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还需要打针,顾淮起了个大早,穿衣服的时候看了看身上的疹子。
药物的效果很好,脸上的红团都消了,身上成块的地方也没发展成水泡,他庆幸自己过敏不会肿得像馒头。
身上也没这么不舒服了,他推开房间门,没想到会在客厅看见裴董。
裴修渊没穿正装,正和老太太坐小沙发上聊天,脸上一片和气笑颜,声音倒是压着:“是吧,那两年确实,工作不好找,小淮都能找到事做,很不错了。”
外婆对自己孙子十分满意:“是啊,只是没想到,小淮现在去景兴上班了,还是做小璟的助理。”
她惦记着前一天的饭:“昨天留小璟吃饭来着,结果一下就走了,他没有不高兴吧?”
裴修渊居然没有避讳:“老太太,不用放在心上,小璟现在脾气太大了,又怪,昨天要是生气走了,还得给你赔不是。”
外婆赶紧摇头,裴董很认真:“实不相瞒,是我主动找到顾淮的,小璟折腾走了好几个助理,以前他们一起相处过,我看他挺听小淮话。”
外婆的眼珠动了动:“啊?好像是的,但他为什么脾气不好了?”
“不知道,”裴修渊看起来颇为苦恼,“没想到这么大的人还叛逆上了,我也是看小淮正好失业,他还以为是诈骗,警惕心还是强……”
老太太轻轻点头:“是啊,小淮还提醒我,陌生人敲门不要开,”她又吐了口气,“我看小璟应该还是懂事的……”
她看谁都懂事。
顾淮出屋,被裴董叫住:“小淮起来了?你好点了吗?”
裴修渊一如既往的周正,裴呈璟简直和他一个模子刻出来,就是脾气不怎么像,就算是憋着生气,也不是往下沉的。
“你还不舒服吗?听外婆说你过敏了。”裴修渊问。
顾淮摇了摇头:“好多了裴董。”
“在家就不这么叫了,”裴修渊摆手,“还像以前那样,叫我叔叔吧。”
他说完蹙蹙眉毛:“我看了一下你实习期间的业务,除开小璟自己不合作的,谈成的生意量比上一个季度高了百分之二十,利润也多了不少。”
他还带了几张数据报表,老太太看不明白,去热早饭了。
裴修渊冲他招手,拍拍身侧的垫子:“之前小璟的助理们,要么拗不过他,要么完全不敢回嘴,说不谈了就不谈,业绩虽然过了及格线,但公司利润参差不齐,分部气氛也不好。”
他笑了一下:“周五那件事我也知道了,处理得挺好的。”
顾淮被他的分析搞得一愣。
他张张嘴:“裴董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裴修渊摸摸鼻子,“说来惭愧,我觉得你和小璟一块工作,分部消停了不少,而且利润增值肉眼可见,其他员工的压力也少了很多。”
顾淮:“……”
谁做的数据?
他看着表格:“是这样的吗?”
裴修渊见他不信,调出前段时间的财务报表:“你可能还不怎么熟悉,但是数据不会骗人。”
顾淮看折线表,还真是,但他心底隐生怪异,还要说点什么。
裴修渊却拍他肩膀:“我觉得你很适合做这个助理的,新开始确实有很多需要适应、磨合的东西,小璟和你以前相处的老板肯定不太一样,但是他就是脾气不好,可能是之前遇到什么事了吧,他已经很久没回家说说心里话了。”
顾淮懂了,裴董是看到了那封离职申请。
但他没有挑破,拿出这些东西给他看,不想自己走,以前自己儿子天天来黏着,脾气陡变,还不和家里人说,哪个家长不来问话。
裴修渊费了这么大气力找到人,没有疾言厉色撕开了问,而是敲打他自己去解决,已经很看顾面子了。
顾淮看着这位老板礼貌且带着狡黠的眸子,心想着狐狸再礼貌,也是深藏城府的。
他点头:“我照常上班。”
“外婆说你要去打针,”裴修渊的表情轻松下来,问,“两天够吗?真不挂假?”
顾淮牵扯着嘴角笑了一下:“不用了,不耽误。”
老太太问裴修渊要不要吃早餐,老板看事情谈妥,起身:“老太太不用忙了,我等会还有个会,之前就想看看你的,你和小淮都注意身体。”
“好,”外婆点头,“那你快去忙,小淮不会耽误工作的。”
祖孙俩把他送到门口,裴修渊边换鞋边嘱咐:“小淮啊,工作和生活还是要分开,如果小璟的决策太意气用事,你果断提出。”
他夸了一声:“上周那个单子你就做得很好。”
顾淮的耳根有点热,点头:“我知道的。”
裴修渊笑笑,让他们别送。
看着他吃饭,外婆拿出针线和老花镜,要补一下扣子,感叹:“昨天看见小璟,实在没想到他都长这样了,我的印象里,他还穿着你那身黑衣服坐堂屋呢。”
顾淮喝粥:“您别在他面前提这个,他可能不会高兴。”
老太太满是沟壑的脸皱了皱,又想到裴修渊说的话,叹气:“那孩子是怎么了?”
顾淮:“……”
见自己孙子不说话,老太太秉承青年健康成长的心态,说:“小淮,裴董人挺好的。”
顾淮攥着勺子的手腕震了震。
“之前你老是失业,有些刚入职没一周就被辞退了,”外婆也开始分析利弊,分析以后的生活,“现在工作在景兴,都要稳定到转正了,还是好好工作,来来去去搬了这么多次家了……”
吃了饭,顾淮倒着捏烟,滤嘴在桌上敲敲,等老太太收拾好。
他摸摸指尖:“就打个针,你不用一块去。”
都这么大人了,打针还被陪着,挺不像话的。
但老人家倔,拿了包:“我又不是只陪你打针,顺路啊,以前小区的老李叫我帮他搬点东西,你拿车过去用用。”
得,顾淮点头。
车开到医院半小时,打针没用五分钟。
这位老李,是以前小区的老健身健将,和他们住对门,一来二去的,顾淮没想到两人已经熟悉到这种地步了。
老李也要搬家,搬去和自己儿子一块住,大件都叫了搬家公司,老人有几盆名贵的花草,不敢给外人运,自己儿子的车也不够塞,就想到了顾淮。
前一天没什么感觉,今天这一针挺疼的,顾淮停车还缓了会。
“淮哥你歇着吧,”老李的孙子李恩恩也在,现在还在读大学,他休假,“我们搬,老爷子这几盆花挺沉的。”
平时顾淮也就搭把手了,现在他抱着两盆散件:“小的不沉。”
李恩恩点头:“桑华外婆说你过敏了。”
顾淮:“……”
这件事见一个人知道一个,他绷了绷唇角:“嗯。”
见他沉着情绪,小孙子也不说话了,认真搬东西,但车里的东西太多,自己爸爸叫他去当导航,就坐上了顾淮的车。
李恩恩调出地址,顾淮一看,心跳都快了:“现在你们住这?”
“对,”李恩恩点头,“爷爷想住大院子的,这里的房子老归老,但是院子很不错,又大,淮哥,你知道吗?院子能开个泳池!”
能不知道吗?这就是裴呈璟住的地方。顾淮挂好路线,也没想到他们就住在隔壁。
他看了一眼身后的院子,把车停进院子。
这会不让顾淮和外婆动手了,李恩恩抱着兰花:“淮哥你们别走啊!等会一起吃饭,谢谢你们,也看在好久不见了。”
顾淮在太阳下点点头,外婆怕他出汗,叫他去屋檐:“这边热。”
“我晒晒,”顾淮又开始摸烟,被自己外婆瞪了一眼后收手,让她去凉快点的地方,“你到凉快的地方去吧。”
李恩恩从屋子里拿了小桌子和茶水,放在门口的廊道上:“淮哥,桑华外婆,你们过来喝口消暑的茶吧,这天气太热啦,别中暑!”
老李也过来请人,见顾淮不动,问:“不舒服?”
顾淮的余光看着对面院子里的一角,摇头:“我晒一会。”
老爷子就不勉强了,但李恩恩踩着草皮跑过来看他:“是不是过敏针疼啊?”
顾淮看他的眼睛。
李恩恩刚上大学,在顾淮和外婆租房的那段时间里,他还是个奋战高考的人,每天学习到很晚,脸上也丧丧的。
还考前崩溃过,在楼道里被顾淮撞个正着。
从此两人之间像是有个秘密了,见面不尴不尬,但这小子一熟根本不丧,还是话痨。
现在他的眼睛被光照着,表情随心,很单纯热切,满目关切:“我室友过敏去打针,在寝室嗷嗷叫了一下午。”
他想到就笑,能让阳光高几个度,看了看顾淮:“淮哥你还是去阴凉的地方吧,别把脖子上的疹子又晒出来,有点红了。”
顾淮偏脑袋要看,李恩恩抬手指:“这里。”
*
“啊,裴呈璟!”一旁的别墅里,裴知希在草皮上跳脚,“我的花要被你浇死了!手上怎么没轻没重的!”
她吊带白裙飘飘,和她整个人一样纤尘不染,但此时因为生气双颊泛红,步子急促。
“平时不见你帮我浇水……”裴知希抢过水管,往院子外看了一眼,“喔,李恩恩哦,他边上的人是谁啊,生面孔。”
裴呈璟不吱声,身上透冷气。
裴知希把水关上,拽着水管端详自己哥哥,纳闷:“你看别人干什么?没见过李恩恩?”
裴呈璟依旧不说话,浇不了花了,转身从浓密的爬山虎那边回屋子。
“莫名其妙,”裴知希心疼的看着自己的花,叫来管家,“安爷爷,快想想办法!我哥发神经谋杀小植物!”
安管家忙从外边进屋,也看见了对门的人:“李总家来客人了?”
“对啊,”裴知希又看一眼对门,“等会吃完饭,我要去问问客人是谁,大高个,穿衣服挺有品味的。”
管家面色别扭,小胡子动动:“裴小姐还是不问了吧?”
裴知希一脸疑惑:“为什么啊?”
“那是裴少爷现在的特别助理。”安管家压低声音。
裴知希才惊讶的张张嘴:“就敢直接让我哥让步好好谈那个?还没被开啊?”
安管家摇头:“没有。”
裴知希见那人和李恩恩一块往屋子里走,从管家手里接过手帕擦手,脸上堆起笑意:“嗨呀,居然出了这么个人,李恩恩还认识,那我等会吃完饭更要去看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