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等人
第四十一章
屋子里重新点亮灯, 四爷已经出去了。
孟椒坐在桌前,身上只披了一件长衫,眉头紧皱, 时不时看向门口。
花云几个都来了, 气氛一时有些凝重。
很快, 陈霜从外面快步进来,赶紧将打听到的来龙去脉说给孟椒听, “原来是今晚值班的门房似乎听到门口有动静, 思考再三, 还是不放心打开门看了一眼,没想到不知什么时候门口出现了一张草席, 下面躺着着一个死人, 那人还穿着府里婢女的衣服,身下全是血。”
说到这里,陈霜都有些后怕,要是那门房没警觉发现异样, 明早一开门发现门口躺着一个女尸,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孟椒也意识到严重性, 忙问:“到底怎么回事?”
刚才花云只说六房出事了, 好像死了一个人, 具体却不清楚。前院不敢惊动老夫人,就赶紧派人来找四爷。
陈霜捏紧拳头, 又道:“那门房是牛老头子, 在府里做几十年了, 各院的婆子婢女都见过, 认出是六房的。”
“我刚才去六房那边问了,原来那个丫头是从外面赁来的, 签的是十年的活期,明年就到期了。家里已经给她说了一门亲事,就等着明年回去成亲呢,谁知道被六爷看中强要了去,她胆子小,怀孕了也不敢跟人说,这次休假回家自己偷偷买了药准备把孩子落了,也不知是药太猛了还是什么原因,死在了家里。”
“那丫头父母兄嫂知道后,来找六爷,六爷不认,气得那家人干脆将人尸体直接放在了大门口。您说这叫什么事?实在是不吉利。”
不管死期还是活期,都是在官府那里盖了章的,出了事是要追究的。尤其是活期,并没有奴籍,告到官府去,六爷坐牢不说,还会牵连萧家名誉。
孟椒惊得说不出话来,她刚嫁进萧家不久,也听说过一些关于六爷的混账事,除了天天躲在书房里假装看书,就是跟丫鬟婢女厮混。
六房的钱氏好像是老夫人娘家那边亲戚的一个女儿,当初还是老夫人做的媒,大概是这些年心里有恨,干脆都不去正院请安,平时把自己关在小院里不出去。
只是没想到竟然弄出了人命,也不知道四爷该多生气。
孟椒在屋子里等了许久,都没见四爷回来。
外面突然淅淅沥沥下起了雨,孟椒有些担心,刚才四爷去前院书房没带伞,明早还要早起上朝……
忍不住问花云,“几时了?”
花云去外间看了一眼漏壶,回来道:“已经子正了。”
孟椒皱了皱眉。
陈霜问了一句,“娘子,要不我去前院送个伞,顺便问四爷晚上还回不回来?”
这么等着,也不是个事。
孟椒心里有些担心,想了想道:“算了,我自己去吧。”
她去了,或许能劝他早点回来。
起身换了一身衣服,头发简单盘了起来,只用一支玉钗固定住。
门口冬蝉冒雨拿了好几把伞过来,雨下的有些大,裙摆都湿了。
孟椒拿过油纸伞,对陈霜几个道:“冬蝉随我一道,你们先回去休息吧。”
陈霜上前一步,“娘子,我也跟着吧。”
看了看外面,远处黑漆漆一片,有些不放心。
孟椒摇头,“有冬蝉陪着没事,今日焦娘子许娘子要过来,你还有的忙,倒是冬蝉可以休息一天。”
陈霜就不说什么了。
孟椒一手抱伞,一手打伞。冬蝉走在前面,手里提着灯笼。
光是走到抄手游廊那里,鞋子就有半湿了,冬蝉微微偏过身子,“娘子小心些,路滑。”
檐廊隔一段距离就挂一盏灯笼,有些已经被风吹得熄灭了。穿过两个月洞门,经过一段青石小路,便看到书房那片竹林了。
两人小心翼翼走在竹林旁边的青石板路上,抬头去看,能隐隐约约看到书房那里亮着火。
守在门口的徐逸看到两个熟悉身影朝这边走来,心里一突,忙淋着雨跑了过去,“夫人怎么来了?”
孟椒看到他淋着雨,忙让他回去,徐逸只好转身跑回檐廊下,抬起袖子擦了擦脸,只不过一瞬的功夫,他身上就已经被淋透了,他也不在乎,赶紧去屋里通传。
孟椒走到檐廊下时,萧言卿已经大步出来了,看到她裙摆鞋底袖口都是湿的,皱了皱眉,“下这么大的雨,你过来做什么?我马上就回去了。”
语气有些严厉,但动作很温柔,抬手给她擦掉脸颊上的雨珠。
孟椒低下头,心里有些怕这样生气的他,小声解释了一句,“我看您一直没回来,有些担心。”
听到这话,萧言卿紧皱的眉头松了一些,看外面还在下雨,不好让她再回去,便牵着她的手往屋里走,“你先去里间坐一会儿,我马上就好。”
孟椒进屋时没有细看,只匆匆掠过一眼,看到外间设着一张长案和一面墙的书柜,书柜上堆满了书,长案下面两边摆放着圈椅,左上首坐着一位穿湖色竹叶纹杭绸直缀的男子,正敛眉喝茶,听到动静侧头看了一眼,露出一张过分精致的面容,但也只淡淡看了一眼,便重新垂下眸去。
孟椒认出人,是萧三爷,之前敬茶的时候见过,整个萧家长得最好看的一个,所以印象深刻。
另一个则站着,穿一身宝蓝地团桃纹妆花罗长袍,衣服没怎么穿好,衣领还是斜的。长脸细眉,皮肤白净,孟椒进屋的时候,还偷偷扭过脸看,满眼好奇之色。
这应该就是六爷了。
冬蝉也跟了进来,因外间有男子,她将花罩上的帘子放了下来,四爷嘱咐道:“去后面柜子里拿一件我的外套给娘子换上。”
又倒了一杯茶给孟椒,然后对坐在罗汉床上的她道:“你先坐一会儿。”
孟椒乖乖嗯了一声,捧着茶杯打量起了屋子,她是第一次来四爷的书房,心里有些好奇。
罗汉床上铺着墨绿地折枝花卉纹妆花缎薄垫子,中间是一张梅花纹小几,上面放着白玉镂雕花三足熏炉、棋盘和三本书。
旁边就是窗台,两边高几上摆放着天青色玉壶春瓶和粉色瓜棱瓶,都插着鲜花。左边墙上还挂着一张古琴和两柄一长一短的剑。
孟椒目光落在那两柄剑上,剑柄的玉穗有些旧了,有磨损过的痕迹,应该是平时经常用的缘故。
心里想,难怪四爷身子强健了,她还没见过四爷练剑的样子。
冬蝉绕过屏风去了后面,后面是床铺,偶尔四爷也会在这里休息。她拿了一件雪青色的外衫和棉巾出来,伺候着孟椒换上外衫,又给她发髻擦了擦水。
外间。
萧言卿回到长案前坐下,看到老六缩头缩脑的样子,眉头再次紧锁。
萧桐察觉到了,立马低下头讨好笑,想着刚才四哥对小四嫂的态度,舔着脸夸赞,“四嫂长得真漂亮,就像书里说的,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水殿……殿……”
殿了半天也没说出完整的一句,声音越来越小,最后通红着脸低下头。
旁边坐着的三爷轻笑出声。
萧言卿眉头狠狠一皱,“你天天就是这么读书的?”
萧桐小声说了一句,“四哥,刚才还记得的。”
萧言卿一个字都不信,声音冷了下来,“我不管你这些,我且问你,那婢女家人来寻你,你为何不给一个交代?你后院十几个侍妾还不够,还要强迫一个婢女,你就是这么读圣贤书的?”
萧桐被骂的不敢抬头,小声道:“也……也没有强迫,那日喝了酒,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跟我身边的小厮不清不楚的……谁知道那孩子是不是我的……”
萧言卿直接将手边的一个茶杯砸向他,茶杯落地,发出砰的一声。
他黑下脸呵斥,“混账东西,这时候还敢撒谎!”
声音太大,惊的里间的孟椒也跟着吓了一跳,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四爷这么生气。
忍不住扭头看向外面,只不过有帘子隔着,她什么都看不见。
萧桐吓得身子一抖,茶水泼在他衣袍下摆,颜色深了几分,上面还留着残渣。
他不敢叫委屈了,颤着音道:“四哥,我错了。”
萧言卿冷冷看着他。
萧桐最怕这样的四哥了,别人都说萧四爷脾气好,只有他知道,四哥脾气一点都不好,生起气来十分吓人。
他求救似的看向旁边的三哥,想让他帮忙说说话。
萧三爷看到了,无奈放下茶盏,开口劝道:“老四,既然这事已经发生了,再生气也没用,还不如想想怎么把事情给解决了。”
“这样,明日我拿三百两银子去那婢女家赔罪。”
萧言卿闭了闭眼睛,平静下来道:“三百两少了,五百两,钱从老六花销中扣。再请金恩寺去做一场法事。”
萧桐听了,欲言又止,他的月例本来就少,还扣,那就没钱了。但这会儿他不敢说话。
萧言卿也冷冷看着他。
萧桐知道四哥这次是真的生气了,缩着脖子,硬着头皮应了。
人走后,孟椒看外间好一会儿都没有动静,便下了罗汉床往外走去。
雪青色的衣衫有些长,穿在她身上直接拖地了。挑开帘子走出去,四爷正坐在圈椅上捏着眉心,似乎很疲惫的样子。
看到她出来,才似乎想起来了什么,脸上露出笑,朝她招招手,“过来。”
孟椒走近后,他握住她的手,摩挲了两下后站起身,给她拢了拢衣领,“先回去吧。”
“好。”
外面雨还在下着,徐逸站着门口,身上的衣服半干半湿。
外墙旁边只有两把伞了,他解释了一句,“三爷六爷拿走了一把。”
萧言卿嗯了一声,看了看雨幕,突然蹲下身,对孟椒道:“上来吧,我背你回去。”
孟椒愣了愣,下意识后退一步,“不用,走回去换身衣服就行。”
哪能让他背自己。
萧言卿偏过头看她,声音温和却不容抗拒,“不背就抱着,你选一个。”
孟椒看向旁边的徐逸和冬蝉,两人在四爷蹲下身后就赶紧低下头了,不敢多看。
见四爷真不起来,犹豫之下只好走了过去。
比起抱着,还是背着好看一些。
男人的背宽厚坚硬,孟椒趴在他后背上,感觉身子硌得有些疼。
她接过徐逸递过来展开的伞,另一只手圈着萧言卿的脖子,因为被背着的缘故,她视线也跟着高了不少,心里好奇,原来平时四爷看到景象是这样的。
雨伞有些偏低了,男人温和提醒,“举高一些,看不见了。”
孟椒忙抬高了伞,旁边一阵风吹来,雨丝落在四爷脸上,孟椒下意识抬起手帮他擦了擦。
男人脚步一顿,她误会了,问了一句,“我是不是有些重?”
萧言卿轻笑了一下,“这有什么重的?还没一头猪崽重。”
“……”
孟椒没想到他会拿自己跟猪比较,心里有些恼,忍不住道:“夫君难不成还背过猪?”
萧言卿不知想起了什么,又笑了,“那倒没有,不过帮忙按过,小时候过节去庄子上玩,听到要杀猪,就带着老五老六过去看,遇到跑出来的猪就过去帮忙按,老六还被掀翻了……”
说到这里,他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大概是想起六爷这次干的事了。
孟椒不知道怎么安慰他,轻轻道:“夫君,别生气了。”
垂眸看着他皂色的靴子踩在青石板小路上,脚步稳重有力。她心里有些难过,四爷不仅撑起他们的小家,还要撑起整个萧家。他就像一座大山,将所有人的风雨挡在外面。
萧言卿摇摇头,“无事。”
他早就习惯了。
——
许娘子过来的时候,孟椒刚送走陈书和萧寒。
萧寒应该是听说了什么,走的时候,神色犹豫的看了孟椒好几眼,最后小声问了一句,“母亲,昨夜的事?”
孟椒朝他笑了笑,“不用担心,昨夜你父亲已经处理了。”
萧寒似乎松了口气,“那就好。”
孟椒准备了两份点心,都是叶九从吴嬷嬷那里学的,陈书有时候看起书来就忘记了吃东西,至于萧寒,虽然不知道他喜不喜欢,但多备一份总没错。
焦娘子来的晚一些,除了林玉柔,她还带了一个妾室生的孩子,只比林玉柔小半岁。
孟椒见她眼下脂粉都遮不住的青黑,也不好多说什么。
她们第一次来萧家,孟椒先带着她们去正院给萧老夫人请了安,然后才回了西跨院。
学着前几日袁夫人的样子,在院子里弄了一个小凉棚,用屏风纱幔围着,里面放着冰盆,一边吃一边聊天。
十分悠闲自在。
虽说成亲时候见过一面,但那会儿人多,她们也说不上什么话,这会儿有空了,自然可有的聊。
许娘子没心没肺,一张嘴就说起了谢长安,眼里冒着光,恨不得将自己知道的全都秃噜出来,“你可不知道,自从你嫁给萧参政后,那沈家女不知怎么的,突然变了性子,闹着要回沈家呢,几次三番都带着婢女往家跑,但都被拒之门外。”
“如今京都城家中有女儿的,都拿那个沈家女教孩子,说别学了她,好好的亲人、家世不要,要一个什么都没有的男人,不是找苦吃吗?”
焦娘子听了这话有些头疼,端着茶杯轻轻咳嗽几声,想提醒她别说了。如今孟椒的身份可不一般,说这些不是故意让她不痛快吗?
许娘子反应过来了,忙闭上嘴巴,偷偷觑了一眼孟椒。
心想坏了,她怎么又没管住嘴。
孟椒好笑,“两位姐姐还拿我当外人不成?这些人我早就不当一回事了,说出来还能让我乐呵乐呵,姐姐尽管说便是。”
许娘子松了一口气,笑着道:“我就知道妹妹跟以前一样。”
然后还真继续说了起来,“那谢长安见沈家真的不拿沈家女当回事,也越发怠慢起来,全家欺负她一个,偏偏沈心玥想要和离,他还不愿意,就这么耗着。”
“不过那沈家女也不是什么好人,听说前段时间将谢长安怀了孕的小妾给弄流产了。”
孟椒听到这话,眉眼微动,“倒是一对冤家。”
许娘子应了一声,“可不是。”
焦娘子无奈,不过见孟椒真的不生气,也跟着说道:“那谢长安如今的处境不好,我听夫君说,同僚们都敬而远之,上官也对他没个好脸色。如今沈家也与他划分界限,过两年应该会外放出去。”
她故意挑着谢长安落魄的事情说,想着孟椒应该喜欢听这些,毕竟当初谢长安确实做的过分。
只是孟椒脸上并没有幸灾乐祸,反倒是神色平平。
焦娘子愣了愣,她看着孟椒白皙红润的脸颊,眉眼间神采奕奕,再细看她今日的穿着,上身秋色八宝缠枝莲纹润罗褙子,下身蓝地灯笼纹杭绸百褶裙,细细的手腕上戴着嵌珠宝金镯和碧玉镯。
身上首饰不多,但每一样都是极好的珍品,光是她那一对梅花纹耳环,就做工十分精致,每一片花瓣上都镶着宝石。
可见她在萧府的日子过得十分顺遂,心里有些羡慕。
想起去年,她还怜惜孟椒命苦,嫁给谢长安吃尽了苦头,相比较而言,自己那些委屈根本不算什么。没想到短短一年不到,孟椒就成了萧家四夫人,贵不可言。
早上出门时,夫君还让她将庶女带上,说萧家还有几位未婚的郎君。她心中冷笑,萧家的小郎君怎么会看上毫无根基的他们家?尤其还是庶女,未免痴人做梦。
许娘子忍不住道:“就是苦了谢家那个女儿,那孩子我记得性子不错。”
孟椒心里一紧,担忧问:“谢瑜怎么了?”
焦娘子见孟椒脸上的担忧不似作假,便道:“那孩子前不久说了一门亲事,对方是州桥那边一个卖炊饼的,也不知道谢家是怎么想的,谢长安如今再不好,也不至于将女儿嫁给一个商贩吧。”
“不过她自己倒是很乐意,玉柔还说她自己要嫁的。”
林玉柔就在不远处跟花云几个玩,花云几个给她染指甲,是最近流行的时新颜色。
听到这话,扭过头对孟椒道:“孟姨,你别担心,前些日子谢瑜还跟我写信说,她自己很满意这个婚事,那人叫周湖,对她很好,嫁过去也不用担心没吃没喝的。”
然后又解释道:“他家里是做炊饼生意的,但跟他没关系,他也读过几年书,在外面做账房先生。”
焦娘子笑笑,“原来是这样,怪我听岔了。”
孟椒松了口气,不过还是担忧,“也不知道人怎么样?”
林玉柔想到了什么,突然笑着说:“应该不错,谢瑜说是出门买菜时碰到的,当时路过他家炊饼铺子,没忍住买一个尝尝,粗心大意把钱袋子弄丢了,还是他给还回来的。”
“日子已经订好了,明年初春出嫁。”
明年谢瑜十六岁。
想起前世她的遭遇,孟椒希望这次能遇到良人。
第42章心安
第四十二章
上午孟椒在屋子里给陈书做衣服的时候, 正院的雯娟姑娘过来了。
雯娟是老夫人身边伺候的,除了杨嬷嬷,就属她最得用。
孟椒让她进来。
雯娟长着一张鹅蛋脸, 梳着螺髻, 缀珠鎏金钿钗和泥金绛罗发带, 穿一身褐底绿斑缬染圆领袍,修身窄袖, 素色下裳, 腰间系鹅黄色花草纹腹围。
进来后, 笑着给孟椒行了礼,然后道:“吴家大奶奶和柳大奶奶过来了, 老夫人请您也过去说说话。”
孟椒放下手中的衣服, 问了一句,“都有哪些人在?”
“大夫人、三夫人、五夫人都在。”
孟椒心里有了数,不过还是笑道:“那稍等片刻,我先换身衣服。”
到了正院时, 堂屋那里多了一张方桌,老夫人正坐在上首跟人打马吊, 看到她过来, 笑着跟旁边妇人道:“这就是我那老四媳妇。”
吴家大奶奶抬头看了一眼, 笑着夸赞,“四夫人样貌好, 跟四爷般配。”
孟椒走近行了礼, 萧老夫人扭头问:“会不会打马吊?你也来玩两把。”
孟椒笑着摇头, “还是娘玩吧, 我不太会这个。”
萧老夫人想起之前孟椒陪李氏几人打马吊输光钱的事,笑了笑, “那坐你大嫂边上说说话。”
转头跟柳大奶奶、吴家大奶奶说起孟椒之前的丑事,“输光了不说,还将回去拿的首饰也全都输了,这手气实在是太差。”
逗得几人都笑了。
孟椒坐在范氏旁边,唤了一声大嫂。
范氏喝着茶,放下茶盏,笑着将旁边的一碟子青梅推过来,“这是蜜糖腌渍的,味道不错,你尝尝。”
孟椒用银叉戳了一个吃,脆脆甜甜的,十分爽口,“确实不错。”
她看着陪着打马吊的三夫人,笑着问了一句,“大嫂怎么不去玩玩?”
范氏摇头,无奈道:“我还是算了,打马吊就没赢过。”
孟椒笑笑,注意到王氏身后坐着一个面生的妇人,小脸、柳叶眉,五官清秀。穿着一件杏黄色折枝花蝶纹绉纱褙子和月白地牡丹莲三多纹罗裙,梳着小盘髻,戴缠枝牡丹纹青玉梳、缀珠金帘梳和长叶形金耳环。
打扮的十分素雅,安安静静坐在那儿,时不时起身弯腰给王氏添茶倒水。
看穿着又不像是下人。
心里好奇,小声问了一句 ,“那是谁?”
范氏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压低声音回她,“是方姨娘。”
孟椒诧异,看了看王氏,又看了看她手边的柳大奶奶。
方姨娘是三郎的生母,觉得王氏这样做有些不太恰当了,若是三郎知道,心中恐怕会埋怨。
一会儿葛氏和钱氏也过来了,两人请了安后,葛氏很自然的走到王氏身后,方姨娘起身给葛氏让了个位置,又去给她倒茶,然后站在两人身后,谁的茶若是没了,就立马转身去添。
钱氏则沉默坐到孟椒右手边,萧老夫人多看了她两眼,有些关切道:“怎么脸这么白?可是哪里不舒服?”
钱氏是个识大体的人,平时对萧老夫人再不满,这会儿有外人在,她不会多说什么,脸上挤出笑,“昨夜没怎么睡好,让娘操心了。”
萧老夫人点点头,“我这前两夜也没怎么睡好,让府里的许大夫给你开两幅安神汤,看管不管用?不管用再跟我说。”
钱氏起身谢过萧老夫人,十分客套拘谨。
孟椒看钱氏消瘦的身形和眼下的青黑,猜测应该是为了昨晚六爷的事。
有那样一个不着调的丈夫,换做她也不愿意出门。更何况这次是闹出人命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是闹大了,以后孩子的前途和婚事……
她将手边的青梅放到钱氏旁边,温着声音道:“尝尝吧,味道不错。”
钱氏鼻子一酸,低着头轻微点了点,“谢谢四嫂。”
拿了一个青梅吃。
孟椒瞧她可怜,想了想,便低声宽慰她一句,“想开些吧,若是有空,平时可以来找我说说话,我正缺个说话的人。”
钱氏眼睛一红,只觉得嘴里酸甜的青梅一时间苦涩不已,她点点头,声音有些哽咽道:“谢四嫂。”
然后偏过头,偷偷抹掉眼泪。
用了午膳,孟椒就回去了。
只是回到小院刚坐下歇着,夏月就急急进来道:“娘子,正院那边出事了,老夫人发了好大一通火,还把许大夫叫过去了。”
孟椒脸色一凝,皱眉看向陈霜,然后赶紧起身道:“我们也去看看。”
衣服也没来得及换,直接去了寿安院。
她们到的时候,堂屋那里已经坐满了人,王氏葛氏钱氏都在,钱氏坐在下首,眼睛鼻子都哭红了。
孟椒前脚进屋,后脚三爷也来了,他沉着脸径直走到王氏面前,皱眉问:“怎么回事?”
王氏听到他质问的语气,心里有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做错了什么。不过还是忍着脾气道:“我也不知,用膳的时候还好好的,刚走到园子就被喊回来了。”
萧三爷不知信了没有,他看到王氏身后的方姨娘了,眼神瞬间犀利起来,再次看向王氏。
他对府里的消息比较灵通,知道上午柳大奶奶过来了,前几日余家那事他就恼王氏愚蠢,在他心里,三郎是三房最有出息的那个,余家是门好亲,偏偏被王氏给坏了。
柳大奶奶的意思母亲已经跟他提过了,他虽然有些遗憾不能与余家成好事,但柳家也不错。王氏什么心思他再清楚不过,不过是想耍耍正头的威风,给三郎没脸子罢了。
王氏被他盯得头皮一麻,捏紧了手中的帕子。
这时候萧六爷过来了,被两个嬷嬷架着进了屋,他身上衣服凌乱,还散发着浓郁的脂粉味,像是从床上直接抓过来的。
他看到屋子里这么多人,脸上闪过慌乱,目光注意到钱氏,似乎明白了什么,气得挣脱两个嬷嬷的手,直接冲到钱氏面前骂:“是不是你跟娘告状了?”
钱氏又哭了。
萧六爷气得跳脚,“你这个毒妇,你就是看我不顺眼,早知道当初娶谁也不会娶你……”
钱氏用帕子掩面,心中委屈,抬起头小声道:“你现在休了我便是……”
“你!”
范氏从里面出来,见状皱了皱眉,对萧六爷道:“六弟,娘让你进去。”
听到这话,萧六爷气焰顿时熄了,他缩了缩脖子,看了眼周围,然后低着头往里走去。
人一走,客厅里气氛顿时安静下来,也不知萧老夫人在里面说了什么,这一等就是一个多时辰,萧六爷出来时,三爷又被喊了进去。
三爷进去没多久,四爷五爷便从外面过来了。
萧言卿走在前面,连朝服都没换,就疾步进了屋。
萧六爷看到他,吓得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小声喊了一句,“四哥。”
萧言卿冷着脸,走过去掀起衣袍,一脚踹在他身上,直接将人踹翻在地。
“啊——”
萧六爷发出一声惨叫,捂着肚子哎哟哎哟叫唤,脸都白了。
屋子里的女眷都吓了一跳,站起来看着这一幕。
范氏不知该不该阻止,犹豫喊了一声,“老四。”
孟椒也有些吓到了,捏紧了手中的帕子。
大概是里间听到动静了,杨嬷嬷快步出来,也不看躺在地上的萧六爷,对萧言卿福了福身子道:“四爷,夫人唤您进去。”
萧言卿嗯了一声,大步往里走去。
杨嬷嬷没走,又道:“五爷和六爷也进去,其他人都先回去吧,夫人说不必在这里守着。”
几人一进去,堂屋里又安静下来,范氏看了看其他人,主动开口道:“既然这样,我们就先回去吧。”
萧家如今是她管家,六爷这事她知道一些,但四爷压下来了,她也就顺势装作不知道。
率先起了身。
她一说要走,大家都跟着起身,孟椒也带着人往外走去。
只是还是有些不放心,刚才四爷的样子很吓人,应该是生气萧老夫人被气病了。
出了正院后,王氏几人已经走远了,孟椒停下脚步,想了想还是道:“在这等一会儿四爷。”
几人站在迎春树下。
花云上前一步道:“娘子,刚才雯娟把我叫出去,说上午柳大奶奶过来带了一件抱腹和短衫,是她家小孙子穿过的,要不我现在过去拿。”
孟椒想起前两天柳大奶奶说的话,没想到真拿来了,“明天再说吧,让人看见了不好。”
现在家里出了这档子事,那个还是缓一缓。
不过还是转头对陈霜道:“你等会儿去库房拿两样东西送去柳家。”
陈霜点头,“我记得库房里有一套白玉鲁班锁、九连环的玩具,送着正好,再添两匹料子。”
孟椒嗯了一声,她看向正院那边。
萧言卿出来的时候,就看到等在迎春树下的孟椒几人,脚步一顿,心里有些许波澜,他以为她已经回去了。
随即跟旁边的萧三爷萧五爷说了一声,便朝她走了过来。
“怎么没回去?”
孟椒笑笑,“我想着你应该很快就出来了,便想等您一起回去。”
他进去之前,萧老夫人就和六爷说了很长时间的话,后面应该没什么力气说了。
瞧见四爷额头都是汗,拿起帕子给他擦了擦。
萧老夫人体虚,夏天屋子里也很少放冰,每次孟椒请安回来都要换身衣服。
萧言卿下意识握住她的手,对上她的视线,见她朝自己温柔一笑,心里的阴郁也跟着抚平了一些。
他没松开手,放柔了声音道:“回去吧。”
“好。”
走在路上,孟椒见他不说话,忍不住问:“六爷这事怎么处理?”
萧言卿语气淡淡道:“将他屋子里婢女全都遣散了,以后只留一个小厮嬷嬷伺候,再去金恩寺清修两年。”
孟椒偏过头看萧言卿,“六爷愿意?”
萧言卿嗯了一声,“这也是母亲的意思。”
想起方才母亲在屋子里说的话,有责怪父亲宠坏了老六的意思,也责怪他没管教好弟弟。
他知道母亲是不满当初父亲对姨娘的偏爱,但与他又有什么关系呢?从小到大,她和父亲都没管过自己,是有祖母才有今日的他。
孟椒点点头。
晚上,四爷没去书房了。正院那边雯娟将柳家小孙子的抱腹和短衫亲自送了过来,孟椒也不好不要,让人拿了进来。
萧言卿看到了,从书里抬起头看了一眼,“什么东西?”
孟椒接过花云手里的衣物,笑着解释道:“前些天柳大奶奶来做客,不知怎么的聊到了她家新添的小孙子,娘就说小孩子的衣服招孩子,帮我要了一件,没想到柳大奶奶记在了心里,今日过来做客就带着了。”
抱腹和短衫都是绸子做的,上面绣着精美的图案,应该是穿过好多次了,颜色洗的有些旧。
她拿在手里比了比,然后对旁边的四爷笑道:“好小。”
感觉就手掌大。
萧言卿想到日后他和孟椒的孩子,也笑了。随口问了一句,“柳家是为了三郎的婚事?”
孟椒惊讶,没想到他这都知道。
萧言卿见她心思都露在脸上,觉得好笑,如今萧家还未娶亲的就那几个,也就三郎最拿得出手,难不成还是为了二郎?
孟椒点点头,“也不知能不能成?”
有王氏在,感觉会出波澜,于是将今日王氏做的说给他听。
三郎生母虽然是妾,但也没必要当着柳大奶奶的面故意使唤。
萧言卿重新低下头看书,“这事老三会去管,王氏不敢做的太过分。”
孟椒就不说什么了,她总算体会到“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没嫁进萧府前,萧家于她而言高不可攀,繁华似锦,嫁进来后发现,也是磕磕绊绊过日子。
将手中的小衣服递给花云,让她收进柜子里。
萧言卿听到了,疑惑问了一句,“怎么收起来?”
孟椒平静的翻着书道:“还是顺其自然吧,该来总会来的。”
萧言卿想想也觉得有道理,便不说了。
不过,晚上两人行了房事之后,他重新躺在床上,发现身下有些硌人,皱眉去摸,然后从枕头底下扯出一件小衣服来,
愣了愣,看向里面已经熟睡的人,忍不住笑了。
立秋过后,京都城的天气凉爽了不少。
庄子上送来不少时鲜东西,小院这边单独开了一个厨房,分到的有嫩藕、莲蓬、青菱、红菱、鱼、栗子、枇杷等,这些都是现采直接送过来的,嫩藕上还有湿泥。
叶九在厨房里忙得不可开交,清洗、剥皮、去壳,烧煮。
孟椒捡了一些让人给许娘子、焦娘子送过去。
这些东西大户人家都有,但许娘子、焦娘子家才在京都城立足,对她们来说是些好东西。
她还想着,等谢瑜成亲时借着她们的名义添妆。
中秋节也快了,太学放了三日假。
孟椒已经跟袁夫人约好了,中秋节前一天去金恩寺上香。
第43章相看
第四十三章
因为要出门, 孟椒早早就起来收拾自己。
天气有些凉了,半个月前范氏就让人送了料子过来挑选,开始制秋冬的新衣。她今日穿的就是新做的黄地缠枝牡丹莲花纹妆花缎长褙子, 下身是绿地缠枝牡丹纹金宝锦百褶裙, 头发梳成圆髻, 戴了一顶小珠冠和一对飞花金耳环,妆容略淡, 只抹了粉涂了脂。
折枝又给孟椒戴上白玉镯和碧玉镯。
四爷今日也在家, 他还没梳洗, 坐在床上看书,偶尔抬起头看看梳妆的孟椒。
衣服很精美, 只是颜色冲撞的有些重了, 虽然穿在她身上很漂亮,衬得人肌肤雪白,但略显老气了些。
明明她也才二十出头,穿鲜亮浅色的才好看。
这么想着, 他也说了出来。
孟椒转身,用一脸“你这就不懂了”的表情看他。
陈霜拿了一双白地曲水莲枝纹乐晕锦绣珠宝平头鞋过来, 笑着道:“四爷, 娘子昨晚特意这么搭的呢, 说穿的老气一点,显得她这个姐姐靠得住, 还说不能抢了曹家小姐的风头。”
萧言卿听笑了。
他觉得她想多了, 就算穿的老气, 也不掩饰她的美貌, 更何况旁边还有个陈书。
老三是家里长得最好的那个,但在陈书面前, 还是略差了一筹。
听属下汇报,因生的好,陈书去了太学后,很快就结交到朋友,夫子同窗都喜欢他。
“几时回来?”
孟椒也不确定,“逛完就回来了吧。”
萧言卿嗯了一声。
孟椒用了早膳后,就直接去前院了,昨天跟萧老夫人说过这事,萧老夫人让她今日不用去请安。
萧言卿也要去书房,两人便一道,原以为他到了书房就停,没想到将她一路送到了陈书厢房那里。
陈书刚吃完饭,他很早就起来了,但昨日姐姐说辰时出发,他就先坐在桌前看了一会儿书。
看到姐姐姐夫过来,他忙快步出来。
孟椒见他穿一身素色衣衫,皱了皱眉,“怎么穿这一身?我给你新做的衣服呢?”
陈书有些不好意思,“会不会太刻意了?”
孟椒没好气道:“这时候不刻意什么时候刻意?快去换了。”
陈书看了一眼旁边的姐夫,乖乖进屋换了一身月白梅花方胜纹窄袖圆领袍出来,头戴玉簪,脚上一双皂靴。
他本就白,平时都是穿青色、黑色布衫,如今穿一身月白色,衬得人更加亮眼,风姿绰约。
孟椒上去给他整理了一下衣领,这才满意的点头。
萧言卿送姐弟俩上了青顶油篷马车,走的时候还不放心嘱咐徐逸,“照顾好娘子。”
徐逸应是。
快过节了,今日金恩寺肯定人多,四爷不放心娘子安危,特意让他跟着。
孟椒掀开帘子,露出一张娇美俏丽的脸庞,对他温柔笑道:“快回去吧。”
萧言卿点点头。
一共三辆马车,孟椒、陈书和陈霜一辆,花云流萤几个坐在后面两辆里,前后还有十几个侍卫跟着。
孟椒比陈书还要紧张,不放心提醒道:“等会儿相看的时候,不要说太多的话,人家毕竟是姑娘,就算嫌你烦可能也不好意思说出来。”
陈书红着脸应了一声。
昨晚他和五郎回来,在正院用完膳后,姐姐突然将他叫出去说话,告诉他今日要相看姑娘,是袁侍郎夫人家的侄女。两家已经约好时间了,只是之前怕影响他太学考核所以没说。太学三十日放一次假,所以约着今日。
姐姐说他也不小了,难得遇到一个好姑娘,袁侍郎夫人对他很满意,不好错过,就让他去相看相看。
父母走之前让他一切听姐姐姐夫的,陈书就同意了。
马车摇摇晃晃的,就跟他心情一样起起伏伏,他不敢跟姐姐说自己有些紧张,只道:“我等会儿不说话。”
陈霜听笑了,安慰道:“小郎君莫要紧张,袁夫人性子和善,那曹家姑娘应该也不差。”
陈书点头,不过心口跳的还是有些快。
马车一路行驶到金恩寺半山腰处,陈书第一次来,有些好奇的掀开帘子看,应该是过节的缘故,一路都有摊贩,人来人往,一眼看过去全是人。
他平时不怎么出门,所以有些惊讶,“这里的寺庙真是热闹。”
外面徐逸突然说道:“娘子,我好像看到袁家马车了,不过那边我们挤不下。”
陈书赶紧放下帘子正襟危坐。引得孟椒和陈霜一阵好笑,孟椒对外面道:“那先找个位置停好。”
心里有些意外袁家来的这么早。
坐在马车里的袁夫人也听到外面嬷嬷的提醒了,脸上露出笑来,对旁边的嫂子道:“来了。”
江氏脸上有些担忧,她今日过来,全是看在小姑子的面子上。
要她说,婚姻大事还是得看家世,一个还未高中的小郎君如何跟有几代积累的世家子比?那陈小郎君的姐姐虽然嫁给了萧参政,但毕竟是姐夫,隔着一层关系。
且不说这些,她们家也可以给人提供助力。只是她女儿性子纯善,就怕遇到像那“谢探花”一样忘恩负义之徒。
她看了一眼旁边的女儿,走到这一步,也没有回头路了,只能下车相看。
曹氏知道她担忧什么,笑道:“嫂子,咱们先下车看过再说,又不是今日就定下了。”
江氏嗯了一声,拿起帷帽先给女儿戴好,看着女儿面纱下娇羞的面庞,谨慎嘱咐道:“等会儿你就站在娘旁边,不许多话。”
曹语君轻轻嗯了一声。
帷帽是青烟纱制的,轻薄透光,能模糊看到外面的情况。
袁夫人先下车,其次是江氏和曹语君。
三人刚站稳,就看到一曼妙女子从远处走来,前后跟着一群奴仆。
女子打扮贵气,容貌更是惊为天人,眉眼如画,肌肤似雪,走到袁夫人面前笑吟吟道:“袁姐姐,好巧啊。”
袁夫人忙上前握住她的手,“妹妹,确实巧合,今日也过来上香啊?”
说着这话的时候往她身后看,没见到人,脸上有些焦急,忍不住问了一句,“只妹妹一个人来?”
她身边的江氏也注意到了,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以为是这姐弟俩故意戏耍人。
孟椒忙解释道:“是和我弟弟一道过来的,刚才下车的时候,看到一个四五岁的女娃在旁边角落里哭,没大人管,我就让他过去看看。”
说完补充一句,“他性子好,小孩子都喜欢他。”
那些侍卫都长得太凶了,她怕吓着孩子了。
袁夫人松了口气,“原来如此,小郎君真是个热心肠。”
然后接着道:“既然有缘,不如今日一道吧,我们也是上香。”
“那再好不过。”
袁夫人正要给孟椒介绍人,就听见远处传来一声,“姐——”
孟椒下意识扭头,然后就见陈书大步跑了过来,顿时有些头疼,刚才的叮嘱他全都忘了。
陈书跑到孟椒身后,因跑的太急了,声音还有些喘,“找到她父亲了,就在旁边买糖。”
看到姐姐旁边还有别人,顿时反应过来,脸瞬间红了,还有些无措,努力站直身板不乱看。
倒是袁夫人眼睛一亮,觉得今日的陈书比上次看到的外貌还要出色。
忍不住去暗示旁边的江氏,江氏也愣了一下,她早就听闻小姑子吹嘘那陈小郎君长得有多俊,但一直没怎么相信,小姑子那张嘴,长得再丑她都能说个几分好来。
如今看着眼前的小郎君,五官精致夺目,眼神干净清亮,身形修长,乌黑的长发束在身后,若不是已经了解了他的身世,还以为是哪家养出来的贵公子?
忍不住细细打量起来。
袁夫人便知嫂子满意了,忙互相介绍,“这是我嫂子,姓江,这是我侄女,唤她语君便可,两人从陕西过来,我便带她们来金恩寺玩。”
又介绍孟椒,“这位是萧参政的夫人,姓孟,这是孟妹妹的弟弟,陈小郎君。”
“萧夫人,陈小郎君。”
“江夫人,曹姑娘。”
……
曹语君给孟椒行礼的时候,孟椒将早就准备好的碧玉镯戴在她手腕上,“曹姑娘温婉娴静,看着就让人心生喜欢,这镯子你戴着正合适。”
曹语君看着手腕上多出来的手镯,颜色浓绿纯粹,心里微惊,觉得太贵重了,偏头看向母亲。
江氏也看了一眼,油性十足,料子老,是个极好的镯子,比当初秦家给的金镯子贵重多了,可见对女儿是十分重视的。
心里最后那点不满也跟着散了,轻轻点头,让女儿收下。
曹语君温柔道:“谢萧夫人。”
孟椒笑着拍拍她的手,“真是个好姑娘。”
几人一道往山上走去,走了一段距离,江氏忍不住问陈书,“小郎君如今在太学读书?”
陈书听到是问自己,忙回道:“是的,刚通过太学的考核。”
江氏嗯了一声,“听说小郎君是庐州人,可有不适应的地方?”
“那倒没有,夫子同僚都很关照我,夫子博学多才,能学到很多东西。”
“小郎君后年会参加乡试?”
“对,想下场试一试。”
“那就在这里提前祝小郎君得偿所愿了。”
“夫人客气。”
……
到了山顶后,袁夫人建议让陈书带着曹语君去观音殿,她们几个则去地藏王殿,孟椒知道是要给两人单独相处的机会,就没说话,看向江氏。
江氏应该对陈书挺满意的,点点头,只让两个婢女跟着。
走远了,孟椒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自己那个呆子弟弟还站在原地目送她们,他旁边的曹小姐也没动,两人都有些不好意思的低着头。
直到看不到人了,陈书才红着脸道:“曹姑娘,我们走吧。”
曹语君轻轻嗯了一声,她庆幸自己戴了帷帽,不然肯定能被人看出脸红。
陈书清了清嗓子,然后先往前走去,曹语君正要跟上,就见陈书突然折回身子,指着另一头紧张解释道:“好……好像是这边。”
曹语君看他慌张模样,忍不住笑出声,“好。”
——
回去的路上,袁夫人问曹语君,“如何,可有冒犯的地方?”
曹语君没想到姑姑问的这么直接,她低下头,满脸羞意道:“挺好的,陈小郎君是个守礼之人。”
曹氏便知自己这侄女对陈书满意,转头又去问自己江氏,“嫂子,您看呢?”
江氏也觉得那陈书不错,不光是外貌佳,品性瞧着也不差,听跟在女儿身后的婢女回话,说一路举止得体,还颇会照顾人,若是遇到人多的地方,他会走上前开路,护着闺女。语君话不多,也都是他主动找话说着,气氛融洽。
这点她很满意,毕竟是要过日子的,若是夫妻俩之间没话说,以后肯定相处不好。
袁夫人见她不说话,就知她还在嫌弃对方家世,没好气道:“你要是不喜欢,我就给拒了,人家相貌堂堂,读书又好,还有个嫁给萧参政的亲姐姐,以后什么好亲事找不着?若是我家清儿再大几岁,我都愿意。”
“你以为嫁给那个武官就好了?一大家子住在一起,还有继子继女,早晚给公婆请安,换做你都不一定受得了,还想将语君嫁过去,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算了,我不管了,等着瞧吧,后面陈小郎君高中了,有着你后悔的。”
曹语君一听急了,“娘,我不要嫁给那武官。”
她觉得陈小郎君就很好,不是什么坏心思的人。
江氏被戳中心思,脸色有些尴尬,忙低头道:“我又没说话,你撒什么气?好了好了,你回去就给那萧夫人通个信,赶紧找个媒人来上门。”
想到那陈小郎君,心里还是颇为满意的,既然松了口,也没什么好纠结了,难得好心情道:“语君不小了,咱们尽量把婚事快点定下来,最好明年就把亲成了。”
曹语君听了心里紧张,“这会不会太快了?”
袁夫人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对侄女道:“快什么呀?他后年还要参加乡试,早点成完亲,可以留更多时间准备考试,若是高中了,等过几年外放,那时候孩子也大了,你也可以跟着一起去,夫妻俩还是要待在一起好。”
曹语君被说得越发抬不起头来,觉得姑姑想得太长远了,还没影子的事呢。
江氏倒是觉得有理,点点头,“先把亲事订下来,我再回去和你父亲好好商量商量,明年就在这边把婚结了,陈家家底薄,咱家就多出一些嫁妆,京都城这边咱家有两套宅子,福善坊那处就留给你,另一个以后给你弟弟。”
她就两个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一个都不想亏待。
曹语君偎依在她身上,撒娇唤了一声,“娘。”
江氏拍拍她小手,“娘只盼你好好的。”
——
孟椒回到萧府已经是午时了,两人先去正院请安,老夫人午睡了,孟椒留下从金恩寺带回来的净素月饼、花糕和豆沙粽子等。
陈书直接回了前院,孟椒让夏月送他,顺便叫厨房做几个菜送过去,两人都还没用膳。
今日金恩寺人太多了,供人休息的客堂全都满了,原本还打算用些斋饭的。
西跨院。
孟椒刚从里间换好衣服出来,就看到四爷坐在罗汉床上,有些诧异,“夫君?”
萧言卿笑笑,朝她招招手,“过来用膳吧。”
孟椒走过去坐下,看到小几上放着六碟菜和两碗米饭,忍不住问:“您也没吃?”
早就过了用膳时间了。
萧言卿拿起筷子,给她夹了一块鱼腹嫩肉,很自然道:“想着今日人多,你们应该吃不上斋饭,刚好我也不怎么饿,就等你一起回来吃。”
孟椒听了心里软软的,也给他夹了一块肉。
萧言卿问她今日相看的怎么样?
孟椒笑了,心情愉悦道:“应该算是满意的,那位江夫人问了陈书不少话,中途还同意让两个孩子单独相处一会儿,走的时候又给陈书一块玉佩呢,让他好好准备乡试。”
“那位曹姑娘也是极好的,是个温柔文静的性子,回来路上陈书还跟我说,曹姑娘应该读过很多书,他说的那些她都知道,是个十分聪慧的小娘子。”
“现在就等着袁夫人的回信了。”
萧言卿见孟椒说的高兴,便点点头,“不错,那应该成了。”
若是不成,也不会送玉佩,可见是看上陈书了。
孟椒应了一声,“我也觉得不错,若是袁夫人回信了,我就立马给爹娘写信,跟他们说这事。”
萧言卿又给她夹了一块糟鸡腿肉,“我在新昌坊那里还有一处宅子,到时候就给你弟弟。”
陈家家贫,总不能让曹家小姐嫁给陈书后赁房子住。
孟椒听到这话,抬起头看了萧言卿一眼,见他神情自然,没有半分不愿,心里有些感动。
不过还是摇了摇头,“我父母和弟弟不会同意的,我也不同意,那是萧家和您的房产,以后只能留给五郎和我们的孩子,您对陈书帮助已经够多了,再多就是纵容。他已经长大了,有些事得自己去面对。”
然后笑着道:“四爷不用操心,回来路上我已经跟陈书商量好了,到时咱们借一处宅子给他住,就当是他自己赁的,以后高中有了俸禄再慢慢还给我。而且他擅长画画,平时可以卖些字画挣钱。”
当初父母凑了将近一千的嫁妆给她,她留着没动过,准备到时候拿出来给他们,她平时不缺钱用,也没什么花钱的地方。
萧家没分家,她每个月有几十两的例银,还有四爷给她的那些房产、铺子、庄子等,每个月都有很高的收益。
萧言卿有些意外孟椒的回答,他以为,以孟椒对陈书的疼爱,会主动开口提这事,想着不让她为难,他就先开口了。没想到她会拒绝。
心里感慨,陈平夫妻俩虽然不富裕,却把两个孩子教的很好。
晚上,孟椒先洗漱完去了床上,今日走了不少路,两只脚磨得有些疼。
她揉着脚的时候,恰好四爷洗漱完出来,看到问了一句,“脚怎么了?”
孟椒忍不住笑,“可能天天在家待着,人也变得娇气了,今天走了不少路,脚也疼腿也酸。”
以前在谢家时,她要天天出门买菜或者卖绣品,反倒没觉得多累。
萧言卿也笑了,走到床边坐下,将她的脚放到自己腿上,轻轻揉着。
孟椒吓了一跳,想要抽回来,“四爷。”
哪能让他给自己揉?
萧言卿按着没让,“若是不揉开筋脉的话,明早你更疼。”
说着便给她继续按揉了起来,动作不轻不重,也不知道他按了什么穴位,有的地方又酸又麻。
他穿着一身素色的广绫寝衣,脚放在他腿上,显得越发白皙,还有点胖,五个脚趾头圆嘟嘟,只有他手掌长。
察觉到四爷的视线,孟椒忍不住缩了缩脚,以前谢长安说她,全身上下就脚生的不耐看,她有些羞耻,“是不是有点丑?”
萧言卿笑了,“没有,很可爱。”
确实很可爱,顿了顿补充道:“……有点像我小时候养的黄狸花猫。”
也是这样胖胖的。
孟椒抿唇笑,“您就会哄我。”
心里却有些开心。
她看着男人眉眼温和的侧脸,轻轻将头抵在他肩膀上,轻轻说道:“四爷,谢谢您。”
谢谢他对自己这么好。
萧言卿身子一顿,偏过头看她,笑了笑,“有什么好谢的,我是你夫君。”
第44章家宴
第四十四章
孟椒第二天便收到袁夫人的回信, 信中将陈书一顿好夸,然后商量着,江氏不好在京都城久住, 可以择日让媒人上门定帖。并附上一张曹语君的生辰八字。
这些孟椒没处理过, 想着这门亲事差不多八九不离十了, 便带着人往正院去请教萧老夫人。
萧老夫人正在堂屋里与客人说着话,进门的时候, 门口婢女小声提醒了一句, “是鸿胪寺卿家的夫人, 与老夫人娘家有着姻亲关系,会时不时过来看望老夫人。”
孟椒点点头, 心里有了数。
进去后见了礼, 萧老夫人笑着让人将小几上的柰果端给孟椒尝尝,“来得正巧,这是你林嫂子老家那边送过来的,你尝尝味道。”
柰果切成一瓣瓣, 用天青色莲花口汝窑小蝶装着,孟椒尝了一块, 脆脆甜甜的, 还有些酸, 笑着夸赞,“好甜, 汁水也多。”
对面的妇人端正坐着, 听到这话笑眯了眼, 她穿一身湖色灵仙祝寿纹锦长褙子, 头发全都梳了起来,戴一顶缕金银团冠, 并饰以珍珠。十分端庄优雅的模样。
“我娘家是成都府的,那边的柰果虽然长得不大,但滋味不错,四夫人若是喜欢,我多送些过来。”
萧老夫人打断,“可别,路途遥远,你娘家也寄不了多少,都不够你们一家子分的,这要是再多送,你自己哪有的吃?等会儿从我那份里送几个给她就行。”
孟椒笑着点头,“是啊,我蹭娘的口福就行。”
萧老夫人笑着指孟椒,“瞧见了吧,她可不会跟我见外。”
林氏从话语中听出萧老夫人对孟椒的喜欢,也跟着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亲母女呢。”
孟椒跟着附和,“是啊,所以我又厚着脸皮过来给娘添麻烦了。”
萧老夫人无奈摇头,“看看,得寸进尺说的就是她。”
不过还是问孟椒,“可是有什么事?”
孟椒笑着道:“这事还是要从之前袁夫人来府上做客说起。”
便将之前袁夫人给她当全福人时看到了陈书,后来来府上做客提起自己有个年龄合适的侄女还待字闺中,觉得两人般配这事说了出来。
“那时候她没个准话,我也不好保证能成,只第二天回门跟父母说了这事,我父母觉得对方门第太高了,且袁夫人是姑姑,不能替侄女定下这门亲,若是女方父母没看上咱们家,岂不是闹了笑话?到时候可能会让夹在中间的四爷为难。”
萧老夫人听了点点头,“是这个理。”
但孟椒又跟着笑了,继续道:“我也是觉得有理,就没提这事了,没想到袁夫人后来特意邀我上门再次提起她侄女,说她已经跟兄嫂说了这事,她嫂嫂恰好准备带着侄女来京都城散散心,正好让两孩子相看一番。这不,中秋节太学放假,就约了昨日。”
没说江氏是带着曹语君跟别人相看的,最后没看上。反正结果是好的,只挑好话说了。
“之前娘问我弟弟有没有定下亲事?那会儿还是没影子的事,我怕说了,到时候不成影响了曹小姐声誉,便否认了,还望娘莫怪。”
萧老夫人想起之前孟椒去袁家做客的事,恍然大悟,“原是如此。”
又听孟椒道歉,笑着宽慰,“你做得对,这有什么好怪你的?那昨日相看的如何?”
“自是好的。”
孟椒笑着点头,“方才我收到袁夫人的回信,让我择个好日子寻媒人上门定帖,我对京都城不太熟悉,想着曹家门第不低,不敢怠慢了人家,所以过来向娘请教。”
坐在对面的林氏听了个全过程,忍不住插了一句,“可是那真定府曹家?”
孟椒点头,“正是,嫂子知道?”
林氏笑了笑,“也是巧合,我家大姑娘嫁的便是真定府韩家,两家有些来往。”
听着孟椒口中的曹家,猜到应该是三房那个姑娘,当初听她大闺女说过那家旧事,心想这家人做的有些不厚道,退亲就退亲,怎么还诬赖男方有断袖之癖?
萧老夫人看向林氏,然后对孟椒道:“你瞧,这不就是缘分吗?现成的媒人不就在这里嘛。”
林氏一愣,随即笑容加深,“四夫人若是不嫌弃,我自是愿意跑一趟的。”
能借此结交四夫人,也是好事一件。
孟椒眼睛微亮,忙起身给林氏行了个礼,“那就麻烦嫂子了。”
林氏起身扶住孟椒,“好说好说。”
林氏是鸿胪寺卿的夫人,有她出面,自然不算怠慢了曹家,想必江氏和袁夫人也会高兴。
孟椒回到西跨院后没多久,正院的杨嬷嬷也过来了,说老夫人怕她什么都不懂,让自己过来跟她大致说个流程。
林氏虽然当了媒人,但也不好一直让她忙着跑腿,还得在京都城重新找个正当媒婆,这事杨嬷嬷说她去办。
这些都好商量,就是不知道到时新房设在哪儿。
孟椒将昨日跟四爷说的话,又跟杨嬷嬷说了一遍。
杨嬷嬷听完,心里有了数,点点头,“那我回去跟老夫人说一声。”
“麻烦嬷嬷了。”
正院萧老夫人听到孟椒会借一处宅子给弟弟住,等陈书日后高中用俸禄还赁房子的钱,心里有些意外。“姐弟俩个怎么这么见外?”
京都城的宅子确实贵,但老四可不差钱,老太太当初的嫁妆本来就多,后来借着萧家的势做生意赚了更多,那些钱可全都给了老四。
杨嬷嬷笑着猜测,“恐怕也是那陈小郎君的意思,人家是读书人,有骨气,应该是不想占姐姐的便宜,让咱们家轻视了他姐姐。”
萧老夫人点点头,“有些可惜了,我本还想着,等他日后高中了给他说了一门好亲,没想到被人捷足先登了。”
杨嬷嬷给她整理了下褥子,“遇到个好儿郎可不得赶紧抢走,就像咱家的五郎,才多大就好多人上门来问。”
萧老夫人无奈道:“五郎的婚事我可管不到,老四心中恐怕已经有了人选,只盼着到时候白家别过来讨人嫌。”
想到白家,萧老夫人就笑不出来了,对杨嬷嬷道:“别看老四新媳妇家世差了些,人可是拎得清,不像白氏,心里只有那个娘家。”
当初急着要管家,也是被白家那老婆子怂恿的,所以到现在萧老夫人都有些看不上白氏。
这些杨嬷嬷就不好说些什么了,只能说白氏是个可怜的,娘家人对她也没多少真心,这么多年了,也没见过来看看五郎。
中午在萧老夫人这里用完膳,萧三爷直接回了玉樨堂正房。
三爷进来的时候,王氏正歪在罗汉床上,拿着一根银签子剔牙,看到三爷进屋,忙坐直了身子,脸上露出惊喜。
她已经好些天没看到三爷了,虽然老夫人将那位顾侍妾送走了,但三爷依旧不回正屋,不知从哪儿又买了一个侍妾进府,还也姓顾,这些天都是去那,下人都叫那侍妾小顾姨娘。
虽然王氏将手中的银签子快速收了起来,但进屋的萧三爷还是看到了,眼里闪过一丝厌恶。
他脚步不停,直接走到罗汉床下首的圈椅上坐着,与王氏隔着些距离。
屋子里的婢女见状,立马端着茶水放到萧三爷旁边的几子上。
萧三爷没喝,直接开口问她,“有没有找媒人给柳家送去草帖?”
王氏一听,脸上笑容顿时僵住,眼里闪过一丝心虚。
萧三爷便知她没听自己的话,气得用力一拍几子,茶盏晃荡一声,一些茶水撒了出来,烫在他手背上。
他也没管,双眼冷冰冰看向王氏,“你坏了三郎跟余家的亲事我没找你算账,你还想误了柳家这门亲?”
王氏心里有气,二郎婚事还没影子,总不能让弟弟先定亲吧?而且柳家门第高,以后二郎在哪儿找个更好的?
不过这话她不敢说,在三爷心里,三郎可比二郎重要多了。她只好道:“那柳家也没说什么,我总不好直接找个媒人就上门去吧?若是被拒了多丢人。”
萧三爷如何不知她心中所想?气得骂道:“柳家若是不愿意会连续上门两次?王弗,我警告你,你若是再坏了三郎的亲事,我便休了你!三房留着你这个祸害,迟早要生事,我对你耐心不多,莫要逼我翻脸。”
连带着对当初定下亲事的老太爷也生出恨意,老太爷说王氏相貌普通,性子柔顺敦厚,可以压一压他的傲气。
老太爷不喜老太太刚烈骄傲的脾气,连带着也讨厌老太太年轻时候艳丽的外貌,所以父亲包括他们几个兄弟娶的都是温柔贤惠的妻子,样貌也不许出众。
可是大嫂二嫂和几个弟妹的性子是真的,只有王氏是装出来的。
王氏脸色一白,难以置信抬头看向萧三爷,“三爷,你竟为了一个庶子要休我?你心里只有三郎,二郎也是你的孩子啊,你怎么不想想他?”
说完眼睛一红,“你凭什么休我?若不是我王家,你能开那么多酒楼?”
萧三爷听了好笑,“王家?若没有我萧家,你们王家能在京都城安稳做了这么多年的生意?没有你王家,我还能娶周家姚家的女儿,但没有我萧家,你们王家能有什么?蠢货。”
“萧佑!”
王氏气得直呼萧三爷名讳。
旁边的奶嬷嬷吓了一跳,忙拉住王氏衣服,“娘子,莫与三爷置气啊。”
怕她说出过分的话,到时后悔就晚了。
王氏心里也知道两家悬殊,她恨恨别过头,垂在身侧的手捏紧衣角,眼泪止不住的流。
萧三爷嗤了一声,他起身理了一下衣袖,声音冰冷道:“我警告你,莫要再作幺蛾子,否则我绝不会放过你。”
说完一甩袖子,径直大步离开。
来得快去得也快,人一走,王氏便扑进奶嬷嬷怀里大哭,“奶娘,他怎么能这般待我?”
奶嬷嬷心疼不已,拍着她后背安抚,又吩咐婢女去打听三爷是不是听说了什么,怎么突然来这里发了一通火。
王氏抬起头,一脸愤恨,“肯定是方氏那个贱蹄子在三爷面前说了什么。”
奶嬷嬷觉得不像,方氏性子软弱,不敢在三爷面前说娘子坏话。
果然,婢女很快打听到消息回来说,上午四夫人去了一趟正院,让老夫人帮忙找个媒人,去袁家一趟交换帖子。
“袁侍郎夫人有个侄女,是陕西布政使家的姑娘,看中了陈小郎君,昨日四夫人去金恩寺就是两家相看的,应该是成了。”
“陕西布政使?”
王氏脸色难看,“那可是四品的大官。”
虽然职位比前朝低了,但权利可不小,“怎么会看上孟氏的弟弟?”
婢女低着头不敢说话。
奶嬷嬷哄着王氏,“定然是那姑娘有些问题,不然怎么会轮到孟氏的弟弟?”
王氏点点头,“肯定是这样。”
只是心中还是十分嫉妒,那孟氏嫁给四爷也就算了,如今还未高中的弟弟竟然也要跟布政使家结亲,这姐弟俩的运气怎么能这么好?
这么想着,她便问了出来,抓着奶嬷嬷的手泪流满面,“我哪里不如那个孟氏?二郎又哪里不如她弟弟了?不就是生了一张漂亮脸蛋吗,除了这个他们还有什么?我嫁妆那么多,还给三爷生了一个儿子……奶娘……我心里难受……呜呜……”
奶嬷嬷抱着痛哭的王氏,长叹了一口气。
也难怪三爷发了一通火,定是心里也不舒坦了,若是娘子没坏了三郎跟余家的婚事,还能比一比,可是坏就坏在跟余家闹翻了。如今来看,柳家是最好的选择,但跟曹家比恐怕就有些差了。
陈小郎君相貌好,学识好,还有四爷这么个姐夫,曹家看中他也实属正常。
当然,这些话她不敢说出来,只能轻声哄着怀里的娘子。
这些孟椒都不知道。今日是中秋节,晚膳是家宴,设在园子那里。
下午,她就听到外面忙碌的声音,范氏还让人过来借人用,借走了夏月流萤和小厨房的叶九几个。
西跨院更是挂起了一排排灯笼,都是陈霜打理的,范氏让人从府外采购了一批样式好看的灯笼,让各房的人过去挑选,陈霜带着折枝去的,两人挑选的都是样式好玩的,有螃蟹、蜻蜓、菊花……各种各样。
陈霜一边指使人挂灯笼一边笑着说:“这些灯笼招孩子喜欢,说不定能给娘子招了一个福娃娃。”
孟椒听完忍不住摸摸自己的肚子,想着这个月的月事也快近了,不知道会不会来。
她这个月一直在喝药,总感觉身子热乎乎,应该是管用的。
折枝还笑着道:“今晚外面还有花灯节,去年大相国寺那里有舞狮舞龙,还有番邦的人跳舞,听说可热闹了。”
孟椒知道她是心动了,笑着道:“等家宴结束了,你们几个也出去玩玩,不过子时就得回来。”
折枝听了眼睛一亮,“谢娘子。”
萧言卿恰好进来,随口问了一句,“谢什么?”
孟椒看到是他,迎了上去,笑着解释:“折枝说今晚外面有灯会,我就说等家宴结束后,让她也跟人出去玩玩。”
萧言卿牵过她的手,听到这话,眉眼温和了几分,“你想不想也出去看看?”
“我?”
孟椒有些不确定的看向他,“可以吗?”
她还没见过京都城的灯会呢。
萧言卿笑笑,“这有什么不可以的,等家宴结束后,我们坐车去。”
孟椒心里有些期待,“把五郎和小书也叫上吧。”
“好。”
萧老夫人爱热闹,孟椒他们到的时候,园子中间搭了一座高台,台上左边站着一位头戴诨裹,身穿皂缘对襟窄袖衫的男子,他腰间系白蓝相间腹围,内束抹胸,下面是白裤,腿上绑着钓墩,脚上一双弓鞋。他对面的人戴簪花罗帽,也是穿衫、裤、弓鞋,腰间束白底蓝花腹围。
两人在表演杂剧《打花鼓》,一人扮演装呆卖傻的副净色,另一个扮演市井小民的副末色。
园子里也挂满了灯笼,张灯结彩,灯火通明。台下摆放着十几张桌子,萧老夫人坐在最中间,正对着表演的高台。她两手边各一溜的圆桌,范氏就坐在她左手边第一张桌子上,与大郎并坐。
萧老夫人右手边本应该是二爷的位置,但二房不在,所以坐着三房,那一桌有三爷、王氏、二郎、三郎和四姑娘。他们身后还有两桌,坐着几个姨娘。
可能天气有些凉的缘故,周围用屏风围了起来。
来的路上四爷就跟孟椒道:“这是萧家的传统了,边吃家宴边赏月。”
孟椒觉得还挺有趣。
四爷带着她和萧老夫人打了个招呼,然后坐在了大嫂旁边。
她坐下后,还闻到一股清幽的桂花香,扭过头看,就见身后高几上摆放着花篮,上面插着桂花、菊花、梨花等,应该是暖房那里送来的。
他们身后也有一桌,是李氏和朱氏,李氏穿着一身石榴红,跟孟椒身上的褙子颜色一样。
王氏看到李氏和朱氏给四爷孟椒行礼,突然笑着说了一句,“刚才没注意,差点将这位姨娘认作四弟妹了。”
孟椒拿茶盏的手一顿,偏过头看了一眼王氏。
不知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听着怪怪的,再去看李氏,两人也只是衣服有些相似。
李氏也听见了,心里有些欢喜,忍不住偷偷觑了一眼四爷的反应。
萧言卿正伸手去拿葡萄,孟椒爱吃这种酸酸甜甜的,但在外面她会嫌麻烦忍着不吃。
听到这话,他也抬眼看向王氏。
男人神色平静,乌黑的眸子这么看着人,让人心里陡生几分惧意。
王氏脸上笑容僵住,第一次看到这样危险的四爷。
好在旁边三爷帮她解了围,皱眉斥责,“不会说话闭嘴。”
王氏忙低下头。
孟椒对两位姨娘笑道:“今晚是家宴,不必多礼,你们回去坐着吧。”
两位姨娘福了福身子,“谢娘子。”
眼看人都快来齐了,孟椒见五郎和陈书还没来,便偏过头问四爷,“要不要叫人去把五郎他们喊过来?”
萧言卿眉眼重新舒展,正准备让徐逸去叫人,就看到五郎和陈书从远处过来了,两人一前一后,嘴上似乎还说着话。
陈书有些迷糊,进了屏风入口处后往另一边走去,被五郎伸手拉住,朝他们这桌过来了。
“父亲,母亲。”
“姐夫,姐姐。”
两人声音都有些喘,应该是跑过来的。
孟椒见弟弟头发凌乱,有些无奈,“莫不是看书又忘了时间?”
陈书不好意思的笑笑。
其实五郎申时就来找他了,但他那会儿在算一道算题,最后两人一起算题目忘记了时辰,刚才要不是门外的书童提醒,两人恐怕就误了家宴了。
第45章灯会
第四十五章
家宴很丰盛, 一道道美味佳肴端上来,金银燕窝、挂炉羊尾、玉兰豆腐、鹿筋烧松鼠鱼、芙蓉三笋汤……
桌子不大,一次只能摆六道菜, 六道菜上完后, 会等上一盏功夫, 菜稍微有些凉了后就会撤下去,再次摆上六道菜, 没有重样。
有些菜还没吃上两口, 就撤了, 撤下去的菜会端回厨房,一般会分给各房下人。
萧家还算清简, 像有一些富贵人家, 一餐就要几十道菜,过年过节更是要做几百道菜,厨子不下百来十人。
陈书有些饿坏了,埋着头吃, 时不时抬起头跟姐姐说两句话,聊起自己这个月在太学的生活。
比如太学饭堂做饭的师傅厨娘, 每次书童去就给的少, 他去就给很多, 所以后来他就不让书童去了。
还有住在他隔壁寝舍的同窗姓朱,晚上睡着总是喜欢说话……
五郎就坐在对面, 他也听到了, 他心里奇怪, 陈书才来太学一个月, 怎么比他在太学待几年经历的还多。
不过这顿家宴,比往年吃得热闹多了, 往年都是其他几房热热闹闹吃着饭,他和父亲没话说。
孟椒也给萧言卿夹了菜,然后偏过头继续听弟弟说话。
萧言卿脸上含笑,乖乖吃了孟椒给他夹的虾。
旁边五郎看到了,微微低下头去,嬷嬷跟他说,母亲在的时候,父亲几乎没有回后院跟她吃过饭,父亲太过偏爱孟氏了。
他也心疼白氏,只是看着其他几房其乐融融的模样,再看父亲如今眉眼温和的样子,突然觉得也没什么不好。
父亲和母亲关系不和,并不是孟氏造成的,孟氏跟陈书姐弟俩都不是坏人。
那日他淋了雨病了,书院门房不在,他的小厮半夜出不去,情急之下去找陈书,是陈书翻墙出去给他买了药,还给他买了糖。
陈书说小孩子都怕吃药。
可他不是小孩子了,不过他还是吃了,那糖有些难吃,应该是陈书没钱买不起好糖。
用完膳已经快戌时了,老夫人看了一晚上的戏,到底是年纪大了,疲惫的说散了。
陈书本想回去继续看书,听到姐姐说出去看花灯,欣然同意,还把五郎拽着一起。
五郎不太情愿,“我想回去看书。”
陈书哄着他道:“不着急,咱们回来再看,灯会上肯定有猜字谜的,等会儿咱俩比一比,看谁猜的多?”
五郎有些心动了,不过还是道:“这有什么好比的?”
“谁赢了谁请吃糖。”
……
两人说话声音比较大,走在前面的大房和三房都听见了,二郎听到他们要出去看灯会,有些心动,跟王氏说也想出去玩。
王氏平时管他管的严,灯会这种人多的地方自然不放心,万一有拐子怎么办?“灯会有什么好看的?府里都是灯,你想要哪一个给你便是。”
二郎有些不高兴,“娘,这怎么能一样?”
王氏不耐烦,她还在气中午的事,“行了,过几日人少了你再出去玩。”
二郎知道跟母亲说不通,扭过头去看身后的父亲,就见父亲正温和跟三郎说着话,心里越发郁闷。
前面范氏听到儿子咳嗽声,担忧问:“可是吹了风身子不适?”
大郎摇摇头,淡淡道:“儿子无事。”
走到转弯之处,他忍不住偏头往后看了一眼,两个一高一矮的身影并排走着。五郎性子孤僻内敛,但这会儿却跟孟氏弟弟有说不完的话。
眼角带了几分阴郁,他收回视线,看了一眼前方灯火璀璨的小路,两边树上都挂满了彩灯和福袋,一派欣欣向荣之色。
萧府很好,只可惜不属于他。
一家四口坐车去了大相国寺,大相国寺在西门太师府桥那边,那里还有宝相寺、净慧院、净居院、洪福禅院、显圣寺等等,但最出名的还是大相国寺。
萧府离大相国寺并不远,不过马车刚出了西门就寸步难行了,一眼望去全是人,一家四口只得下车步行。
萧言卿已经很多年没有出来逛过夜市了,往年这个时候都是去书房处理公务,看到这么多人,怔了片刻后握住孟椒的手,防止两人走散。
徐逸带着十几个侍卫走在外围,陈霜花云几个则护在孟椒旁边,脸上虽然兴奋,但不敢丝毫懈怠。
陈书惊叹,“好多灯啊。”
哪怕见多了府里的彩灯,五郎这会儿也觉得惊奇。坐车灯、滚球灯、素绢灯、日月灯、镜灯、马骑灯、诸般琉珊子灯、像生鱼灯……
有些连他也没见过,像是天上的星火翻转到了人间,化作千万盏明灯,遍处生辉,触目皆是。还有喷火、爬天绳、耍猴、打铁花、幻术的杂技,更别说一眼望不到头的小食摊子,让人目不暇接。
陈书突然指着一处琉璃灯山,“那是什么?”
他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五郎也没多想,跟了上去,一眨眼的功夫两人就被人群遮住了身形。
徐逸赶紧吩咐两个侍卫跟上去。
孟椒边走边好奇看,她实在是没见过这般繁荣的景象。
路过卖糖人的摊子,她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想起陈书爱吃这个,只不过这会儿弟弟跑得见不着人,不然可以给他买一个。
萧言卿注意到了,以为是她想吃,让人买一串过来。
孟椒眼睛弯了起来,“买四串吧,给陈书他们也留两串。”
萧言卿摇头,“我就不用了。”
花云去买了三串回来,孟椒拿了一支小兔子糖人,尝了一口,很甜。忍不住跟旁边的萧言卿道:“我们老家每年中秋节也有灯会,只不过在县里,所以我和陈书小时候都不吃晚膳就着急往县里跑。”
萧言卿很少听起孟椒说以前的事,心里有些好奇,“只有你们俩?”
孟椒摇头,“怎么会?是和镇子上其他小孩一起,有一年还遇到拐子了,幸好我们人多没出事,之后每年中秋节,父母就陪着我们一起去。”
她不知想起什么,突然笑了,“小时候陈书长得很好看,我跟小姐妹们喜欢将他打扮成女孩,但他平日跟那些男孩学了一口脏话,拐子抱起他时,他扯着嗓子就骂,骂的可难听了。”
那次也将她吓了一跳,后来去哪儿都将陈书手牵着,也不给他作女孩打扮了。
萧言卿听笑了,觉得她小时候也挺淘气的。
两人逛到一半的时候,看到陈书和五郎正站在一处灯笼摊子前猜字谜,正要走过去看,就听到旁边传来一声,“萧大人。”
听到熟悉的声音,孟椒身子一僵。
她下意识握紧萧言卿的手,然后随着他一道转身往右边看去。
男子被一群人簇拥着,他站在中间,头戴垂脚幞头,穿一身宝蓝连云纹暗花缎圆领长袍,腰间束红鞓玉銙带,容貌俊朗,手上拿着一块玉佩把玩,正隔着距离笑吟吟看着萧言卿和孟椒。
“四夫人也在?萧大人好兴致。”
孟椒朝他点头,然后后退一步。
萧言卿上前与赵诚见礼道:“三殿下。”
顺势将孟椒挡在身后。
却方便了站在赵诚身后左边的谢长安,谢长安痴痴看着孟椒,一时舍不得挪开眼。
因要出门,孟椒特意换了一身芽黄折枝海棠菊花纹妆花缎褙子,身下着湖绿绣蝴蝶细褶裙。发间的流苏金簪微微晃动,衬得人越发沉静文雅,站在人群中,美得格外耀眼,一眼便看到了她。
孟椒察觉到了视线,微有些厌恶的偏过头去,
赵诚笑着问:“萧大人要去哪儿,不若一道逛逛?”
萧言卿也笑着道:“还是不打扰殿下了,我们也逛了一会儿了,再看看就准备回去了。”
赵诚面露遗憾,“今夜可是中秋节,萧大人不准备带夫人好好玩玩吗?这样,本宫在丰月楼定了一间包厢,那里能看更多的景,萧大人和夫人随我们一道过去吧,也好让本宫敬你一杯,上次盐税一案还没来得及感激萧大人呢。”
萧言卿平静道:“盐税一案是殿下一人的功劳,下官不敢居功。下官今日只想陪家人出来散散心,不准备久留,还望殿□□谅。”
既然如此,赵诚也不好再多说什么,“萧大人公务繁忙,难得有空陪家人出来玩,那本宫就不打扰了。”
听到赵诚不再邀请,谢长安有些急了,“萧大人……”
正要说些什么,萧言卿眼神就扫向他,不同于对待三皇子温和的态度,看他的眼神极为冷淡,带着上位者的压迫和冷意。
谢长安被震慑住,剩下的话卡在嗓子里说不出来,眼睁睁看着萧言卿带走了孟椒。
他看着两人相携离开的背影,周围灯火笼罩在他们身上,让他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回到了从前,他也曾这般与孟椒并肩走在一起。
赵诚打破了他的美梦,扭过头似笑非笑看着谢长安,“你刚才准备说什么?”
谢长安低下头去,敛下眼中的痛楚,“是臣逾越了。”
赵诚嗤笑一声,上下打量他一眼,看着谢长安消瘦的脸庞,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詠之啊,也不知道你图什么?”
是啊,他到底图什么?
谢长安自己也想不通,他想要权,想要利,想要不顾一切爬到最高,为此他不惜抛弃嫁给他五年的发妻。
孟椒温柔、贤惠、懂事、孝顺,女子所有美好的品质她身上都有,可他就是不满足,疯了一样跟沈心玥厮混在一起。
如今,沈家与沈心玥决裂,他自己也臭名昭著。沈心玥恨他害惨了她,他更怨沈心玥毁了自己平静安稳的生活。
若是没有沈心玥,他会是人人羡慕的探花郎,会有一个名声极好的妻子,家庭和睦,前途一片光明。
沈心玥想要和离,他自是不会应允的,他死也不会让她回到沈家过好日子。
看到了两个讨厌的人,孟椒继续闲逛的心情也没了,偏过头对萧言卿道:“也不早了,要不回去吧?”
听到这话,萧言卿握着她的手微微紧了几分,他偏过头看她,目光平静温和。
他轻轻嗯了一声。
有些话还是不问的好。
孟椒觉得他的眼神有些奇怪,不过也没多想。
他们先回到马车上,等了一会儿,陈书和五郎才过来,两人手里都提着一只灯笼。
孟椒将糖人递给两人,“刚才在路边买的。”
陈书直接接过吃了。
五郎看了看父亲,有些不好意思吃,只拿在手里。
陈书两三口就吃光了,看五郎没动,开口去要,“你要是不吃就给我,放到明日就不好吃了。”
五郎怕他抢走,将手上的糖人拿远了些,“又不会化,放在那里看着也好看。”
陈书脸皮厚,想要什么就会直接说,他现在已经学会拒绝人了。
换做之前,就算不情愿他也会给。
陈书好心道:“等过几天生虫,你就后悔了。”
五郎不理他。
宁愿生虫也不给他这个馋虫。
孟椒看了笑,觉得两人相处挺有意思的。
第46章怀孕
第四十六章
萧寒回到自己院子时已经是亥时了, 他晚上没看书,这会儿想起来有些懊悔,径直往书房走去, 准备背两篇文章就直接在那边睡下。
以前他也没这般刻苦, 自从认识了陈书, 他才知道有人竟然废寝忘食到那种地步。
心里这么想着,他已经坐在案前翻开《大学》了, 就在这时候, 杨嬷嬷端着一碗甜汤进屋。
萧寒一抬头便看到了她, 眉头不自觉蹙起。
杨嬷嬷面带慈爱的看着他,目光扫过他的书案, 最后定在笔筒里插着的糖人上, 脸上笑容微僵,她走过来委婉问:“五郎什么时候爱吃这些东西了?”
萧寒停下背书,抿了抿唇,心里有些不快。
杨嬷嬷察觉到了, 脸上笑容加深道:“五郎莫要生气,外面的东西不干净, 我也是担心你。时候不早了, 五郎也不必急于一时, 今日早些休息,明日再用功吧。”
“我给你熬了些甜汤, 趁热喝一些。”
萧寒摇头, “我不饿, 嬷嬷自己喝吧。”
杨嬷嬷脸上笑容收了几分, 她能明显感觉到,五郎现在对她越发冷淡了, 想起这些变化好像就是从孟氏嫁给四爷后开始的。
今晚五郎也是跟他们出去玩,到现在才回来。心里忍不住有些不满,“五郎,我说句不好听的,孟氏毕竟不是你真正的母亲,她日后或许还会有自己的孩子,你与他们姐弟俩走近,对你并没有什么好处……”
萧寒突然偏过头看她,问她,“那我该与谁走近?”
杨嬷嬷的话被噎在喉咙中,她想说自然是白家,只是她也知道,五郎对白家没什么感情,所有的牵绊都来自白氏,只是白氏病逝的太早了,那时候五郎还小,他现在或许连白氏模样都记不住。
她想了想又道:“五郎谁也不必走近,这萧府以后是你一个人的,何必跟那些人浪费时间。”
若是以前萧寒听到这话或许会认同,但现在他不这样想了。他能分得清哪些话是对,哪些话是错,冷下脸呵斥道:“嬷嬷,是谁让你跟我说这样的话?”
“萧府从来就属于我一个人,萧府是整个萧家的,我也没有那个能力撑起这个家,父亲也不行,我和大郎、二郎、三郎他们一样,身体里都是流着萧家的血脉,以后萧府也要靠他们。”
父亲对陈书的提携,祖母和家里人都没有异议,因为他们都知道,陈书也是半个萧家人,日后对萧家有助力。
而不是像嬷嬷说的,只要顾着自己好,防着别人跟他抢萧家。
萧家谁也抢不走,他只要做好自己就行了。
杨嬷嬷从来没见过这般有主见的萧寒,整个人愣在原地,“五……五郎,我不是这个意思……”
萧寒摇摇头,果断道:“嬷嬷下去吧,日后不必来我跟前伺候了,嬷嬷年纪大了,该出府养老了。”
杨嬷嬷心惊,声音有些尖锐道:“五郎?你怎么能这样对我,我可是从小将你带大的……”
萧寒打断她,“没有你,父亲也会安排别人照顾我长大,你平时也没少吃回扣,我看在母亲的面子上容忍你,但嬷嬷你似乎忘记了,我是萧家五郎,是你主子,你不该想着借此拿捏我。”
说完看向她,眼神有些冷,“嬷嬷若是看不上萧家,那便送你回白家。”
杨嬷嬷听到这话,脸色变得煞白。
她不明白,五郎怎么突然间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回白家,那自然是不成的,若是老夫人知道自己是被五郎赶回来的,定会发卖了她。
萧寒朝外面喊了一声,“平安——”
人被带下去后,萧寒看着安静的书房,心里有些空落落的,但又莫名感到轻松,仿佛一直束缚在肩上的枷锁被卸了。
次日一早,孟椒便起来了,今日五郎和陈书要回太学,她得给两个孩子准备些东西。
四爷天不亮就起来去了书房。
老夫人那里免了请安,陈霜将早膳摆好,看到孟椒出来,说了昨晚五郎那里发生的事,“听说昨晚那个杨嬷嬷不知对五郎说了什么,惹了五郎不高兴,今早将人送去了庄子上,还将院子里一些曾伺候白氏的老人也给散了。”
早上四爷也知道这事了,吩咐弟弟安排一些人给五郎用,听弟弟说,四爷似乎心情不错。
她心情也极好,白氏身边伺候的那些人,奴大欺主,可能将五郎当做白氏一样好骗,没想到五郎是个有主见的,自己立了起来,也是好事。
午膳在松雪斋用的,孟椒听到四爷将五郎陈书都叫去书房了,便让人将膳食送去前院,她也换了一身衣服去了。
孟椒在次间安排膳食,陈书跑过来帮忙,留父子俩在书房里交谈。
看到他过来,孟椒说起了曹家姑娘的事,“我已经叫人送信回老家了,走的是官驿,应该半个月的功夫就能收到。”
“曹家的意思是想把亲事快些定下来,我也是这个意思,明年成了亲后,你就好好备考乡试,如今你已经不是一个人了,莫要辜负了人家好姑娘。”
陈书认真点头,“我会的。”
孟椒觉得有些事还是得说清楚,“你姐夫说等你高中了,或许还能说个更好的亲事,但我觉得,你这会儿还未考取功名,人家就看中了你,可见人家更多相中的是你这个人。待日后成了亲,莫要太在意曹姑娘的过去,你们俩也算是命定的缘分。”
“你平时若是有空,也可以给她写写信,下次太学放假,还可以去袁家拜访拜访,我听袁夫人那意思,曹姑娘是不回陕西了。”
陈书点头,“放心吧姐姐,我才不会像……才不会是负心汉呢。”
曹姑娘的过往姐姐都跟他说了,他觉得曹姑娘是个可怜人,遇到那样一家人。
日后他若娶了她,一定会好好待她,或许给不了她大富大贵的生活,但绝不会委屈她半分。
孟椒知道他想说什么,笑了笑,心里并不在意。谢长安于她而言,早就已经过去了。
可能是萧府的日子太过安逸,她对那些人已经没有那么多的怨恨了。
她如今只盼着,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
四爷和五郎随后过来,五郎低着头,看神情似乎有些低落,应该又是被骂了。
陈书偷偷给他使了个眼色。姐夫什么都好,就是在课业上十分严肃,虽然他没被骂过,但每次用平淡的眼神看他,就感觉比夫子还吓人,让人心惊肉跳的。
用完膳,孟椒送五郎和陈书出门,萧言卿正要一起,徐逸突然快步过来说:“新上任的楚州漕司和仓司等人,昨晚全都死在府中……”
剩下的孟椒没听见了,萧言卿带着人转身去了书房。
五郎看向父亲离开的背影,陈书拍拍他肩膀,“不用担心,以后这些你都会经历。”
五郎本来还有些担忧,听了这话,顿时没好气看向陈书,他也没比自己大几岁,还总是以一副长辈的姿态跟他说话。
懒得理他,大步向前走去。
陈书也不生气,笑嘻嘻跟了上去,还搂着他的肩膀,跟他说自己昨晚自己想了一出上联,问他能不能对出下联。
两人嘀嘀咕咕说着话,走在孟椒旁边的陈霜笑着道:“五郎性子冷,没想到能跟陈小郎君玩到一块去。”
孟椒也笑,“小书那个厚脸皮,谁都嫌他烦。”
前院那里安排了两辆青顶油篷马车,五郎和陈书坐在前面那辆,后面放着衣物那些。除了厚些的被褥衣服鞋子袜子,她还准备了点心、炭火、蜡烛、多种药丸……药丸是陈书让她准备的,说前些日子,五郎淋雨半夜发热,小厮出不去,差点将人烧坏了。孟椒便多准备了一些,治头疼发热着凉的都有。
她站在马车旁道:“过两日会冷,你们要多穿些衣服,莫着凉了。”
陈书掀开绿地龟背球纹厚锦帘子,朝孟椒点头,“知道的。”
马车哒哒出了影壁,孟椒带着人往回走去,路上陈霜突然问起,“娘子月事是不是应该来了?”
孟椒轻轻应了一声,“经常有推迟的时候,再等等看。”
陈霜面带喜色,“好。”
接下来的日子里,孟椒都忙着与曹家的亲事,父母不在身边,弟弟又在太学读书,只好她来操心。
这日下午,陈霜领着一个头戴山口冠、穿灰青窄袖衫的女子进了屋,孟椒伸出手让她诊脉。
医娘摸了一会儿后,犹豫道:“夫人脉象如盘走珠,往来流利,似是滑脉,只是夫人身子有些虚弱,与寻常滑脉相比,有些沉细无力,需要好好温养,平时戒骄戒躁,用膳以清淡为宜。”
孟椒惊喜看向旁边的陈霜,陈霜也很高兴,忙问:“可还有其他要注意的地方?”
医娘道:“我正要说,娘子应该吃了不少调养身子的药吧?我医术不精,也不好多加妄言,娘子可以再请人来看看,将那调养身子的药换一换。”
这位夫人一身锦服,首饰华丽,她一个市井小民,实在不敢把话说的太绝。
“是这个道理。”
陈霜点头,医娘离开时,让花云亲自送出去,还交代要给个大红封。
屋子里几个婢女都很高兴,一个个凑上前跟孟椒说好话,陈霜笑着道:“今日是大喜事,这个月的例银每人多发二两。”
不等折枝几个高兴出声,她又道:“娘子月份还浅,这事都不许在外面说,我先说好,谁要是漏了消息,直接将她赶出西跨院。”
折枝几个赶紧摇头,“嬷嬷放心吧,我们心里都有数。”
各房没有表面那般太平,若是娘子哪里出了事,她们担待不起。
陈霜嗯了一声。
她正是考虑到了这一点,眼看娘子月事已经过去半个多月还没来,便特意从府外找了个医娘先过来给娘子看看,若不是,也好推脱说是其他事。
当然,也可以找府里的许大夫,就怕最后闹了笑话。
孟椒低头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这么快就怀上了。
她以为,最快也要等到明年。
陈霜对孟椒笑,“定是缘分到了。”
一想到孟椒怀孕了,陈霜心里十分激动,肚子里这位将来会是四房的小主子,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娘子地位都稳了。
再说娘子还年轻,能生一个,自然就能生两个。
“明年这个时候小主子就出生了,有些东西也可以准备了。”
孟椒听了笑,“哪有这么着急?”
陈霜摇头,“时间过得快,早点准备才好。”
脑子里已经想着小主子的床、被子、浴桶等都可以找人去着手做了,她又让人去把叶九叫过来,以后娘子的膳食得改一改。
只可惜四爷最近不在家,四爷随陛下去东郊猎场秋猎,已经去了十来天了,应该也快回来了。
流萤刚跑出去叫人,正院那边的彩娟就过来了,笑盈盈对孟椒道:“四夫人,白家老夫人来了,老夫人叫您过去一道说说话。”
突然听到白家,孟椒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看向陈霜。
陈霜凑到孟椒耳边小声道:“是五郎的外祖母。”
孟椒才想起来,四爷原配好像就是姓白。
她点点头,起身道:“稍等片刻,我先换身衣服。”
去了里间,折枝从柜子里找出一件藕荷色缠枝牡丹芙蓉纹广锦褙子给孟椒换上,陈霜摘了她手中的玉镯子,换上一只累丝雕花金镯子。
白老夫人过来,可能会带着小辈,金镯子赏赐给小辈是最合适的。那玉镯子是羊脂玉,是四爷特意送给娘子的,陈霜可不舍得。
她小声提醒道:“白氏出自东平郡白家,以前也算是当地的富户,家里出过两位进士,白老爷曾靠着姻亲的关系来京都城求学,与咱家的老爷成了同窗,关系甚好。后来白老爷病死在外放任上,那会儿白氏也才五六岁,咱们老爷瞧着孤儿寡母的可怜,就将她与咱家的四爷定了亲。”
其实老爷一开始想定的是三爷,但老夫人不同意,觉得白氏家世太低了,所以才落到了四爷头上。
有一次白氏跟四爷争执,还在杨嬷嬷怀里哭,说当初为什么嫁的不是三爷?觉得老夫人不喜欢她,是因为老夫人不喜欢四爷的缘故。
当时她就在外面,看到四爷身影从帘子后闪过,应该是听见了。
“那白家老夫人后来改嫁他人,只不过没过几年,那男人也死了,那男人亲戚都说是母女俩克死了人,白老夫人气得带着白氏和一笔丰厚的财产回到了白家,从白家旁支里认养了两个男娃。”
可能从小经历的多,白氏性子有些孤僻、多疑,也十分依赖自己的母亲。
“那白老夫人性子要强,等会儿若是有冒犯的地方,娘子切莫与她置气,咱们现在身子金贵,犯不着与她一般见识。”
她也是为了孟椒好,那毕竟是五郎的外祖母,若是怄了气,五郎夹在中间也不好做人,毕竟白老夫人在这里也待不了多久。
“当初白氏生五郎时,白老夫人来过一次,仗着白老爷与咱家老爷同窗情谊,愣是将大夫人和三夫人一顿好骂,甚至话里话外将咱家老夫人都挤兑了一遍,说老夫人欺负她们孤儿寡母没人撑腰,嘴皮子之利索,无人能敌。”
孟椒惊讶,竟然连范氏和王氏都给骂了,“好。”
心想再难缠,能有田氏难缠?当初可是跟全村的人都吵过架。
这也是为何她当初嫁进谢家时米缸里一粒米都没有,因为没人借给他们家,还是她嫁过去后情况才有所转变。
现在想想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遇事不慌。
第47章见面
第四十七章
到了正院堂屋的时候, 孟椒就看到萧老夫人左下首坐着一个穿绛红织彩缠枝牡丹纹漳缎的老妇人,约莫五十多岁,头戴盘金绣花鸟纹眉额、累丝点翠镶宝金头饰发簪, 面容圆润白皙, 眼角嘴角皱纹明显, 就是生了一双利眼,打量人的时候, 让人颇感不适。
她身后站着两位年轻的女孩, 一大一小, 大的约莫十六七岁,穿一件粉金二色百蝶穿花缎褙子和青缎百褶裙, 戴一顶珠冠, 面容清丽秀气。小的那个十二三岁,穿金彩绣石青妆缎褙子和月白暗纹锦裙,容貌略普通一些,看到进屋的孟椒, 一眼不错盯着人看,目光有些放肆。
坐在上首的萧老夫人瞥见了, 心里不喜。不过面上没表现出来, 笑容满面朝孟椒招手, “过来,我给你介绍几个人认识。”
表现得十分亲热, 话语间带了几分对另外三人的不熟和轻视。
孟椒不好拒绝, 笑着朝罗汉床上的萧老夫人走过去, 一走近, 便被萧老夫人拉住手坐在旁边,萧老夫人笑呵呵对下首的人道:“这便是我那老四新媳妇, 性子极为温顺,椒娘,这位是你白姐姐的母亲,五郎的外祖母,你唤她姨母便是。”
孟椒听了起身,正要行礼,白老夫人就微微抬起下巴,淡淡道:“不敢,我娘家没有姊妹,哪里敢担这一声姨母?”
说这话的时候,她上下打量着孟椒,“四爷这个新媳妇长得漂亮,看着也不像是我们家人。”
孟椒笑笑,仿佛听不出她话里的嘲讽,依旧行了礼,“见过白老夫人。”
说完重新坐回了萧老夫人身边。
杨嬷嬷端了一杯热茶放到孟椒旁边,孟椒没喝,拿起旁边青花瓷小碟里的蜜枣尝了一个。
萧老夫人脸上笑容淡了几分。知道她喜欢吃甜的,将另一盘栗子糕也往她手边挪近了些,继续笑道:“椒娘不仅漂亮,性子也好,老四十分喜欢,我就没见他对谁这么上心过,这次随陛下去秋猎,走之前还特意到我这儿来,让我有事多照拂照拂她,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当闺女养呢。”
说着就自己笑了起来。
果然,这话一落,下首的白老夫人脸色肉眼可见的难看起来。
若是嘴上说说,她或许没那么生气,但看两人举止间的亲密,可见关系确实好。
孟椒有些头疼,萧老夫人叫她过来,明显是为了跟人置气的。
不过,她并不知道,四爷走之前还跟萧老夫人说了这些,那天他走的很早,她甚至都没醒。
怕气氛尴尬,她笑着补充了一句,“四爷对谁都这样。”
白老夫人并不领情,突然问了一句,“听说新夫人和离没多久就嫁给了四爷?”
她抚摸了一下手上的金镶玉戒指,淡淡道:“这话本不应该是我说的,毕竟我女儿早就没了,四爷娶谁都是应该的,只是可怜五郎那个孩子,再过几年也要考虑婚事,就怕到时候……”
萧老夫人最讨厌的就是她这点,什么都摆在台面上说,让人下不来脸。皱眉道:“怕到时候什么?椒娘的好名声整个京都城都知道。”
她把孟椒叫过来确实存着气一气白家这婆子的意思,但并不是让孟椒跟着过来受气的,要是老四回来知道这个,恐怕心里对她不满。
她也不想让四房因这事生了龃龉,五郎跟孟椒相处的好,她都看在眼里,觉得老四这个新媳妇没娶错,比起家世,贤惠才是最重要的。
白老夫人只是笑笑不说话。
萧老夫人看着更气了。
外面走进来一个婢女,行礼过后禀报,“三夫人说身子不适,就不过来了。”
萧老夫人摆摆手,“那就让她好好休息吧。”
然后意味深长说了一句,“今日也不知怎么了,老大媳妇不舒服,老三媳妇也不舒服,明明早上还好好的。”
白老夫人知道是在指自己,不冷不淡回了一句,“萧家待客之道素来让人无话说。”
萧老夫人笑了,“那也要看待的是什么客?”
不等白老夫人回嘴,“行了,你大老远跑过来一趟不容易,先下去休息吧,我已经叫人去送信给五郎了,晚上应该就能回来。”
说完一脸疲倦的揉揉额头,不想再聊的样子。
杨嬷嬷带着白老夫人和两位姑娘离开,人走后,萧老夫人似乎松了口气,然后拉着孟椒的手无奈道:“刚才的话你听了别生气,那人说话向来夹针带刺的,像是谁都欠了她一样,若不是看在五郎的面子上,我都不想让她进门。”
这次带了两个女孩过来,又不知是做什么幺蛾子。
她别的不怕,就怕这种不讲理的人。当初因为白氏,她跟老四关系就不怎么好。
每每想起这个,她就恨老爷定的这门亲。
孟椒点头,笑着宽慰道:“没生气,姐姐命薄,我如今享了福,她心里委屈我能理解。”
萧老夫人拍拍她的手,“好孩子,娘没看错你。”
待杨嬷嬷回来,孟椒就告辞了。人走后,萧老夫人才真正舒了一口气,“幸好是椒娘,若是换做旁人,恐怕早就心生怨恨了。”
杨嬷嬷给她揉一揉胀痛的额角,每次白老夫人过来,老夫人都会头疼,她附和一句,“四夫人是个心善的,五郎有这样的母亲也算是福气。”
萧老夫人直起身子,将旁边的印金牡丹福字纹腰枕拿到身后靠着,有些不满道:“也不知道她怎么突然过来了?”
当初白氏还在的时候,就喜欢指手画脚的,劝过白氏几回,白氏还以为离间她们母女俩个。
杨嬷嬷顿了顿道:“我瞧着可能是为了四爷和五郎。”
不然怎么会带两个女孩过来?想到这里忍不住去,“可要去给四爷送个信?”
萧老夫人沉默了一会后点头,“还是通知一声,那婆子是个没脸没皮的,就怕去找老四媳妇麻烦。”
若是三房她就直接插手了,四房的事有些她不好管。
杨嬷嬷也头疼,萧家是体面人家,凡事不喜欢做绝,那白老夫人可能就仗着这点,每次来都甩脸色摆架子,实在是让人恼火。
萧老夫人道:“明日她若来这里,就说我身子不适。”
杨嬷嬷应是。
孟椒回到西跨院,去外面打听消息的夏月也很快回来了,进屋禀报道:“杨嬷嬷原本将人安排在清枫院的,那白家老夫人非要去住畅心院,说……”
看了一眼孟椒,小声道:“说那是她女儿曾经住过的地方,如今也只有她记着了。杨嬷嬷就将人安排住了畅心院。”
畅心园离这里不远,白氏死后,萧府便将畅心院给封起来了。后面四爷要与孟椒成亲,范氏重新选了一处院子,同时与隔壁院子打通,做了改动和修建。
孟椒放下手中的白玉茶盏,“娘已经去叫五郎回来了,这几日咱们避一避。”
陈霜对孟椒道:“我派人送了几床新被褥过去,还添置了一些其他东西,咱们挑不出错。”
孟椒嗯了一声。
用晚膳的时候,五郎匆匆从外面进来请安。
他穿着一身雪青色八宝纹直缀,衣摆有些褶皱,发髻也有些凌乱,面容苍白,最近早晚天气冷,他应该是赶路太急了,也没穿一件外衫。
他进来给孟椒行了礼,“母亲。”
孟椒忙让他坐下,“可用了膳?若是没用,就在这吃点。”
五郎摇头,“我不饿,等会儿去书房用点就行了。”
说完面露犹豫之色,不知怎么开口。他刚从正院过来,杨嬷嬷说祖母身子不适,让他直接去见外祖母。
他想了想,还是先来看看孟氏,听杨嬷嬷的意思,下午白老夫人似乎对孟氏说了一些不大好听的话,心里有些恼。他其实都知道,外祖母之所以敢这般猖狂,就是觉得萧家是父亲做主,而他是父亲唯一的儿子,以后萧家会是他的。
以前他会觉得母亲可怜,外祖母只能用这种手段来为母亲撑腰,如今再看,其实外祖母根本没把母亲和自己放在心上,也根本没有为他们设身处地着想。
“母亲,外祖母她……”
孟椒看他一脸歉疚,温和笑着道:“你可去看她们了?”
五郎再次摇头,“准备等会儿就去的。”
他视线落在桌上的白粥和两道小菜,心想父亲不在,母亲吃的好少。
孟椒听了有些心软,没想到他会先过来见自己,安慰他,“没事,不过两句不痛不痒的话,我没放在心上,我既然嫁给了你父亲,就会把你当做自己的孩子看。”
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你是个很好的孩子,你父亲虽然不说,但我能感觉的出来,他很在乎你。”
五郎鼻子有些酸酸的,他点点头,“谢母亲,我知道的。”
陈霜送五郎出去,到门口时,压低声音提醒了一句,“五郎,白老夫人过来时带了两个年轻的姑娘,四爷如今不在府中,若是提什么过分的要求,你可别应。”
五郎不傻,听到这话脸色有些难看,哪怕猜到外祖母过来可能是因为自己送走了母亲身边伺候的老人,但还是抱了一丝期望,想着是不是来看自己的。
陈霜叹了口气,“也希望是我想错了,这个我没跟娘子说,五郎还是心里有个准备比较好。”
不过以她对白家人的了解,觉得此事八九不离十。想着五郎年纪小,怕被人几句话糊弄了。
五郎点头,“多谢嬷嬷。”
出了西跨院后,他吐了一口气,然后往畅心院走去。畅心院是母亲住的地方,小时候他经常过来,每次看到大郎二郎,他都很羡慕他们有母亲照顾呵护。有次从学堂回来途中马车坏了,到家已经天黑,大伯母和三伯母都在前院等着,就他没有。
后来大了,他就很少来后院了,不过每次来,畅心院都被人打理的很干净。
可能是大伯母知道他经常过来,让人每日来打扫。
其实萧府的长辈,对他都挺好的。
他走到门口,一向冷清的屋里传来说话声,守在门口的婢女看到他过来,行礼道:“五郎。”
白老夫人听到动静,忙带着两个孙女出来,看到站在门口的五郎,一把将人搂住哭道:“五郎,我的乖孙——”
哭了一会儿,白老夫人将他拉进了屋。
屋里的旧物都焕然一新,罗汉床上崭新的猩红销金云纹湖锦褥垫,落地刺绣寒梅图三扇屏风,秋香色云绸帘子……
白老夫人让婢女给萧寒添一双碗筷,萧寒拒绝,“我已经吃过了,不用麻烦。”
白老夫人不依,“再陪外祖母吃两口。”
萧寒看坐在他对面的两位陌生女孩,皱了皱眉,觉得这样有些不合适。
白老夫人仿佛没察觉到一般,笑着介绍道:“这是你两个舅舅家的孩子,小时候你们还一起玩过呢,是你梦姐姐和珠妹妹。”
萧寒淡淡嗯了一声,他对两个舅舅并没有什么印象。
白老夫人见他态度冷淡,心里有些不快,不过还是笑道:“外祖母本该提前跟你打个招呼再过来的,只是听说你将身边的嬷嬷送走了,那杨氏可是犯了什么错?怎么好好的将人撵走了?我记得她还是你母亲的奶娘。”
“如今,我有事想要找你,也找不到人了。”
虽然说的很委婉,但萧寒还是听出了话语里的质问。若是真想找他,写封信便是了,与杨嬷嬷有什么关系?
他看着一桌丰盛的膳食,忍不住问:“外祖母找我何事?”
外祖母将祖母气得不想见他,但下人并没有因此苛待她们,还是各处精细照顾着。
白老夫人摇摇头,“哪有什么事?就是想问你过得好不好?你父亲再娶,担心你受了冷落。”
萧寒低头,“外祖母多虑了,母亲很好……”
话还没说话,白老夫人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呵斥道:“她算你什么母亲?你只有一个母亲,那就是我的女儿。”
萧寒抿唇看向她。
对面两个女孩吓了一跳,忙起身去安抚白老夫人,“祖母——”
白老夫人顺了几口气,然后一脸失望看向萧寒,“五郎,你莫不是忘了你娘?”
她用手捂着胸口,气道:“五郎,你娘只有一个,就是我那早死的苦命女儿,这个孟氏是你父亲的续弦,与你任何关系都没有,整个萧家最不盼你好的便是她,她还年轻,日后会给你父亲生弟弟妹妹,都是要来与你争宠和争家产的,你可别犯糊涂。”
“你想想,她一个才被休弃的女子,怎么转眼间就能嫁给你父亲,若不是有极深的心机和谋算,怎么会轮到她?听说你父亲十分宠爱她,你若再犯傻,就什么都没了……”
婢女送来一只描金薄瓷小碗和一副象牙箸放在萧寒面前。
萧寒推开,他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打断她,“外祖母,萧家不是普通门户,你说的这些根本不会存在。”
不说父亲在娶孟氏之前就将家产一分为二,就算不分,他也不能多说什么。而且孟氏对他很好,每次给陈书准备的东西,都会给他准备一模一样的,甚至更好些。
“你莫要乱想了,我明日就要回太学读书,你住几天便回去吧。”
白老夫人有些难以置信,她不明白自己好好的外孙,如今怎么跟她如此生分?“寒儿,那孟氏是不是在你面前说了什么?你可莫要信了,如今这世上,外祖母就你一个亲人了,最疼的也是你。”
萧寒摇头,冷静说道:“可是外祖母,五郎却不止有你一个亲人,我还有父亲、祖母和各房的兄弟姐妹。而且外祖母说错了,你也不止我一个亲人,你还有两个舅舅和其他孙子孙女。”
白老夫人被噎的说不出话来,也不好当着两个孙女的面说没拿她们当亲人。
她心里恼火,觉得五郎没把她当回事,心里怀疑萧家人将他教坏了,一点都不像他母亲那样听话。
“五郎……”
她还想再说些什么,萧寒已经起身了,“外祖母,我还要看书,夫子今日布置了课业,明日要交的,我就先走了。”
“五郎……”
白老夫人气得站起身,送他到门口后,实在是急了,一把将人拉住,“五郎,外祖母都是为了你好。”
萧寒听到这话,回头问她,“那外祖母带这两个姐姐妹妹过来是什么意思?是给父亲做妾,还是要许给我?”
白老夫人脸色一僵,想说不是,但她确实存了这个心思。
五郎将身边伺候的杨嬷嬷赶走了,五郎是萧家唯一一个亲近白家的,若是再过几年成亲有了小家,恐怕对白家感情也不深了,她自然不能允许。
萧寒见她说不出话,便知自己没说错,用力抽出自己的手,“外祖母,我不是母亲,不喜欢被人利用和拿捏。”
其实将母亲身边的老人赶走后,他去找府里的老人打听了一些过去的事,以前他都是从杨嬷嬷那里了解到,母亲被府里人欺负,但在别人口中得知,很大一部分母亲是被身边的人糊弄了,分不清是非好坏。
而母亲身边那些人敢如此对待她,自然是有外祖母的意思。
只是他怎么都想不通,母亲是外祖母唯一的女儿,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如今他知道了,外祖母心里就是这样想的,她本身就是一个没有是非曲直的人,她对母亲和自己并没有多少的感情,她只是不想失去萧家的庇护,不想失去荣华富贵。
想明白这些,萧寒心里有些难过,又有些庆幸。
他难过自己母亲短短一生都活在外祖母的控制下,又庆幸自己不会像母亲一样重蹈覆辙。
萧寒看着院落中的石榴树,他记得,小时候还摘着吃过,如今已经不结果了。
“外祖母,你搬去别的院子住吧,这是母亲的院子,我不喜欢别人碰她用过的东西,你也不可以。”
萧寒走了,留下气得胸口起伏不定的白老夫人,“真真是一个白眼狼。”
两个孙女站在门口看她,担忧道:“祖母。”
白老夫人扭头骂小的,“刚才五郎在的时候,怎么不知道主动一些?真是没用。”
小的那个女孩委屈低下头,不明白这跟她有什么关系?明明是祖母将人气跑了。
第48章回来
第四十八章
次日一早, 正院里的人就过来说老夫人身体不适,这几日免了请安。
孟椒怀疑跟白老夫人的到来有关。
陈霜捧着一红木雕花双层匣子进来,她身后的夏月、冬蝉手里也各捧着一个红木匣子。陈霜笑着道:“是前院那边送过来的, 陈遇说是四爷泉州那边的学生寄来的, 还有一些布料、药材和海参珍品, 我都让人收进私库了。这些是香料、明珠和一些绒花首饰,拿过来给娘子瞧一瞧。”
说着她打开匣子给孟椒看, 两层都是香料。夏月将匣子放在梳妆台上, 是一匣子指甲盖大的明珠, 圆润光泽。冬蝉手中的是各色绒花首饰,十分逼真好看。
折枝正在梳头, 看到了十分欢喜, 从中挑了一支粉色菊花镶珍珠绒花金簪戴在乌黑发髻中间。
陈霜笑着夸了一句,“好看。”
孟椒知道,陈遇是陈霜的弟弟,直接从前院送过来应该是没入萧府库房了, 问了一句,“大嫂那边知不知道?”
陈霜笑, “这有什么?又不是四爷的俸禄, 还有一些当地的糕点吃食, 我叫送去各房分了。”
孟椒嗯了一声,“将香料也给各房分一些, 绒花和珍珠分成两份, 另一份拿去给五郎。五郎过几年就要成亲了, 这些新媳妇也用得上。”
陈霜听了笑, “还是娘子考虑的周到,五郎读书刻苦, 恐怕今日就要回太学,我先给他送过去。”
说着就吩咐冬蝉去拿两个小匣子过来,将东西分好后,亲自送了过去。
也是巧,陈霜到萧寒书房时,人还在屋子里看书,门口的小厮认出陈霜,忙迎了上去,陈霜就没进去了,将匣子交给了小厮,说几句话就走了。
小厮抱着东西进屋,跟萧寒道:“是正院那边的陈嬷嬷送过来的,说是四爷在泉州那边的学生寄来的,除了一些药材,其中最珍贵的便是香料、明珠和绒花首饰了,夫人将香料分给了各房,明珠和绒花首饰一分为二,送来了五郎这里。”
说完小厮忍不住笑了,“夫人说五郎过几年就要成亲了,这些留着给少夫人用。”
五郎手里拿着一本书在看,听到这话,愣了一下。
没想到孟氏连这些都一分为二送给他。
旁边给他收拾书本的书童抬起头,笑着打趣,“夫人考虑的真长远,连这都想到了。”
五郎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他觉得自己还小,成亲这事离他很远。
不过还是道:“收进库房里吧。”
陈霜回到西跨院时,孟椒正在用早膳,早膳她用的也不多,蜜煎豆腐、春卷、水晶虾饺和一碗羊肉汤。
她回了五郎那边的消息,“我听小厮那意思,五郎等会儿用完早膳就回太学。”
孟椒拿着筷子的手一顿,“这么早?”
陈霜嗯了一声,又压低声音将昨晚五郎去畅心院那边的事说了,说完忍不住道:“那白老夫人也是糊涂的,五郎身份尊贵,读书又十分刻苦用功,不说日后娶个高门贵女,那也应该找一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小娘子,怎么能连五郎的婚事都算计?”
不是她看不起人,而是白家在白老爷走之后,家里就没读书人了,白老夫人认养的那两个孩子,也没听说混出什么名堂。
“好在五郎是个清醒的,可能是看清了白老夫人这趟的目的,想着回太学图个清净。”
孟椒点点头,“回去也好,毕竟是长辈,争执起来对他也没什么好处。你去叫叶九准备一些吃食让他带着,顺便给小书也捎一份。”
“好。”
上午,孟椒在屋子里和陈霜几个列彩礼单子,突然外面传来说话声,争执声音有些大,陈霜便起身出去看。
过了一会儿,外面安静下来,陈霜带着红了眼睛的夏月进屋,“是白老夫人跟前的婢女,来找娘子的,人已经回去了。”
夏月气道:“我都说娘子身子不适,她还纠缠不休。”
孟椒笑着哄道:“莫气了,我知道你的好。”
让她拿桌子上的一碟子栗子糕下去吃。
夏月擦擦眼泪,乖乖拿着栗子糕出去了。
只是没过一会儿功夫,守在门口的冬蝉就进来了,道:“娘子,春梅跑回来说,白老夫人将朱姨娘给叫走了。”
孟椒皱眉,这才想起来,朱氏是白氏的陪嫁,按理说也是白家人。“随她去吧。”
这会儿,陈霜也觉得烦了,“白老夫人到底想做什么?”
心里对正院那边有些怨念,按理说萧府还没分家呢,两人辈分相同,这事应该由老夫人出面,却偏偏什么都不管,躲在屋子里偷清净。她不管这事,大夫人自然不会管。若是三房,王家人在府里作威作福,不管是为了三爷还是其他,老夫人恐怕早就出面制止了。
也不知是真怕了白老夫人还是对四爷没那么偏爱。
娘子现在怀着孕,陈霜不敢冒险,“娘子,可要给四爷送个信过去?”
孟椒摇头,“算了,四爷也快回来了。”
觉得自己只要避着些,应该没什么问题,这里毕竟是萧府。
只是让孟椒没想到的是,白老夫人并没有将自己当做外人,过了会儿又派身边的嬷嬷过来,让孟椒去给她请安。
那嬷嬷被婢女拦着,直接在院子里叫嚷了起来,“我家大娘子还在的时候,哪次老夫人过来,不是早早就过去请安伺候的,你孟氏口口声声说敬着我家大娘子,可是老夫人过来后,连你一口茶都没喝上,这算是哪门子的敬着?”
“若不是我家大娘子命薄,哪轮到你一个小小的孟氏在这里摆谱子,想见一面上门来请都请不动,这是哪家教出来的姑娘?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陈霜听到了,脸色瞬间难看起来,“这是看咱们好欺负呢。”
孟椒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单子,起身道:“算了,今日不见上一面恐怕无法收场,也罢,过去看看吧。”
陈霜一脸担忧,“娘子……”
孟椒朝她俏皮的眨眨眼,“你说待会儿我假装晕倒会怎么样?”
她也不是好欺负的,白老夫人明显是不敢跟正院硬来,所以把主意打到她头上来了。
不知她是故意不想让五郎与她关系好,还是什么别的目的,她都不惧。
陈霜一愣,随即便知娘子的打算,忍不住一笑。
白老夫人身边这个嬷嬷一骂,她们就算有理也变成没理了,传出去对娘子的名声有污,毕竟人家占了一个长,还是白氏的母亲,怎么看都是势弱的一方。
“只是娘子有孕的消息就瞒不住了。”
孟椒轻轻抚摸了一下肚子,“瞒不住就瞒不住吧,迟早的事。”
去里屋换了一身衣服出来,陈霜怕孟椒着凉了,还给她披上一件沉香色缎面斗篷。
出门的时候,外面那个嬷嬷还在骂,看到她们出来,趾高气昂的看了一眼,冷哼了一声,“夫人面色红润,也没瞧着身子不适啊。”
陈霜脸一黑,正要上前争辩,孟椒按住了她,对人态度温和道:“走吧,白老夫人既然那么想要见我,自然是有重要的事,耽误不得。”
嬷嬷撇了撇嘴,率先离去。
早上陈霜说,昨晚五郎不准她们住在畅心院,几人又搬去了清枫院住。
清枫院路稍微远一些,到了时,门口的婢女进去通报,过了好一会儿才出来让孟椒进去,气得陈霜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花云解开孟椒身上的斗篷,递给了身后的折枝,孟椒扶着陈霜的手进屋,穿过屏风,看到了坐在上首罗汉床上的白老夫人和站在她身边的朱氏几人。
朱氏穿一身月白曲水缠枝莲纹细棉长褙子,头发全都梳了起来,只插一根青玉簪子,比平日里请安时穿的朴素很多。
孟椒走了过去,直接坐在了罗汉床另一边,笑着问:“不知白老夫人找我何事?”
白老夫人没想到孟椒这般作态,神色有些不满,站在她身后的嬷嬷立马发作,“四夫人,咱们老夫人好歹是你长辈,咱家大娘子哪次不是恭恭敬敬的,你怎么敢如此无礼,不行礼就坐下了?”
“放肆!”
陈霜早就不满了,直接呵斥,“你是什么狗东西?连我家娘子也敢骂?”
“我家娘子有诰命在身,咱们府里也只有老夫人可以受得起娘子的礼,不知白老夫人是几品诰命?”
“至于你家的大娘子,且不说那时候四爷还没有那么高的职位,就算人还活着,你家老夫人也不应该受那礼,真如你所说每次都恭恭敬敬过来请安,那才是蔑视王法,惹人笑话。”
“你……”
白老夫人脸色一变,原以为能借此拿捏住孟椒短处,没想到孟椒还有诰命在身,心里暗恨,这些本应该都是她女儿的。怕嬷嬷说多了吃亏,便道:“好了好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说完看向孟椒,皱眉道:“我找你过来自然是有事的,四夫人架子大,难得请得动人,那我就有话直说了,你嫁给四爷也有一段时间,这些本不应该我来教你,只是你出身低微,有些事可能不知道,女子出嫁从夫,开枝散叶是本分。听说你曾经落过一个孩子,以后很难再有身孕……”
孟椒听到这里,突然笑了,“白老夫人消息倒是灵通。”
说着还意味深长看了一眼她身边的朱氏。
朱氏吓得低下头。
白老夫人冷哼了一声,“我就五郎这一个孙儿,自然要为他打算。四房只有五郎一个孩子,到底还是有些冷清了,你既然嫁给了四爷,就该为他考虑,不该将他一个人独占着。”
孟椒平静道:“四爷去哪儿我又管不着,这事我婆母都没说,也不知白老夫人操的哪份心?”
白老夫人用力拍在小几上,沉下脸道:“要不是看在你是五郎名义母亲的份上,我何至于说这些?四爷忙着外面,后院的事你不管谁管?别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我女儿当初还在的时候就能给四爷纳妾,你怎么就不行了?你既然不能生育,何苦霸占着四房夫人的名头?”
“想我那女儿不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那也是出口成章的才女,你一个粗鄙的平民女怎敢……”
孟椒脸色一沉,将手边的青花瓷茶盏往地上一砸,发出“砰——”一声惊响,她站起身俯视看着人,“白老夫人,我本想敬着您是长辈,不愿跟你计较,但你似乎太把自己当回事。”
“你好好睁大眼睛看看,这里是萧府,不是你白家。你女儿不是我害死的,少用她来拿捏我。我是萧家八抬大轿抬进来的,是名正言顺的四夫人,我做事,我婆母可以说,四爷可以说,我父母也可以说,唯独你不行。”
“少在这里摆长辈架子,你算哪门子的长辈?你没生我养我,四爷也不靠着你吃喝,你哪儿来的资格在我面前说这些话?笑话。”
说完一甩袖子,“我们走。”
直接带着人出去了。
“你……你……”
白老夫人气得脸发白,一口气差点喘不上来,“她竟敢这么对我说话……”
嬷嬷赶紧上前给白老夫人顺气,哄着道:“老夫人别气,这就是个山野农妇,您何必跟她一般见识……”
话还没说完,外面的婢女就着急跑进来,“不好了,老夫人,四夫人在门口晕倒了。”
“什么?”
嬷嬷大惊,忙看向白老夫人,顿时急了,“这可如何是好?”
白老夫人也有些慌了,忙按住自己额角,往上翻白眼,“快,快去传大夫,就说我也被气晕了。”
“哎哎哎。”
屋子里又是一通忙乱。
玉樨堂那边,王氏听到孟椒被白家那老婆子气晕了,差点笑出声,只是还没高兴多久,婢女就又进来禀报,说许大夫诊出四夫人有喜了,老夫人和大夫人正带着人过去。
王氏难以置信,“有喜了?这么快?”
前些日子还听说孟椒找人调理身子,以为要等个好几年呢。
婢女点头,“是四房那边传出来的,应该不差。”
这下王氏高兴不起来了,沉默了一会儿后,皱眉起身,“行了,我们也过去看看。”
等她带着人走到四房院子时,就看到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在门口一闪而过,下意识看向身侧的嬷嬷,不确定问:“那是四爷?”
嬷嬷心里也疑惑,不是说四爷跟着陛下去秋猎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好像是四爷。”
王氏抿了抿唇,随即哼了一声,“这孟氏也真是好命。”
屋里,孟椒躺在床上,看到四爷掀开帘子进来,有些惊讶,手撑在褥子上作势要起来,萧言卿忙上前将人按住,扯开旁边的浮光锦帐幔坐下。
方才许大夫过来了,花云将帐幔放下,看到四爷过来,赶紧将帐幔重新挂好。
萧言卿坐在床边,细细打量着孟椒,人躺在银红色五蝠捧寿缎面被褥里,他觉得脸色似乎有些苍白。温声安抚着,“你躺着就好,我就在这里。”
萧言卿穿着一身石青色竹叶纹圆领长袍,白色的袖口染着尘。
孟椒感受到他身上散发着寒气,便知他可能是骑马着急赶回来的,疑惑问:“四爷,你怎么回来了?”
萧言卿身后的萧老夫人上前一步道:“老四,你回来的正好,那白氏母亲我也实在不知如何应对,有什么话还是你跟她说清楚比较好。”
“刚才许大夫来看过了,椒娘身子并无大碍,需要多多休息,这一胎怀上不容易,日后就不用来正院请安了。”
萧言卿握着孟椒的手略紧几分,他垂下眸子,轻轻嗯了一声。
也不知是不是孟椒的错觉,她觉得四爷似乎有些不高兴。
老四既然在这里,萧老夫人和范氏就不好多留了,两人吩咐两句便走了。回到正院后,萧老夫人还是有些后怕,她是真没想到孟椒已经有了身孕,若是出了事,她也有责任,想到这里,忙让杨嬷嬷去私库里拿一些补品给四房送去。
杨嬷嬷应了一声,她亲自去私库里挑了人参、灵芝、燕窝等送了过去,只是很快她又愁着脸回了正院,跟萧老夫人说,“四爷没要,说他私库里有这些,让老夫人留着自己用,心意领了。”
萧老夫人一怔,随即诧异看向杨嬷嬷,“他这是……与我置上气了?”
杨嬷嬷不知道该怎么说,老夫人这次做的确实有些不太合适,大夫人和三夫人躲着那白家老夫人还能说得过去,老夫人也躲着看热闹,让四夫人一个人去面对那不讲理的货。幸好没出事,若是出了事,后果简直不敢想。
这事要是发生在三房,老夫人定然不会这般撒手不管。
萧老夫人皱眉,“这又不是我的过错,那白家老婆子什么德行他不知道?”
心里也有气。
杨嬷嬷宽慰她,“老夫人莫气,四爷也是着急了。”
萧言卿确实着急了,让人把刘老先生叫过来,确定孟椒真的无碍后,才松了口气。
待孟椒歇下,他将陈霜几个叫到外间询问,陈霜不敢隐瞒,将白老夫人来了府里后对孟椒说的话一五一十说了。
萧言卿坐在罗汉床上,面色有些冷,他左手搭在旁边几子上,热茶将他的手背烫红了似乎也没知觉。陈霜说完站在原地,交握在身前的手微微出汗,觉得这样的四爷有些可怕。
屋子里静谧一片,好一会儿后,他才让几人下去,重新回到里间,他坐在床边看着孟椒,孟椒察觉到了,睁开一双清亮的眸子看他。
他有些好笑,“怎么没睡?”
孟椒摇摇头,白皙的小脸往被子里藏了藏,小声道:“夫君,你别担心,其实我是装晕的。”
说完脸红了红,“你不在家,我也不知道怎么跟她相处,就想着装晕避一避。”
萧言卿将她额前的碎发撩开,嗯了一声,声音温和道:“还不算太笨,只是下次不能……”
想说下次不能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但想了想,改口道:“没有下次了,你安心养着身子便好,这次让你受委屈了。”
孟椒再次摇摇头,认真道:“没有委屈,我没四爷想的那般柔弱。”
萧言卿笑笑,没再说什么,只是紧紧握着她的手不松开。
今早接到信时,他就预感到不好,跟陛下辞别后就直奔回府,在前院听到孟椒晕倒、许大夫诊出有孕时,心口骤然停了一瞬,直到看到孟椒人好好的躺在床上,他才松了口气。
他很害怕,若是孟椒出事了怎么办?他现在好像有些依赖她了。
第49章平静
第四十九章
当天夜里, 白老夫人祖孙三人就坐上马车被送走了,一同的还有朱氏。
正院的萧老夫人听到这个消息,一时间不知如何反应, 顿了顿, 不确定的问杨嬷嬷, “真送走了?”
她没想到老四手段这么果断,那毕竟是白氏的母亲, 五郎的外祖母。
到底是她看轻了孟椒在老四心中份量。
杨嬷嬷扶着她从佛堂里出来, 掀开帘子点点头, “四爷亲自过去了一趟,不知说了什么, 就安排好马车送走了人, 听说上午白老夫人将朱氏也叫过去了,四爷可能迁怒,让朱氏一并跟着离开。”
“也是活该,那白老夫人上午跟四夫人说她不能有孕, 逼着她给四爷纳妾,还拿白氏打压四夫人, 也难怪四夫人气晕了过去。”
萧老夫人没说话, 暗黄的灯光落在她身上, 看不清她眼底的神色,直到进了卧室, 她才突然开口, “蓉娘, 你说老四他是不是因为这次的事记恨上我了?”
虽然是询问, 但她心里清楚,老四这次是真气着了。
叹了口气, “我年纪大了,如今只想一家和和美美的,现在想想,确实有些对不住老四。”
杨嬷嬷不好说实话,只温声哄着道:“老夫人也不容易,四爷会懂的。”
萧老夫人无奈摇摇头,“晚了。”
也不知是晚了意识到这些,还是觉得现在弥补四爷有些晚了。
杨嬷嬷摘下她发间的银梳,看着镜子里老夫人苍老的面容,心想,人都是这样,一到老了就开始后悔。她后悔年轻时候没生个自己的孩子,老夫人开始后悔以前不关心四爷。
可是后悔也没用,有些事做了就是做了。
孟椒知道这个事已经是第二天了,她有些意外,白老夫人竟然就这么走了。
用完早膳,李氏过来请安,今日的她穿着一身绯红团花纹绣如意丝绫褙子和葱白盘金彩绣细折裙,头戴镶宝蝴蝶金簪流苏,打扮的十分耀眼。
她看着心情不错,给孟椒行了礼后,笑着道:“恭喜夫人有孕,奴提前祝夫人喜得贵子,愿小郎君跟四爷一样读书有天赋,聪明伶俐。”
孟椒笑笑,“那就借李姨娘吉言了。”
李姨娘美滋滋道:“也不知夫人爱吃什么,听说怀了孕的口味都独特,我就做了两道点心,一道酸口的,一道甜口的,夫人尝尝,若是喜欢吃,我日后都给夫人做……”
说着让身后的婢女将食盒拿上来,花云走过去接了,将食盒里的盐渍枇杷和核桃杏仁酥放到小几上。
孟椒看到莲花口描金小蝶里的枇杷,有些意动,“这时候还有枇杷?”
李姨娘忙笑道:“之前我托管事的在冰窖里存了一些。”
萧家有自己的冰库,每年会存大量的冰块在地窖里,省的来年夏天买冰。
之前和许娘子聊天,听她说起过,京都城的冰太贵了,夏天都舍不得用。
孟椒点点头,拿了一块放进嘴里,有些酸了,不过味道很好,“你有心了。”
“夫人喜欢,我做什么都乐意。”
送走了人后,陈霜犹豫着开口,“娘子怎么吃她送的东西?”
孟椒拿着帕子擦了擦嘴,笑着道:“她亲自送过来的,应该不会有问题。”
难不成还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下毒?孟椒觉得李姨娘应该没那么傻。
陈霜心里无奈,“娘子,我不是说这个。”
然后凑到孟椒耳边提醒道:“她这般热络,可不是光替娘子感到高兴,那朱氏走了,如今四房后院里只有她一个侍妾,娘子现在有孕,不能伺候四爷,她……”
剩下的话陈霜没说了,但孟椒听出了其中的意思,李氏想要讨好自己,然后好安排她去伺候四爷。
孟椒微微愣住,不过并没有生气,若是没经历过前世,她或许心里会有些不舒服,可她曾经就是三皇子府的侍妾,如今嫁进萧家也有一段时间了,知道各房都有侍妾通房,哪怕是焦娘子,林榜眼还未高中前就给他安排了两个陪嫁的婢女。
她当初决定嫁给四爷前就权衡过利弊,一是觉得四爷能护住她,二也是知道父母日后肯定会劝她再嫁,与其到时心软嫁给另一个“谢长安”,过挣钱养家、孝敬公婆的生活,还不如嫁给四爷,至少不用为钱发愁。
如今来看,她的选择是对的,嫁给四爷后,她的日子极为安逸,婆母和善,妯娌来往不多,现在还有了孩子。
至于四爷,她对他更多的是感激,感激他从牢中救了自己,感激他送她回家,也感激他照顾陈书……她没有什么可以报答的,唯有关心体贴他,让他不用操心后院的事。
四爷会有其他女人,孟椒觉得这是很正常的事,像他这般位高权重的人,后院肯定不少人,所以出嫁前得知他只有两位侍妾时,那会儿还有些惊讶。
孟椒嗯了一声,又尝了一块枇杷肉,沉思片刻问:“五郎也不小了,可安排了通房?”
陈霜不知娘子怎么突然问起五郎,不过还是道:“去年四爷就让陈遇安排了两个通房送过去,都是性子柔顺的,没让那小杨嬷嬷插手这事。”
她干娘也姓杨,平时说起五郎以前伺候的嬷嬷,都会说是小杨嬷嬷。
说完补充一句,“不过五郎心思都在读书上,去后院的次数不多。”
孟椒心里便有了数,“那你去安排两个性子好的,昨日那白老夫人说的也不无道理,四爷子嗣确实有些少了。”
其他几房都好几个孩子。
陈霜皱眉,“这……娘子……”
她觉得这样有些不妥,娘子才怀上孕,若是就此失了宠,岂不是后悔也来不及。
当初白氏再大度,也舍不得把四爷往外推,将几个婢女中容貌最差、性子最木讷的朱氏抬做了姨娘,后来老夫人送来了容貌过人的李氏,白氏气得病情加重。
不过安排侍妾的事肯定是要的,四爷与娘子房事频繁,如今娘子身子金贵,也不能不顾着四爷。
孟椒摇头,“无事,一切以四爷喜好为主。”
陈霜就不说什么了,心想还是安排两个性子老实木讷的,别抢了娘子的宠。
萧言卿虽然在家,但公务繁忙,每天只有用膳的时候才会看到他。
对于孟椒的膳食,他担心叶九处理不好,还将吴嬷嬷从小宅那边叫过来了,做的都是她爱吃的。
昨日大房送来了药材、布料和几样首饰,今日其他几房也都知道孟椒怀孕了,陆陆续续送来贺礼,三房送的是佛经、一套汝窑碗碟和几匹绸缎,五房送的是一套花鸟金头面和文房四宝,六房是一块羊脂玉佩和小孩子佩戴几样金首饰。
孟椒多看了两眼小孩的金手镯、金璎珞,陈霜注意了,道:“应该是拿首饰去融了,听说之前六房的例银都直接送到六爷手里,后来老夫人知道了,让大夫人分成两份,一份给六夫人。”
“六爷没有俸禄,也没有额外的营生,还喜欢买酒买书,钱是不够用的。六夫人送来这些,也算是诚心了。”
相比较起来,三房就有些不够看了,还送佛经,也不知是几个意思。
孟椒嗯了一声,“下次给六房的礼回重一些,直接给六弟妹送去。这些都收到私库里去吧。”
陈霜应了一声。
晚上,四爷从书房回来,就看到孟椒坐在罗汉床上,手里拿着一只大红色的绣花小肚兜在手里把玩。
他走过去坐下,笑着问:“是给我们孩子绣的?”
说着还从孟椒手中拿过去看,肚兜很小,只有他手掌大,上面用绿色、金色的丝线绣着飞凤天马纹,他认得孟椒的绣品,比手中这个要精致的多,心中疑惑,“谁送来的?”
孟椒笑着回道:“是李姨娘刚才送过来的,她也算是有心,两天就绣好了这个。”
萧言卿嗯了一声,将肚兜还给孟椒,“也好,你如今身子重,这些东西就让下人去准备,莫要累了自己。”
然后很自然的问起,“陈书的彩礼准备的如何?”
孟椒想说李氏的事,听到这话,便只好如实回道:“我出嫁的时候,爹娘和祖母给我准备了近一千两的银票当陪嫁,如今我在府里不缺吃喝,便想着拿这钱给陈书准备彩礼。”
萧言卿点头,“你爹娘有心了。”
陈平夫妻只是普通人,那一千两恐怕掏空了他们的家底。
孟椒点头,“彩礼单子已经列好了,剩下的交给陈霜去办。”
陈霜相公就是在外面帮四爷查账的,接触的都是采买东西的那些人,交给他放心。
说完,她看向身侧的男人,今日四爷不用上朝,穿的是她亲手做的绿地祥云八宝纹织金绸圆领长袍,袖口是青色乐晕锦,上面用银色丝线绣了鹤纹,穿在他身上,显得人十分文雅。
男人眉眼温和,微微偏过头笑着看她,孟椒想起他每晚身上的燥热,犹豫开口,“四爷,我想了想,那日白老夫人跟我说的话其实也有些道理。”
萧言卿正端起旁边几子上的粉青茶盏,揭开盖子略去上面浮茶,听到这话,手上动作一顿,不自觉皱眉问:“什么话?”
孟椒没注意到,她垂下眸子看腿上的小肚兜,乖巧道:“她说四爷子嗣有些少……”
还拿她和白氏比较,说她不够贤惠懂事。这些她不好说出来,那是四爷的发妻,人又没了,她总归是不能比的。
四爷因为她装晕将白老夫人赶走了,她心里有些愧疚,她不喜欢欠别人,所以就想从其他方面弥补。
“我如今怀了孕不能伺候夫君,李姨娘容貌娇美……”
萧言卿将手中的茶杯放在小几上,动作略有些重,发出“砰”的一声。
孟椒下意识扭过头看他,直接对上一双微冷的眸子。
男人也在看着她,乌黑的瞳孔平静幽深,里面带着审视和穿透人心的力量,一时间让她有些害怕。
他问:“孟椒,于你而言,我是不是和谢长安并无区别?”
孟椒愣了一下,“四爷?”
一时没反应过来,这和谢长安有什么关系?
萧言卿已经起身了,“你早些休息吧,今晚我歇在书房。”
第50章认错
第五十章
“夫君?”
孟椒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捏紧了手中的肚兜。
屋子里安静下来,她想了想,问旁边的花云, “四爷, 是不是生气了?”
花云也不清楚, 但她觉得,四爷刚才那样子应该是生气了, 不确定地点了点头。
得了答案, 孟椒垂下眸子, 心里突然有些乱,不明白自己哪里说错了。
四爷问她, 是不是与谢长安并无区别?
怎么会没有区别呢, 谢长安表里不一、忘恩负义,四爷是个端方君子,两人毫无可比之说。
难不成是四爷不喜欢李姨娘,所以才会如此生气?这倒是有可能, 谢长安对女子来者不拒,喜欢沈心玥, 也喜欢冬生。
那四爷喜欢什么?
孟椒叹了口气, 觉得四爷的心思有些复杂, 让她猜不透。放下手中的肚兜,起身往里间走去。
花云去扶她, “娘子, 可要将陈嬷嬷找过来?”
晚膳过后, 正院那边的杨嬷嬷将陈霜叫走了, 现在还没回来。
孟椒想了想,还是摇头, “明日再说吧。”
觉得陈霜来了也没用,她更不懂四爷。
次日清早,陈霜就过来了,笑吟吟拿着单子进屋,见只有孟椒一个人用膳,还有些意外,这两天四爷都是陪娘子一道的。
想着可能四爷有事先去书房了,也没多想,拿着单子上前道:“东西差不多都买好了,今日上午就能送过来,先给娘子过一下目,若是没问题我就叫人送去景明坊那边,等老爷夫人来了京都,直接去袁家下聘就行。”
孟椒放下筷子接过单子看。
陈霜解释道:“这金钏、金帔坠儿等几样,采买的管事找的是一位老匠工雕的,手艺一点不比明珍斋的师傅差,还实惠,还有那珠翠特髻、珠翠团冠,是从咱们自己家铺子买的,没花什么钱。”
孟椒点点头,“辛苦你了。”
“娘子客气了,这算什么辛苦,小郎君成婚的时候让我相公去喝杯喜酒就成了。”
“那是自然的。”
说完这些,陈霜又将昨晚干娘将她叫过去的事说了出来,那日萧老夫人回正院后,送了一些补品过来,四爷没要,但后面大夫人送来的补品,四爷却收了。
这事孟椒不知道,那会儿她正躺在屋里休息,是四爷做的主。
“老夫人这两日心里有些不好受,觉得四爷是在责怪她没管白老夫人的事,干娘想托我跟您说一声,能不能劝劝四爷?”
如今府里,恐怕也只有娘子的话管用。其实这哪是干娘的意思?她干娘才不是这么多管闲事的性子,定是老夫人不好意思来找娘子,授意干娘来跟自己说的。
陈霜也只能装糊涂传个话。
孟椒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昨夜,我将四爷惹生气了,他去书房睡了。”
劝劝四爷的事,应该帮不上什么忙。
她自己都不知道要怎么去哄人。
陈霜一愣,随即有些好笑,“那便算了,也不是多大的事。”
觉得夫妻吵架很正常,也没放在心上。
孟椒嗯了一声,只是心里疑惑,“四爷为何生老夫人的气?”
陈霜看了一眼屋里其他人,花云会意,带着折枝几个下去了。人走后,她也不拘着礼,直接坐到孟椒旁边,小声说起来四爷和老夫人之间的事。
这些本不应该由她来说的,但娘子如今毕竟已经是四夫人了,有些事还是清楚些比较好,省的那天惹了四爷不高兴。
孟椒只知道四爷从小是在老太太身边长大的,与老太太关系亲厚,但萧老夫人性子和善,平日里瞧着母子俩也很好,她并不知道原来四爷以前根本不去正院。
“老太太是个很严肃的人,身边伺候的人对她又敬又怕,后来相处久了,我才发现她其实是个很慈和的人。不过她对四爷很严厉,犯了错就狠狠罚,小时候四爷受欺负了也不管,说他是小郎君,要么自己打回去,要么就忍着。”
其实老太太这样也是为了四爷好,她年纪大了,不能给四爷撑一辈子的腰,需要他自己立起来。听说当年大爷死了,老爷是想扶持二爷的,是老太太把四爷从彭家叫回来,问他愿不愿意弃武从文,撑起整个萧家?四爷一开始不愿意,被老太太打了两鞭子才同意。
那天她也在,看到四爷从屋里出来,脸都是白的,后背两条血痕。
从那天以后,四爷就将自己关在书房里苦读。
“老爷看重大爷二爷,老夫人则偏心大爷和三爷,三爷小时候性子骄纵,不允许四爷去正院看望老夫人的,再则,老夫人与老太太性子有些合不来,对四爷,她就有些忽视了。”
也就是后来四爷熬出了头,成了萧家最拔尖的那个,五爷也考中了进士,三爷才低调谦卑起来。
孟椒皱眉,她想不通,“娘为何如此偏心?”
不都是亲生的吗?
陈霜委婉道:“可能不是亲自养大的,有所区别吧。”
尤其四爷的性子还随了老太太,老夫人心里不喜也正常。她自己就有两个孩子,虽说都十分疼爱,但还是有些区别的。大儿子向着公婆,小女儿护着她,她心里就偏爱小女儿几分,已经早早给她攒着嫁妆了。
孟椒有些心疼四爷。公公婆婆心里都不重视四爷,若是一样待遇便算了,偏偏有了比较。
陈霜道:“干娘的话,娘子听听便是,可莫为了正院那边伤了您和四爷的和气。”
这也是她干娘的意思,话传了就行,至于能不能行得通,那就不是她们这些下人该操心的了。
孟椒嗯了一声,上午,孟椒和陈霜对了一遍送来的聘礼,没发现出错,就让陈霜安排人将这些送去景明坊那边。
忙完,又把这个月送来的账本看了一些,临近午膳,她让夏月去了一趟前院。
夏月随后回来说,四爷不回来用膳了。
孟椒有些无奈,这次四爷好像真的生气了。他从没对自己生过气,不管是前世还是这辈子,他都是一个脾气极好的人,好像她不管做什么,他都会包容自己。
可这次,难不成就因为觉得自己把他当成谢长安一样好色的人,所以生闷气?
孟椒想到他为自己拒绝老夫人送来的礼品,又有些心软。
下午将账本看完后,孟椒去了一趟小厨房,小厨房不大,只有两个灶,叶九已经在跟帮厨忙起了晚膳,看到她过来,愣了一下,然后赶紧擦了擦手,走过去行礼,“娘子。”
叶九头戴山口白角冠,身上穿灰青窄袖衫和百褶合围,腰间系缬染围裙,她跟折枝一样是二等婢女,不过平日里都在厨房忙活,很少看到她。
厨房里的事情多,所以寻常的赏赐都会给她多一些。
叶九见她寻找吴嬷嬷的身影,上前一步解释道:“吴嬷嬷做完午膳有事出去了一趟,说她晚上回来,让我先把菜准备好。”
孟椒嗯了一声,“不必麻烦了,你找人去通知她一声,晚膳我自己做。”
叶九惊讶,“娘子?”
孟椒笑笑,“四爷都没吃过我做的菜。”
叶九犹豫看了眼她平坦的肚子,“这……”
视线转向陈霜和花云,她不善言辞,想让她们劝一劝娘子。
陈霜一脸无奈,不过还是朝她轻轻点头,她们来之前已经劝过娘子了,但娘子说这样才显得有诚意。
嘱咐一句,“你给娘子打打下手。”
叶九便不好再说什么了,点点头。
孟椒不会做太复杂的菜,她记得四爷口味清淡,所以炒了山药莴笋、虾、藕、豆腐青菜汤。和叶九做出来色香味俱全的菜不同,她的菜没那么好看,很普通。
陈霜也在旁边打下手,笑着说:“娘子做的菜真香,让我想起我娘做的菜了。”
孟椒知道她在哄着自己,不过还是道:“只盼着四爷莫嫌弃。”
“娘子做的,四爷肯定都会吃完。”
孟椒有些心虚,不过还是亲自拎着食盒往前院走去,走之前对叶九道:“剩下的菜你们自己做了吃。”
小厨房每日都会有新鲜的菜送过来,放着也是浪费了。
叶九点头,“是。”
等人走后,几个帮厨都开心笑了,“娘子人真好。”
平时晚膳在酉正,孟椒提前了半个多时辰,不过天也黑了。到了书房时,徐逸站在隔扇门前,如今天气有些冷了,他还穿一身鸦青窄袖圆领细棉开胯袍,头戴丫顶幞头,他身后拐子花鸟博古纹窗上透露出微黄的灯光。
徐逸看到从远处走过来的孟椒,脸上立马露出笑,故意提高声音道:“夫人怎么来了?”
他正愁着要不要进屋问四爷,晚膳在哪儿用?中午四爷都没怎么吃,也不知跟夫人闹什么脾气。
还把陈遇叫过来问话,陈遇出来与他通了信,说娘子准备给四爷纳妾,要性子柔顺的。
这般贤惠体贴的好夫人去哪儿找?四爷怎么还置气呢。
徐逸想不通,他觉得四爷自从娶了夫人后,似乎情绪变得明显起来了,以前可不会拒绝老夫人送的东西。
中午三爷还过来将四爷说了一顿,说四爷不孝。
论不孝,三爷自个还有一笔烂账呢,当初老爷的孝期还没过,他的侍妾就怀了孕。
孟椒走上台阶,笑着道:“我做了几道菜给四爷送过来。”
徐逸笑得一脸和气,“夫人亲手做的……”
话没说完,身后的门就从里面打开了,男人站在门口,身形修长笔直,他看着孟椒,皱了皱眉,“怎么过来了?”
孟椒低下头去,如实说:“四爷不回来用膳,我有些难过。”
萧言卿听到这话,抿了抿唇,上前去拿她手中的食盒。
孟椒看到他伸过来的手,将食盒递给他,见他接过,手顺势牵住他的袖口,对上男人看过来的眸子,小声问了一句,“夫君,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男人的眸子很黑,他不笑的时候,看着有些严肃。孟椒心里有些胆怯,下意识想要缩回手去,就见对方叹了一口气,似有些无奈道:“没生气,原本也是打算回去用膳的。”
孟椒低下头,小声抱怨,“你昨晚都没回来。”
这还叫没生气?
男人觉得她有些不讲理,“不能允许我自己气自己?”
孟椒抬起头疑惑看他,男人已经挪开了视线,“进屋吧,外面冷。”
牵起她的手往里走,去了次间,他将食盒里的饭菜拿出来,看到菜,他有些愣住,声音放轻了几分,“是你做的?”
孟椒点头,有些不好意思道:“知道你吃的清淡,我就做了这些,可能不太好吃。”
萧言卿心口一软。
用完膳,萧言卿去外面处理公务,孟椒便坐在罗汉床上看书,昨晚没睡好,没过一会儿她便歪在腰枕上睡着了。
再次睁开眼,就看到四爷背对着她坐在旁边,手里拿着她看了两页的书,她看着男人高大的背影,心里有些纠结,她感觉的出来,四爷似乎还是不太开心。
她动了动身子,发现自己身上盖着四爷的外衫。
大概是听到动静,男人问了一句,“醒了?”
也没回头。
孟椒嗯了一声,见男人没说话,忍不住主动道:“四爷,对不起。”
男人声音有些飘忽,“对不起什么?”
孟椒皱眉,想说不该让他去宠幸李姨娘,不该拿他当做谢长安一样对待,可是她又感觉,这些不是四爷想听的话。
男人等不到答案,沉默了一会儿后道:“无事,已经很好了。”
她会在自己生气的时候,亲自下厨做饭送过来,可见心里还是有他的,这样就够了,是他想要的太多。
孟椒摇头,“不好。”
她有时候很倔强,“四爷,你对我好,我也想对你好,但你什么都不缺,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对你好。”
“你心里怎么想的直接跟我说便是,我能做到的一定会去做。”
“那如果我想要你的偏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