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绥听完眼里倒映细碎的笑,转头吹风,半晌后,“不用觉得可怜我,我从没觉得我过的不好。”
真心的。
人情交往一概与他无关,无需考虑其他,该读书时读书,该赚钱时赚钱,比起其他人摸不清看不着的未来,他的人生就是一条早已预知终点的直线。
说不上好,亦说不上不好。
郁泊舟沉默了会儿,忽然伸手将人拖入怀里一顿揉搓,直到后者耳尖泛红即将翻脸,才松开手。
他倚靠着栏杆,又恢复了平时的模样,“说什么呢,我们是朋友,什么可怜不可怜的。明早九点要上班的我才比较可怜。”
“朋友。”纪绥重复,“我们,算吗?”
郁泊舟挑眉,“小纪同学说话未免太伤人了点,好歹我也帮过你两次,到你嘴里怎么连朋友都算不上。”
纪绥学郁泊舟倚靠栏杆,“我不知道算不算朋友。”
福利院的孩子,基本都是活泼开朗,能说会道,要学会讨人喜欢。
像他小时候八竿子打不出一个闷屁的样,没人愿意陪他玩。
念书时是同学,工作时是同事,他和郁泊舟对于朋友的定位,大概是不相同的。纪绥想。
过去不算不好,但穿越这段日子,确实比他过去那些年,都要好。每天陪陈伯种种地,同郁泊舟斗斗嘴。
婚姻不在他的计划内,但拥有一位英雄主义的“爱人”,感觉不赖。
所以他又说:“郁泊舟,你是一个好人。”
“……”
郁泊舟唇角逐渐拉平,他怎么觉得纪绥这好人卡发的,让他非常不爽呢?
……
几日的昼夜温差终于停止,南城像是一步掉到了深秋,连窗上都挂上了白雾。
纪绥没睁眼,盲摸摘掉了额头上贴的字条,攥在手里,翻身又趴了半小时才睁眼。
狗爬的字映入眼帘。
[中午公司聚餐不用送饭,晚上留点肚子吃面包!!!]
郁泊舟早上往头上贴的时候他便察觉到了,只是懒得动。
纪绥正打算扔到床头柜上,忽然发现角落还有一行小字,密密麻麻挤成一团,还有好几道涂改的痕迹,定神仔细瞧了瞧。
ps.你最近怎么老半夜钻我被子,要不要[涂掉][涂掉][涂掉]要不然你跟我盖一床算了,省得半夜费工夫。
纪绥缓缓使劲将纸条揉成一团,扔出去。
陈伯最近找到份大棚种果蔬的活,是养老社区的一群老人家自己捣鼓办的,一日三顿包饭,他现在就差晚上都住那儿了。
不是图钱,纯粹种菜瘾上来了。
纪绥吃过午饭,打车出门。
怕碰上下班高峰期,他特意提前了半小时到咖啡店,店里零星坐了两桌,柜台只有一个人在忙。
同是做兼职的女生听见动静抬起头,脱口而出招呼,“欢迎光临,请问需要点什么?”
见是纪绥愣了愣,大闹咖啡馆那天她正巧值班,还给纪绥端了牛奶跟蛋糕,对纪绥印象深刻。
纪绥也记得她,“你好,我是新来的兼职。”
叶思回过神,胡乱点头,“哦哦,老板昨天跟我说了,衣服在后面仓库,你去换吧。”
她指了指身后的门。
“谢谢。”
没过多久,仓库门被推开,叶思回过头去看。
卡其色立领的工作服穿在纪绥身上宽松又不臃肿,左胸前二合一的黑色围裙设计加上卡其色温柔的色调,衬得人沉稳安静。
趁着不忙,叶思教纪绥怎么使用咖啡店的收银台,告诉他物品摆放,以及一些简单的饮品制作。
蛋糕有专门合作的店铺,不需要他们动手做。
纪绥一一试过去,不消片刻就熟练上手。
叶思看纪绥上手这么快,问:“你以前做过啊?”
“嗯。”纪绥擦干桌面残留下的咖啡渍,“高中和大学做过咖啡店。”
叶思了然地点点头,纪绥比她想象中要容易相处。她一个没忍住,八卦道:“你现在跟郁学长……分了吗?”
纪绥擦桌子的动作怔住,“郁学长?”
“嗯嗯。”叶思解释,“我跟郁泊舟学长是一个高中的毕业的,我初二他高三。他进店时我还没敢认,和高中时变化挺大,后来听见他说话才敢确定。”
初中的学妹到现在还记得,上学那会儿挺出名。
纪绥绕开叶思的问题,反问她,“他经常跑初中部去?”
“那倒不是。”叶思解释道:“主要他高二那年,几乎每周一国旗下讲话都要在张怀民学长致辞之前念检讨,学校里应该没人认不出来他的声音。”
纪绥:“……”
“当时乍然听见他说和你……”叶思顿了顿,含蓄形容,“和你谈恋爱,挺意外。”
纪绥清洗干净抹布,“我长得不像他以往择偶类型?”
“不是,我没听说过郁学长高中早恋。”叶思纠结了半秒,觉得以当天的情况来看,应该没什么不能讲。
于是她说:“毕业后的校庆郁学长年年都会回来致辞,但从我高二开始他就没再回来了,听说家里出了事,郁学长还……差点杀人。”
……
“怎么又在外面等?”郁泊舟恍然大悟,拍了拍手里的袋子,“在等面包。”
“嗯。”
郁泊舟以为自己幻听了。
纪绥可从来没主动表示过想吃什么,阿姨安排菜单只要问起他,得到的永远都是,好,都好,您看着办。
无奈下,阿姨只好照着郁泊舟的喜好做饭,再加几道陈伯爱吃的菜。
难道是他昨天把面包形容的很诱人?
郁泊舟请示,“那我们回家吃。”
纪绥批准,“走吧。”
郁泊舟掐点买的面包,正是刚出炉没多久外边热乎里面的时候。
纪绥把袋子里的全部倒出来,数量不少,大的小的将近十种,这是要让他一口气尝个够。
郁泊舟在一旁撑着脑袋,边喝水边盯着他看,让他产生了一种,郁泊舟在期待他回答的错觉。
纪绥挑挑拣拣,选了个卡通木乃伊形状面包,一口咬掉它的头。
里面奶油的口感很特别,像是提拉米苏的奶油,可可豆特有的香气混合着咖啡液的微苦,面包体松软。
很好吃。
纪绥抿掉唇边的奶油,“不错。”
郁泊舟放下水杯,啪啪鼓掌,“荣幸,这个面包能等到小纪同学的一句不错,简直是死得其所。”
纪绥翻了个白眼。
郁泊舟像是发现什么新大陆,凑近看,“你居然会翻白眼。”
纪绥无语推开他,下午那点建立起来的微末同情烟消云散,“我还会打人呢,你要不要试试。”
“那算了。”郁泊舟悠悠摇头,“打人是一种不好的习惯,要改,我们小绥是好孩子。”
纪绥偏头,故作自然吃完面包。小绥和好孩子无论哪一个他都听过无数遍,但从郁泊舟嘴里说出来……
总让人想扁他。
纪绥没再吃第二个,他本来就不是想吃面包才出去等。
他扔掉包装纸,和郁泊舟面对面坐着,颇为正式问道:“郁泊舟,你有没有什么愿望。”
“嗯?”郁泊舟道:“你今天是小精灵吗。”
“认真一点。”纪绥面无表情掐了把郁泊舟的胳膊,肌肉硬邦邦,手感还行。
郁泊舟假装吃痛,发现引不来纪绥关注后,随便拿了个面包插上送的蜡烛,自己找台阶下,“好吧,现在是许愿时间。”
他点好蜡烛,发现纪绥目光一错不错盯着他看,仿佛不是玩笑,而是真的在等他说出愿望替他实现。
郁泊舟调笑的话卡在嘴边,闭上眼认真许愿。
他早已记不清上一次闭眼许愿是什么时间,愿望这种骗小孩的东西,和圣诞老人,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一样虚假。
许愿所有人一起下地狱好了。郁泊舟满怀恶意的想。
郁泊舟睁开眼睛,对视上纪绥清澈透亮的眼睛,他似乎困了,打了个哈欠,眼底倒映着水光和他模样。
“许了什么愿望。”
纪绥刚打完哈欠,声音又软又轻,让郁泊舟想起那个木乃伊面包,奶油的淡淡甜味好像又萦绕在他鼻间,叫人目光不自觉想往更里探去。
纪绥疑惑地撇了眼逐渐走神的某人,“郁泊舟?”
郁泊舟猛然回过神,堪称慌乱地撕下粘在纪绥唇上的目光,“啊,你怎么了?”
“……我说,你许了什么愿望。”纪绥耐心重复。
许的愿望,肯定不能告诉纪绥。
郁泊舟瞧见纪绥睡衣领子露出的锁骨,鬼使神差说:“希望你多吃点。”
别那么瘦,好像大风一阵就能给人刮跑。
“你确定?没别的愿望吗?”纪绥拧眉。
虽然他不一定能完全满足郁泊舟的愿望,但尽力而为还是可以的。
纪绥觉得郁泊舟又在逗他,“你再说一个。”
“那再加一个少皱眉。”郁泊舟说:“不高兴的时候,发脾气骂人摔碗都好,别堵着。”
……
纪绥半天无言,说来说去反正绕不开他,罢了,既然不想说,那便不说,等以后有机会了,他再还吧。
五天的兼职接近尾声,今天是最后一天。
原本是为了配合公开才找的兼职,总不好提起时纪绥是个无业游民,好歹看起来不像靠脸吃软饭的。
结果计划取消,兼职应下来又不好不去,就当打发时间了。
叶思清点好需要外送的物品,招呼纪绥,“纪绥,我走啦。”
附近一家工作室订了下午茶,老顾客了,离得不远,一般都是他们微信向老板点单然后店里送货上门。
纪绥丢掉用空的牛奶壳,“我去吧。”
“你在店里吧。”叶思眨眨眼,“我上次跟那家店店员约好了,看睫毛款式,今天下班去做。再说一会儿午休的点人多,还要麻烦你啦。”
“好,那你过马路小心。”
“ok。”
叶思前脚刚走,后脚方妤就推门进店,“思思!今天还是老样子,给我多放些冰。”
纪绥回过头,“不好意思,她送外送单去了,需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