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他们说的话，叶清元全部听到了吗？
齐思慕脸色难看的厉害，巨大的恐惧感席卷整个身心，让他脊背发冷，心口像是压了千斤之石。
曲明演挡在了齐思慕的身前，以护卫的姿态、目光灼灼地看着叶清元。
“草民曲明演见过国师。”
被当成洪水猛兽的叶清元也并不在意，手里扇子轻摇，调笑道：“怎么，不请本座进去坐坐？”
“寒舍简陋……”
叶清元：“看出来了，我屈尊便是。”
“……”
曲明演愣住了，显然没想到叶清元脸皮这样厚，也不知怎么搭话，一时僵持不下，只能堵在院门口，看起来滑稽可笑。
叶清元很是有耐心，曲明演不说话，他就站在那里，随手捻起飘落的花瓣把玩。
齐思慕扯了扯曲明演的衣袖。
曲明演会意：“进来吧。”曲明演微微侧身，将叶清元请了进去。
小院子虽然没不大，但难得的清净，院子里种着花树，树下摆着石桌，刚刚齐思慕和曲明演就坐在这里说话。
叶清元丝毫没有作为客人的自觉，径直坐下了，飞云军守在院子外面，只有暗十跟着叶清元身边。
叶清元能坐下，曲明演和齐思慕可不敢坐，站在叶清元不远处，一脸戒备。
叶清元：“今日来本座来，是有事相求的，并不是来杀人的。”
曲明演手心里沁着汗珠，没太明白叶清元这话是什么意思。
旁的齐思慕也不由得看了叶清元一眼，竟然不是来杀人灭口兴师问罪的？叶清元到底想要干什么？
“开个条件吧。”叶清元开门见山道。
曲明演皱眉：“国师这是什么意思？”
叶清元轻笑：“本座是叶家人，叶小天害死了你家姑娘，算是我叶家对不住你，现如今叶家依然伏法，也算是恩怨两清。再然后，就是为了太子的事情来的。你救了太子，也算是立了大功，说出你的愿望，只要本座能做到的，都可以满足你。”
叶清元话锋一转：“当然，这是有代价的，我希望太子能跟我回京都去。”
“不可以！”曲明演听此，当场就炸毛了，“你已经杀了他一次，你为什么还不是不肯放过他！”
“别这么激动嘛，”叶清元声音轻轻缓缓的，像是地狱里的恶魔呢喃，诱人堕入地狱，“我的愿望可不是普通的愿望，金钱、财富、名利，别人几辈子都求不来的，我都能给你。”
齐思慕目光复杂。
“我只有慕儿一个亲人，怎么可能为了这些东西，对他弃之不顾。”曲明演被气得两眼发昏，看着叶清元欠揍的表情，恨不得直接给他来一巴掌。
叶清元挑眉：“当真不愿意？”
曲明演咬牙：“我是不会把慕儿交给你的！”
叶清元：“无尽的财富，让人仰望的权力，万人追捧的名誉，曲明演，你当真无欲无求？”
曲明演眼神犹豫，嘴却硬的很：“你羞辱谁呢？！”
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东西，既然如此，叶清元也不必给他体面。
“当然是羞辱你呢。”叶清元冷笑。
曲明演：“你！”
“曲明演，你现在装什么清高好人！”叶清元字字珠玑，“别忘记了，当初太子的母亲，是怎么被流落到皇宫的！”
“你是怎么知道的？”曲明演脸色煞白，像是见了鬼一样，腿脚一软，直接跌倒在地。
叶清元：“你做的那些破事，多的是人知道，本座想查还不简单吗？”
“我不是故意的，不不不！不是你说的那样，才不是！”
齐思慕试图扶起成了一滩烂泥的曲明演，急切地询问：“舅舅，国师说的是什么意思？求你告诉我！”
他的母亲会武功，会琴棋书画，气质超然，根本不像是贫苦家的女儿。
所以，为什么。他的母亲会被送进皇宫！
曲明演捂着脑袋，大吼道：“我不是故意的，我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更没有想到小兰死在了皇宫！”
齐思慕的母亲，闺名曲小兰。
“舅舅，那解释啊，你说啊，到底是怎么回事！”齐思慕死死地抓住曲明演，疯狂的摇晃起来，撕心裂肺地大吼。
“慕儿，慕儿！”曲明演像是疯了一样，手忙脚乱地将齐思慕抱在怀里，“慕儿，你别问了，是我的错，是我的错！但是我已经改了！你信我，我会保护好你的，以后我们两个人相依为命！”
可越是这样，就越让齐思慕绝望。
方才找到亲人的喜悦还没来得及消散，紧接着就是永无止境的背叛，齐思慕前所未有地感觉绝望无力。
他真的很累。
“曲明演，你不想说，我替你说。”叶清元笑容残忍至极，偏偏声音缱绻娓娓道来，“青州曲家当年也是富贵人家，曲家家主主母乐善好施，是远近闻名的大善人。但造化弄人，这么好的一对夫妻，却养出了一个废物儿子。”
曲明演哭了起来。
“曲家大少爷好赌成性，不仅家产被他输的一干二净，最后还将祖宅都输出去了，以至于一家人只能流落街头，最后要债上门，曲家大少爷为了少挨打，竟然卖掉了自己的亲妹妹，曲家夫妇知道后，活活被气死了。”
齐思慕感觉自己麻木了，脑子陷入空白，身体已经没了知觉。齐思慕从来不知道，原来绝望至极是这种感觉。
叶清元道：“曲家小妹就是这样，被辗转卖进了皇宫。曲家家破人亡，曲大少爷这才幡然醒悟，可为时已晚，只能永远活在愧疚之中。”
齐思慕恍恍惚惚的，在晕过去的前一刻，他好像听见曲明演在喊自己，似乎还听到了叶清元说话声，但他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最后，好像有人抱住了自己，他躺在那人怀里，鼻尖萦绕着清清淡淡的香气。
叶清元叹息，眼里难得闪过一丝不忍，他将齐思慕直接打抱横起，打算直接带齐思慕离开。
曲明演连滚带爬地站了起来，他四肢并用，拦在了门前，咬着牙道：“你不能带走他！”
他愧对他的妹妹，绝不能再让叶清元带走他妹妹的儿子！
叶清元：“暗十。”
暗十将一个檀木盒子递给了曲明演。
曲明演接过盒子，神情严肃紧张，生怕叶清元搞什么诡计暗害自己。
“打开看看。”叶清元道。
“这是？！！！”
叶清元：“那是青州刺史印绶。”
曲明演知道叶清元的意思，他要用青州刺史的位置换齐思慕跟他回去！
曲明演不敢置信地看着叶清元，手里的印绶如千斤重，压得曲明演再也说不出半分拒绝的话。
这可是实打实的印绶，不是轻飘飘的承诺。
“等本座到了京都，任命文书择日就会下来，本座先在此恭贺曲刺史了。”叶清元像是早就猜到这个结局一样，抱着人迈过门槛，朝着已经准备好的马车走去。
暗十朝着曲明演拜了拜，跟着叶清元离开了。
曲明演往前踉踉跄跄地追了几步，停在马车的不远处，忽然大喊：“慕儿，你若是想回青州了，就写信告诉舅舅。”
没有人回答曲明演，马车向远处驶去，消失在小路尽头。
曲明演抱着印绶嚎啕大哭。
……
马车上，叶清元将齐思慕放在丝绒毯子上，为其盖上被褥，却发现不知何时，齐思慕落了泪。
“出息。”叶清元顺手为其拭去了眼泪，还没收回，就被齐思慕直接握住了手腕。
齐思慕竟已经醒过来了，他像是一头小兽一样，急切地想要寻找安全感，红着眼睛喊道：“主子……”齐思慕将叶清元地手腕抱在怀里，哭的压抑又伤心。
“主子，主子，我什么都没有了，也没有人要我，求您别不要我，好不好。”齐思慕身体一抖一抖的，整个人快要碎掉了。
叶清元抬起另一只手，抚摸宠物一样：“怎么，不恨我了？不想杀我了？”
齐思慕呜咽道：“当时情况这么危机，若主子不动手，那我就会被他们用来要挟主子，他们才不会对我留情，只会直接要了我的性命！我知道，主子是故意把箭射偏的，主子是为了救我。”
叶清元笑了，没有否认，也不曾承认，他只是拍了拍齐思慕的肩膀：“乖。”
“主子，我会乖乖的。”齐思慕顺势将脑袋埋进叶清元的怀里，他抱着叶清元的腰肢，声音带着乞求，以及不安。
叶清元没拒绝。
可那埋在叶清元怀里的齐思慕眼中哪有一丝一毫的伤心？
全是让人瞠目结舌的野心和冰冷。
他的母亲很爱他，为了保护自己，临死前将内力传给自己，对自己舅舅只三言两语概括。以前他也曾幻想过自己的舅舅是个什么样的人，如今知道真相，那点子亲情消失的一干二净，也不曾相处过，所以连交情都谈不上，更别说让齐思慕真的伤心欲绝了。
说到底，齐思慕演这一出戏，还是为了迷惑叶清元。
苦肉计向来比别的计谋都有用。
【滴滴——黑化值+10，目前黑化值60。】
正假寐的叶清元听见黑化值上涨消息，唇角勾了勾。
小崽子，你当真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打的什么鬼主意吗？如果你不是我任务对象，早就死了千百次。
不过没关系，我们回京都，来日方长。
————
时光荏苒，岁月匆匆，物是人非，山长水阔。
眨眼间，已经过了七年之久。
皇帝最近的身体越发差了，就连早朝都不怎么出面了，所有的政务全落在了叶清元的身上，叶清元心神俱疲，连带着人都憔悴不少。
这日，叶清元在书房，照例处理政务。
云翠走了进来，道：“大人，太子殿下回来了，现如今正在陛下宫中，想必过不了多久，就会来拜见您。”
小崽子回来了。
叶清元摆了摆手：“知道了，你下去吧。”
叶清元放下手中的毛笔，也没心情批阅奏章了。
这七年，齐思慕八面玲珑，玩的好一手人心权术，不知道多少朝臣被他笼络，甘愿成为他的马前卒，就连大皇子和他对上，也要敛起锋芒。可见的齐思慕实在了不得。
不过随着齐思慕羽翼丰满，他的野心也越来大。
四年前，齐思慕为摆脱自己的管制，更为了能和一直在兵权方面占有绝对优势的大皇子对抗，他妄图染指兵权，借着边疆战事，竟然越过自己，当着整个朝廷，向皇帝请旨，前往边疆。
皇帝当时正愁无人领兵，只能顺水推舟的同意。
不置可否，齐思慕天赋异禀，用兵如神，打的那群蛮子溃不成军，不敢再犯。
齐思慕因此深受边疆百姓的爱戴，也顺势接手了大齐近五成的兵权。
齐思慕此番也算是王者归来了。
这七年，黑化值也到75了，只要他将黑化值刷到90以上，再死在齐思慕手中，他的任务就完成了。
叶清元有点期待了。
过了大概半个时辰，云翠又进来了：“大人，太子殿下来了。”
“哦。”叶清元靠在椅子上，一脸漫不经心，“让他等着。”
云翠一脸为难：“大人，这不好吧。”
叶清元一脸无所谓：“七年前他能跪着等本座，怎么，七年后，就不愿意了？不愿意就让他滚。”
“是。”云翠硬着头皮出去了。
齐思慕正站在占星台的大门外，一身银色铠甲气势逼人，丝毫看不见当年的影子。
如今的齐思慕，身材高大，五官立体犹如刀削，眉宇间染着戾气，那见过血的眼睛深邃漆黑，神情严肃冷漠，让人不寒而栗。
齐思慕看见云翠出来了，心里发紧，五年了，他和叶清元足足五年没见面了。
也不知道叶清元怎么样了，是否还和五年前一般模样，这般想着，齐思慕心里竟然还有些期待。
“云翠姑姑。”
云翠：“殿下，主子他最近染了风寒，正在休憩……怕是见不了太子……您要不改日再来？”
“病了？”齐思慕皱眉。
云翠含糊不清道：“嗯……是的……”
“当真？”齐思慕心沉了下去，眉头紧锁。
云翠汗如雨下：“自然是真的……”
齐思慕笑了。
云翠在骗他。
“哎？云翠姑姑，你怎么在这里站着？”僵持的局面，忽的被人打破。
只见一个身着宝蓝色锦袍的少年，出现在占星台外，他生的精致，身上带着天真和稚气，却并不觉得呆傻，而是属于天潢贵胄的金贵。
云翠硬着头皮道：“王爷，这位是太子殿下。”
少年也不怕人，看着齐思慕恍然大悟，道：“你就是太子啊，你好啊，我是安王齐鹤，也是你的小皇叔。”
齐思慕听过关于齐鹤的传闻，听说在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很是受叶清元的宠爱。
齐思慕皮笑肉不笑，却也给足了礼数：“见过小皇叔。不知道小皇叔今日来找国师，是有什么事？”
少年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清元哥哥昨日答应要教我习字的，我来赴约。”
清元哥哥？
习字？
赴约？
还真是好生亲近啊。
“原来如此，只是孤刚刚听云翠姑姑说，国师染了风寒，不便见客。”齐思慕故意道。
齐鹤一听，顿时就急了：“哎呀，云翠姑姑，你怎么不早说清元哥哥病了！不行，我要快些进去看看，上次生病，他折腾了好几天才好！”
说着，齐鹤急忙往里走，少年轻车熟路，压根不需要人领着，仿佛占星台就是他家后花园一样。
没人拦齐鹤，所有人都习以为常。
还真是让人嫉妒啊。
齐思慕轻嗤一声：“敢问姑姑，国师到底是真的病了，还是见到孤，才生的病？”
云翠“噗通”跪下：“殿下恕罪。”
齐思慕不愿意再废口舌，径直往占星台里面走去。
看那架势，竟是要硬闯！
云翠咬着牙道：“殿下，不可。”
齐思慕脚步一顿。
七年前，他是叶清元的狗，只能被拒之门外，摇尾乞怜。
七年后，手握重兵，拥护者无数，他是大齐名副其实的太子。
没人能把他拒之门外。
叶清元也不行。
齐思慕看着跪了一地的仆人，勾唇浅笑：“不，我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