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应川走近了些才发现,木哥儿手中正编着的是一个小簸箕,他编织的动作十分熟练,不一会儿,一个和他帽子差不多大小的小簸箕就被木哥儿放在了草地上。
他没有作声,继续看了会儿木哥儿的动作之后就走入了屋子里,将柴刀拿了出来劈着竹条。
孟冬手上动作不停,抬起头看了眼之后继续忙着编织一个大些的篮子,直到面前忽然传来噼里啪啦的劈竹子的声音他才发现,那个汉子正在给他劈竹条。
汉子力气很大,柴刀在他手上仿佛没有重量一般,不一会小半根竹子就被他劈成了竹条。
他停了手,默默地将地上的竹条往自己这边扒拉了一些。他做这些一是为了给汉子帮忙,二来是想日后离开的时候也能用这篮子多带一些东西。
估摸着地上的竹条够木哥儿再编两个篮子之后裴应川便没再继续,木哥儿闲着时做着玩玩还可以,做多了容易耗费心神,对他的身体不好。
今日天气不错,他正好可以将草屋里他和木哥儿睡觉用的稻草床拿出来晒一晒,草屋里还有一些腐朽的木板和稻草,这些之前都被他烧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不如趁着这个时间收拾一番,地面也需要清扫。
他走出屋子,沿着草屋周围转了一圈,挑了个看起来最顺眼的树,砍了根枝叶繁茂的树枝当作扫把。
想及木哥儿是个哥儿,裴应川觉得晒稻草这事还需要问过他的意思,毕竟那稻草床也算是木哥儿的“私人物品”。
一切准备完毕之后,裴应川戴上帽子,给自己做了个树叶口罩之后就开始了清扫行动。他这衣服今晚也需要清洗,因此沾了些灰尘也没什么。
午后阳光明媚的时间里,两人一个在屋外编着竹篮,一个在屋内清洗打扫,谁也不打扰谁。
日头逐渐西斜,黄色的稻草经过一下午的暴晒过后有了一股特殊的味道,裴应川拍去灰尘准备将其带回屋里。
门口木哥儿仍旧坐在草地上看着远方发呆。
说他不好奇木哥儿的来历是假的,不过裴应川自己都说不清楚自己的来历,因此他并不太在意这个。
不管怎么说,木哥儿是个很好的人。
他进了草屋将木哥儿的稻草床铺平整,他今夜不打算睡在屋里因此没有把他的床带回来。
从陶罐里传来的药味越来越浓,他抽出一根木柴让火变小一些。
门外,孟冬看着远处的大山和小河,将地上晒着的木耳翻了个身,想着这个时节山里有什么东西。汉子一看就不会赶山,进山一趟居然就带了些木耳和地皮菜回来。
山里的东西可多了,不仅有各种各样的菌子,还有各种野果,现在这个时节,山里的野柿子树肯定都结满了果子,还有八月瓜、可以泡茶的野菊花,梨子……若是运气好的还能采到一些草药。
从草屋里传来的药味越来越浓,他捏着鼻子坐远了些。他这一换位置,就看见小山坡下正有一个人影向这边走来。
是来找那个汉子的。孟冬拿起树枝敲了敲土墙,沉闷的声音霎时响起。
用树枝敲墙或是地面是他与那个汉子交流的方式,虽然两个人并没有这样约定过。
听见这声响的裴应川也很快走了出来,“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
孟冬没有应答,用树枝给他指了指山坡下的人影。
裴应川这才发现一个穿着黑色衣服,头上包着布巾的男人正向着草屋这边走来,那人越走越近,看到他们二人身影之后扬起手打了个招呼。
“裴兄弟!”男人喊得很大声,裴应川只好前去迎接。
“我是村长的侄子,叶长生,做货郎生意的。”男人抄近路从土堆上翻了个身上前来,裴应川才看清他的面貌。
这位自称名叫叶长生的男子长相俊朗,身材结实,衣衫整齐且没有补丁。看样子约有二十七八,为人也十分热情,一上来就打了招呼,仿佛和裴应川熟识已久一般。
“叶兄弟。”他礼貌回应。
“裴兄弟,今日我来是谢谢你救了我家思流,这孩子一回家就说住在草屋里的裴叔叔救了他,我刚进家门思流他娘就催着我来道谢。”
叶长生话语爽朗,毫不掩饰他对裴应川的谢意。
裴应川受他情绪感染,说话声音也稍大了些,“无事,我只是恰好路过。”
“唉,这孩子胆子小,要是你不救他,他肯定要在树上待到晚上了。”叶长生道谢之后看了看木哥儿,“裴兄弟的伤势怎么样了,我听二郎说似乎好多了。”他话是对裴应川说的,可是目光却落在了木哥儿身上。
被他注意到的孟冬默默停下回屋的动作,点了点头。
裴应川看出叶长生没有恶意,只是怕冷落了木哥儿,便接过话头让他进屋,“是好些了,还得多谢谢溪哥儿。”
叶长生点了点头,表示赞同,“溪哥儿跟着何大夫学了十年的医术,有他在木哥儿的伤就不用担心了。”
“不说这个了,对了,我们家就住在村尾后山那里,门口铺着青石板的那户就是,裴兄弟有空尽管去坐坐,思流他娘还想着好好谢谢你。”
他说着从随身携带的小木箱里拿出了五六个鸡蛋放在地上的小簸箕里,“我今日回来得晚,东西还没来得及收拾,这是思流他娘托我带给你和木哥儿的,家里没什么好东西,这个便给你和木哥儿补补身子。”
“我走了,木哥儿的药熬好了,就不打扰你们了。”叶长生说完没等裴应川拒绝就转身一路小跑,身形很是矫健,几秒钟的工夫就跑到山坡下面去了。
看来这位叶兄弟是真的急着回家。
裴应川拿起地上的小簸箕又看了看之前准备的竹筒,打算今日给他和木哥儿做些好吃的。
将村民送来的杂粮混合稻米一起灌入竹筒里,倒去多余的水后封起来备用,接着他又将腊肉上的肥肉切了一部分下来,稍后炒鸡蛋的时候有用。
准备完毕,他端起簸箕回了草屋。
陶罐已经被木哥儿取了下来,此刻他正在小口地喝着药汤,裴应川看了看罐子里的药渣,将其倒入了竹筒里留着下次再用。
他接过陶罐洗干净后再次放在了火坑上,等待内壁上的水珠消散,顺便把竹筒放在了火坑边缘烤着。
透明的腊肉放入陶罐,高温很快就让肥肉溢出了许多的油脂,滋啦滋啦的声音断断续续,原本薄薄的肉片变成了焦黄色,周围弥漫着一股油香。
待到油脂全都被煸炒出来,他打散三个鸡蛋搅拌均匀后倒入陶罐中,香味瞬间四溢开来,待鸡蛋液边缘气泡定型,裴应川拿出自己为这个深口的陶罐特制的筷子开始搅拌蛋液,之后翻炒片刻,撒入盐和一把小野葱,这样一盘炒鸡蛋就做好了。
竹筒饭还没好,裴应川开始给木哥儿准备米粥,目前他只能吃这个。
稻米少许,洗干净后加水,裴应川将炒好的鸡蛋也放了些进去然后开始焖煮,剩下的炒鸡蛋他和木哥儿一人两筷子就能吃完,不用怕凉。
等待米粥煮好的时间里,他将炒鸡蛋分成两份,一份用树叶装好放在了木哥儿身旁。
然而那正端坐着的少年却没有任何动作,裴应川叹了一口气决定和木哥儿说些话吸引他的注意力。
“快些吃吧,等会就凉了。”
握着衣袖发呆的少年忽然回神,眼神迷茫片刻才终于注意到了地上的食物,这才拿起竹筷尝了一口。
为了不让气氛冷场,裴应川思索着和木哥儿说些什么。
“今日我砍竹子的时候遇见了一个困在树上不敢下来的孩子,名字叫叶思流,和村长有些关系,刚才那汉子就是他的父亲。”
“小溪村里孩子很多,还有一个叫秦书贺的孩子,十分调皮,他是秦二郎的侄子。”
孟冬一边吃一边默默听着他的话语。汉子说话时的语调很平淡,嗓音却很特别,温和清朗,不自觉就让人生出了好感。不过他还是能听出汉子有一点点的口音。
“那日帮你上药的小哥儿,名叫秦小双,秦书贺似乎很怕秦小双,秦二郎来的那天与我说了许多秦书贺的事,还有……”
他突然停住了声,孟冬也疑惑地抬起头来。
“对了,那日醒来之后你就晕倒了,我还未告诉你我的名字。我姓裴,名应川,到这草屋的时候失去了记忆,什么都记不清了,就连这名字都是最近才想起的。”
裴应川也是突然意识到,因为木哥儿不会说话,所以两人之间一直都是他说话,木哥儿默默听着,若是木哥儿有事找他就会敲敲树枝,这倒让他忘记告诉木哥儿他的名字了。
见木哥儿低着头似乎在思索,裴应川继续道:“村长说北方正在打仗,有很多难民逃了出来,我猜想我应当就是逃难的时候失去了记忆。”
孟冬放下了竹筷,在心里摇了摇头,他并不觉得这汉子是逃难来的流民。这个人身形高大,身上一点伤都没有,和他这个真正逃出来的流民一点都不一样。
不过孟冬可以肯定的是,若这汉子真的失了记忆,那他之前的时候一定过得非常好。
孟冬浅浅地叹了一口气,听着汉子叫了几天的木哥儿,都快让他忘记自己的名字了。
感受到他的心情变化,裴应川没再继续说下去,而是掀开了陶罐上的树叶,查看起米粥来。
盖子一掀开,水蒸气立刻逸散开来,裴应川用长竹筷搅了搅,小心地陶罐取了下来。
“木哥儿,先来吃米粥吧,这竹筒饭也好了。”溪哥儿嘱咐他要控制木哥儿进食的分量,尽量以清淡的米粥为主,所以鸡蛋和竹筒饭他都不打算给木哥儿吃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