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思慕倒在地上,他感觉地面在震颤,千军万马在他身旁狂奔而过,似乎有人在嘶吼大喊,还有撞击的声音,一片兵荒马乱。
叶清元逃出去了吗?
不知道过了多久,齐思慕感觉自己被人扶了起来,他拼着最后的意识想要睁开眼睛去看,却坠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齐思慕昏迷了很久,他醒来时,是在一个不大、但是宽敞明亮的房间。
房间不大,但五脏俱全,桌椅板凳屏风,还有几盆花草被放在窗前,沐浴着阳光。
这里是哪里?
齐思慕动了动,试图坐起身,结果动作幅度太大,扯动了身前的伤口,疼的齐思慕龇牙咧嘴,下意识捂住了心口。
他的伤口被人包扎好了,有人救了自己。
是谁救了自己?
齐思慕脑海里浮出叶清元的样子,心脏便钻心的难受。
叶清元!
只听“吱嘎”一声,门被人推开了。
齐思慕手臂横在胸前,下意识做出防御的姿势,虎视眈眈地看着眼前的人。
眼前的人四十多岁的样子,留着长长的胡子,面容沧桑憔悴,眼神暗淡无光。看见齐思慕醒来的时候,眼睛才勉强有点光彩。
“醒了?”他将手里盛着药汁的碗放在床上,然后坐到了床边,作势就要抓齐思慕的手腕。
齐思慕:“你是谁,你做什么?”
齐思慕不断地往后挪去,却被他厉声呵斥:“别动,你是嫌弃你伤好的太快了,是吗?”
齐思慕不动了。
男人见此满意地将手指搭在了他的手腕上,这是在替齐思慕把脉,过了一会,男人才松开:“福大命大,那箭射偏了一寸,这才没要了你的小命。浪费了我这么多药材,恢复的还算不错。”
“是你救了我?”齐思慕眨了眨眼睛,有些不太明白。
男人冷哼一声:“废话,不是我,你还指望谁救你?”
齐思慕垂下眼睫,看着有些可怜,语气郑重:“谢谢。”
男人面容柔和下来,他将药汁端到齐思慕的面前:“我知道你有很多想问的,想要知道的,但你要先养好身体,才能想起他的,先把药喝了。”
这人既大费周章的救他,就不会多此一举的给他下毒,于是齐思慕也不扭捏,直接将药一饮而尽。
喝完药,齐思慕看着男人怔怔地问:“你是不是认识我?”要不然为什么,齐思慕对这个男人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亲近感?
…………
暴雨如注,青州的大雨已经下了半月了,就在刚刚,天终于晴了。
青州牢房。
一身白衣的叶清元,手里一把空白的扇子轻轻地摇晃着,腰间悬着尚方宝剑,他身边跟着暗十,正往地牢的最深处缓步走去。
地牢关押的是叶啸天。
叶啸天四肢被钉死在墙壁上,身上的囚服破破烂烂地挂在身上,鲜血在他的脚底下汇聚。
“叔父,不过才几日不见,怎么搞得这样狼狈?”叶清元走进刑房,看着叶啸天的惨状,轻声问道。
叶啸天听见是叶清元的声音以后,开始剧烈的挣扎,皮肉撕裂,鲜血喷涌,发出痛苦的咆哮声,血红的双眼凸出来,像是要挣扎开将叶清元弄死一样。
“叶清元,有本事你杀了我!你杀了我啊!”
叶啸天被折磨了十几天,几乎快要崩溃,恨不得一死了之。
叶清元一脚踹在叶啸天的腹部,皱眉:“这么激动做什么,本座不聋。”
叶啸天喘着粗气:“你的目的都已经达到,你到底要折磨我到什么时候!你杀了我啊!”
叶清元冷哼一声,往旁边的椅子上一坐,慢悠悠地端起一杯泡好的碧螺春,细细的品尝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叶清元这才轻轻地放下茶杯,微笑道:“还是那个问题,太子在哪?”
叶啸天已经快被这个问题折磨疯了。
这几天,他被翻来覆去地询问,数十种酷刑加身,都是因为这个可笑的问题!他大吼:“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当时只顾着追你,谁知道太子在哪!我当时只想要打开城门,我所有的人全用来开城门了!等我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太子已经不见了,我根本不知道他到底是死是活!”
“我不相信。”叶清元冷冷地说。
看着叶清元油盐不进的样子,叶啸天真的快疯了:“如果我们真的知道太子在哪里,我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吗?青州刺史能被吓死吗?!!!”
几日前,调动飞云军前来青州,一把尚方宝剑把叶啸天的人吓得丢盔弃甲,叶清元带着人破开了青州的大门,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叶清元就迅速接手了整个青州城。
叶清元当即让飞云军将负隅顽抗地叶啸天抓了起来,严刑拷打。
至于青州刺史,在得知太子死在了青州,几日来茶不思饭不想,最后竟然被自己活活吓死了。
“哦,也对。”叶清元点头。
齐思慕应该不在叶啸天手里,毕竟这叶啸天不是蠢货。
倘若齐思慕活着、在叶啸天手里话,想必恨死了自己。说不定,齐思慕还会和叶啸天一拍即合,在这天下人面前戳穿他的真面目,其实叶清元才是杀死太子的人。
谋害太子这个罪名按下来,够叶清元喝一壶的了。
相通一切的叶清元,似笑非笑地看着叶啸天,顿时感觉好生无聊,也没有了继续审下去的兴致。
“叔父可还记得我父母是怎么死的?”
叶啸天一抖。
叶清元摆了摆手,召来牢房的狱卒,道:“那就赐凌迟之刑吧。”
叶啸天瞳孔紧缩,似乎不敢相信叶清元竟如此凶残,他再次挣扎起来,试图以此激怒叶清元:“叶清元,有本事你亲手杀了我啊,别让别人动手啊,叶清元,你这个小畜生!”
叶清元瞥了一眼叶啸天:“就凭你,也配我亲自动手?”
“呵,脏死了。”叶清元一脸嫌弃,朝牢房外走去。
不过眨眼,叶清元身影已经消失在了牢房的尽头,留给牢狱的是,叶啸天震天动地的痛苦哀嚎声音。
牢狱昏暗,叶清元才出来,眼睛就有些受不了,他用扇子在眉间搭了个棚子,试图缓解一下。
旁边的暗十见此,连忙将事先准备好的伞撑了起来,替叶清元挡住刺眼的阳光。
“国师,京都那边……陛下在催您回去。”
“哦。”叶清元眼神平淡,态度敷衍,显然是没有放在心中。
暗十见此,不由劝道:“最近边疆十分不太平,陛下身体也越来越差,未免力不从心,这些大事都还需要国师您。”
叶清元没说话,他只看着东方天际处的虹桥。
“还没找到太子吗?”
暗十叹气:“太子吉人自有天相,属下一定竭力寻找,只是主子还是快些回去吧。”
齐思慕主角光环加身,自然不会死的。叶清元之所以着急找人,也是为了防止变数,齐思慕不能脱离他的手掌心,因为那样会让他很不开心。
叶清元点头,算是妥协了:“去准备马车吧,明日午时,我们启程回京都。”
暗十大喜:“属下这就去准备。”
看着打算离开的暗十,叶清元忽然想起来什么,他叫住了暗十:“太子的舅舅,曲明演现如今在何处,可还在青州城?”
曲家姑娘死在叶小天的手里,大仇未报,曲明演这个做父亲的,不会就这样离开青州城。
叶清元勾唇一笑,他好像知道齐思慕在哪里了。
齐思慕啊齐思慕,你永远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暗十恍然大悟:“属下这就去查!”
……
因为受伤,齐思慕在屋里闷了好些日子,这日,天气晴朗,阳光灿烂,齐思慕就被曲明演赶出来晒晒太阳,说是有助于伤势好的快。
没过一会,曲明演从屋里走出来了,看着脸色红润的齐思慕,曲明演欣慰一笑。
“慕儿。”
齐思慕站起来,亲近非常地喊了一声:“舅舅。”
救下齐思慕的,就是齐思慕的亲舅舅,曲明演。
虽然叔侄二人不曾见过对方,但是齐思慕和他母亲相似的眉眼,让曲明演一下就认出来了,再加上叶清元亲口说,齐思慕是当今太子,曲明演就更加确认齐思慕是他妹妹的儿子。
曲明演摆了摆手,示意齐思慕坐下。
曲明演也没有拐弯抹角的意思,直接问道:“叶啸天父子已经死了,刺史也已经畏罪自杀,你表妹的仇也算是报了……你以后可有什么打算?”
齐思慕袖子底下的手一点点攥紧,苦笑:“舅舅,我现在就是个无用之人,能有什么打算呢?”
曲明演皱眉:“慕儿,你不像我,是个普通人,你是大齐的太子。”
是啊,只要齐思慕想,他出了这门,露个脸,马上叶清元的人就会找到他,将他带回京都,齐思慕就可以继续做他的太子。
他可以卧薪尝胆,有的是时间和叶清元耗,他总能想办法报仇,扳倒叶清元。
但是,齐思慕还有另一种选择。
曲明演语重心长地说:“其实我不愿意你回去的,你娘亲死在京都,叶清元也在京都,他能杀你一次,就能杀你无数次!京都的水太深了,不是你一个孩子能够掺和的,说不定哪天就丢了性命。”
曲明演沉默一瞬,“所以,你是有第二种选择的。忘掉对叶清元的恨,你跟着我,我带你离开青州,以后我这个当舅舅的护着你。”
叶清元……
那平静了半个月的心脏再次因为这个名字开始震颤,伤口似乎又在隐隐作痛,齐思慕的眼圈发红,浑身都在发抖,生理上的,心理上的,让齐思慕几乎陷入癫狂。
这种感觉太无力了,自己的性命存亡都在叶清元的一念之间。即使身为太子又如何,他也不过是叶清元掌心蝼蚁!
他当然可以逃离,做个普通人,安安稳稳地度过这一生。
可他不愿意!他不愿意就这样泯灭于世间,他想要站在最高处,让所有人都对他匍匐,让这世间人都不敢辜负他。
“舅舅……”齐思慕低着头,不敢去看曲明演,声音却是坚定异常,“舅舅,我要回京都,我要报仇,我要那群欺辱我的人全都付出代价!包括叶清元!”
曲明演沉默了,深深地看着齐思慕。
齐思慕说完,也沉默了。
小院子陷入沉寂。
“啪啪!”院门外却响起了掌声,清脆清晰。
齐思慕不约而同地看向院门,心里翻江倒海,最后是齐思慕起身,曲明演紧跟其后,他们走到了院门前,对视一眼,然后打开了门。
五雷轰顶不过如此。
……门外是一身白衣蹁跹的叶清元,身后是浩浩荡荡的飞云军和漫天的落花,旖旎又美丽,他嘴角噙着笑意,正看着他们叔侄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