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国陛下,”宴会行至一半,祁熙突然起身,对着齐帝举起酒樽道,“北晋和大齐多年交好,按辈分我还要叫您一声姑丈,此次前来,一是为了祝贺陛下万寿之喜,二是因为前几年我们两国生出许多误会,还要感谢姑丈您高抬贵手,第三嘛……”
周围渐渐安静下来,祁熙浑然不觉兀自朗声笑道:“三是为了两国安定,我国陛下愿将嫡公主赫舒嫁到齐国,以求北晋大齐再结秦晋之好。”
衣着华贵的赫舒公主上前行礼:“北晋公主赫舒见过大齐陛下。”绝世的容貌几乎让在场所有女子都黯然失色,在场中人只齐齐冒过一个念头:
这次是真的!
皇后娘娘高坐上首,即便多年身居上位举手投足间的瑟缩之意依旧被人一眼看穿,两相对比真是可怜又可笑。
李牧盯着跪在下面的人没有说话,旁人一时之间也不知道皇帝在想什么。
众臣心里大骂北晋人不要脸,名义上嫁来的嫡公主却是公主身边的婢女,如今还好意思攀着亲叫他们陛下姑丈,北晋大军压境的是时候怎么没想到两国有这门亲。
打不赢了马上又派个公主来,这要是传出去,他们大齐不接受北晋的示好那这挑起战争的罪名就要安在他们陛下身上了。
贺景泠唇边勾起一丝冷笑,他们这位陛下爱民如子乃是当朝明君,怎么会让自己背上暴虐征伐的骂名呢。
果然,齐帝哈哈大笑:“当年朕与皇后有此佳缘多亏贵国国主成全,如今北晋愿意休兵止戈,我大齐为保天下太平同意两国和亲,赫舒公主起来吧。”
“太子年纪不小了,前些天珍妃还与朕聊起此事,朕把赫舒赐给太子皇后觉得如何?”李牧笑盈盈看向皇后,他言语间提起妃嫔分明是没有将皇后放在眼里的意思,现在又来问她,不知道的人还真以为帝后情深。
皇后一惊,没想到皇上突然提起这件事,她顿时有些手足无措,下意识去看李长泽,对方不知道在看什么,竟然还在笑。
董云萝用力攥紧自己藏在宽大的衣袖下面发抖的手,勉强挤出一点笑意:“太子的婚事皇上拿主意就好。”
见她这副样子,齐帝眼中不易察觉地闪过一丝厌恶,他笑了笑,目光转向下面的李长泽:“太子呢?”
李长泽见齐帝点到自己,把从贺景泠身上的目光收回来,脸上瞬间带上欣喜的笑,起身走到赫舒旁边又看了她一眼,似真被那容貌倾倒,喜不自胜:“但凭父皇吩咐。”
叫他这幅没出息的样子,就连李珩衍那样喜怒不形于色的人都忍不住冷笑出声,李牧又问:“赫舒公主呢,可……”
“父皇!”
一人突然出列跪下。
高贵妃喝道:“瑛儿,你干什么?”
他没想到这孩子竟然这么鲁莽,直接就冲了上去,她本打算私底下叫哥哥去找皇上的。
李怀安跪在下面神情凛然:“父皇,儿臣请旨,求父皇赐婚儿臣与赫舒公主,儿臣早前便见过公主,方才在御花园遥遥一见更是心生倾慕,还望父皇成全。”
此话一出,全场寂静。
齐王行事向来轻狂,平日里又备受宠爱,纵得他无所顾忌,贺景泠不知是该夸他勇气可嘉还是说他没头没脑。
方才太子的样子分明也是乐意这桩婚事的,眼下又冒出来个齐王,李珩衍倒是乐见其成他们两人争起来。
一道娇俏的笑声突兀地响起,珍妃道:“齐王殿下急什么,若真喜欢,也总要问过赫舒公主的意思,男婚女嫁讲的是你情我愿,若你二人当真对彼此有情,陛下自然也不会乱点鸳鸯谱。”
贺瑶华容貌酷似其母,年少随父征战沙场的经历让她眉宇间多了几分英气,一双凤目眼波流转,美得摄人心魄,倒是和赫舒不分伯仲,一个张扬热烈一个清冷自持。
“珍妃娘娘说的是,陛下贤德,最爱成人之美,既然齐王殿下与赫舒公主这么有缘,照我说何不成全他们。”说话的是禁军统领高慎,是高贵妃嫡亲兄长,也就是齐王的亲舅舅。
贺景泠忍不住看了眼高慎,果真是……厉害得很,照他说,依他所言皇帝还得听他的了?
高家世代功勋,高老国公更是大齐朝的股肱之臣,当年高慎随军北征,是定北军副将,也是他举报的贺从连贪墨军需,贪功冒进种种罪名,后来齐帝千里之外只下达一句:首级入皇城……
祁熙大笑道:“赫舒公主乃我北晋第一美人,能得齐王殿下青睐是公主之幸,不过事关两国,还是听从……”
“陛下,皇叔,此事关乎赫舒,可否听赫舒一言?”一道清冷的声音打断了祁熙的话。
祁熙面色顿时变得难看,李牧沉声道:“既是公主的婚事,公主有什么话说便是。”
祁熙掩饰的咳嗽两声,赫舒上前一步对着李牧行礼,侧身对着李长泽再行一礼:“赫舒早就听闻大齐太子仁厚亲善,素有贤名,定然也希望未来的太子妃相濡以沫恩爱长久,赫舒心有所属,受之有愧。”
这话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赫舒!”祁熙霍然站起身来。
李怀安得意一笑:“求父皇成全。”
“怀安性子未免也太急了些。”李珩衍轻声问,“你说太子会是什么反应?”
“太子?”明王妃不解地看了李珩衍一眼,怎么突然与她说这些了。
“没事。”
“太子的婚事是国家大事,陛下日后再为殿下好好寻门亲事,既然瑛儿与公主有意,陛下便成全他们吧。”高贵妃道。
李牧开怀大笑,依旧俊朗的脸上和蔼地看着下方心思各异的人:“既然齐王与赫舒公主都对彼此有意,那朕便下旨成全你们,让钦天监为你们择一个黄道吉日成婚,太子……”
“谢父皇,父皇英明。”李怀安自然是不自胜。
“这齐王,前些天才纳了个美妾进府,稀罕了好一阵,这两日不知从哪儿听说了北晋公主的美貌,往使馆去了好几次,还说的这么冠冕堂皇。”宋景章没规矩惯了,他最是宠爱这个妹妹,如今妹妹出了门相见不方便,所以他来了就没离开。
宋景如立刻喊道:“哥哥。”
“好好好,我这不小声说的嘛。”宋景章嬉皮笑脸道,“妹妹你尝尝这个千层酥,我觉得比娘做的好吃。”
他把一碟子糕点端到宋景如面前,又叹道:“说起来齐王出生尊贵,高贵妃和高慎把他看得跟眼珠子似的,想要什么要不到,行事张狂也就罢了,偏偏皇帝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是以前那贺三才敢不给他面子了……”
宋景章这次收到了两枚警告的眼神,他立刻作势打了两下自己的嘴,却没按住心中一吐为快的想法:
“这也没什么不能说,当年的事说到底他们是受到贺从连的牵连,如今珍妃娘娘宠冠六宫,陛下都没介意了,咱们也没必要遮遮掩掩的。
“话说贺煊回京有段时间了,你们知道他住哪儿吗?当年祈京城那小子几乎要横着走,每次见面不刺我两句就没完,我还以为他多出淤泥而不染呢,到底是年轻,从京城这个富贵窝流放到边关的苦他能吃得了?为了活着什么事做不出来,听说那个何升至今没有成家,说不定两个人还真有些情意在。”
“哥哥,你若是累了,就快回父亲那儿去吧,在这里呆久了叫陛下看见不好。”宋景如冷冷下了逐客令。
贺景泠不小心听了个全,不由得勾了勾嘴角,谁都知道现在的明王妃和他大哥定过亲,哪个不长眼的会在她面前提起贺家,偏偏她这个哥哥没心没肺还把这些事当谈资来说。
“太子,”李牧出声道。
李长泽笑了笑,也不觉得丢脸,只神情稍显落寞:“既然四弟与公主两情相悦,儿臣……儿臣自然应该成人之美,儿臣也不急。”他憋了半天说出来的话让宋景章差点笑死,正要说话,瞥见自家妹妹冷淡的样子,又悻悻闭嘴。
李牧打量面前的李长泽,俗话说皇帝爱长子,世人皆知他宠爱太子,即便当年北晋这般无耻皇后的位子他也没动,即便太子资质平平也依旧备受宠爱,从李长泽犯了那么大的错都没有废储就可以看出。
他慈爱地开口:“宴儿,他日朕在为你寻一位无可挑剔的太子妃。”
“谢父皇。”
舞乐再次响起,周遭又恢复了一派热闹和睦的景象。
宫宴结束后贺瑶华在一堆宫女太监的簇拥下往回走,许是方才多饮了几杯,路过一片梅园时见梅花开得正艳,挥退左右独自往深处去,一个高瘦的太监打扮的人走过来搀住她。
“小心,雪天路滑。”
贺瑶华揉了揉发痛的脑袋,挥开他的手:“滚,本宫身边不需要人伺候。”
贺景泠再次上前扶住她:“你喝醉了。”
贺瑶华挥来几次没挥开他的手,慢慢停下脚步看向那张陌生又普通的脸:“与你何关。”
贺从连是武将,当年在战场上救下他们的母亲,两人一见钟情,尽管身份悬殊贺老太傅坚决不同意,贺从连还是娶了他们的母亲。
婚后他搬出贺府别居,也因此事被无数文人士子唾弃,贺景泠的大哥和贺瑶华随着父亲上战场,贺景泠则留在祈京在母亲身前尽孝。
说是尽孝,就他一个人却让贺母操碎了心。
贺景泠扯了扯僵硬的嘴角:“瑶华。”
“你还有脸回来?”贺瑶华嘲讽道,“你别忘了是谁将母亲告上公堂的,贺老太傅虽然不愿意认我与大哥,但你,杀了自己的亲身母亲,难道还想我们和你唱手足情深的戏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