍正登基后,没少给他惹事。

    但如今九阿哥没有牵扯进夺嫡之中,宜妃和四阿哥自然也没有矛盾,所以,应该不会走上历史上的路子。

    可安清还是有些不放心,这种时候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于是她忙起身来到了桌案前,忙写了封信让人送去了珠蕊院。

    “一定要亲手送到宜妃手中。”安清一脸慎重地交代着小喜子。

    小喜子自是不敢懈怠,“福晋放心。”

    信件送到珠蕊院时,宜妃刚收到消息,要赶去乾清宫,谁知一出门,却被喜珠递来一封信。

    “娘娘,恒亲王福晋让人给您递来的信。”

    宜妃愣了下,看到喜珠旁身侧的小喜子,认出了他是安清身边的人。

    “回娘娘,我们福晋交代说,请您一定要先看完。”小喜子道。

    宜妃虽有些疑惑,但也知安清的性子,便直接打开了信件,只见上面赫然写着一行字——额娘,务必低调行事,切记!切记!!

    她看的有些云里雾里的,低调行事?

    这是要从何说起啊。

    但这会宜妃也顾不上这么多了,只能先坐上软轿往清溪书屋赶去。

    路上,宜妃还一直在想安清的话,方才清溪书屋来传话的人说,皇上要召见她,难道她说的要低调行事与这有关。

    就在她百思不得其解时,突然看到前面的德妃竟然走着过去的。

    宜妃不由想到安清的那张字条,迟疑了片刻后,便让人停下来轿子,也换成了步行。

    此时畅春园内,灯火通明。

    宜妃和德妃是前后脚赶过来的,她一进门便看到跪了一地的皇子,心中不由一颤,下意识看向里间床幔的方向。

    难道……

    “额娘,皇阿玛他……去了。”九阿哥就在门口的位置,看到自家额娘,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宜妃脸色瞬间白了几分,下一秒,她便慌不择路地朝着内室走去,德妃此时也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紧跟其后进了屋内。

    屋内众皇子并未阻拦,一是两人是母妃身份,于礼之上也要多加顾忌,第二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康熙之前让人召见了两人,显然是想见她们最后一面,虽然这会已经来不及了。

    两人进去没多久,屋内便传出了一阵悲戚的哭声。

    宜妃已经不知道趴在窗前哭了多久了,她抬起头,看着面前躺着一动不动的康熙,有些陌生,又有些恍惚,半晌后,又忍不住留下了伤心的泪水。

    说实话,随着他们岁数的渐长,她不是没想到过会有这么一天,但真的发生了,还是让人觉得有些突然,明明前些日子还能说能笑的人,如今却只能无声无息地躺在这里。

    望着龙床上老态尽显的康熙,宜妃脑子里不由闪现起了许多过往的回忆。

    刚进宫那会,他们也曾蜜里调油过一些日子,也妄想过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爱情,后来幡然醒悟后,她便摆正了位置,求宠不求情,这些年也算是求仁得仁了。

    但凭心而论,这些年康熙也并没有亏待于她,她……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宜妃猛得从回忆的情绪中被惊醒,人先是有些恍惚,随即意识到是德妃的声音。

    她不由转过身去,这才发现德妃竟不知什么时候出去了。

    虽不知德妃在做什么,但像她这般性子的人,竟能在此时这般事态,估计不是什么小事。

    宜妃也顾不得其他的了,用随身的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泪水,便起身走了出去。

    此时,正殿内,德妃正指着四阿哥,质问道:“你既说你皇阿玛将皇位传给了你,那圣旨呢,传位圣旨在哪里?!”

    一旁的隆科多拱手回道:“回德妃娘娘,是皇上口谕。”

    德妃转身呵斥道:“闭嘴,本宫何时问你话了?”

    四阿哥脸色铁青,他看着面前的额娘,心里只觉得讽刺至极。

    呵,自从知道皇阿玛将皇位传于他之后,他想过很多可能,却唯独没想到竟是他亲生母亲第一个站出来质疑他。

    想想就不由觉得可悲。

    屋内其他皇子皆沉默不语,三阿哥和八阿哥等人,面上虽未显半分,但不排除有看戏的成分。

    毕竟,夺嫡这么多年,他们怎么也没想到,最后那位置竟落在了四阿哥的手里,哪里又可能真的甘心。

    十三阿哥不忍心看到他四哥被这般当众被亲额娘这般刁难,于是出口说道:“德母妃,皇阿玛亲口说的,我们当时都在。”

    德妃扭头看向他,“你说,是你们皇阿玛亲口说的,那你仔细给我描述下当时的情景。”

    十三哥也没多想,只以为解释清楚了,德妃便不会揪着他四哥不放了,于是便一五一十地把当时的场面描述了出来。

    谁知,德妃突然像抓住什么把柄一般,眼底不由闪过一丝狂喜,“十三,若真像你所说那般,皇上病重本就身体虚弱,说话自是时清楚时不清楚,你们又隔着龙床有着子距离,听差了也是正常的。”

    十三阿哥下意识皱起了眉头,但他还未来得及说什么,旁边的隆科多却先开了口。

    “德妃娘娘慎言,皇上当时说的‘四阿哥’这三个字,我们可是亲耳听到的。”

    又怎么可能出错。

    德妃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你们确定听的是四阿哥,不是十四阿哥?”

    众人心下不由一惊,立马明白了德妃的意思。

    她是想说,康熙由于身子虚弱,‘十’字说的小声了些,所以他们才只听到了四阿哥。

    不得不说,众人看向四阿哥的眼神都不由带了丝同情。

    四阿哥眼底闪过一丝讥讽,果然如此,他额娘折腾这一番的目的,还是为了十四。

    “所以,你们能保证没听错吗,还是说,当时是被人误导了?”德妃不依不饶道。

    十三阿哥脸上闪过一丝不可置信,“德母妃,皇阿玛说传位于四哥时,他当时还没有赶过来,并不在场。”

    两天前,康熙因身子不是表示无法参加冬至的南郊祭天了,于是下旨让四阿哥代表自己其拿去祭祀,而这些日子四阿哥一直在斋所戒斋闭关,所以,他赶过来费了些时间,比其他兄弟也晚到了些。

    德妃不由一怔,她似是没料到还有这一出,但好在她向来快,直接说道:“老四不在,旁人也能误导。”

    说罢,她看了眼隆科多,又看了看十三阿哥,其意不言而喻。

    从刚才的情形看,众人也不傻,自是也意识到了隆科多可能早已归顺了四阿哥,不然,他一个臣子,又何须在人家母子争执时出头,毕竟,一个搞不好会两头不是人的。

    但好巧不巧的是,隆科多身为九门提督,负责近身保护康熙的安全,当时确实离龙床的位置最近。

    而在康熙去世后,也是由他来宣读的传位口谕。

    不过,众人也明白,此时他们大势已去,隆科多既然是四阿哥的人,他手里如今又握着京城两万多的兵马,四阿哥这皇位基本是没跑了。

    但不得不说,在德妃这三言两语挑拨下,四阿哥皇位的合法性瞬间受到了质疑。

    胤祺看了看他四哥,又看了看德妃,有些于心不忍道:“德母妃,皇阿玛他当时精神头还行,说话也……”

    德妃此时像是杀疯了,见谁替四阿哥说话,都毫不客气地驳斥道:“老五,你也闭嘴,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打小同老四交好,你的话也不可信!”

    因着德妃是长辈,于礼法上他们本就得避让些,所以,说话时自是要顾及几分。

    所以,这倒是显得被德妃占了上风。

    但这也正是德妃打定的注意,只要今日她,那她远在西北的十四就多一分希望。

    可德妃算盘打得好,却唯独忘了,此时这屋内不止只有她一个长辈,还有宜妃。

    宜妃本来还在诧异德妃竟能偏心到这般,但见她竟这般斥责自己的儿子,火气瞬间冒了出来。

    怎么的,真当她是死的不成!

    “那谁的话可信啊,德妃姐姐,若我没记错的话,你是同我前后脚来到的这清溪书屋吧,怎么这话说的,好像你当时就当场似的。”

    宜妃话语中满是讥讽,就差直接说她仗着长辈身份,在无理取闹了。

    德妃不由一怔,像是突然被人掐住了脖子般,半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

    若说旁人多少还会顾念德妃的身份,但宜妃却不回,她和德妃同为后妃,在后宫地位又隐隐比德妃高上一些。

    再加上她本就看不惯德妃那偏心幼子的劲,说起话来更是半分都不带客气的。

    德妃知道自己的话站不住脚,但还是不甘心道:“但皇上分明同本宫说过,十四阿哥才是他中意的储君人选。”

    宜妃却直接回怼道:“姐姐,容妹妹提醒你一句,后宫不得干政,这可是祖上的规矩,皇上向来最是重规矩的,所以,他又怎么可能同你说议储之事的呢?”

    德妃张了张嘴,“十四是皇上封的大将军王,皇上还亲口夸十四骁勇善战,最有他年轻时地风范,日后定有大作为。”

    宜妃淡淡瞥了她一眼,“巧了不是,皇上前些日子,还同本宫提过呢,说四阿哥稳重能干,勤奋有为呢。”

    这话一落,屋内气氛瞬间微妙了起来。

    这满宫里谁个不知道德妃偏心十四阿哥啊,那她的话自是有偏颇之处,与之相比,宜妃的话就显得可信多了。

    毕竟,人家又没夸自己的儿子啊。

    *

    安清在屋子里坐了一宿,但天际微微泛起白光时,胤祺也终于顶着寒露赶了回来。

    “你一宿没睡?”

    安清摇了摇头,欲言又止道:“皇阿玛他,是不是……”

    胤祺脸上闪过丝沉痛之色,但随即还是轻点了点头,“嗯,皇阿玛去世了,留下了口谕,将皇位传给了四哥。”

    安清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有种尘埃落定的踏实感。

    还好没有出什么乱子。

    这种时候,两人虽一宿没睡,但显然都没什么睡意,胤祺便将昨日去到清溪书屋后发生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我离的最近,昨个也是第一个到的清溪书屋,当时其他兄弟都不在,皇阿玛当时拉着我交代了我许多话,他还提起了你,说你很好,有你这么个皇家儿媳,是我们大清的福气,也是天下百姓的福气,他还说,让我们以后都要好好过日子,他还夸了弘晊……”

    安清愣了下,她是真没想到,康熙在最后的时刻还会想起她,心里突然有些不是滋味。

    胤祺虽然已经尽力克制了,但说着说着,还是不由有些哽咽。

    安清也理解,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又不由紧了几分。

    不管康熙这个父亲做的如何,但总归是血脉至亲,面对他的离世,又怎么可能不伤心啊。

    而且,凭心而论,在所有的儿子里,康熙对胤祺确实已经算是非常不错的了。

    胤祺讲完康熙对他的嘱托后,便开始将之后发生的事了,当他讲到德妃质疑四阿哥时,神色不禁有些一言难尽。

    “德母妃真是太……”

    话说到一半,突然意识到不能议论长辈是非,便戛然而止了。

    安清心想谁说不是嘛,德妃确实是有些不像话了,她这偏心都偏到了姥姥家了,是真的一点不顾四阿哥死活啊。

    对于雍正继位的合法性,安清一直都觉得是没问题的,从事实层面分析,康熙晚年的时候,屡屡对其委以重任,其中不乏有代表天子去参加的各种祭祖祭天的大型活动,可见是看好四阿哥的。

    再者说,因九龙夺嫡的影响,康熙晚年吏治腐败,官场风气实在是松散的厉害,而在所有皇子之中,唯有四阿哥处事刚猛有力,只要康熙没老糊涂,就知道四阿哥是大清最好的人选。

    至于十四阿哥,他是在康熙五十七年,受封为大将军王后,夺嫡形式一路见涨,但若说康熙有没有立他为储的念头,在安清看来,应该是没有的。

    前些年倒是还好说,西北战事吃紧,但最近几年,西北战事已经基本稳住了,若是真有立十四阿哥为储之意,就不可能将他支到这么远的地方。

    德妃不知是看不透,还是不想看,如今闹出这么一出,确实给雍正折腾了不小的麻烦。

    历史上,也正是因为德妃的不配合,竟当众质疑雍正得位不正,所以,那些质疑雍正篡位的流言蜚语才能这般言之凿凿,毕竟,怀疑他的人可是他生母啊。

    但令安清没想到的是,宜妃在中间竟然还出了力,就目前情况来看,不仅不会招雍正记恨,还帮了雍正一把啊。

    还真是意外收获。

    紫禁城又飘了一夜的大雪,千古一帝康熙的时代结束了,他在位六十一年,享年六十九岁,后谥仁皇帝,庙号圣祖。

    当年十一月二十日,雍正登基为新帝,祇告天地、宗庙、社稷,布告之天下,翻年正式为雍正元年。

    一朝天子一臣,属于雍正朝的时代则正式开启。

    第148章 五福晋148

    城郊,皇庄上。

    清晨薄雾未散,远山叠嶂,麦田里这会已经满是农人们忙碌的身影了。

    这会恰是冬小麦的授粉期,安清正领着庄子上的农人在给小麦进行人工授粉。

    放眼望去,这一大片不见边际的麦田,今年种的都是她培育出的杂交小麦新品种,也是她进行试种的第一年。

    不远处,弘昂也正在指导身侧的农人如何进行人工给小麦授粉的过程。

    安清瞧着农人们已经基本上手了,旁边还有一些熟练的老农人看着,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于是冲着弘昂喊道:“祝敦,你忙完过来一下,待会随我去那边的稻田瞧瞧。”

    稻田区的早稻快要进入分蘖期了,他们最近观察的也比较紧。

    弘昂扬声回道:“好的,额娘,稍等我一下。”

    没多久,他把手头的活计忙完后,就匆匆赶了过来,然后母子俩人一起朝着水田那边去。

    因着小麦的最佳授粉时间是清晨和傍晚,安清和弘昂一大早便带着众人来到了这田间,所以,即便已然忙活了好一会了,这会天也才刚亮而已。

    母子两人并肩走在田垄上,她侧身已经比自己还高的儿子,不由感慨时间过的真快啊。

    弘昂察觉到他额娘的目光后,转过头,不解地问:“怎么了,额娘?”

    安清摇了摇头,笑道:“没什么,就是觉得我儿子真帅。”

    虽说这话他额娘经常夸他和大哥,但弘昂每每听到还是会有些不好意思,他挠了挠头,想了好一会,却还是不知要回什么,只能红着脸放弃了。

    安清看他这反应,眼底忍不住溢出一丝笑意。

    好吧,她承认她就是恶趣味上来了,就喜欢逗自家这个腼腆的小儿子,然后看他面红耳赤的样子。

    说来也是神奇,虽然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但弘昂和弘晊性格差得可不是一点两点,要是换成弘晊那臭小子,面对她刚才那打趣,肯定脸不红心不跳地回她一句,“那是,也不看是谁的儿子。”

    弘昂的性子显然更像胤祺,但他在种地上的天赋,则是更多继承了自己。

    自从弘昂在三岁那年表露出对种地的兴趣后,安清便开始手把手教她农学和种地的知识,如今他虽然才十四岁,却已经有了十一年的学龄了,比这个时代许多种地老把式懂得都要多。

    其实,安清一开始只以为他是小孩子心性,没准学一段时间就嚷嚷着没兴趣了,谁知他却坚持了下来。

    然后,她便开始正式教他些理论知识和实地操作,基本就是按照农事学堂的教学路子走的,就是一些科学种田和病虫害普及等,他学的确实是挺快的,还能举一反三,表现很是不错。

    后来,安清便将他带在身边接触育种相关知识,没想到,竟慢慢发现,他还真是一块走科研路子的料。

    她喜出望外之余,也开始认真培养了起了弘昂,旁的还好说,但关于育种之类的农学知识,教别人,安清可能还会有所顾忌,不是有私心不想教,只是因为很多东西解释不清。

    比如后世许多超越这个时代太多的理论及知识,以及科学研究方向等等,她因没办法解释,往往都是闭口不谈的,即便是布彦泰这个徒弟,她还是会挑选着教他,主要也是解释不清楚。

    安清有时在想,可能是她疑心太重了吧,但她不敢赌,她对如今的生活很满意,不想再徒生什么变故,但教弘昂却不会。

    她知道,弘昂这孩子心思向来细腻,这么多年下来,他不可能一点异常都没发现。

    但他却从来不问,她教什么,他便记下什么,有疑惑时也会提问,但每每遇到安清无法解释的,他就不再问,只是照做就行。

    还有很多现下里还无法解释和实现的知识点,只要安清提到,他就先默默记下来,然后再慢慢研究。

    这些年,母子两人这件事上一直都很有默契。

    “额娘,等今年这庄子上的小麦和水稻收成后,若是亩产能稳住,咱们是不是可以试着推广给百姓们种了。”弘昂问道。

    安清点了点头,回道:“若是一切顺利的话,你阿玛届时会禀报你皇伯父,再让你皇伯父划出几处试验地进行小范围推广试种。”

    这几十年,她从未放弃过育种研究,但科研这条路从来都不是一蹴而就的,即便她有着后世先进农学知识的加持,但受限于时代限制,一直都进展缓慢。

    不过,只能说皇天不负苦心吧,经过不知多少次失败后,如今不管是杂交小麦和杂交水稻的研究都已经有了相对显著的进展。

    就像这一季冬小麦大面积试种期结束后,若是还是像去年小块田那般产量,便可以正式推广开来了。

    而根据前两年的数据,她这杂交水稻和小麦虽然和后世的杂交小水稻和小麦产量没法比,但却也让现下粮食产量翻了倍,平均亩产能达到四百五十斤,再好些的田地里,甚至能达到亩产五百斤。

    其实,安清这杂交育种成果在康熙五十六年左右就已经小有成果了,但那会储君位置空置,京中形式又那般紧迫,他们折腾不起,便只能暂时把这事压着,她也只能默默在府里折腾。

    好在当初王府里建了小型的农事试验场,不然这些年还真不够她这些年折腾的。

    所以,这会除了安清、胤祺和弘昂清楚这杂交种子的产量惊人外,外面还没有露出一点风声去,这保密工作做得确实很好。

    母子两人在水田区转了一圈后,弘昂拔了几株水稻秧苗,准备带回庄子上的实验室里研究。

    这实验室是安清育种用的,庄子上这个是今年刚建的,恒亲王府里一直都有,算是他们之后在这边的工作间。

    从田地里回来后,安清和弘昂并未着急回各自的院子,而是直接来到了实验室这边,弘昂一进门便很是轻车熟路的到显微镜前,开始观察起了他带回来的植株。

    安清则是来到桌案前,把今日在田间授粉的一些数据简单记录一下。

    “额娘,您来帮我瞧瞧这株水稻。”弘昂道。

    安清放下笔便走了过去,在显微镜前认真看了起来,弘昂带回来的这水稻是试验区内的,不是他们今年大面积种的那个品种。

    其实,这些年在育种过程中,杂交小麦实则是比杂交水稻研究速度要快上不少,因有着上辈子的经验和先知,她基本是站在伟人的肩膀上进行研究的,整个过程不仅少走了许多弯路,目标也很明确。

    但有一个问题是,地域限制,小麦本就是北方作物,研究起来没这方面顾虑,但水稻却有。

    水稻和橘子树一样,南北之间有着不同的类别,南方种植的水稻一般为籼稻,北方种植的水稻一般为粳稻。

    口感、外形等先不说,两者最显著的不同便是耐热性,像粳米耐热性就比较差,种在南方就不太合适,籼稻耐热性比较好,则适合高温多雨的亚热带地区,所以,南方比较合适。

    像袁隆平爷爷研发的杂交水稻便是以籼稻为母本的,更适合在南方种植,所以,袁隆平爷爷本地团队的水稻实验基地主要在海南、湖南等南方地区。

    安清上一世的研究课题也基本是这个方向,但她因之前无法去南方常住,便只能转而研究以粳米为母本的杂交水稻,进度上也相对来说慢了一些。

    她在显微镜观察一会后,又顺手拿起来一旁的放大镜仔细地观察了起来。

    这会不管是显微镜和放大镜都已经出现了,传教士带过来送给了康熙,后来安清知道后,便让胤祺替她讨了过来。

    康熙还算大方,一听说用途后,便很爽快地给了她。

    后来,九阿哥生意越做越大,时不时地还会有船只去海外,她便开始让他替自己留意这些做实验的东西,这些年倒是带了不少她能用得到的。

    不过,放大镜还好,此时的显微镜和后世自是没得比,但有总比没有的强,至少这会就能帮她不少忙。

    “这株水稻挺特殊的,之后重点关注一下这个区域的水稻生长情况。”安清道。

    弘昂立马应了下来,拿起旁边的田间试验育种手册,仔细地记录了下来。

    母子两人经常这样一忙就忘了时间,直到雅利奇推门走了进来,“额娘,三哥,你们好了没,这都忙一早上了。”

    安清乍然回过神来,很是无奈地回道:“快了,快了,你再出去等一会就好。”

    雅利奇‘哼’了一声,“额娘惯会骗人,你说的快了,没有一两个时辰都打不住。”

    说罢,她又不由催了起来,“但今个必须得快些啊,别忘了,咱们可是要进宫去接玛嬷的。”

    安清最怕这丫头念叨了,手上不由加了些速度,“知道了,你这丫头急什么啊,你玛嬷又不会跑。”

    他们今个确实是要进宫接宜妃,哦,不对,现在应该是皇考宜贵妃了。

    这事说来也有些感慨,雍正继位后,竟还给宜妃升了一级,成了皇考宜贵妃,据安清猜测,十有八九是为了感念那日宜妃的仗义直言吧。

    至于他们为何能将宜妃接出宫来,就是之前说的,康熙留有遗诏,除了一些年纪较轻者,允许有皇子的嫔妃可随其子出宫荣养。

    所以,胤祺是宜妃的长子,自是要由他们将她接到恒亲王府颐养天年了。

    安清带着一双儿女从皇庄回到京城后,他们并没有回府,马车而是直接朝着皇宫的方向驶去。

    进宫后,他们先去坤宁宫拜见四福晋,也就是如今的皇后。

    来到坤宁宫后,母子三人先按照规矩行了礼,安清这才被皇后拉着坐下来聊了起来。

    “你最近怎的都没进宫来,本宫都好些日子没见你了。”皇后笑道。

    雍正去年继位后,四福晋便跟着搬进了这紫禁城,如今已经小半年过来了,除了康熙丧期那段时间,安清就没进宫过几次。

    以前妯娌两人每个月都要见好几次,突然这么久没见,也难怪皇后会不习惯。

    安清笑着回道:“四嫂可不能怪我啊,开春之后我一直在忙着皇庄上的事,实在抽不开身,这不,今个还是特地从庄子上赶回来的呢。”

    皇后哪里是真的怪她,就是随口说说罢了,她自然也知道安清忙,特别是这个时候,地里的庄稼可不等人。

    两人又像往常一般闲聊了起来,虽然以往的交情还在,但毕竟身份不同了,该注意的安清还是要注意的。

    当然,也要有个度,不然就显得生分了,反倒是会伤了以往的情分。

    两人不知不觉聊到了弘晊身上,皇后笑着说道:“皇上昨个还说呢,弘晊在朝堂上颇为能干,帮了他不少忙呢,日后定能成为咱们大清的肱股之臣。”

    如今雍正刚继位,手里可用之人本就不多,弘晊之前在户部跟在雍正身后办差,处事很是得雍正欣赏,勉强算是得了重用吧,如今跟在他十三叔手底下办差。

    安清笑着说道:“巧了不是,我也听说了,弘晖如今也能干的紧,听说连着办了好几件差事,都办的很是漂亮,皇上都当着一众大臣夸了好几次了呢。”

    皇后听到她这话,颇为无奈道:“你瞧瞧你,我是真心夸弘晊的,你这夸回来,倒显得咱俩像是你之前说的那种商业互夸了。”

    “皇后娘娘好生霸道啊,只许您夸您的侄子,就不许妾身夸夸自己的侄子了?”安清一脸无辜地说道。

    皇后无奈扶额,她惯是知道安清是个促狭的。

    “哎呀,好啦,四伯母和额娘,你们的侄子都是这世上顶顶好的儿郎,都该夸。”雅利奇在一旁笑呵呵地打圆场。

    皇后笑着点了点小丫头的头,感慨道:“你啊,也是促狭的。”

    雅利奇亲昵地挽上皇后的手,一点不见外,就像之前在宫外一样。

    皇后自是受用的,她拍了拍雅利奇的胳膊,对着安清感慨道:“时间过得可真快啊,如今咱们雅利奇都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安清看着女儿越发清丽的脸庞,心想可不是嘛,这丫头如今也十四岁了,但就是这性子一点没变。

    还是那个风风火火的脾气,最是喜欢骑马和射箭,反而京中女子喜欢的什么琴棋书画,针织女红她倒是一点没兴趣,安清有时候都不知要往那方面培养她了。

    近两年不知怎的突然又对做生意感起了兴趣,如今正跟在她九叔屁股后面学做买卖呢,九阿哥也是真疼她这个侄女,直接给了她京城一家胭脂水粉的铺子和一家成衣铺子练手。

    啧~还真是心大,难道真不怕给他亏个底朝天啊。

    不过,这丫头算账倒是一把好手,安清也不拘着她,仍由她自由发展,反正九阿哥的买卖她本就占着股份呢,若是这丫头学的还不错,届时一并交给她打理就是了。

    安清和胤祺(雍正继位后,为了改名避讳,改为允祺)对自己的孩子一直都很满意,不管他们喜欢做什么,只要不违法乱纪,她都无条件支持,也不会一味地去苛求他们同旁的孩子作比较。

    弘昂就一门心思全在那地里,打小在上书房读书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每次小考的成绩都是倒数,康熙为此还找过胤祺谈话,但却被胤祺给糊弄过去了。

    因为他们很了解自己孩子的脾气秉性,就像弘昂,他虽对四书五经什么的不感兴趣,读书也都只是了解各大概,从不去深究,但对农书却恨不得一个字一个字的去深扒,安清觉得这样也挺好,术业有专攻嘛。

    雅利奇也是如此。

    皇后也是真的很喜欢雅利奇这个侄女,以前小的时候就稀罕的不行,长大后就更稀罕了,主要是这丫头也贴心,打小就待她这个四伯母亲近。

    唉~要不是看胤祺和安清就这么一个宝贝闺女,她都要舔着脸找他们把雅利奇过继到自己名下,那她定会去找皇上求个恩典,当即便封她为固伦公主。

    “四伯母,过不过继的,就是个形式而已,不管怎么样,雅利奇心里都是和四伯母您亲的呢。”雅利奇笑呵呵回道。

    说罢,她还不忘转头安抚下安清,“额娘不要吃醋哦,女儿也和您亲的,您和四伯母一样亲!”

    安清笑看着这丫头在那耍宝,很是无奈道:“你就嘴甜,四嫂,你别搭理她,这丫头长了张哄死人不偿命的嘴,也不知是随了谁了。”

    皇后闻言,打趣地看着安清,“还能随了谁啊,你呗。”

    除了安清这个额娘,还能是谁啊,雅利奇这丫头的性子简直就是和她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明眼人都能瞧出来啊。

    安清挑了下眉,她才没这么夸张好嘛。

    但转念一想自己在宜妃面前的德行,成吧,她确实也无法反驳。

    在皇后的宫里待了一会,安清便领着一双儿女去了宜妃的宫里,宜妃现下已经不住在翊坤宫了,雍正登基后,她们这些康熙的妃嫔自然也是要挪地方的,不然新帝的嫔妃住在哪里啊。

    宜妃如今则搬到了寿康宫里住着,同住的还有惠妃和荣妃她们这些康熙的后妃。

    雍正登基后,便第一时间将其生母德妃封为了皇太后,搬去宁寿宫居住,不过,据说德妃这会还没有搬宫,母子两人还在较着劲呢。

    来到宁寿宫后,安清却被告知,宜妃方才被德妃请去了永和宫。

    第149章 五福晋149

    宜妃被德妃请了过去,安清第一反应就是,德妃不会是要找宜妃麻烦吧。

    德妃如今已经是皇太后了,自是和以前有所不同,宜妃若是像之前那般与她针尖对麦芒的,怕是会吃亏。

    但安清担心归担心,可一时也想不出什么法子来,只能在屋子里干着急。

    “额娘,您别担心,玛嬷是什么脾气,您还不清楚嘛,她可不是忍气吞声的人。”雅利奇出声安慰道。

    安清摆了摆手,回道:“你不懂。”

    此一时彼一时啊。

    雅利奇一脸莫名其妙,这有啥不懂的啊,皇太后就算再大又如何,也不能只手遮天吧,所以,只要她玛嬷没有错处,她就算想找茬也不是这么容易的。

    再说了,她可都听说,皇太后如今同皇伯父关系很是紧张呢,她也未必就能有多大的底气。

    事实证明,这事还真被雅利奇料准了,就在安清想着要不去求求皇后,带她去德妃那里一趟时,宜妃却优哉游哉地回来了。

    瞧着脸色还不错,应该没受什么气。

    宜妃‘哼’了一声,很是傲娇地回道:“我能受什么气啊,她皇太后的威风可耍不到我头上,我可不买她的账。”

    她今个可要出宫去老五府上荣养的,心情现下好着呢,自是不会被德妃三言两语给气着了。

    不过,德妃方才召她过去,确实是想着要在她面前耍耍皇太后的威风,以报那日之怨,但宜妃在宫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阳奉阴违这套自是得心应手的很,德妃说什么她听着便是,只要她不往心里去,就气不到她。

    毕竟,当初的咸福宫妃可比德妃嚣张多了,她要是真这么容易被激怒,当初还不得被气死。

    “额娘能屈能伸,果然厉害!”安清竖起了个大拇指,真心感慨道。

    她自是知道宜妃不是莽撞之人,但毕竟,她和德妃同为妃位多年,还隐隐高德妃一头,可德妃如今贵为皇太后,后宫中最尊贵的女人,安清也是怕她一朝之间难以适应这种落差。

    宜妃却摆了摆手,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那能一样吗,以前她在四妃面前张扬,那是因为大家本就平起平坐,她若不张扬些,倒是显得自己落了下乘,其实心里也清楚,论出身、论子嗣、论得宠程度,她一直也都没觉得自己比德妃强哪里。

    所以,这会自也没什么好适应不了的。

    再说了,宜妃也能看出来,德妃这皇太后当得闹心着呢。

    没错,她是想当皇太后,想让自己的儿子坐上帝位,但却不是新帝,而是她一直捧在手里的十四阿哥。

    宜妃今个瞧着德妃那样子,其实心里也很是纳闷,揣度康熙的心思,那叫一摸一个准,早年间,在后宫之中行事上更是滴水不漏,如今怎的会变成这般。

    宜妃是真没想到她能离谱成这样,之前康熙丧礼之上,德妃竟然当众要求给康熙陪葬,她这是完全没把老四这个儿子放在心上啊。

    康熙可是一直主张以孝治天下的,四阿哥才刚一登位,亲生额娘就吵着闹着要给先帝殉葬,这让满朝文武如何想老四这个新帝啊。

    如今事已如此,这番折腾有什么意思,难道还指望老四把皇位让给老十四,简直痴心妄想。

    她越是这么同老四闹,老十四在前朝怕是只会越不好过吧。

    呵,大概是康熙最近这几年,德妃日子过的太舒坦了的缘故吧。

    毕竟,那会老十四被重用,夺嫡趋势一路见涨,她便以为胜券在握了,而如今多年期盼落空,便仗着生母的身份开始作妖。

    宜妃的东西早都收拾好了,昨个胤祺已经派人将大部分都先搬回了府里,今个安清过来,是专门接人的。

    不过,宜妃要走了,同在寿康宫里住着的其他嫔妃自是要来送一送的,最先过来的便是惠妃和荣妃。

    安清已经许久没见惠妃,自打大阿哥被拘禁后,她在后宫中便一直深居简出,就连一些逢年过节的宴会上都看不到她的身影,如今一瞧,不由愣了下,她怎的老了这么多。

    但转念一想,惠妃如今岁数确实也到了,再加上这些年诸事劳心,老得快一些也算正常。

    几人聊了一会,荣妃突然叹了口气,道:“还是妹妹好啊,这么早便能出宫去儿子府上荣养,以后定是都能顺心顺水。”

    宜妃看了她一眼,笑着回道:“姐姐,你且放宽心便是,等再过日子,钦天监给你算个吉日出来,老三也会把你接到府上荣养的。”

    根据康熙的遗诏,符合条件能出宫荣养的妃子也就荣妃、宜妃,以及七阿哥的生母戴佳氏和十二阿哥的生母万琉哈氏。

    但按照长辈有序而言,三阿哥是长兄,最先被允许接出宫的嫔妃是荣妃才是,但雍正偏偏卡着这个,说什么让钦天监算过了,荣妃还不宜搬出宫,反而让宜妃先搬去了恒亲王府。

    这明眼人一看就能看出来雍正是故意的,至于原因,自是要为十三阿哥,也就是如今的怡亲王出一口多年的恶气。

    一朝天子一朝臣这话,在三阿哥和十三阿哥之间展现的淋漓尽致,康熙晚期时,三阿哥已经被封为了亲王,也还算得重用,那是十三阿哥是被冷落的那个,但如今雍正朝却完全反了过来,十三阿哥成了被器重的那个了。

    所以,此时三阿哥确实不太好过,其表现不仅是荣妃迟迟不能出宫之事,在前朝中,三阿哥更是开始被各种排挤针对。

    荣妃重重叹了口气,道:“我倒是还好说,出不去便出不去吧,在这宫里总归也是待习惯了,只是老三他……”

    说罢,她转头看向了安清,终于道出了来意,“老五家的,我知道你和老五向来同十三交好,不知你们可否帮着从中说和说和,总归是亲兄弟,哪里有解不开的误会啊。”

    安清面上不显,心里不由闪过一丝讥讽。

    误会?

    三阿哥和十三阿哥之间可不是一句简单的误会便能轻易翻篇的,一废太子之时,三阿哥那般下黑手,导致康熙对十三阿哥的猜忌更深,让他的处境陷入那般困境。

    虽说后来在他们的斡旋下,十三阿哥去了农政司当了差,但终归是让十三阿哥郁郁不得志这么多年,这换做是谁能咽下这口气。

    而且,荣妃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说什么不出去便不出去了,但康熙留有遗诏,雍正能扣得她的一时,还能扣得了她一世不成,久了必然是要招惹非议的,所以,她早晚能出去。

    还亲兄弟,真是笑话,还真亏得荣妃能说出口,他们如今倒是记得和人家是亲兄弟了,当初那会可没见三阿哥手下留情啊。

    顾念着对方长辈的身份,安清有些话不好明说,但宜妃显然就没这么多顾虑了。

    “姐姐,你不要为难孩子了,不是他们不想帮你,但凡事有因皆有果,老三的事,我们实在是爱莫能助啊。”

    荣妃不由一怔,张了张嘴,本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安清和宜妃却显然不打算接她的茬。

    罢了,罢了,她方才也就是想着试试,本也多大没抱希望。

    但仔细想想,她虽然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去,但至少还有个盼头,但惠妃就惨多了,大阿哥如今被拘禁,她是连个去处都没有,只能在这寿康宫中与旁的妃子一起住着。

    惠妃一脸愁容,能看出来她在强颜欢笑,自打进来后,除了一开始说了几句话,后来就一直都没开口,只默默地坐在那里,像个隐形人一样,早没有之前的气势。

    宜妃看到她如今这模样,心里也不由有些可怜她,她们虽在后宫争了这么多年,但总归都是些争宠之事罢了,并没什么深仇大恨,如今康熙都没了,过往的那些事情也似乎烟消云散了。

    “惠妃姐姐也放宽心,八阿哥总归是在你身边长大的,也曾记在你名下,自是算你的养子,日后也算是个去处。”

    惠妃不由一怔,去老八府上?

    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身为曾经的一宫之主位,如今却要在这寿康宫中和其他嫔妃一起挤着,说是养老,实则和冷宫基本没什么区别,住的拥挤就不说了,这日子哪里还能有盼头了。

    若是真能去老八府上也好,这些年惠妃早已没了心气,只求一清净小院,分门别院的过日子就好。

    “多谢妹妹开解,但愿如此吧。”

    惠妃看向宜妃的目光,不由带上了几分羡慕之色。

    在这后宫沉浮沉浮几十载,她们(惠宜德荣)几人都受宠过,也风光过,如今老了老了,瞧着倒是宜妃过的最好啊。

    她的两个儿子竟都从夺嫡之中全身而退了出来,且兄弟关系很好,如今老四登基了,老五又向来同老四交好,以后的日子自是差不到那里去。

    最重要的是,老五这个儿媳妇和宜妃又一直都是处得来的,这下半辈子算是躺在福窝里了。

    真真是命好啊。

    宜妃自己显然也这么觉得,所以,在离开皇宫时竟没有一丝不舍,只觉得轻松不已,像是从一座困住她的牢笼中走了出来一般。

    站在宫门口,她回身看着这座承载了她大半辈子的地方,竟觉得有些恍惚,似是想到了当初她进宫选秀之时,也是这般站在宫门口看着这宫门,但那会对这门口的世界却充满了期待和向往。

    一入宫门深似海,回首一看是枉然啊。

    宜妃在心中默默感慨了一番后,转身直接上了马车,“走吧。”

    安清带着雅利奇紧跟其后上了马车,弘昂翻身骑上了一匹马,他们随即朝着恒亲王府的方向而去。

    马车上,安清想到宜妃方才站在宫门的样子,突然想到上一世在网上看到的,说不少老人退休后会出现各种不适应、失落,以及没有价值感了等等情绪。

    虽然她不是很了解这种感受,但想了想,还是决定开解一下宜妃。

    “额娘,我可终于把您给盼来了啊,以后总算是有人能给我搭把手了。”安清道。

    宜妃不解地看向她,“我能给你搭把手什么?”

    种地的那些活,她可不懂。

    安清摆了摆手,种地哪里用的着她呀,“带孩子啊,府里现在孩子有点多,以后都得仰仗您了。”

    去年弘晊的福晋伊尔根觉罗氏生了生了小阿哥,如今刚会走路,正好让宜妃含饴弄孙。

    还有弘昇的福晋,除了永福之外,今年又生了个小格格,府里如今热闹着呢。

    宜妃一听这话,忍不住白了她一眼,没好气道:“你还真好意思开口,怎么的,这是让我给你带完孩子,还准备让我给你带孙子啊。”

    提起这个她就很是无语,弘晊那会还好,但自打生了龙凤胎后,她嫌孩子吵,三天两头就丢进宫来。

    那会太后也上年纪了,宜妃也不好让她老人家太过操心,于是就只白日里将孩子送过去几个时辰,让她老人家稀罕稀罕,然后,其他大部分的时间都在翊坤宫中。

    宜妃那会真是又无奈又好笑。

    安清‘哎呀’ 了一声,“额娘,咱们娘俩哪里还要计较这么多啊,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呀,再说了,谁让您长得好看,孩子们就喜欢黏着您,这有什么法子呀。”

    这些年相处下来,宜妃早都对她的甜言蜜语免疫了,再说了,她如今都多大年纪了,还长得好看,也亏这丫头说的出口。

    她‘哼’ 了一声:“你少来啊,我这次出来可是荣养的。”

    安清笑了笑,顺着她的话哄道:“好好好,那咱们就好好养着,您到时候要是在府里住不惯,也没关系,咱们就去庄子上,反正我如今大部分时间都在庄子上,那里风情水秀的,住着舒服着呢,以后有机会,我们再带您四处转转……”

    总而言之,好不容易自由了,自是怎么舒服怎么过。

    *

    安清这次从庄子上回来,除了接大美人婆婆出宫外,还有另一件事,那便是参加八阿哥府上宴席。

    雍正继位后,便加封八阿哥为廉亲王,这次宴席便是为了此事。

    这日,安清和胤祺早早带着几个孩子出了门,他们离八阿哥住处并不远,只是隔了一个街道,他们过来时门口已有不少马车,可见这次宴席请了不少人。

    胤祺眉头下意识皱了皱,神色似是有些担忧。

    安清大概也猜到他在担心什么,雍正继位后,封了两位亲王,一是八阿哥,另一个则是十三阿哥。

    前些日子,十三阿哥因加封办的宴席很是低调,只请了他们兄弟和一些亲戚,旁的一概没请,但如今八阿哥却大开筵席,还邀请了这么多朝廷要员,怕是有结党营私之嫌吧。

    毕竟,当初八阿哥也曾被朝臣举荐为太子的,如今雍正登基,他的身份本就敏感,如今还这般张扬,哪里是什么好事。

    八阿哥这场宴席办得的确不小,两人进到院子里便看到了不少熟悉的面孔,宴席开始后,安清被领去了女眷那边,正好在路上碰上了九福晋、十福晋和十三福晋,四人便结伴而行。

    她们过来时,八福晋刚招待完其他人,直接朝着她们走了过来。

    “五嫂、九弟妹、十弟妹、十三弟妹,你们来了,快些坐吧。”八福晋道。

    安清笑着点了点头,随即坐在旁了的位子上,九福晋和十福晋亦是。

    “还没来得及祝贺八嫂呢,八哥如今封王了,还被任命为总理大臣之首,恭喜恭喜啊。”十福晋笑呵呵道。

    八福晋脸上却未见任何喜色,很是消极道:“有什么好恭喜的,谁个晓得这位置能坐几日。”

    这话一落,现场不由一滞。

    安清眉头不由一皱,随即低声呵斥道:“八弟妹,请慎言,别给八弟招祸!”

    八福晋愣了下,立马也反应了过来,这边除了她们妯娌几个外,还有好几个朝廷要员家的内眷。

    若是刚刚那话要传到雍正耳朵里,怕又是得惹出好一番麻烦。

    八福晋不由有些慌了,虽然话是这么说,但她也是真怕给自家爷招惹上祸事。

    众人都不由沉默了起来,一时之间,谁也没开口,气氛似是就这么僵住了。

    安清瞥了八福晋一眼,她大概也知道八福晋为何会说出那番话。

    在二废太子之后,四阿哥夺嫡局势也越发明朗了起来,那会自是要和八阿哥一党对上了,这些年来怕是兄弟两人没少交手吧。

    夺嫡本就不是过家家,那可都是真刀真枪要见血的,不出手则已,一出手都是奔着弄死对方去的,所以,兄弟两人这仇早已就结下来了。

    而雍正在上位后,加封八阿哥为亲王,可能存着几分修补兄弟情分的念头,但更多的则是顾忌着其身后的八爷党势力。

    但不管如何,八福晋都不能把这话说出口,成王败寇,自古如是,败了就要认,逞口舌之快,只会徒增祸事罢了。

    安清默默叹了口气,开口道:“今日这话我就当没听见,出了这院子,不管谁问,我一概都是没听过。”

    众人怔了下,立马明白她的意思。

    九福晋和十三福晋对视了一眼,立马也跟着说道:“我们和五嫂一样。”

    十阿哥本就是八爷党的人,十福晋自是也不会多说的,那剩下的便是那几位朝廷大员家的内眷了。

    但几人也不傻,在安清和十三福晋表态之后,她们便也只有闭嘴这一条路了。

    毕竟,谁不知道当今皇上最是信重怡亲王和恒亲王了。

    这场风波算是平稳渡过了,接下来宴席仍旧继续。

    等宴席结束后,安清找到了胤祺,他们方才已经各自与八阿哥和八福晋提出告辞了,这会倒是不用再过去。

    但谁知就在两人正准备离开之时,却被赶来的八阿哥和八福晋喊住了。

    “五哥、五嫂,请留步。”

    第150章 五福晋150

    安清看到两人后,不由愣了下,知道他们在忙着送客人,她和胤祺本打算直接走的,没想到却在这里遇到了。

    这里恰好是小花园,离大门还有一段距离,附近也没什么人,说话倒也方便。

    “八弟,何事?”胤祺问。

    八阿哥转身看向安清,俯身行了一礼,“今日多谢五嫂了。”

    安清不傻,立马反应过来八阿哥是为了之前八福晋失言之事,胤祺有些没反应过来,但安清轻摇了摇头,示意他稍后再说。

    “八弟客气了。”

    八阿哥笑了笑,开口道:“五哥五嫂心善,始终念着兄弟情分,弟弟惭愧。”

    安清轻摇了摇头,回道:“八弟无需惭愧,你对你五哥一直顾念着手足之情,这些年我们也一直记在心里。”

    不管八阿哥同旁人怎么样,但就冲着当年他强压着手下之人不对他们出手,以及这些年从未对他们私下动过什么手脚的事,这情分他们都得认。

    听到这话,八阿哥不由一愣,但看到安清和胤祺的样子,随即意识到什么,眼底不由划过一丝自嘲。

    当年他念着情分压着手下人没率先对他五哥出手,倒是废太子按耐不住先有了动作,但结果显而易见,他们不傻,之后自是也不会上赶着触霉头。

    但这个前提何尝不是他五哥从未对他做过什么,所以,他才说惭愧啊。

    八阿哥是听了八福晋提了之前的事,遂特意刚过来道谢的,他很清楚那话要是传到雍正耳朵里会有什么样的后果,所以,才会越发感念于心。

    几人简单聊了会,临离开前,安清思索了片刻,还是忍不住开了口:“八弟,你觉得那些站在你身后支持你的人,有多少是纯粹因为你这个人呢?”

    其实,她问的还是比较含蓄了,准确来说,她想问的是,八阿哥身后那些八爷党的成员,有多少是真心欣赏他的才能,从而能为他所用的呢。

    九子夺嫡之中,八爷党看着阵容强大,但仔细观察便会发现,这些基本都是当初对废太子不满的军功集团,簇拥在老八身边行成的反太子夺嫡集团,形成了所谓的八爷党。

    毕竟,在这些满洲勋贵看来,清朝历史上的皇帝都是大家开会选出来的,像皇太极、顺治,包括康熙皆是如此。

    而太子当初册立也实属是个意外,当时处于三藩之乱,为了争取汉人群体的支持,凝聚人心,这才让满洲勋贵妥协了一把,同意按照中原汉人的政治传统,立嫡长子为太子。

    但后来战争结束后,他们与太子的矛盾重新出现了,这也是八爷党出现的一大政治背景。

    所以,很多人站在八阿哥这边的原因,并不是因为他贤明或能干,而是对于那些满洲勋贵集团来说,他是更好掌握的那个。

    这么说吧,如果八阿哥有个好出身,这把牌还真就打不到他手里了。

    而在八爷党中,八阿哥并不像一个传统意义上的首领,则更像是一个利益集团的代表,就算当了皇帝,也会被这些所谓的从龙之臣牵制,就像当初的皇太极和顺治一样。

    康熙应该也是看清了这一点,最后才把皇位传给了四阿哥,毕竟,他辛苦了一辈子搞的君主专权,又怎么可能愿意重新放回那些军功集团的手中。

    但也正因为如此,当初安清听说八阿哥强压着手下的人,不让他们对胤祺出手时,她才那般颇为惊讶,因为这对他而言,确实不易。

    八阿哥怔了下,自是听出了安清的言外之意。

    他嘴角扬了下,露出丝苦笑,那些满洲勋贵们为何会选择他,这背后的缘由他一开始便是知晓的。

    至于他皇阿玛为何不选自己,其实,这个道理他也是近几年才想明白的。

    早些年,特别是她额娘去世的那几年,他一直都想不通,他和他皇阿玛之间何至于到了如此地步,他又究竟做错了什么?

    但后来,他终于明白了,他们父子间最大的错就是,对一个帝王来说,在皇权政治争夺的漩涡中,朝堂之上容不得第二个政治权威,哪怕是亲生儿子亦是不行。

    而一废太子后,群臣在朝堂上拥戴他的那一刻,在他皇阿玛的心里,他的政治生涯怕是就已经被下了死刑。

    所以,那日当他皇阿玛在畅春园宣布将皇位传给他四哥时,他只是在低头沉思了半晌,便选择接受了这一事实,并未有什么过激的反抗。

    一切似乎都在预料之中,以前没到最后,便总还抱有一丝幻想,但当事实摆在了眼前,却也只想感慨一句,果然如此。

    “所以,今日五嫂就多嘴劝你一句,见好就收吧。”安清语重心长道。

    八阿哥身子不由一顿,脸上闪过一丝无奈:“多谢五嫂好意,可既已入局,哪里还能容得我说收便收。”

    当初选择这条路时,他便明白是以身入局,一旦开始,便注定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如今他既做了这个政治权威的代表,那于皇权而言,就是个威胁,和具体有没有真做什么没有关系,也和皇位上坐的是谁也没关系。

    即便他皇阿玛如今已经去了,但满洲勋贵和新帝之间的博弈,仍然需要一个靶子,如今不管他愿不愿意,他都没得选,也早已无路可退。

    至于结局如何,他也算早有预料,或早或晚而已。

    八阿哥看着安清和胤祺离开的身影,莫名有些恍惚,他突然想,若是再给他一次机会,当初还会不会这般选择呢。

    答案似乎还是肯定的,有些道理懂归懂,但做不做的到却又是另一回事。

    这宫里的人啊,真的好奇怪,好像从一出生便注定了结局。

    *

    回府的马车上,安清沉默地坐在那里,心里只觉得唏嘘不已。

    她之前还觉得,若是八阿哥能在封王后激流而退,说不定还能有个相对不错的结局,但如今她才知道,很多事情上一旦选择了,那后续如何发展,很多便由不得人了。

    就算八阿哥如今想退,他背后的那些军功利益集团和大贵族也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的。

    就比如这自打雍正继位后,到处散播的那些政治谣言,不管是谁做的,雍正都只会记在八阿哥的头上,因为他是权威代表,也是直接回威胁到他帝位之人。

    安清扭头看向身侧的胤祺,有些不确定地问道:“你说,若是八弟一早就看透了,是不是就不会走上这条路?”

    胤祺却摇了摇头,“八弟一定会走上这条路的。”

    “为何?”安清不解问。

    都知道要被满洲勋贵牵制,即便是能登上那个位置,也会是个傀儡,所以何必呢。

    胤祺回道:“他在宫里的处境,以及他的才能和不甘,这所有因素交杂在一起,注定了他一定会这般选择。”

    安清猛地回过神来,是她想的狭隘了。

    傀儡又如何,大不了先走上这个位置,再同满洲勋贵博弈便是。

    清朝历代皇帝不皆是如此吗,就像当初的康熙一般,在四大臣辅政这般大的政治威压下,都能强势地撕开一个口子来。

    至于八阿哥的处境,他母族出身低微,注定无外家力量可依,那注定了要借助力,与满洲那些勋贵集团合作,则是他最优的选择。

    除非他甘心做个寂寂无名,不被重视闲散的王爷,但以八阿哥的能力和野心,以及在宫里和他额娘自幼受的那些委屈,又怎么可能让他甘心如此啊。

    安清突然扭头看向了胤祺,一脸庆幸的表情。

    “怎么了?”胤祺不解问。

    安清冲着他笑了笑,庆幸道:“没什么,我就是在想,还好当初嫁的人是你。”

    其实,胤祺同七阿哥和八阿哥相差都不大,当初康熙赐婚时,他们的婚事也都没定。

    若是康熙当时脑子一抽,将她指婚给七阿哥倒也罢了,但若是八阿哥……那她应该大概率只能选择独善其身了吧。

    胤祺怔了下,随即反应了过来,脸上也闪过一丝庆幸。

    他轻握着她的手,笑着回道:“对啊,还好嫁给我的人,是你。”

    *

    自八阿哥府上设宴后,没几日,九阿哥府上也热闹了起来,但和八阿哥封爵设宴不同,九阿哥府上是喜宴。

    因为九阿哥的女儿要出嫁了,嫁的人是巴林博尔济吉特氏郡王璘布,是满蒙联姻,康熙生前便定下的婚事。

    这日,雅利奇早早便准备好了要去她九叔府上,但正准备出门,恰好碰到了上门的张若霭。

    “雅利奇,你去哪里?”张若霭问道。

    雅利奇抬手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门上,没好气地说道:“臭小子,喊姐姐。”

    张若霭抿了抿嘴,倔强地不开口。

    雅利奇也懒得同他计较,不过,她看着面前生的挺拔俊朗的少年,不由有些气馁,这小子怎的长得这么快,这会瞧着都要她要高了。

    还是怀念他还是小屁孩那会,天天跟在自己后面喊姐姐的时光啊。

    “你是不是偷吃什么好东西了?“雅利奇道。

    张若霭怔了下,有些没反应过来。

    雅利奇‘哼’了一声,“你都比我高了。”

    张若霭笑了笑,回道:“我是男子,高一些也正常。”

    雅利奇撇了撇嘴,心想哪里就正常了,他明明比自己还小三岁啊。

    张若霭笑了笑,见她不高兴,便不再继续这个问题了,而是转而问道:“你这是要出府?”

    雅利奇点了点头,“对啊,我准备去九叔府上,去陪陪塔尔玛姐姐,她过几日就要抚蒙了。”

    张若霭轻点了点头,九贝勒的二女儿要去抚蒙的事,他自是听说了,这是当今圣上登基后,第一个嫁去蒙古的郡主。

    他看着面前的雅利奇,她如今已经十四岁了,怕是这亲事也快要定下来了吧,他听他爹说过,按照皇家的规矩,抚蒙的公主或郡主,亲事都是要先提前几年定下来的。

    即便是不去抚蒙,待她过两年及笄后,她的阿玛和额娘也要为他寻觅夫婿了。

    “你今个怎的有时间过来,不用读书吗?”雅利奇问道。

    他如今要在书院读书,平日里也不得闲的,今个也不是他休沐的日子。

    张若霭有些心不在焉地回道:“今个先生有事,放了一日假。”

    雅利奇“哦”了一声,那怪不得呢。

    张若霭沉思了半晌,突然抬起头,问道:“那你以后也会嫁到蒙古吗?”

    雅利奇有些意外他会突然问这个问题,但也没太在意,耸了耸肩回道:“谁知道啊,这就要看皇伯父的意思了。”

    “不过,应该是吧,我玛嬷都说了,这京城里可没有男子敢娶我。”

    因着安清和胤祺一贯不拘着孩子天性,雅利奇和京城的女子贤良淑德的那一套可是一点也不沾边。

    当然,宜妃这话还有下半句,那就是这京城内的那些满洲勋贵家的纨绔子弟,也配不上她家孙女。

    张若霭抬头看向她,张了张嘴,似是想说什么,但半晌后,却只是低声嘟囔了一句:“谁说没有了。”

    雅利奇没听清,“你说什么?”

    张若霭深吸了口气,看着她的眼睛,道:“我说你这么好,京城里肯定有很多男子想娶你。”

    雅利奇听到这话,不由一乐,拍了拍他的肩膀,回道:“你不用安慰我,放心吧,我又不在意这些。”

    没人敢娶,她还不稀罕嫁呢。

    再说了,旁人可能害怕嫁到蒙古去,但她却是不惧的,哪里可有着疼她的外爷外奶和舅舅姑姑们,任谁也不敢欺负了她去。

    “行了,不同你讲了,我今个和塔尔玛姐姐都约好了,再不出门就迟了,等改日你休沐,咱们去城郊骑马去。”雅利奇道。

    张若霭点了点头,“我们一起出去吧。”

    她不在府里,那他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义。

    两人一起出了恒亲王府,雅利奇在门口上了马车,隔着车窗同他挥了挥手,“我先走了,你也快些回去吧。”

    张若霭轻点了点,看着马车渐渐走远,他转身心事重重地上了自家的马车。

    *

    皇宫,养心殿内。

    雍正在桌案前处理着公事,眉头越皱越紧,可见棘手之事确实不少。

    苏培正进来禀报,“皇上,怡亲王求见。”

    雍正头都没抬,直接回道:“宣。”

    没多会,十三阿哥便走了进来,两人没说上几句话,便开始商议起了政事。

    这自打雍正登基后,这种情况在养心殿是再常见不过的事了,如今西北战事持续吃紧,国库空虚,朝堂不稳,全国还多地频频传来灾情,兄弟两人整日都忙得焦头烂额,半点不敢懈怠。

    待看到黑龙江递来的折子后,雍正和十三阿哥紧皱的眉头,总算是舒展开了。

    “还好有黑龙江农场的屯粮,西北前线的粮草之事总算是有着落了。”十三阿哥感慨道。

    雍正轻点了点头,也不由松了口气。

    西北前线战事吃紧,粮草之事是万万断不得的,但如今国库空虚,还好这些年黑龙江那边垦荒之事做的好,农场已经建了五十多个了,余粮充足,不然这事还真不知要如何解决。

    这事说起来,还是多亏了他五弟和五弟妹啊,雍正想。

    十三阿哥见时间不早了,便出声劝道:“四哥,如今前线粮草之事解决了,您今个早些休息,注意身子,旁的事咱们慢慢来,总能解决的。”

    雍正捏了捏眉心,轻点了点头。

    但愿吧,他如今才刚登基半年,朝堂本就不稳,又是多事之秋,也确实是经不起旁的折腾了。

    然而,人往往是最怕什么偏偏来什么。

    此时远在千里之外的江南,几个老农正坐在龟裂的稻田地里,唉声叹气。

    这般大旱庄稼欠收,这老天爷真是不给人活路啊。

    一老农拿着一根树枝在地上戳了戳,突然一虫子从地上飞了起来,他本来还没在意,但当发现第二只时,不由一愣,这才仔细看了起来。

    然后,就是这么一看,他整个人直接吓软了腿,是、是……蝗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