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太阳炙烤着大地,十字路口处,一辆黑色轿车与一辆横向的大货车相撞,将来往的车流挡在了斑马线之外。轿车的状况尤为惨烈,前车身凹陷,车玻璃碎裂炸开,内里人员生死未卜。
马路四周逐渐聚集起张望的人群,有人拍照,有人打电话叫急救,现场乱哄哄一片。
人群嘈杂的声音隐隐约约传入耳畔,晏云清艰难地睁开眼,模糊的视线中充斥着血色。身体各处传来尖锐的疼痛,就连呼吸都成了负担。他颤动着手指握紧被血染红的请柬,意识逐渐被拖入深渊。
他要死了吗……?
意识的最后,晏云清脑中闪过徐时景的笑颜,以及在一旁深情注视着他的那个人。
那个抢夺了他的爱人,即将和徐时景步入婚礼的——梁山月。
含着最后一丝不甘,他停止了呼吸。
死后的世界并不安宁。眼前血色场景骤然变化,他看见两个身穿西装的人站在神父面前,面带笑意地交换戒指。
这是……
晏云清浑浑噩噩的精神振奋几分,是梁山月和徐时景的婚礼现场?
他的视线黏着在更矮的男人身上。徐时景脸上洋溢着他从未见过的灿烂笑容。他化着精致的妆,眼角被闪粉点缀,像一朵盛放的玫瑰。
甫一眼,心脏仿佛遭受重击,一阵阵闷疼伴随着酸涩传递全身,晏云清移开视线,不愿再看。
如果他路上没有出车祸,或许,和徐时景交换戒指的会是他。
场景再次变换,时间失去了意义。也不知看了多久,晏云清感受到一阵强烈的拉扯感。
“——!”
他猛地睁开眼睛,头脑阵阵发晕,下意识大口喘气。待到终于从眩晕中脱离出来,晏云清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对。
他此刻正坐在椅子上,面前的镜子清楚映出一张茫然的脸,狭长的眼瞪大,金棕色的瞳中满是迷惑,嘴唇微张,满脸不知身在何地的傻表情。晏云清下意识捋了把长至肩头的黑发,手指绞入柔软的发丝中缠绕。
他此刻正处于一间宽敞的卧室中,背后正对着一张单人床,上面放着一个陈旧却保存良好的布偶猫玩偶。
——这是自己住了十几年的卧室。但是,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脑海中闪过曾经看到的那些场景,晏云清细长的眉逐渐蹙起。
就在“死亡”的那段时间,他骤然得知了这个世界的真相。他所在的世界是一本耽美买股文,徐时景便是本文的主角,而他和梁山月都是买股文中的备选攻之一。
世界剧情发展掌握在作者笔下,各个备选攻的剧情线多少以及结局则由人气决定。他的人设是追妻火葬场的总裁,而梁山月则是默默陪伴的温柔竹马。
他和梁山月的人气一直胶着,但到最后,还是一直坚定站在徐时景身后的梁山月更受欢迎,成了获得徐时景爱情的最终赢家。而他,却落了个车祸身亡的结局。
死亡原就是他的终局了,但现如今,晏云清却好好地坐在自己的卧室里。
这场景有点眼熟。他从衣服口袋中找到手机,解锁屏幕一看,时间赫然倒退了整整三年。
三年前的今天……8月17日,晏家举办了一场宴会,参与者多是商界名流,还有几个受到邀请的明星。也就是在这场宴会中,徐时景和多年未见的梁山月重逢。
晏云清捏紧手机,也顾不上整理衣服,推开门走出去。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回到这里,但既然他有了重来的机会,又提前知道了剧情发展,这一次,他绝对不会让自己的心上人被夺走!
在这个时间点,徐时景还是刚被他包养不久的小明星。晏云清在那时还没有喜欢上他,也不甚在意他的行踪,这才让一直关注着徐时景动向的梁山月有了可乘之机。
晏云清在二楼走廊遇到了管家,拦下对方后,他直截了当地开口:“宴会中有个叫徐时景的人,你帮我……”晏云清的声音霎时顿住,随即摇摇头,“算了。你去找一下名叫梁山月的人,叫他来花园找我。”
现在的他和徐时景只能算是陌生人,如果贸然阻止他见曾经的朋友,只怕会让他对自己产生不满。说到底,这次重逢是梁山月刻意设计的结果,就算成功阻止了,也难免有下次。
晏云清绷紧嘴角。还是直接从源头斩断为好。
他下到一楼,通过后门走入别墅花园。在稍远的地方,枝繁叶茂的大树之下放置着一张木桌和四张藤编椅子,桌上摆着几道甜点和几瓶红酒。
此处正好被树荫遮蔽,晏云清挑了个面对别墅的位置坐下,在等待的间隙,给自己倒了杯红酒。
四周很安静,除了别墅处隐约传来的交谈声,只有植物枝叶被风吹动的“沙沙”声。晏云清半阖着眼眸,红酒喝了一小半,耳边传来了不和谐的杂音。
有人过来了。
他抬起眼眸,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修长的腿。视线继续上移,晏云清仰着头,与一双明亮的桃花眼对上。
来人身穿一袭深色西装,黑色短发撩上去半边,另一半碎发落下,遮住了他的一小部分眉眼,但难掩半分英俊帅气。晏云清纵使万分不情愿也不得不承认,能够与他并肩成为两大最受欢迎的“攻”,梁山月确实很有资本。
晏云清本人自然称得上帅气,但他的容貌气质另辟蹊径。细眉长眼,眼尾上挑,嘴唇淡而薄。冷脸看人时颇具压迫感,柔和表情后又是另一种风味。属于讨厌的人很讨厌,喜欢的人很喜欢的类型。
而与他截然相反,梁山月的容貌是颇具冲击力的帅气,浓眉大眼,浅灰色瞳仁的桃花眼明亮而多情,是最无争议的一眼帅哥。
“晏总找我有什么事吗?”梁山月露出礼貌而得体的笑容,率先打破二人之间的沉默。
“坐吧。”晏云清盯着晃动的酒杯,“你跟徐时景是什么关系?”
对面人的动作一顿,似乎没想到他上来就开门见山。梁山月的笑容淡了些,“旧识。”
“就只是这样吗?”晏云清看向他,“我听闻,你似乎对他格外关注呢。”
“我与他从小一起长大,自然多关照些。倒是您——”梁山月挑眉,眼神多了几分探究,“这跟晏总无关吧?”
晏云清将酒杯放到桌上,“徐时景是我公司的艺人。他作为演员,如今正在上升期,我自然——”
他的话语被梁山月打断。
“这句话,晏总还是留给你自己吧。”晏云清抬眼,对上了他变得冷然的面色,“您若真的在乎小景的事业,一开始就不会逼迫他签订包……那种合约!”
“小景”?叫得真亲密啊!上一世他走错了路,想要回头时已经来不及了,到死都没能叫出那声“小景”,如今梁山月却可以轻轻松松叫出口,他凭什么?!
内心涌上酸涩,脑中又闪过临死之际看到的婚礼现场,晏云清想起徐时景那幸福的笑容,感性霎时压倒理智,对面前人的妒火熊熊燃烧。
他从喉咙中滚出一声冷笑,慢条斯理地拿起红酒瓶,将高脚杯灌满。
“你以什么身份质问我?”晏云清站起身,眼神淬冰,脱口而出,“你不过是一个与他多年未见的朋友,而我——说明白点——现在跟小景可是情侣关系!”
前世的他尚不在意徐时景,与他签订包养合约也是一时意起,那一纸合约甚至成了他与徐时景之后感情破裂的导火索。但现如今,面对眼中隐含怒色的梁山月,他庆幸还有一张白纸黑字的条约给了他“情人”的身份,使得他有了压倒梁山月的资本。
听闻,梁山月眉眼间多了几分阴鹜。他深吸几口气,“我早晚会带着小景离开……”
话音未落,冰凉的红酒自上浇下,霎时打湿了梁山月的头发,深红色的液体顺着他纤长的睫毛,高挺的鼻梁滴落,染红了他雪白的衬衫。
一杯红酒倒空,看着梁山月狼狈的模样,晏云清勾起嘴角。他单手撑住桌面,俯身凑近梁山月,刻意压低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你想都别想。离他远点——他是我的。”
他清晰地感受到梁山月骤停的呼吸,紧接着,他头皮一痛,半长的黑发被梁山月单手扯住。晏云清轻“嘶”一声,顺着他的动作退了几寸,双眼对上梁山月浅灰色的眼睛。
“真是傲慢啊,晏总。”梁山月声音轻柔,眼底却一片冰冷,“在你眼里,小景不过是个玩物吧?你有真正尊重过他吗?”
“玩物”?“尊重”?他有什么资格断定自己的感情?!
晏云清扯住他的衣领,“你知道什——”
距离二人不远处的花丛“哗哗”作响,两人同时转头,看到了身形有些瘦弱的男人。
“徐时景……”晏云清瞪大眼睛,连忙松开手,二人距离猛地拉开。
梁山月定定看向突然出现的徐时景,嘴唇翕动着,许久未能说出什么。
他们分别了太久,他为了这次重逢特意定制了新西装,做了发型,但就在这一切精心准备的形象被他最讨厌的情敌毁了之后,徐时景出现在他面前。
梁山月的呼吸有些颤抖。他一面恨晏云清搞砸了他们的重逢,一面开始摇摆惶恐。
徐时景还记得他吗,还在乎他吗?他们当初分别时爆发了太过激烈的争吵,小景原谅他了吗?
徐时景先是无措地看向晏云清,随即注意到一旁的梁山月,有些犹豫地往前走了几步,“你是……月哥?”
晏云清冷眼看着二人相认,心情逐渐沉入谷底。
他的计划没能成功,他们还是顺利重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