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罗雪下意识站起身, 挡在吕胜男面前。
一位记者模样的人举着话筒率先走?进?来，接着是一位照相的工作人员和一位摄像的工作人员，他们?进?门后把镜头朝向门口, 然后穆际平陪着另外两位领导模样的人走进病房。
罗雪疑惑地问：“穆处？”
穆际平见到罗雪和吕胜男, 冲二人点头, 回头对两位领导模样的人引荐：“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幸福小区业委会主任吕胜男, 这位是一直追踪这个件事的记者罗雪。”又对罗雪和吕胜男说：“这是省厅党组成员、副厅长施厅长和城建处处长陈处长，他们?今天来市里巡查, 专程来看看吕主任。”
罗雪本来就是干这行的，自打看见摄影师她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但看到穆际平亲口向她向她介绍领导，她又有些愣住了。
她懵懵的，没有反应，吕胜男先一步回神，张罗道：“领导好?！领导好?！请坐请坐。”她顺手扯了罗雪裙摆，罗雪反应过来，起身去墙角搬了几个凳子, 招呼大家?坐下。
省里的领导带来了美丽的鲜花和硕大的果篮。幸福小区的工程本来就备受关注, 现在又停工处于被调查的阶段, 居民自然很焦灼。而屋漏恰逢连夜雨, 如今领头人物吕胜男又身患绝症, 舆情堪忧，于是领导下到基层来探望民情。
施厅长和陈处长都很温和，拉着吕胜男的手询问病情, 安慰她幸福小区的事不光是市里，省里也?十分关注, 省里这周成立了专门的督导小组推进?，请吕胜男放心。
吕胜男一听这话，连连点头。
旁边的记者迅速将话筒移至罗雪跟前，问道：”吕主任有什么?想说的吗？”
吕胜男看了眼话筒，说道：“十分感谢领导的慰问，我也?代表幸福小区向施厅长、陈处长以?及穆处表示感谢。今天下午让我倍感温暖。在这特殊的时刻，政府的关心和支持为我们?注入了强大的动力，让我们?更加有信心和决心去迎接挑战……”
后面记者又问了几个问题，领导和吕胜男仿佛相谈见欢。从记者的角度来讲，素材当然越多越好?，但罗雪知?道吕盛男体力支持不了那么?久。
她频频看向穆际平，希望他能找个机会将访谈结束。
穆际平看到她的目光，没有说话，用眼神示意她稍安勿躁。
结束后，罗雪将一行人送到了医院楼下。她本有话想对穆际平说，但穆际平一直走?在领导身边，罗雪没空插缝，要说的话也?只能咽下。
她勉励保持着笑?容，和一众人道了别，回到楼上，医生正在检查吕胜男的口腔。
放化疗让吕胜男的嘴里长满了溃疡，讲话太多，唾沫里都是血液的味道。
等?医生检查完了，罗雪才?坐回吕胜男的身边。
她握住吕胜男的手，满怀愧疚地说：“吕姨，是我不好?，穆际平说来看您，但是没说带着领导和记者来。”
吕胜男摇头，正要说话，罗雪阻止她，吕胜男还想开口，罗雪将手机塞到她手里，让她打字。
吕胜男笑?了下，在对话框输入：这是好?事，有高一级的领导重视，会更加推动这个事情。
她歇了一下，又打字：你?是记者，比我还清楚媒体舆论的力量，怎么?还不高兴了。
罗雪说：“我知?道这是好?事，但是您现在身体状况不好?，之?前没做商量就直接来探望，我太清楚这样的情况了，大部分都只是为了作秀……”
吕胜男按住她的手，打断她，写道：你?不要怨小穆，很多事他身不由己，也?只能照办。我生病是很好?的新闻素材，我倒希望他们?能来多多曝光。
罗雪不说话了，她瞧着眼前这位枯瘦的老妇人，涌上心疼。
吕胜男之?前是多么?利索体面的人，如果有其他办法她，她是断然不会以?这样的样子出现在陌生人面前的，更别论今天下午的镜头。
罗雪感觉一些残忍-
走?出医院住院部，天色昏暗，雷声隆隆。
思来想去，罗雪给穆际平发了个信息：今天下午有领导和记者来，你?怎么?没提前说？吕姨的身体并不理想。
没有回复。
想必他还在忙着接待，没有时间看手机。
罗雪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一道闪电从头顶划过，眼看着就要下大雨，罗雪收了手机往街上走?，听见轰隆一声响雷，豆大的雨点往下砸。罗雪举着包往前跑，脚底溅出泥花，忽然感觉头上雨点停了，抬头一看，一把深色的雨伞挡在头顶，王奕江出现在她面前。
她顿住脚步：“你?怎么?来了？”
王奕江笑?道：“我不来，你?不是要淋雨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医院？”
“我不知?道，我只是路过。”
罗雪不太信。她左右看看，周围都是匆忙的行人，没有其他认识的人。
“回去吧？”王奕江说。
罗雪没有反对，跟着他往前走?。
雨下得很大，咚咚咚如冰雹一般砸在伞上。王奕江没有开车，此时打车也?很难，两人只能并肩往前走?。雨水斜飞到罗雪肩膀，打湿了她肩头和胳膊。
王奕江伸手把她往里揽：“走?近一点。”
罗雪看了他一眼。
“你?衣服都湿了，我只是好?心提醒。”
罗雪没说什么?，往里走?了点。
她右边的肩膀时不时会碰到王奕江打伞的手臂。温热的气息在潮湿的雨天源源不断地从右边传来。
“怎么?了？”王奕江问。
罗雪不说话。
“心情不太好?？”
没有回答。
王奕江不问了，走?了几步，罗雪极长的反射弧仿佛才?有了回应，低低回了声：“嗯。”
王奕江垂眸看了她一眼。
“下午我来看吕胜男了，她比之?前更瘦。癌细胞还在扩散，也?没什么?食欲，每天都要输营养液。放疗和化疗让她口腔长满了溃疡，甚至喉咙里也?是，喝水讲话都很吃力。”
罗雪看着前面说。
王奕江问：“她精神状态如何？”
“精神还行，没被打垮。”
“这已经很好?了，很多癌症晚期的病人都对生命失去了希望。”
罗雪默然走?了几步，又说：“下午穆际平也?来看她。”
王奕江说：“哦，政府官员探望。”
“还有省里的两位领导，一位是建设局的副厅长，一位是城建处的处长，还请了媒体的人。”
王奕江心里稍微有一点意外，但程度还不足以?吃惊。
他说：“然后呢？有更大领导关注，不好?吗？”
罗雪转过头，看着他，想说什么?，没说。
好?，当然好?。
“省里成立了专班督导小组，你?知?道吗？”她问。
“你?消息挺灵敏的嘛。”
“下午那位施副厅长说的。”
“还说什么?了？”
“没了。”
“那可?能幸福小区的事情也?快了。”王奕江说着，好?像完全置身事外。
“我忽然很怀疑我的职业。”罗雪说，“我以?前也?做过这样的事，去采访，去拍照，以?前我都觉得理所?应当，是万分正确的。但是今天我产生了怀疑。”
“怀疑什么?？”
“怀疑它是否正确。”
“这世?上哪有绝对的正确？”王奕江笑?起来，“正确又是由谁来判定？”
罗雪说：“我可?以?想象下午的人现在在干嘛。领导可?能在离开医院后又去了下一个目的地，进?入下一个议题；媒体的人在电脑前将照片和素材导出，开始挑选剪辑。新闻稿昨天就已经按照模板写好?，今天稍微改改附上照片就可?以?交差。其实?大家?都知?道，这种临时起意的多半是为了摆拍、为了摆样子，我之?前有上百个类似的废稿在电脑里……”
“所?以?呢？”王奕江打断她，“世?界不就是这样运转的吗？”
“是的，是这样的。”罗雪颓然应道。
她想起下午穆际平匆忙又殷勤的身影，以?及对她想要结束视而不见的目光。
他没有问过下午是否合适，她也?不相信他看不出吕胜男早已是疲惫应付。
那一刻，她觉得他有些陌生。
雨帘隔绝出一方静谧的天地，雨伞外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罗雪看着这白茫茫的世?界，内心感到无聊又虚空。
这时手机响了，罗雪一看，穆际平的信息姗姗来迟：晚点说。
她没有回复。也?没有期待-
虽然王奕江打着伞，但俩人走?回去肩背和裤腿都湿透了。天还是乌云密布，雨并没有小的趋势，街上到处是逃窜的行人。
王奕江见势说：“去我家?躲一下雨。”
罗雪抿了抿唇，没有提出异议。毕竟山林壹号就在眼前-
王奕江住的这栋是大平层，电梯直接入户。出了电梯，王奕江把伞立在门口，雨水很快在金属浅盘里积出一滩水。
听见“阿嚏——”一声，罗雪在背后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湿润的衣服贴着身，金属的镜面装饰隐隐约约勾勒女?人的曲线。
“进?来换身衣服。”王奕江开了门。
有些日子没有回来住了，每周都有阿姨进?来收拾，房间依旧干净整洁。王奕江进?了屋径直走?向卧室，很快找出来一件长袖T恤和一条运动裤，问罗雪：“穿这身如何？”
罗雪道：“你?问我这个干嘛？”
王奕江把衣裤扔过来：“给你?找的。”
罗雪有些发愣地接住，脑子里天人交战。
王奕江见她杵在原地，催她：“还不去冲洗一下？”
罗雪捏着衣服没动。
王奕江一幅被打败的表情：“拜托，我对你?没其他想法，我不缺女?人。”
罗雪横他一眼，把手里包放下，问：“去哪个卫生间？”
王奕江指了主卧的：“里面那个。”
罗雪偏头看一眼，转身走?进?了客厅旁边的公卫。
王奕江看着她的背影，无语地“切”了声，自己转身走?进?了卧室-
罗雪存着防备之?心，虽然热水冲在身上的感觉很舒服，但她不敢贪恋，洗得飞快。结束了却发现公卫没有任何浴巾或者毛巾。
她想王奕江怎么?也?没给她外面准备一套？老说她是直女?，谁知?他自己是个钢铁直男。
她只能拿着换下来的半湿的衣服胡乱擦一通，然后套上了王奕江的长袖T恤。她比划了一下王奕江给她的长裤，无论是腰围还是长度，她都无法驾驭。
她在镜子前犹豫了很久，上衣的长度在她膝盖上面一点，问题应该不大吧。
于是她出了卫生间。
主卧里传来水声，想必是王奕江仍在冲澡。
罗雪从包里拿书手机，查阅未读信息，手机提示她电量只有10%。
她四处看看，瞧见卧室旁边的书房门大开着，上面放了一台电脑和一根充电线。
她走?了过去，接了插头给手机充电。刚接通的时候，手机轻响一声表示连接成功。这一声响似乎是一个提醒，让她鬼迷心窍地，看了眼旁边的电脑。
她发誓她不是刻意去看的，她没有偷窥别人任何资料的习惯和意图，只是那电脑忘了锁屏，整张屏幕都是word的界面。
静止的桌面在外面哗哗哗吵闹的雨声中格外突兀，她忍不住瞟了一眼。
第72章
王奕江出了浴室门, 在?客厅没见到罗雪，客厅的卫生间?也空了，扭头一看, 书房的桌子下晃着一双白皙的腿。
他悄无声息地走过去, 罗雪侧身背着他, 大概是给她的裤子太?长了，她只穿了T恤。湿润的头发用换下来的衣服包着立在?头上, 露出一截修长的脖子。水珠从头发和头发之间?的间?隙流下来，打湿了一点灰色的棉质体系。
她凝神看着电脑屏幕, 丝毫没注意到门口的动向。
王奕江在门口站了许久，终于走过去，说道：“你在?看什么？”
罗雪正看得入神，闻声吓一激灵，松了鼠标站起身。
王奕江又?问：“你在?看什么？”
他静静看着罗雪，没有责备，不是质问，语气平静。
罗雪搞不清他的真实?想法，答道：“没什么。”
王奕江一点不掩饰地说：“我?接下来要做什么, 你都知道了？”
他的眼神轻轻瞥向电脑, 那里?是罗雪还未来得及关掉的文档, 文档是一份成型的立项策划案, 里?面很大篇幅对幸福小区周边包括关山小区一带进行了详细分析以及未来规划。
罗雪顺势看去, 目光停留两秒，又?复抬起头：“你是故意的吧？”
“什么故意的？”
话?音刚落，室内忽然全黑——停电了。
罗雪忍不住“啊”了一声。
王奕江语音带笑?：“叫什么, 停电而已。”
他走到落地窗边查看室外。这一片的住宅都黑了，唯有城市街道的路灯还在?坚守岗位, 远处一道闪电划过天边室内陡然一亮，玻璃窗上的雨痕清晰可见。
“你有蜡烛吗？”罗雪点亮手机电筒，电池刚充到21%。
王奕江说：“这年头谁家里?会有蜡烛？”
“那怎么办？”
王奕江：“雷雨天气导致的停电，应该一会儿就?来电了。”
“原来豪宅也会停电。”
“豪宅的价格里?不包含建立发电厂的价格。”
电池提醒又?不到20%电量，罗雪只好关了电筒。
王奕江说：“去客厅沙发上坐着等吧。”
他没带手机，握住罗雪的手腕，循着感觉将?她带到客厅。客厅黑布隆冬的，隐约可见沙发的轮廓。
等到两人坐下，王奕江说：“你这人和别?人真是不一样?，停电了也就?啊了声，没有跳起来尖叫窜入我?的怀抱，让我?有一种人生挫败感。”
罗雪的语气听上去不以为然：“这有什么好害怕的，我?小时候家里?经常停电。”
王奕江转过头，黑暗里?他瞧不见她脸上的表情，只能看到罗雪一双无波无澜的眼睛。
他想起关山小区的房子，破旧逼仄，狭窄低矮，即便是重新装修过，潮湿的天气里?也会有一股陈旧的霉味。
他问：“你是从小住在?关山小区？”
罗雪说：“不是，五岁前我?家住在?我?爸厂里?的职工宿舍，宿舍一共两层，条件更?差，但我?没有什么印象了。”
王奕江“哦”了声，听见罗雪说：“你是不是对这种房子都没有概念？”
王奕江点点头，想起她大概也看不见，补了句：“确实?是。从我?出生到现在?，我?没体验过没钱的生活。”
罗雪轻笑?一声，问：“那是什么样?的生活？我?也没有概念。”
“我?父母生我?比较晚，我?出生时候雪明集团就?初具规模了，所?以家中?条件比较好。吃的喝的用的都是好东西，也不差钱，就?像电视里?演的那些。
“我?以为那都是假的。”
听见王奕江笑?了一声：“有真有假。”
“那王奕琪呢？”黑暗中?，罗雪忽然问。
“……什么？”
她是真的假的。但是她没有问出口。
“她是我?的妹妹，我?们同父异母，你应该知道。她从小身体就?不好，现在?又?是这样?的情况，我?对她没有别?的希望，只希望尽快找到新的肾源，她可以健康地活下去。”
头一次，罗雪头一次听见王奕江如此平静坦诚地说起王奕琪，没有戾气，没有急躁，言语中?透着一股难得的真挚的温情。他对她的想法，仿佛真的只如一位关心妹妹健康的大哥。
罗雪将?膝盖收到胳膊下，将?下巴搁了上去。
“怎么问起她来。”王奕江问。
罗雪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神思?游离了好一阵。
王奕江又?说：“妹妹永远是妹妹。她现在?的情况，我?只能多?包容。”
罗雪依旧没说话?，过了阵才说：“所?以幸福小区不是在?等筹码，幸福小区本身就?是筹码，对吗？”
话?题的跳跃性让王奕江稍微一愣，他笑?道：“你的思?维真跳跃。”
“你之所?以拖延幸福小区的事，是因为你看好了这一大片的旧城改造，你想以幸福小区为筹码和政府谈判，拿下这一整块的市场。你在?幸福小区投入的六个亿其实?并不是给幸福小区的，是给整个旧城的。我?之前一直以为你是冤大头，没想到你是四两拨千斤，实?则捡了大便宜。”
“你还挺聪明的。不过我?要纠正你，这不是捡便宜，这是商业行为，是长远而统筹的规划。如果能拿下这一整块片区，不光是地产，整个行业的上下游链都会有巨大利益，雪明集团也需要转型，这是一个非常好的契机。”
“那王奕琪的肾源没了，也只是你拖延的借口？”
“不是。这是意外，我?不会拿这件事开玩笑?。但这个意外确实?成了绝佳的借口。”
罗雪看过去，王奕江的轮廓在?黑暗中?变成一条锋利而渐隐的弧线，像一把刀光，他的眼神似乎沾染了外面的夜色，如濯墨般深邃。
他能半年前就?在?关山小区租好房子，罗雪现在?终于确信，他也确实?会把她的文章读了三遍，是真的。
不是搭讪，不是奉承，是事实?。
“可你为什么不找陈子东来做这件事？”
“如今的雪明集团，我?没有可以真正完全相信的人。”
“包括陈子东？”罗雪不信。
“是的。”
罗雪默然。
又?问：“那为什么是我?？”
缓慢地，他说：“为什么不能是你？”
“今晚电脑放在?那里?，也是故意让我?看到？”
“是的。”
“为什么？”
“你真的想听？”
她确实?想听，可忽然心里?涌出一种恐惧，她早已习惯他嘴里?胡乱说些不正经的话?，而此刻她却陡生害怕，她不想听他胡说八道。
“我?渴了。”罗雪摸黑站起来，想去厨房倒杯水，刚一迈步脚下似乎被什么绊倒，她没有站稳，往后跌落进一个温热的怀抱。
她顿时全身紧绷，一动不动。
“要去干嘛？”王奕江的话?语就?在?她耳旁。
罗雪说：“去倒水。”
王奕江抱着她仔细叮嘱：“小心绊倒。”
“你放开我?。”
王奕江没动。
罗雪说：“听见没？”
王奕江所?答非所?问：“因为我?想让你开心一点。”
罗雪不动了。
她问：“什么？”
“你忧心幸福小区，我?告诉你这些，希望你能开心一些。”
罗雪的心忽然猛烈跳动起来，“咚咚咚咚”如雷鸣战鼓，她转过头，看向王奕江。这么近，她还是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而他循着气息凑过来，非常非常近地贴近她，目光在?她的唇上暂留片刻，抬起眼，问：“这个答案，满意吗？”
“我?……”罗雪只说了一个字，其他的淹没在?王奕江的吻里?。
他轻啄一下她，仿佛堵住她的话?，又?仿佛迫切的试探，然后他贴上来，亲吻唇瓣，撬开嘴唇，双手逐渐上移，捧着她的脸，缱绻地吻着她。
她很香，带着出水芙蓉的香。
他早就?想亲她了，在?那天清晨，在?这个沙发，他就?想这样?了。
他还想更?多?。
可她是罗雪。
他得辛苦地忍，耐心地探寻。
黑暗的遮盖关掉了罗雪的雷达，她跌入一潭深渊，被黑暗裹挟包围，不能动弹，不能呼吸，在?王奕江撬开唇舌进来的时候，她像是被拨动了一个机关，沉睡封闭的齿轮在?脑海里?发出陈旧咯吱的声响，然后它运转起来，它让她的身体运转起来。
她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往上搂住了他的颈。
她摸到他的触感，很热。
她失去了思?想，抗拒过一秒，然后抗拒消失了。
年轻的身体是贪吃的。
在?王奕江还想进一步的时候，听得一声轻响，忽然所?有的灯都亮了——来电了。
突如其来的光明让罗雪一惊，几乎是一瞬间?她松了手，如惊弓之鸟一般从王奕江身上弹跳起来，接连着退了好几步，直到撞倒茶几上。
王奕江站起身扶住她：“怎么了。”
“我?……我?们……我?该走了。”客厅灯光大亮，所?有的东西都无所?遁形，罗雪察觉到自己?起伏的胸膛和光裸的腿，想到刚刚那荒唐的一幕，感到十分懊悔。
“去哪里?？”王奕江问。
“回家。”
“外面的雨还没有停。”
“我?真要走了。”罗雪匆忙将?头上的衣服扯下来，胡乱理了理头发。
“对我?的吻技不满意？”
“什么？”罗雪烧红了脸。
“你其实?喜欢的。”他又?贴上来。刚到兴头，意犹未尽，他哪里?肯放她走。
“不行不行，王奕江！”罗雪大喊。
“什么不行？”王奕江不由分说一把打横将?罗雪抱起，“试了你就?知道我?很行。”
“你要干嘛？！”罗雪察觉到他往卧室里?走，用力挣扎，“放开我?！”
“为什么要走？你明明也是喜欢我?的。你情我?愿，不好吗？”
“不……不是这样?的，你放我?下来。”
“你想要什么？想要什么我?都给。”一双白?嫩的腿晃得王奕江心神不定。
罗雪拼命将?T恤往下拉，防止走光：“你再这样?我?就?不客气了！”她威胁道。
似曾相识地情景浮现在?脑海，她想起那次喝醉酒王奕江也这样?吓她。但今日不同往昔，刚才她居然鬼使神差地和他接吻，她没有拒绝，甚至有几番沉沦，她怎么能和王奕江做这样?的事情！她内心大骇，着急要下来。
王奕江置若罔闻，说道：“我?早就?说过‘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还怕你不客气。”
“你——”罗雪一听，竖起手就?要给他一巴掌。
王奕江也不躲，双手如钳子一般紧紧箍住她，一幅“任你打就?打”的样?子。
罗雪急得眼泪要掉下来，忙大喊：“奕琪！王弈琪！”
“你喊天王老子都没用。”
“你转身看看！王弈琪在?后面！”
“上次你骗了我?，这次你休想。”
“你这样?做王弈琪会伤心的！”
终于，罗雪大喊。
王奕江的动作一僵，他停下脚步，俯视罗雪。
“你说什么？”
罗雪趁机从他手上下来，跳到一边。挣扎间?她的衣服歪斜露出了肩膀，她把衣服弄好，愤怒地说：“王奕江，不要越过那条线，我?对你没其他意思?！”
“为什么不能承认？你明明对我?有感觉，为什么不能承认？为什么一直对我?有偏见、有看法，我?们心平气和地相处，明明你也喜欢我?。”
“没有！你真的想多?了！我?是不会喜欢你这样?的人的！我?们不是一路人！”罗雪转身去沙发上翻找自己?的包。
王奕江看着她的背影，眼神变得阴鸷：“我?是哪路人？你又?是哪路人？我?猜，你要么是一个外表圣洁内心浪荡的白?莲花，要么不过是一个自欺欺人的胆小鬼。或者，你两者皆是。”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罗雪被彻底激怒，转身反击，“你连自己?喜欢谁都不敢承认！”
“我?有什么不好承认的？你说我?喜欢谁？！”
“喜欢你妹！”
王奕江一愣，不知她是在?骂他还是在?说一件事。
罗雪立刻加补：“你喜欢你妹妹！王奕琪！”
王奕江脱口大骂：“你放屁！”
第73章
王奕江怒目圆睁, 如同被触了逆鳞的狮子。罗雪见他此状，倒还冷静下来。
“你看，我就说你不敢承认。”
她冷笑一声?, 往门口走去。王奕江一个箭步上前, 拦住她。
“你把话清楚, 什么叫我喜欢我妹妹。”
罗雪说：“我不想淌这?趟浑水，这?件事?我也不会说出去。你让我走。”
“话说清楚了再走。”
“还要怎样说清楚？那天晚上我在疗养院的花园听得清清楚楚……”
“那天晚上你果然听到了。”王奕江眯起眼睛。
“我不是?故意偷听, 我确实是?手?机没电了回来。”
“你那天晚上就听到了，这?些天一直深藏不漏, 直到现在才来问我，罗雪，你真是?好城府。”王奕江无不讥讽地说道。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罗雪对他的恶意猜想并不买账，反而问道，“那是?你们家?的事?，我有?什么资格来问？”
“那现在呢，”王奕江冷冷应道，“那你现在怎么问了？”
罗雪噎住，室内静了一秒。
她迈开脚步：“算了, 这?些都没意义, 和我没关系。你让开。”
王奕江分毫不让：“所?以?你现在是?怎么看我？你知道了这?么大的八卦, 憋在心里, 跟在我身边, 是?不是?很辛苦？”
他一步一步靠近，罗雪一步一步后退，直到罗雪退无可?退抵到墙上, 王奕江一只手?撑在她脸颊边，俯身贴近, 低声?问道：“你三观那么正，根正苗红的大好青年，知道这?件事?会不会觉得三观震碎？你现在怎么看我，觉得我乱-伦，是?变态，连自己妹妹都不放过，觉得我烂透了、是?人-渣，是?不是?？”
王奕江的鼻息放肆地喷在罗雪鼻尖，罗雪伸手?推他，没有?推开。
“说啊，你刚刚不是?那么威武勇敢、那么能说会道，现在怎么哑巴了？”
他抬起罗雪的下巴，迫使她看向他。罗雪不得不抬头?，她本是?眼眸朝下的，此刻索性心一横，抬起眼皮，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珠直视王奕江。
他又回到了那个偏执暴躁、阴晴不定的王奕江，他凶狠地瞪着她，英俊的五官因为愤怒而变形。
罗雪说：“没有?，我觉得你很可?怜。”
王奕江一震。
他脸上的表情?僵住，过了一秒，他更加急迫地反问，如同强弩之末：“你说谁可?怜？我这?么有?钱，想要什么不能有?，怎么会可?怜？”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罗雪拂开他的手?，不想与他争辩，“你的事?我不会说出去，我说过，我只想要幸福小区快速推动。其他的我不关心。”
“真好，我真是?要为你鼓掌了。你这?段时间忍辱负重跟在我身边，一心想达成你的目的，真是?辛苦了。幸福小区到底给了你多少钱？还是?你有?好几套房子在里面？”
罗雪摇头?：“我之前就和你说过我的想法，你现在仍是?不理解。看来我们真不是?一路人。”
话音刚落，罗雪包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罗雪一只手?摸出手?机，来电显示：穆际平。
穆际平之前在信息里回“晚点说”，现在电话打来了。
罗雪任它响着，没有?接。
王奕江一副好奇宝宝的样子：“怎么不接？”
罗雪将手?机按了静音。
“我在这?里，不方便么？”他又问，阴阳怪气。
罗雪只说：“你让我走。”
“噢——”王奕江仿佛恍然大悟，“不是?为了钱，那就是?为了情?？你为了穆处长的加官进?爵不惜牺牲美色、卧薪尝胆跟在我身边，你这?么辛苦，他知道吗？他也会请人去笑傲江湖消费，你知道吗？我很想知道，你看着他和王奕琪在一起的时候，心里是?什么感觉？”
听到这?话，罗雪忽然笑了，她歪头?看着他，眼里也露出好奇之色：“你呢，你是?什么感觉？我说你对穆际平有?什么成见和看法，原来是?情?敌？”
王奕江脸色骤变。
罗雪轻笑：“原来你也会痛，会不爽，会不舒服。”
“你根本一无所?知。”他面冷如霜。
“我也不想知道，”罗雪眼里闪过一瞬即逝的失望，“你不必说难堪的话来激怒我。我和你说过的话都是?真的，我没有?骗过你是?真的，你不能理解我也是?真的。”
“很早以?前我就说过，你是?典型的‘端起饭碗吃饭、放下饭碗骂娘’，现在知道了我对幸福小区下一步的动向规划，终于可?以?一脚踢开我了，要和我划清界限了？”
“对，你说得都对。”罗雪点头?承认，“我从一开始就极度厌烦你，根本不想和你打交道。”
“可?这?些算什么？”王奕江一把举起罗雪的左手?，他送她的手?链熠熠闪光，“你不也收下了？”
“这?是?我自愿的吗？”罗雪问他，“我只是?一个可?笑的挡箭牌。我现在就摘还给你。”
她用一只手?开始解链条。
“手?链解掉，幸福小区免谈。”他语气阴狠。
“威胁不了我。这?只是?你对我的利用，有?没有?我幸福小区都会继续，它本来就是?你计划中的一环筹码。”罗雪说道，毫无畏惧，“你的幌子而已。”
王奕江忽然转身，将玄关上一个玻璃花瓶狠狠扔到地上。
玻璃碎了一地。
罗雪手?指轻颤。
王奕江指着她的鼻子大骂：“滚！你给我滚！”-
天好像漏了。
雨还在无休无止地下。
王奕江一把伞都没有?给她。
罗雪穿着宽大的T恤，站在山林壹号门口?等?车。天上没了太阳，秋雨一下，罗雪两条光腿冷得在秋风中打颤。
打车的人好多，她还要等?待二十分钟。
保安大哥瞧见她狼狈的模样，投来异样的目光。
穆际平的电话再次打来。
她接了。
“——喂。”她说。
“刚才不方便？”穆际平问。
“手?机静音了，没听见。”罗雪说，“你接待完了？”
“是?的。”他解释得好似官腔，“小雪，今天上午确实有?领导来视察工作，探望吕胜男也是?临时……”
“我知道，没事?的。领导来是?好事?。”罗雪也以?同样口?气回复。
“我看你信息里发的，我以?为……”
“我只是?担心吕姨的身体。”
“她现在怎——”他声?音一顿，语气惊讶，“小雪，你站在路边的？”
“什么？”
一辆深色的沃尔沃在停到罗雪跟前，穆际平降下半边车窗：“罗雪，上车。”-
罗雪没有?想到会在如此狼狈的情?况下遇到穆际平。
在她打开车门上车的时候，穆际平注意到罗雪与今日下午的不同——半干不湿的头?发，宽大的男士T恤，菜色的脸庞。
他是?知道山林壹号的，也当然知道谁住在这?里。罗雪这?幅模样站在这?里等?车，他心里有?些猜想，但并没一开口?就问。
他打开了车内的暖气，罗雪坐上来，也没说话。
穆际平问：“回家?吗？”
罗雪点头?：“好的，谢谢你。”
“不用客气，我顺路。”
“省里的领导走了？”
“走了，刚送他们去了火车站。刚好我的车送去了保养，回来就去开了自己的车。”他寒暄一般说起。
罗雪是?第一次坐穆际平的车。他的车干净整洁，一如其人。
“我车里有?一次性纸巾，”穆际平说，“在你前面的抽屉里。”
罗雪打开前方的抽屉，拿到纸巾的时候，她看到里面有?一张VIP卡，上面印着“笑傲江湖”的字样。
“——他也会请人去笑傲江湖消费，你知道吗？”
她想起很久之前，也是?一个雨夜，罗松和她吵架出走她跑到笑傲江湖找人，曾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一闪而过。
她拿出纸巾，默不作声?地擦头?发。
雨水很大，雨刮已经开到了最大档，刮掉了一批立马又来了一批，影影绰绰，罗雪看不清前面的世界。
“吕主任怎么样？”穆际平问。
“你之前没去看过她？那你是?怎么知道她生病了？”
“我知道她生病的事?，”穆际平道，“现在幸福小区的事?由钟毅在负责，是?他告诉我吕胜男生病的事?。”
“……哦，”罗雪平铺直叙地说道，“医生说她还有?三个月。”
穆际平张了张口?，想说什么，最终什么也没说。
“她看不到幸福小区建成的那一天了。”罗雪又说，“希望在她走之前能看到幸福小区不出岔子地进?行下去。这?件事?她争取了五年了，其中的辛酸苦辣难以?描述。”
“我知道，”穆际平说，“今天省里领导来、电视台的人来，就是?想快速推动此事?。”
罗雪垂眸，不再提今天下午探望的事?儿，问道：“施厅长说省里成立了专班督导组？”
“是?的，明天专班组到，后天就开会。”
“谁开会？”
“省里、市里，幸福小区的代?表，还有?雪明集团。”
“王奕江会参加吗？”
穆际平看了罗雪一眼，说道：“他在列。”
罗雪并无意外，她想王奕江对此事?也是?胸有?成竹了吧。所?谓开会，不过就是?利益的博弈。他做了充分的准备，等?的就是?这?一天。
“你到时候来吗？”穆际平又问。
“我可?以?来吗？”
穆际平道：“你可?以?作为社会人士参与，我问一下领导。”
罗雪把头?发捋了捋，说：“好，谢谢。”-
说完这?句，车厢内陷入了沉默。
看到穆际平，罗雪条件反射就想到了王奕琪——王奕琪和王奕江的事?，穆际平知道吗？
聪敏如穆际平，真的不知道吗？
不敢往下想。
其实那天在疗养院罗雪并没有?听得很真切，她只隐约听到了后半段，但里面的信息已经足够让她三观炸裂。
王奕江说得对，她的三观确实受到了巨大的冲击。长久以?来困扰她的感觉，她的第六感带给她的王奕江与王奕琪之前说不清道明的感觉，都有?了答案。
震惊之后，是?恶心、是?厌恶、是?唾弃、是?不耻。
以?及无措。
她要怎么面对王奕江？
还有?，王奕琪对王奕江是?什么感觉？她也喜欢他吗？
不管怎么样，这?件事?已经足够让她恶心了。
但恶心的同时，她悬着的那颗心又掉了下来——她一直搞不懂王奕江为什么会对她感兴趣。他们明明是?不同世界的人，唯一的原因大概是?他吃惯了山珍海味，忽然想换胃口?吃萝卜白菜；到现在才知道，她原来是?他找的最合适的挡箭牌。
挡住他龌龊的、见不得天日的感情?。
这?就是?利益的交换。
罗雪开始真正承认这?个世界运作的规律。她曾经的一腔热血逐渐冷淡下来，她开始认识到人生就是?一个不停受锤的过程，受得多了，就不太新鲜了。
所?以?她很快摆正了心态，在王奕江面前与往常并无二致；即便今晚知道穆际平会去笑傲江湖，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罗雪也都不好奇、也不意外了-
穆际平从反光镜里看到罗雪沉默不语、深思凝重，问道：“你还好吧？”
“什么？”
穆际平没有?说话。
雨刷单调地刮着玻璃，车里也没有?开收音机。
“如果不合适，就早点离开。”没头?没脑的，他忽然说。
罗雪慢慢侧过头?，她知道他在说什么。
他很早就对她说过类似的话，说过两次。
而这?一次，罗雪没有?像以?往那般感觉到暖心，她凝视他俊朗而沉稳的侧脸，问道：“你是?出于什么样的想法和我说这?句话？”
第74章
穆际平的侧脸看上去依旧平静, 他看着前?方，语气更为平静：“出于关心?。”
“什么样的关心？”
穆际平没?有回答，他打了转向灯, 在暴雨的夜晚强行靠边, 就在罗雪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的时候, 他抬起右手，取下了头顶的行车记录仪。
“你要做什么？”罗雪问。
穆际平这次没?有兜圈子, 直接说：“离开他。”
“你?什么意思？”
“你?和他在一起开心?吗？”穆际平上下打量罗雪的行头，皱眉道, “他根本不?适合你?，我早就和你?说过?，王家不?适合你?。你?看看你?现在把自己?弄成了什么样子。”
“适不?适合是我的事，我和他到底是什么情况也是我的事，你?为什么这么关心?？”罗雪不?客气地反问。
“因为……”穆际平卡了一秒，“因为我们是校友，我们曾经一起支教过?，我了解你?，你?和他不?是一样的人, 你?比他们纯粹美好, 你?不?应该和这样的人搅在一起。”
“就是这样？”
“是这样。”
奇怪的, 听到这话罗雪心?里并没?有失望, 相?反, 她?更担心?穆际平会说出什么她?现在已经接应不?住的话。
她?想了想，说：“这样的话你?之?前?也和我说过?，但同样的话我也想再次问你?, 那你?呢？你?为什么可以和王奕琪在一起，你?不?也掺和进了王家？”
穆际平没?有正面回答, 而?是反问：“你?知道现在雪明集团内部什么情况？”
罗雪答：“不?知道。”
“郑敬这个人，听说过?吗？”
罗雪有点印象，仔细去回忆里翻了翻，想起近期雪明集团的公众号上频繁出现过?这个人，好像是他们的副总经理。
“王奕江和这个人现在势如水火，王明珠明年就退休，郑敬大有取代王奕江的势头。”
罗雪感?到震惊：“怎么可能?，雪明集团是王家一手创立起来的，怎么会轮到外人手里？”
“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历史上改朝换代的事情很多，这并不?奇怪。郑敬现在在新能?源领域风生水起，在很得集团几位元老的欣赏，王奕江这边虽然有王明珠站台，但地产行业日渐式微，如果没?有新的业绩，王奕江很难继续站住脚。”
罗雪如醍醐灌顶，怪不?得王奕江要吃下整个旧城片区的改造，如此大体量的市场正是他需要的。
可这些与她?有什么关系呢？
穆际平似乎看出罗雪眼?中疑惑：“有些较量不?是明面上的，你?还记得你?弟弟罗松上次被人诬陷进了派出所吗？”
罗雪一愣：“你?怎么知道？”
穆际平说：“那次是郑敬所为。他想提拔一名他的得力?干将进入董事会，由于王奕江的阻挠没?有成功，于是就把气撒在罗松身?上。”
罗雪立刻大火：“这和罗松有什么关系？”
“因为你?是王奕江的女朋友，罗松是你?的弟弟。”
罗雪既震惊又愤怒。她?想起那天晚上王奕江和她?说的话——
“这件事我要对你?说抱歉。”
“罗松的事情我已经妥善处理，档案里没?有记录，但罗松不?能?再回笑傲江湖工作?。”
“我给了他二?十万，够他生活一阵子了。”
王奕江在外从不?避讳说罗雪是他的女朋友，郑敬陷害罗松，实际上是想罗雪和王奕江反目。
可王奕江的女朋友和他反目对郑敬有什么好处呢？
难道郑敬知道王奕江和王奕琪……？
罗雪感?到一阵恶寒，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穆际平见到罗雪走神的表情，由衷说道：“小雪，王家的事情盘根错节，不?是你?能?应付得来的。我曾经怀疑你?变了，我以为你?和王奕江在一起是图他的钱，可当你?找我借钱的时候，我意识到你?并不?是。小雪，你?有你?的人生，你?不?应该卷进来。”
“那你?呢？”罗雪不?禁问，“可你?不?也卷进来了吗？”
“和雪明集团打交道，是我现在的工作?需要。”
“可如果没?有工作?也有王奕琪，你?也没?法避免。你?知道王奕江对……”她?几乎要脱口而?出，又急急打住。
“王奕江对什么？”穆际平问
“王奕江对……对你?，有成见。”罗雪转变了口风。
“我知道。”穆际平并无意外。
“为什么？”罗雪问。
“大概是我和他工作?意见不?和，他觉得我只会做表面功夫，道貌岸然。”
罗雪沉默不?语。
“你?说得不?是这个？”穆际平静静地看着罗雪的脸，探索她?的微表情，“还是你?知道其他什么？”
“我……我不?知道。”罗雪心?乱如麻，她?不?晓得应不?应该告诉穆际平这件事，或许，她?什么都不?说最好。
“你?说得对，”罗雪找回心?神，既是对穆际平说又像是对自己?说，“谢谢你?的关心?和提醒，我很早之?前?就应该离开王奕江。之?前?因为幸福小区不?得不?和他打交道，现在……现在省里的领导成立了专班督导组，这个项目肯定能?快快启动了。这样，吕姨也安心?了。”
“希望如此。”穆际平仰靠在后座上，仿佛身?上背负着一个无形而?巨大的包袱。
他嘴角挂着疲惫的笑。
“你?不?开心?。”罗雪说，“很累吗？”
穆际平回看她?，没?有避讳：“很多事情，都需要爬到一定高度才能?做。”
“包括牺牲很多你?本来很珍惜的东西？”
穆际平看着她?，没?有回答-
第二?天罗雪收到穆际平的通知，告知她?与会信息。同时，钟毅也给她?打来电话，说幸福小区的启动会。电话里，钟毅的嗓音和语气比以往都成熟了很多，褪去了稚嫩和青涩，想来是吕胜男的退幕让他成长了不?少。
翌日，罗雪提前?二?十分钟抵达会议室，没?过?多久政府的人来了、幸福小区的人来了，王奕江带着陈子东最后进来。
罗雪看了时间，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正好十点。
这个会议进行了很久，罗雪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高强度地参加过?会议了，以至于最后结束她?走出房间，感?到一阵头晕脑涨。
王奕江和省里的领导站在门口寒暄。他终于不?再体恤短裤而?是一身?西装革履。他们似乎早已认识，有说有笑，穆际平立在一旁陪同。
钟毅瞧了眼?那边，没?有过?去，反而?是朝罗雪走了过?来。
他们很久没?见了，钟毅嘴边浮现开心?的笑。
他察觉罗雪脸上的疲态，递给她?一颗巧克力?糖：“饿了吧。”
罗雪接过?来：“谢谢。”
钟毅道：“之?前?没?少来这里开会，已经有经验了。”
罗雪笑了笑：“今天确定了执行表，吕姨也可以放心?了。”
钟毅道：“是的，每次来开完会我都会去和吕姨汇报，现在她?也可以安心?治疗了。”
说完这句，两个人都陷入了片刻沉默。
钟毅重新起了个话题：“没?想到你?们那一片被划为了城市更新二?期，也归属于雪明集团开发。”
罗雪问：“你?之?前?来开会，不?知道？”
钟毅道：“听到提过?一嘴，说是会有后期，但幸福小区都还悬着，我以为后面的事情遥遥无期。”
罗雪不?语。很多事都是在下面谈判斡旋达成了共识才会上会，会上只是通过?流程，就像今天的会议一样。
走廊那头忽然喧嚣起来，王奕江想请领导晚上吃饭，省里的领导笑着拒绝，王奕江也没?有一再坚持。
众人一起往电梯厅走，钟毅和罗雪走向同一边的楼梯间，电梯正要合上，里面一位慈眉善目的领导忽然拦住了电梯门：“两位小同志，快进来。”
于是电梯门再次打开。
罗雪看到王奕江站在里面，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从那晚之?后到今天整个会议结束，罗雪和王奕江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开会途中罗雪也尽量不?去看他。本来离开也打算避开和他一个电梯，没?想到领导主动开门，她?只好走了进去。
穆际平也现在里面。
会议楼层并不?高，电梯从三楼下去。罗雪和钟毅最后进来，省领导见着两位年轻人，夸赞他们是年轻有为，周围的人笑着应和。
罗雪不?好意思地回应两句，从电梯的反光镜里瞄见王奕江，他双手放在腹前?，没?有说话，没?有表情。
罗雪看见他的时候他也正看到罗雪，罗雪迅速将目光撤了回去。转眼?一看，又在反光镜里看到了穆际平-
很快电梯门开了，穆际平按着电梯门，领导先一步出去。罗雪和钟毅走在最后。
等到一行人和领导告别后，罗雪叫住穆际平：“穆处。”
穆际平回身?：“怎么了？”
王奕江的目光冷冷投过?来，似是监视，又像警告。
罗雪视而?不?见，说道：“等下找你?有事。”
此时陈子东开着车到了，王奕江走向罗雪，生硬地打断她?，和她?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回吗？”
罗雪说：“不?回。”
王奕江问：“等下你?去哪儿？”
罗雪答：“有事。”
王奕江看了穆际平一眼?，又看了罗雪一眼?，没?再坚持，转身?上车，“砰”一声狠狠关上了车门。
钟毅察觉到王罗二?人之?间气氛微妙，眼?神一直在罗雪身?上停留。
等到王奕江的车走了，罗雪才对穆际平说：“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儿，我的理财到期了，我把钱还给你?。”说罢，她?低头操作?一番，一声清脆的到账声在穆际平手机里响起。
“我按照银行的利率付了点利息，别嫌少。现在银行的利息就这么低。”
穆际平看了眼?手机，无奈笑道：“好。”-
穆际平还有事情要忙。钟毅也要赶回小区汇报工作?，他和罗雪约好晚上一起吃饭，罗雪欣然答应。
出了政府大门，罗雪一个人往车站走。
这一天的会仿佛给罗雪吃了一个定心?丸，雪明集团明天就会重新启动幸福小区的拆改工作?，而?新一轮的旧城改造——包括关山小区一带的大面积90年代建造的住宅区——也同时正式提上日程。后面还涉及到更加复杂综合的拆建工作?，罗雪不?知道她?的追踪是否就应该到此结束。
她?抬头仰望天空，前?两日下过?雨后，天放晴了。
空气不?再炎热，秋意悄然来临，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平淡的、苦涩的、痛苦的、或者有希望的，像波浪一般交替着往前?涌去。
她?正看着天空发呆，听见身?旁有一辆汽车鸣笛。
王奕江降下半扇车窗，沉着脸，命令一般：“上来。”
第75章
罗雪不为所动, 淡淡看他?一眼，没有停下脚步。
车辆随她慢慢行驶。
王奕江又说：“罗雪，上车。”
罗雪冷笑一声, 心道：我要上车我就是猪。
于是她听见一声车门?关门?的声音, 王奕江下来了。
他?跟在罗雪后面, 过?了十字路口?，遇到?红灯, 罗雪终于不耐烦地问：“你跟着我做什么？”
王奕江反问：“这马路你家的？”
罗雪后悔自己竟然开口?先和他?说话，决定闭口?不言。
王奕江却?接着问：“你和穆际平说了什么？”
罗雪懒得搭理, 他?果然紧张她把他?的秘密说出去。
王奕江拉住她，再次问：“你和穆际平说了什么？”
罗雪瞧着王奕江的神?情，开口?故意：“你觉得呢？”
王奕江看着她。
罗雪说：“当然是王弈琪的事?。”
王奕江反而笑了：“我不信。”
“为什么不信？我和他?说你也喜欢王弈琪，跟他?说离你们家远一点。”
王奕江笑起来：“那你真是小瞧穆际平了，就算没有我妹，他?不会和你在一起。”
罗雪无所谓地耸耸肩：“那你也是小瞧我了，我做这些从来不是为了谁。当然和你说这些都?是对牛弹琴，你不会懂。”
罗雪说完就走，没走两?步她看到?右边商铺的镜子里王奕江还?跟在后面。她倏然转身, 竖起一根指头横在她和王奕江跟前, 警告他?：“你不要再跟着我, 不要再和外面人讲我是你的女朋友。上次罗松的事?我还?没和你算账, 以后你都?不要再来招惹我家人！”
罗雪语气?凶狠, 王奕江一愣，继而眯起眼睛：“这都?是穆际平告诉你的？”
罗雪说：“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好一个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那你还?落在我家的衣服怎么说？你穿走我的衣服怎么说？”
他?故意说得很大声，引来周围人侧目。
“我的衣服你可以扔了, 你的衣服我洗干净了还?给你。”罗雪不甘示弱。
“那有这么容易说穿就穿说还?就还?？你欠我的东西?太多，你说没了就没？账我们得慢慢算！”
“我不欠你什么！”
“孟磊的奖学金怎么说？”
罗雪咬牙切齿：“王奕江, 除了威胁我，你还?能做什么。”
王奕江：“只要能威胁你，你管我做什么。”
罗雪气?不过?，她不害怕吵架，但在大街上同这样的宵小之辈争执真是浪费生命。
她摇了摇头：“你爱做什么做什么，别再跟着我！”
她大步流星地往前跨步，只想快点摆脱这个瘟神?，谁知道她没太注意路面情况，只听见后面一声大喊：“——小心！”
她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感到?天旋地转、眼冒金星，身体一阵剧痛，然后便失去了意识-
好痛。
罗雪睁开眼，视线从模糊逐渐清晰，她看到?雪白的天花板、透明的吊瓶。
这是在哪儿？
门?口?哗啦啦忽然涌现一群白大褂。为首是一位看上去德高望重的医者，身边站着一群年轻人，他?们抱着文件夹跟在后面，旁边还?有一位脱了外套西?装、穿着白色衬衣的男人。
他?们一起走过?来。
罗雪认得那个白衬衣男人，她看到?他?白色的衬衣上有干涸的血迹。她想叫喊，却?发现嗓子无力、嘴里泛苦，嘴巴稍微张开一点就裂了口?，血液的味道涌进口?腔。
白衣男人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激动?什么？”
罗雪听见自己的声音极其微弱：“这是在哪儿？你们要做什么？”
白衣男人说：“你忍一忍，我们只要你的心脏、肾、肝和眼角膜，很快就好了。”
罗雪瞪大眼睛，支撑着就要起来。
旁边的护士急忙按住她的手：“你别乱动?。”
那位德高望重的长者制止王奕江：“小王，你就别胡说了，吓坏了人家小姑娘。”又?对罗雪轻言细语地说：“这里是省人民医院，你被电瓶车撞了，受了伤。”
“受伤？”罗雪一听就急了，“我伤在哪里？”
“你的右腿膝盖骨折了，我们刚刚给你进行完了手术，打了钢钉，等麻醉过?去了会有一点点疼……”
“什么，我骨折了？”罗雪起身一点点，果然看见自己的右腿膝盖一节打着厚厚的石膏，动?弹不得。
“其他?都?没事?。”王奕江在旁边插了一句，“谁让你不好好过?马路。”
听到?这话罗雪一愣，紧接着昏睡前的一幕幕接踵而来——她急急忙忙往前走，一辆电瓶车飞奔而来直接将她撞倒，她痛到?无以复加，看见地上淌出鲜红的血，心跳骤然紧缩，晕了过?去。
她忽然觉得很委屈很委屈，眼泪登时就下来了，她死死盯住王奕江：“还?不是因为你！要不是你跟在我后面，我怎么会被人撞倒。看到?我这个样子，你满意了，你高兴了？”
“你……”王奕江本想申辩几句，但没想到?罗雪竟然哭起来，到?嘴边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只好说，“你是病人，我不和你争。”
“什么叫不和我争，我看见你就倒霉。”罗雪大哭起来。
哭声堵住了王奕江的嘴。
医生过?来拍拍罗雪的手，笑着劝道：“别哭了小姑娘，你一出车祸奕江就立刻联系了我，我还?以为是出了多大的事?，要知道我现在是不容易出山的。髌骨骨折是会疼一点，不过?你年轻很快就会好起来。别担心。”
罗雪听见此人还?来说王奕江的好话，不管不顾地说道：“他?是猫哭耗子假慈悲！他?压根都?不想我好，我见着他?就倒霉，躲都?躲不过?……”
周围的人都?笑起来。
等罗雪哭完，周围的人都?走了，房间里只剩了她和王奕江。
王奕江不知何时拖了个椅子坐在旁边，就看着罗雪哭，等到?罗雪不哭了，他?给她递过?去几张餐巾纸。
罗雪已经没力气?了，也没接王奕江的纸巾，她把他?当做空气?，缩回床上躺尸。
“你不想问问撞你那人的情况吗？”王奕江见她安静地出奇。
罗雪没有反应。
王奕江收回手，自顾自地说：“撞你那人是个外卖送货小哥，当场就吓傻了。他?们公司有保险，可以给你报销一部分?医药费，剩下的部分?得小哥自己掏。这个人还?算老实，还?等在病房外面没走，你要不要见见？”
罗雪眼珠子慢慢转过?去。
王奕江说：“乡下来打工的，家里应该也没什么钱。”
罗雪眼珠子又?转回去，直直地看着天花板：“没什么钱，为什么让我住单人病房？”
“这不是他?安排的，是我安排的。”
“你安排的？那让他?走吧，我不想见他?。他?们公司能报销的就公司承担。”
“剩下的呢？”
“剩下的你承担。”罗雪眼珠子又?转过?来，直直看着王奕江。
“我？”王奕江指着自己的鼻子问。
“嗯。”
听到?这个清脆的“嗯”字，王奕江忽然笑起来。
他?没问为什么，一口?就答应：“也行，不是付不起这点钱。”
他?站起身，松了松领口?，往外走去：“我去把他?打发掉。”-
王奕江刚出门?，罗雪的手机就响起来。
她挣扎着摸到?床头的手机，上面三个未接来电，都?是钟毅。
她接通电话，钟毅的声音就急切地传来：“罗雪？”
“抱歉钟毅，漏接了好几个你的电话。今天晚上我不能和你一起吃饭了。”
“发生什么事?了？”
罗雪苦笑一声：“我出了车祸，现在在医院。”-
钟毅赶到?医院的时候，罗雪躺在床上，左边脸颊有擦伤，嘴角有点肿，右腿绷着白色石膏，斜着搁在床沿上。
钟毅快步走到?床边，有些心疼地说：“怎么搞成这样子？”
罗雪见他?慌乱的表情，倒还?笑起来：“你来看我，都?是空手来的？”
钟毅没闲心和她开玩笑：“下午走的时候人还?好好的，说着晚上一起吃饭，怎么一下就变成这样？谁撞的？肇事?者抓住了吗？”
罗雪宽慰他?道：“过?马路的时候没有注意非机动?车道，一个外卖小哥没刹住，就撞上来了。”
“他?人呢？”钟毅到?底年轻，有些沉不住气?，说着就想去找人算账。
罗雪一把拉住他?：“你别急，外卖小哥的公司有保险，赔了大部分?医药费，剩下的也没多少，我就让他?走了。”
钟毅道：“你就是太善良。”
罗雪说：“乡下来打工的人本来就穷，人也不是故意的，得饶人处且饶人。而且就算是我抓着他?不放，他?也没钱，还?能怎么办。”
钟毅叹口?气?，看着罗雪脸上地伤，拉了把椅子坐下来，轻言问道：“还?疼吗？”
罗雪说：“这会麻药还?没过?，没啥感觉。”
“我今天右眼皮一直跳，就担心有什么坏事?发生，果不其然。”
“你一个大学生还?迷信起来了。”
“晚上吃饭了吗？”
“不太饿，麻药得过?几个小时才能进食。”
钟毅看向她的腿：“这段时间你得好好休息了，安安分?分?的。”
罗雪说：“我想蹦跶也没法蹦跶了。”
钟毅又?问：“谁送你来的医院？”
罗雪的笑从脸上消失，她抿了抿唇，说：“……王奕江。”
“你们不是分?头走的吗？”钟毅记得。
罗雪没有解释。
“他?人呢？去哪里了？”
罗雪问：“你吃饭了吗？”
钟毅见她不欲多言，只好答：“我不饿。”
他?转头去看吊着的点滴。透明的液体一滴一滴，慢慢进入罗雪的手背。
“凉吗？”他?问。
“还?好。”罗雪说。
他?伸出手，覆在罗雪的手背上，帮她捂着。他?想起下午离开时候的场景——王奕江冰冷地询问和罗雪冷漠地回答。
他?低着头，说道：“王奕江确实很有钱，但是我觉得他?配不上你。”
话音刚落，听见身后有人说：“小兄弟，背后说人坏话可不是什么好行为。”
第76章
罗雪循声看去, 王奕江站在门?口，他?换了一件亚麻色的衣裳，袖子挽到手肘处, 手里?提着一个不锈钢的饭盒。
他慢慢走进病房, 看着钟毅, 眼神不算友善。
钟毅也看见他，没有?应声, 也没有?动。
王奕江走到罗雪身边，“咚”一声将饭盒放到罗雪旁边的桌上, 看到钟毅捂着罗雪的手，眉眼一沉，走到罗雪和钟毅之间，调弄输液袋。
钟毅不得不松开手，直起身给王奕江让出?空间。
“你干嘛？”罗雪问。
王奕江装腔作势地弹了弹管子里?的空气，按了呼叫铃，指着吊瓶说：“马上都没水了，还不呼叫，等会血流出?来?了。”
护士很快进来?, 罗雪的消炎水已?经输完, 护士给她包扎完伤口, 见房间里?杵着两个大男人, 说道：“晚上病房只能有?一个陪护。”
王奕江说：“我知?道。”
“手术后三?个小时可以缓慢进食, 早点休息。”护士又叮嘱。
“好的。”
护士走后钟毅主?动说：“晚上我在这里?陪你。”
王奕江余光扫过去，罗雪说：“不用，你回去。我这里?不需要人。”
钟毅：“你行动不方便, 晚上这里?需要人的。”
“不用不用，你回家。”
王奕江冷冷一笑, 打?开饭盒，热气冒出?来?，他?说：“我请了护工。”
罗雪看了眼他?，又看了眼钟毅，察觉到房间里?的气氛微妙，对钟毅说：“时间不早了，你回去。”
钟毅说：“我再陪你一会儿。”
罗雪坚持道：“我要休息了。”
钟毅无法，只好起身离开，临走时他?看了眼王奕江——王奕江低着头，正在给罗雪盛汤，压根没看他?——他?也不和他?打?招呼，只对罗雪说：“我走了。”
罗雪：“再见。”
“我明?天再来?看你。”
王奕江“哼”了声，把勺子重重落入碗中-
等到钟毅走了，罗雪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王奕江端着碗，坐到罗雪身边，冷着脸，说：“吃饭。”
罗雪看着他?，没动，也撵他?：“你也走。”
王奕江把勺子喂到罗雪嘴边：“鸡汤鲜肉粥，毒不死你。”
罗雪问：“你做的？”
王奕江说：“我哪有?这本事?，垃圾堆里?捡的。”
罗雪把他?的手推走：“你发什么疯，我这幅样子还没找你算账呢，你这么阴阳怪气的做什么。”
王奕江看了眼她，终于语气缓一点：“我叫阿姨做的，她手艺还不错。”
罗雪没有?张嘴的意思。
王奕江说：“和我斗气不用拿牺牲自己?身体吧，我都端到嘴边了，好歹给个面子？想想你使唤我去打?发那个快递小哥，我还给你准备了晚饭，没有?功劳总有?苦劳吧？再说了，你想把我千刀万剐，那也得吃了东西赶紧痊愈才能报仇。”
罗雪白了一眼他?，想到自己?这条腿确实有?一半拜他?所赐，心里?那股不爽又冒起来?，于是她慢条斯理地张开了嘴。
王奕江将勺子喂进她嘴里?。
其?实味道还不错。
“烫吗？”难得他?贴心地问。
“嗯。”罗雪哼哼一声。
王奕江又给她喂了她几口。罗雪有?了些精神，说：“你和钟毅较什么劲？”
一听这名字，王奕江脸又垮了：“你这人真是不分?青红皂白，他?明?明?背地里?先说我。”
罗雪说：“你耳朵怎么那么灵。”
“这是我的问题吗？”
“他?也是好心来?看我。”
“得了吧，那小子的心思我还不知?道。捂着你的手干嘛？你和他?什么关系？你最?好让他?小心点，幸福小区的事?儿，他?还太嫩，抗不起来?。”
“你什么意思？”罗雪喝完最?后一口。
王奕江起身，将碗放到饭盒旁，若无其?事?地问：“还有?小半碗，还喝不喝？”
罗雪说：“你不会还要在幸福小区上使绊子吧？”
王奕江说：“你不喝我喝了。”
说完他?捧起饭盒，用罗雪用过的勺子，三?两口将余下的粥解决完毕。
“味道真不错。”他?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下次让阿姨多做点。”
罗雪见他?那副装聋作哑的样子，心里?也烦，懒得和他?多言，躺回床上刷手机-
王奕江拎着饭盒出?去洗刷，刚走到楼道转角处，发现钟毅站在那里?。
他?还没走。
王奕江心里?冷笑一声，装作视而不见。
钟毅开口便是质问：“你和罗雪究竟是怎么回事?？”
王奕江心想这臭小子还挺勇敢，但不值得搭理。
“她下午还好好的，怎么晚上就骨折了？”钟毅拉住他?的胳膊。
王奕江乜眼看他?，语气很冷：“松手。”
“我告诉你，你离她远一点！”
王奕江转过身，瞧见钟毅紧绷的神情，说道：“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说这样的话？”
“你根本配不上她！”
“有?种，”王奕江竖起大拇指，“敢当面说我坏话了。可就算我配不上她，她也从来?没有?考虑过你。”
“你——！”
“不要以为?做了些幸福小区的事?儿就厉害了，你还嫩着呢。让开。”
他?一把推开钟毅，径直往前走去-
等王奕江回到病房，罗雪还在盯着手机看。他?知?道她的余光扫到了他?，但她没有?和他?说话，他?也就不主?动开口。他?瞧着她的脸，平平淡淡的一张脸，不是市面上那种妖艳贱货，也行为?举止也不够“茶”，就这一张扔人海里?再也找不出?的脸，怎么还能招蜂引蝶呢。
他?按了床边单人沙发的按钮，听见一阵机械声，单人沙发变成了一张床。
王奕江躺了上去。
罗雪转过头，见他?脱了鞋，双手枕在脑后，忍不住说：“喂。”
“干嘛？”
“你还不回去？”
“我不回去。”
“你睡这里?干嘛？你请的护工呢？”
“护工多贵，我就是护工，省钱人工费。”
罗雪深吸一口气，简直气笑了。那也行，他?愿意做这件事?，那就让他?做。
罗雪又说：“喂。”
“我没名字？”
“我想喝奶茶。”
“我不叫奶茶。”
“我想喝奶茶。”
王奕江看了眼时间：“一点钟了，你喝什么奶茶？”
“超级想喝。”
“店都关完了，哪里?有?卖的？”
“我家小区外面张婶的奶茶店24小时值班的。”
“你故意捉弄我是吧？”
“我要是腿没受伤我肯定自己?去买了，不用求任何人。”罗雪看着自己?的右腿，阴阳他?。
王奕江翻了个身，服气地看着她：“你想喝什么口味的？”
“桃桃乌龙。”
“这玩意有?什么好喝的？”他?站起来?，拿着手机走出?病房。
罗雪嘴边扬起一抹难以察觉的笑。
但不到两分?钟，王奕江就会来?了。
“你怎么这么快？”
“我找人去买了。”
“他?家没有?外送的。”
“我花钱请人专程去买，可以吗？”
“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罗雪喃喃道，无趣地躺回床上。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王奕江手机响起，他?接了电话出?去，回来?手上拎着一杯中杯奶茶。
“不是大杯的？”罗雪皱眉，很不满意。
“多晚了你还要喝大杯的。”
“我以为?你给我买的奶茶会用金杯装。”罗雪慢条斯理地从床上起身，又说。
“我有?病吗？这年头谁用金子喝水。”
“王奕江你真的一点都不像霸总。电视剧里?那些总裁都壕无人性、穷奢极恶，你怎么一点都不像？”
“拜托你现实一点好不好，”大概是夜深了，王奕江的脑子处于抵挡运作状态，说起话来?也直白简单，“少看一点飘在空中的偶像电视剧吧。我不做那些白痴的事?，我说过可以给你收购报社，你又不要。”
王奕江似是随口一提，罗雪想起那晚偷主?机时候的对话，耳根不自觉有?些发烫，默不作声，低头喝奶茶。
奶茶里?加了果粒，堵在吸管里?，发出?“啧啧”的声音。
王奕江见她表情沉浸：“这玩意这么好喝？”
“你没喝过？”罗雪问。
“没有?。”
“哦，你只喝咖啡。”
“我要尝一口。”
王奕江不由分?说取过罗雪手里?的奶茶，将就她的吸管，大大地喝了一口。
“喂！”罗雪拍床抗议。
王奕江又喝了一口。
罗雪腿被固定，只能上身去抓他?。王奕江害怕奶茶被挤出?，双手往两边张开，罗雪没有?抓住他?的手，落空将他?的衣领拽了过来?。
动作似乎就是在一瞬间完成，罗雪不知?道怎么回事?，王奕江的脸就近在眼前了。
空气中莫名其?妙就弥漫着甜甜的奶茶气息，她想糟糕，一定是奶茶洒了，完蛋，是不是洒在她的床上了。她还没搞明?白，感觉眼前之人面孔忽然放大，王奕江吻了上来?。
他?没有?任何预兆，就这样直接地亲了上来?，先是在嘴上亲了一下，稍许暂停，瞧看罗雪的神色，见她两眼瞪如铜铃、神情放空，又贴了上去。他?就像个无赖，在罗雪回神之前反复试探、点点进攻，能攻略到什么地步就是赚到什么地步。
就在他?打?算撬开罗雪的嘴唇时，罗雪身体猛然一抖，双手大力推开他?，喊道：“王奕江！”
他?快速而灵活地起身，离她三?步之遥，嘴角挂着得逞的笑，像是回味她嘴上的味道：“奶茶真甜。”
罗雪抓起枕头就扔向他?：“你这个无耻！流氓！你又占我便宜！”
“是你把我拉到眼前的，我以为?是一种暗示，”王奕江无所谓地耸耸肩，看了眼手中的奶茶，居然分?毫未洒，他?嘬了一口，好心问，“你还喝吗？”
罗雪说：“你去死！”
王奕江说：“那我全?部喝咯？”
他?捡起枕头拍了拍，扔回罗雪床上，自己?再坐回沙发，一边玩儿手机，一边喝奶茶。
罗雪看到这一幕，脑子气得嗡嗡作响，她“吧嗒”一声将灯关了，恨恨说道：“我现在要睡觉，你要再发出?一点声响，就滚出?去！”
“年纪轻轻何必……”
“护士！护——”
“好好好，睡觉睡觉。”王奕江放下奶茶，乖乖躺下-
王奕江不说话后，病房里?就陷入了彻底的安静。
窗外偶尔传来?救护车的声音，急急忙忙，很快远去。
“睡了吗?”黑暗中，王奕江问。
“……”没有?回答。
“我刚才是逗你的，没有?要侵犯你的意思。”
“……”
“……好吧，那就睡吧。”
王奕江不知?是罗雪故意不回答他?还是真的睡了，既然没有?声音，他?也就不再追问。
他?不晓得现在是几点，只知?道夜很深了，在他?的生物钟里?，晚睡或者失眠是常态。他?猜罗雪的作息应该是很规律的，单纯而偶素的打?工人，上班、下班，工作、失业，和家里?的亲人相爱相杀，在红尘世界里?翻滚着，若是无事?，就会早早睡下。
她会打?鼾吗？
他?忽然想到。
于是他?凝神静气地去听，听着听着，竟然就这样睡着了。
直到一道猛烈的光将他?猛然惊醒。
罗雪开了灯，别扭地说：“喂，我要上厕所。”
第77章
王奕江没有听清她说什么, 问道：“什么？”
没?听见罗雪答话，他?起身，瞧见罗雪已经坐起来, 又问了一遍：“怎么了？”
罗雪说：“我要下床。”
“好端端的下床干嘛？”
罗雪说：“你去?给我找个?女护士来。”
王奕江茅塞顿开：“你要上厕所？”
罗雪不说话, 费劲地想挪动她的右腿, 王奕江赶忙走到床边，有些忍笑：“上厕所我帮你就是。”
单人病房有独立的卫生间?, 里面除了上厕所甚至还可以洗澡。
王奕江伸出手扶罗雪，罗雪一把打开：“你去?给我找个?女护士来。”
“护士哪里管这些, 这些都是护工做的。”王奕江还是在笑。
罗雪横他?一眼，他?又说：“护士是女的，力气小，哪里弄得动你，要是再把把你弄摔了怎么办？”
罗雪闷着，不说话只皱眉。她刚刚腿稍微平移了一下，膝盖处传来一阵钻心?的痛。
王奕江瞧见她神色，主动蹲下身：“我背你，把你背到厕所我就离开。”
罗雪进退两难, 此刻她已经很想上厕所了, 刚刚一动腿又痛得要命, 她又恨起王奕江来, 要不是怪他?, 她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而且她还趁人之危，偷亲她！
想到这里，她怒从中来, 使劲捏了一把他?的肩膀：“过来点。”
王奕江吃痛，但乖乖往后来了些。
罗雪调整角度, 扒到王奕江肩膀，他?调整姿势，搂住她的大腿，慢慢起身。
她感受到王奕江因为用力而喷张起来的肌肉，肩膀上、胳膊上都是结实而紧张的肌肉，脑海里莫名就浮过在他?看到的他?赤——裸上身的画面。
但那样的画面一闪而过，瞬间?被?她心?目中的仇恨所代替，恨到深处不犹豫，她伏在王奕江颈窝，对?着他?的斜方肌就是一口。
王奕江顿时浑身一抖，强力忍住才没?将罗雪放下：“你是狗吗？”
罗雪埋头牙齿用力。
“好了好了，再咬我背不住你了。”王奕江的左手明显泄了些力。
罗雪这才松了口。她故意?扒拉开他?的衬衣，见着皮肤上深深几个?牙齿印。
“我不咬你我真不解气。”
王奕江没?吭声，直到走到卫生间?，他?小心?翼翼地将罗雪放下，见着罗雪扶着残卫的把杆，才说：“我衣服很脏的，想吃我洗干净了给你吃？”
罗雪回：“我要上厕所了，请你滚出去?。”
王奕江却打量她：“你扶着把杆，怎么脱裤子?？”
罗雪怒目横对?：“不要你管！”
“我可以勉为其?难闭着眼睛帮你脱。”
罗雪憋得一脸通红，深吸一口气：“你走不走。”
王奕江见罗雪好似真的要生气了，才笑着走出去?，半掩着门：“好了叫我。”
“关门！”
“我怕听不见……”
“关死！”
门这才清脆一声关上-
罗雪坐在马桶上，侧墙是一面镜子?，她扭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面色惨淡、蓬头垢面，再低头一看自?己直愣愣的、木乃伊一般的右腿，心?里涌上些许难受和凄苦。
她怎么搞成这样？
此时有人敲门：“好了没?有？”
罗雪烦死了。
“那我进来了？”门锁转动的声音。
“没?有！还没?好！”罗雪忙道，“你着急什么？”
“我怕你掉坑里了。”
“……”
五分钟后，王奕江得到指令，可以进去?。
他?推开门，罗雪衣冠整洁站着，王奕江走过去?，面对?她，罗雪说：“转过去?。”
王奕江道：“转过去?干嘛？这次得抱你，不然?你还得咬我。”
说完他?就伸手将她抱起来，罗雪来不及反应，害怕右腿又被?磕着，只能?条件反射地搂住他?的脖子?。
王奕江颇为满意?：“现在你就乖了。”
罗雪抬着眼皮看他?，眼神里充满了嫌弃与不甘。
王奕江说：“我亲你一下，你咬我一口，也算扯平了。”
罗雪把头转过去?，故意?远离他?的身体。王奕江却笑起来，胸腔微微震动。
罗雪问：“你笑什么？”
“没?什么。”王奕江止住笑，将她放到床上，帮她把右腿放至固定位置。
罗雪缩回床上，不再看他?。她讨厌他?看她的眼神，伸手就把灯关了-
等到第?二天罗雪醒来，王奕江已经不见了。
门口多了一个?四十多岁的壮硕的中年?妇女，自?称姓张，是罗雪的护工，在房间?里照顾她。罗雪想，王奕江到底是给她找了个?护工，于是也没?有扭捏，在护工的帮助下完成了洗脸刷牙。罗雪没?法洗澡，张护工又打来水，帮她将身子?擦了一遍。
弄完之后，护士例行进来给她输液。
针刚扎进去?，听见门口传来熟悉的声音：“66号房是这里吧？”紧接着，门打开，罗松带着熊缤纷出现了。
“妈。”罗雪意?外。
“小雪，你这……”熊缤纷快步走到床前，一眼就瞧见罗雪的腿，两眼无措地问道，“这……这这是怎么弄的？”
“你们怎么来了？”罗雪问罗松。
“我听说我们也要拆迁了，就去?问了钟毅，他?跟我说的。””罗松回道，看见罗雪狼狈的样子?，“你怎么搞得，说被?电瓶车撞了？”
“是。”
“那逮住那人没?？赔钱没?？”罗松四处看，“人呢？”
“我让他?走了，”罗雪说，“他?也没?钱，他?的公司买了保险，能?赔一大半。”
“走了？”罗松惊讶地瞪圆眼睛，“我说你……罗雪你可真是……能?赔多少是多少啊，你你……那那……这单人豪华病房也是他?们公司安排的？”
罗松一边说一边打量着这单人病房：一人一间?，前面有电视，旁边有书桌，靠墙还有一个?沙发和茶几，卫生间?也是独立的，看上去?颇为宽敞。
罗雪未答话，罗松像灯泡忽然?被?通了电：“是王总安排的是不？哈哈，我就知道，王总不会亏待你。”
罗松口中一说起此人，罗雪就想到那次他?在笑傲江湖被?人诬陷地事儿，心?里感想颇为复杂。未见罗雪反驳，熊缤纷也高兴起来：“小雪，你这样我就放心?了，我之前老担心?你和王总不长?久，现在看，妈教你的你还是学会了。王总上班去?了吗？”
张护工在一旁抢答：“王总一大早就走了，叮嘱我在这里好好照顾罗小姐。”
熊缤纷一下抓住重点：“一大早？王总昨晚睡这里的？”
张护工点头：“是的，我早上7点来换的他?的班。”
熊缤纷笑得嘴都合不拢了，她坐到罗雪身边，拉着她的手说：“挺好挺好。咱们罗家啊，终于有人出息了。”
罗松打断她：“妈，您别说这有的没?的，正事儿还没?说呢。”
“噢噢，对?，小雪，妈问问你，咱们关山小区是不是也要拆迁了?现在政策是怎么说的？我听说雪明集团吃下了这一片的旧城区，要给咱们赔多少钱？你有没?有给王总吹点耳边风？”
罗雪一听头就有点大：“是有这个?意?向，但是得等幸福小区先弄完。”
“幸福小区弄他?们的、我们弄我们的，拆迁不拆迁其?实无所谓，可以先把钱赔了嘛。”熊缤纷的算盘珠子?打得乒乓响，“我今天和小松商量了一下，打算把楼下二楼陈叔叔家一直出租的房子?给买过来，你觉得怎么样？”
“买过来？”罗雪一下明白?是王奕江租的那套房，立刻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明确说道，“妈，现在这个?叫旧城改造，不是拆迁，政府不会掏钱的，说不定到时候还会让我们贴钱更?新。现在你去?找陈叔叔买房子?，肯定买在高位，后面什么政策都不知道，不要去?做这件事。”
“不拆迁？不是拆迁我们弄什么？你和王总说说这事儿，哪怕最后不是拆迁，我们家多分点钱也行啊，毕竟多一套房子?，到时候你和小松一人一套，都有成家落脚的地方。”
“哪里有这么简单的事儿，人家这是商业运作，我说管什么用？再说了，我现在人在医院，都没?搞这些事儿了，我压根不知道后面会是什么样，您千万别指望着会发大财，这是不可能?的。”罗雪觉得熊缤纷简直是在异想天开。
熊缤纷的脸垮了下去?，手指戳罗雪脑门：“我不都跟你说了想想办法、吹吹耳边风，你怎么这么傻？感情在的时候赶紧捞点钱，你又忘了？”
罗雪的脸也垮了下去?，露出不耐烦也不顺服的样子?。
罗松赶紧端了两杯水过来，一杯给熊缤纷，一杯给罗雪，劝道：“妈、罗雪，你们都别急，事情慢慢说嘛。要不妈，您出去?等透透气，我和罗雪说说。”
熊缤纷没?喝水，直接放下杯子?走了。
罗松给张护工使了个?眼神，张护工也知趣地走了。
病房里只剩下罗雪和罗松两人，罗雪瞧着罗松的表情，说道：“别卖关子?，有话直说。”
“要不说你怎么是我姐呢，我屁股一翘你就知道我是要拉屎还是屙尿。”罗松笑嘻嘻地坐到罗雪旁边。
“你把妈支开，到底要说什么？”
“你腿疼不疼啦？”罗松伸出食指戳了戳罗雪腿上硬硬的石膏。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别搞东搞西的，”罗雪拨开他?的手，“是你和妈说想买楼下的房子?？”
“昨天我和钟毅打电话才晓得王总也要拆迁我们小区，之前我哥们鲁小能?家里就这么搞的，知道要拆迁赶紧又买了一套房，后来拆迁的时候就得了两笔钱。”
“我跟你说了，现在和以前不一样，现在不会赔钱了，政府没?钱，开发商也不会做冤大头，你别痴心?妄想……”
“知道知道，所以今天来问问你嘛，你这里的消息肯定最新啊，”罗松贼兮兮地说，“所以现在政策是怎么样？”
“我哪里知道？我们小区还早得很呢。”罗雪说。
“那你看——如果我们小区的房子?不买，我去?外面买一套如何？”罗松问。
罗雪慢慢转向罗松，看了他?两秒，意?识到这才是他?的真实意?图：“你要买房？”
“我好歹也是一个?成年?男人了，老是租房像什么？你当然?没?法体验我的心?情，因为你一直都住在家里，你是有地方住的，但我呢？我也想有个?固定住所啊，我跟妈商量了，她也同意?了。”
“你有钱吗？”
“我有一些，但不够。我是想你还在上班、是有单位的，首付呢我和妈想想办法先付掉，然?后你用公积金帮我先还着贷款……”
罗雪深吸一口气：“你和妈想想办法付首付？妈哪里有钱？她的钱不都是我给的？”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啊，罗雪，到时候我会还你的。”
“还我？你怎么还我？王奕江之前给了你20万，你现在还剩多少？”
“……你管我还剩多少，反正你帮我出贷款就行了。”
“我没?法帮你出贷款，我早就没?工作了。”
“没?工作了？”罗松瞪大眼睛，“报社呢？”
“早就把我辞掉了，不信你可以去?问。”
“辞、辞掉了？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现在和你一样，也是无业游民。”
罗松一下回不过神来，好像无法接受罗雪丢了工作这个?事实。正当他?发愣之际，在门口偷听的熊缤纷一把推门进来：“什么？你没?工作了？”
罗雪看看熊缤纷、看看罗松，木然?回答：“是的，我没?工作了。”
“那去?找了吗？”熊缤纷急道。
“我想休息一段时间?，我累了。”罗雪靠到后面的靠背上。
熊缤纷眼神一下忧郁起来，不过她只忧郁了半秒，抬起头，说：“也行，那你对?王总好一点。”
罗雪呆呆注视着熊缤纷，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罗松似是醒悟，也忙说道：“妈说得对?，罗雪，刚才我和你说的话你可以和王总商量一下，这对?他?来说，是小意?思。”
罗雪只觉得汹涌的泪意?不断往上翻涌，她的妈妈、她的弟弟，进了这个?病房，没?有关心?她昨晚为啥没?有回家，没?有关心?她的腿什么时候能?好，简单地敷衍后便单刀直入“钱”的话题，罗松想买房，甚至希望她这个?姐姐能?去?傍大款来获得资金。
这一瞬，昨天膝盖骨折的痛苦都不算什么了，痛都汇集到胸腔之下，她感到好似万箭穿心?。若是平日，她早就揭竿而起和他?们吵起来了，但此刻，她只觉得自?己心?灰意?冷，不想再说一句话。
见罗雪神情有异，熊缤纷坐近一点，爱怜地将她的鬓发别到耳朵后，轻声说道：“小雪，咱们家就这样的情况，你别心?生怨恨。妈能?给你的，只能?是这漂亮的脸庞和身材了。你一定要认识到这一点，女人的青春很短，一旦青春没?了，就是没?完没?了吃不完的苦，我不想让你以后走我的老路，你懂妈的意?思吗？”
罗雪慢慢转过眼珠，眼前是熊缤纷慈爱的眼神，往后是罗松殷切的期盼，她了然?地点点头，说道：“我知道。你们走吧。”
第78章
等两人走后, 张护工进来，说道：“他俩走了？中午不一起吃饭吗？”
罗雪轻轻摇头：“不了，他们还有事。”
张护工在医院干了很多年, 见?过各种事情, 也没有多问。
罗雪昨晚睡眠少, 她看了眼遥遥无期的吊针，两眼一闭, 不?想再和任何人说话，缩进被子里补觉。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真的睡着了, 还是清醒地回忆起以前的事情。
她想起过世已久的父亲。以前罗松没有出生的时候，罗军成似乎也是很?爱她的，会接送她上下学，会给她买街头的糖葫芦。他喜欢把她举起来，高高的，抛向天空，又稳稳接住。他喜欢看报纸杂志，会抱着罗雪一起看，还会给她讲、给她点评, 也许就是那个时候在罗雪心里埋下了做记者的种子。
熊缤纷总说罗军成重男轻女?, 但现在她的记忆里出现了岔子——她不?确定?父亲是否真的爱罗松多一些, 毕竟他已经走了很?多年了。
她只记得他对她的好了, 甚至更?多的是他和熊缤纷为数不?多恩爱的情景。记忆是一把不?公正的筛子, 把不?好的部分全都过滤掉，留下好的地方一遍一遍地强化，以至于当事人本身都不?知道是否真实。
她有点想念他, 想念她的爸爸。
她想如果他在，是不?是她不?会这么辛苦。
是不?是会站在她的立场帮她说话-
等罗雪一觉醒来, 天已经完全黑了。
张护工坐在一旁的凳子上无声?玩儿?手机，病房里很?安静。
察觉到罗雪醒了，张护工走过来说：“罗小姐醒啦？你一觉睡得真久。”
罗雪问：“几点了？”
“都八点多了。你午饭和晚饭都没吃，一定?饿了吧？”她一边走一边端起盒饭，“家里送来的盒饭，有点凉了，我去给你热一下。”
“家里？”哪个家里？
“当然是你家啦，你们家不?是有阿姨吗，阿姨给送过来的。”——那就是王奕江的了。
“我睡觉的时候，还有别人来吗？”罗雪问。
“没有。”张护工说。
罗雪看着空荡荡的沙发，心里莫名有些失落。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失落，又想，这样也好，落得耳根清净。
她随便吃了点张护工热的饭，不?到十?点，又睡了。张护工见?她嗜睡，便早早熄了灯，在一旁不?言不?语。
迷迷糊糊之间?，罗雪听见?门口有动?静，有人悄声?在说话，声?音很?低，时断时续。罗雪不?想听到声?音，把后背朝向门口。又过了一会儿?，传来轻轻关?门的声?音。
罗雪的背后没有眼睛，但是她知道护工走了，有人轻轻过来，坐在床边。
罗雪闻到一股酒味。
她提起气，放轻了呼吸，把眼睛闭得紧紧的。
身后的人没有说话，罗雪也不?打算说话。他没了动?静，她倒有些僵硬起来，身上的各种感?官都无限放大。她怀疑她是不?是听到了声?浅浅的叹息，感?觉到他压了压她的被角，听到他说：“明天给你转院。”
罗雪眼睛微微睁开，心想：转院做什么。
但她不?能问出声?。
王奕江说：“省得有的没的的人来烦你。”
罗雪睫毛微不?可查地抖动?了下，身后的人又没有声?音了。
王奕江很?少有这样少话的时候。建筑外又乌拉乌拉有救护车进来，接着一阵大呼小叫的手忙脚乱，等到窗外喧嚣过去，王奕江拍了拍罗雪的肩头，说道：“睡吧。”
罗雪仍是没有动?，但却?缓缓睁开了眼睛。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听见?后面一点声?音都没有了，罗雪这才转过头，瞧见?单人沙发上安静侧躺着王奕江黑乎乎的身影-
第二天早上罗雪醒来，沙发上的人就像大变活人一样，王奕江不?见?了，变成了绣鞋底的张护工。
“醒啦。”张护工热情过来张罗。
罗雪问：“王奕江呢？”
张护工说：“王总一早就走了，王总也是大忙人，晚上来早上走，就在医院睡一晚。”
罗雪没吭声?。
张护工又说：“早上我们吃了馄饨就转院吧，王总已经吩咐好了。”
罗雪问：“他都跟说了什么？”
张护工说：“王总说这里太吵，转院到一个安静的地方。”
罗雪默默吃着混沌，心里浮现一个念头：头一次觉得王奕江这个决定?不?错。”-
上午罗雪就被转入了一个高端私人医院。住院部在院区的东北角，只有五层，隐私性极好。罗雪转院的时候王奕江没来，陈子东来了。他一来，所有事情都变得轻巧顺利。
罗雪没问王奕江怎么没来，陈子东倒自己说起这段时间?他很?忙，具体忙什么，又不?说了。
新病房的条件更?好，南面是一个带着池塘的小花园，秋天了，花园的树都慢慢开始变黄，种着的柚子树结出了青色的柚子。
在不?方便行动?的日子里，罗雪的一切都变得很?规律又简单。每天的主题是吃和睡，下午张护工会推着她的轮椅到楼下去晒太阳。
长期不?走路她的腿有些水肿，她想拄着拐杖走路，没走几步，腋下和左腿的肌肉又开始叫疼。复建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于是她买了几本书，闲来无事的时候打发时间?。熊缤纷和罗松失去了她的位置，再没有来过。钟毅问她怎么出院了，去看她她不?在，罗雪让他好好做幸福小区的事，不?用再来看她。有时候他会在微信上说起吕胜男的病情和幸福小区的消息。
倒是王奕江每天都来。
他也很?奇怪，他似乎只是想来这里晚上睡觉。雪明集团离这个医院并不?近，单程开车也要将?近一个小时，很?多时候他晚上回来罗雪已经睡了，或者装睡了，而早上罗雪醒来，他已经走了。
日子就这么过了半个月，她和王奕江说过的话还没有第一天晚上的多。
这倒也是一种奇怪而默契的相处方式。罗雪不?想回家，在这样好的条件里住着养伤，她不?得不?承认金钱的好处。而且她想，王奕江既然愿意让她住她就住着，哪一天他忽然翻脸不?让了，她也没办法，所以在能享受的时候就享受吧-
下午时间?段是花园里人最多的时候，罗雪已经认得好几位病友，有一位和她同?病相怜——一位敬业的摄影记者，在给明星拍照的时候摔断了腿，于是同?样也在轮椅上撑着无法弯曲的脚。其?实罗雪还认识几位癌症或者肿瘤患者，相比起来，罗雪这破掉还能复原的膝盖已经很?幸运了。
她一般也不?好轻易去问人家病情，在花园里玩儿?久了，对生命都变得豁达。
那天下午，张护工照例推着罗雪在楼下晒太阳。花园里有一方小池塘，里面养了些锦鲤，罗雪正在逗锦鲤，张护工朝着远方打招呼：“王总来了。”
罗雪抬起头，王奕江穿着一身笔挺的深色西装逆光而来。她惊觉好像很?久没有在白天的自然光下看到他了。乍一眼，还有些意外。
她眯着眼睛等他走过来，等他走来，她又转过头去看池塘里的锦鲤。
王奕江问：“最近怎么样？”
他明明天天都来，天天都有护工给他说起每天的进展，自己开口问时却?偏偏好像很?久不?见?一样。
罗雪答：“还行，还在缓慢恢复吧。希望下个月能下地走路。”
王奕江说：“不?着急。你还有钢钉在膝盖里，急不?得。”
罗雪无奈地点头，又问：“你今天下午怎么来了？”
王奕江看向水里肥硕的游鱼：“下午没什么事，来看看你。”
罗雪瞧向他的神色，半开玩笑地说：“你这么说，反倒让人觉得有事。”
王奕江撒了一撮鱼食到水里，鱼儿?争先恐后地抢食，平静的水面被打破。
“是什么事？”罗雪有了些预感?，追问道，“幸福小区的事？出了什么问题？”
王奕江转过头，看着她：“吕胜男走了。”
对生命很?豁达了吗？
可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吕胜男是三点十?分走的。
幸福小区虽然给了她强大的信念，但她还是没有撑到住进新房子的那一天。癌细胞扩散得比想象中要快，在幸福小区重启之后甚至更?快——也许是她得到了好消息，强撑的信念有了松懈，于是病魔趁虚而入；或者她已经是强弩之末，终于撑到了希望，她也可以含笑而终了。总之，没有医学奇迹在吕胜男身上发生。
她的追悼会在三天后举行。幸福小区所在的居委会有专门的公共灵堂，追悼会那天来了很?多小区的居民，甚至还有别的小区的人。
罗雪也去了，张护工推着她去的。
她问过王奕江要不?要去送吕胜男最后一程，王奕江说那天他出差在外地，会送花圈过去。
罗雪没有强求。时至今日，就算是幸福小区已经重新启动?，还是有很?多居民对雪明集团抱有成见?，觉得雪明集团确实给了一些人补偿但没有给他们。
人很?难改变-
追悼仪式结束后，罗雪和钟毅一坐一站，在廊下说话。
“吕姨走的时候应该不?痛苦，她已经没有知觉了，人在ICU，大部分时间?都是昏迷的。”钟毅说。
罗雪红着鼻头，点着头。
“我最后一次去看她，跟她说了幸福小区已经在准备挖地下室了，她很?欣慰，笑着和我眨了眨眼睛。”
罗雪仰起头，忍住眼泪不?流下来。她假装看天，说道：“吕姨在天上一定?会看到。后面的事情就要辛苦你了，钟毅。”
钟毅默了一秒，问：“你呢？你怎么样？”
罗雪轻轻动?了下抻直的腿：“还有一个月。”
“伤筋动?骨一百天，一定?要养好，不?然以后留残疾。”他小心叮嘱。
“谢谢。”
“他呢？王奕江呢？”
“他今天出差，集团送了花圈过来。”
话音刚落，罗雪却?瞧见?人群中有一个戴着口罩和墨镜的人，正对着吕胜男的遗像上香。她心中一惊，那人刚好转过身来，视线碰撞，虽然他带着墨镜，但她很?确定?他看到她了。
那人身形微微一顿，没有停留，消失在人群中。
罗雪正欲寻找，听见?有人叫她：“小雪。”
转头，是熊缤纷和关?山小区的一些邻居。
罗雪诧异：“妈，你们怎么来了？”
高叔道：“吕胜男是我小时候的街坊邻居，她走了，我们来看看她。”稍许寒暄，又对着钟毅说，“这位是——小钟？”
钟毅伸出手，对罗雪的邻居很?礼貌：“叔叔好，我是钟毅。”
“年轻有为，”高叔同?他握手，“听说现在幸福小区是你在负责了，我们后面的小区拆改，还得多多向你取取经验。”
“你这么说就客气了。”
“不?客气不?客气。”高叔一边说，一边握着钟毅的手往一边走，“我们这里好些叔叔阿姨有问题想和你请教……”
就三两句的话的功夫，钟毅就被人拉走了。
罗雪：“……”
不?过也好，罗雪害怕熊缤纷冲上来问她钱或者房的问题。无论是哪一个，她都不?想回答。
张护工推着罗雪往外走，刚出大门，罗雪瞧见?门口坐着一人十?分眼熟。她独自坐在冰冷的不?锈钢长椅上，耸着肩，双手捂脸，像是在低声?哭泣。
罗雪十?分吃惊，她换了方向推车过去，问道：“弈琪？王奕琪？”
王奕琪抬起头来，一双眼睛梨花带雨，面色惨白。
“罗雪。”
“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死了，对吗？”她没头没脑地问。
“什么，谁死了？”罗雪一时疑惑，王奕琪认识吕胜男吗？
“那个要给我捐肾的女?孩儿?。”
她双眼空洞地答道。
第79章
王奕琪醒来的时候, 发现自己正在做透析。
熟悉的操作，无聊而冗长，令她十分厌烦。
王奕江守在旁边, 忧心忡忡。
“哥。”她瞧着他, 忽然很想哭。
王奕江回过神, 说道：“弈琪。”
“我?怎么在医院里？”
“你?晕倒了。”
“哦——”王奕琪似乎想起来了什?么，她转过头, 眼睛看向天花板，眼角流下一行眼泪来。
“我?是?不是?要死了？”
“没有的事, 你?就是?太虚弱了。”
“我?之前以为，如果人死了，大不了就重头来一次。可到现在，我?忽然很害怕死去。”她回过头，牢牢看向王奕江，不舍地说。
“你?别担心，我?保证快会?找到新的肾源。”
“你?们为什?么要瞒着?我?？”
“……对不起。”
“我?知道，你?们是?为了我?好?。”王奕琪又说。
病房里沉默了好?一阵，只剩下器械有规律的声音。
“罗雪呢？”王奕琪问, “她怎么坐上了轮椅？”
王奕江回答：“她膝盖被电瓶车撞碎了。”
“这么不小心。”
“……一个意外。”
“哥, 如果我?快要死了, 最?后的时间?, 你?能不能陪我?？”
王奕江抬起头, 看着?她苍白的脸，不知如何回应。
这时，房门开了。
穆际平夹着?公文包匆匆赶到, 进了门，先是?看到王奕江, 再看到病床上的王奕琪。他走过去，握住王奕琪的手，说道：“琪琪。”
“我?没事。”王奕琪勉强笑了笑。
王奕江站起身：“我?出去问医生。”-
医生的话?在王奕琪昏迷的时候就已经和王奕江说过了。王奕琪的肾功能越来越退化，每周两次的透析变成了每周四次。如果只是?单纯地做透析，很多人还可以活很多年?；但王奕琪体质较弱，常年?贫血，血液中水钠潴留的情况严重，已经对她的心脏造成了很大影响。即便是?现在用的最?先进的机器，依旧无法逆转肾脏衰竭的情况，照此情况发展下去，她很有可能最?后会?死于心脏病。
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快找到新的肾源。
王奕江走到外面的开敞阳台上抽烟。暮色降临，对面的住院楼亮起了灯。他顺着?灯光往下数，在第?二层的阳台看见一个坐轮椅的身影。
对方好?像也看到了他，隔着?虚空，两人遥遥相对。
有人走来：“王奕江。”
他没有回头，灭了烟：“你?怎么出来了？”
穆际平走到他身边：“她想休息一会?儿。问完医生了？”
“没问。”王奕江说。
“我?们得尽快找到肾源了，你?那边有消息吗？”穆际平说。
“Rh阴性血型的人很少，国外有个新消息，但也没确定。”良久，王奕江说。
“琪琪最?近心情一直不太好?，你?知道为什?么吗？”穆际平又问。
王奕江乜了眼穆际平：“她最?近还常去我?爸那里吗？”
“一周去一两次。你?爸爸情况也不是?很稳定，时而清醒时而昏睡，康复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王奕江凝神看着?外面。
“我?觉得她不开心，不是?因?为你?爸的事。”
“那是?因?为什?么？”王奕江侧过脸。
“我?也不知道。”穆际平看着?他。
两人对峙几?秒，王奕江忽然暴怒，他一把拎起穆际平的领子，砰一声将他抵到墙壁：“我?忍了你?很久了，有什?么话?你?他么直接说！”
穆际平目光冰冷。他看着?他，似乎又看向他身后遥远的某处，挑衅地笑了下：“你?说呢？”
王奕江一拳挥过去，穆际平应声倒地。
“我?警告你?，你?少特么给我?耍花样！”
穆际平没有还手，至始至终他都很冷静。他擦了擦嘴角，有一点红色的血迹。他无所谓地站起来，扔下一句话?：“罗雪是?Rh阴性。”
短短一句，如平地惊雷-
Rh阴性血，又称熊猫血。
人的血型除了分广为人知的A/B/AB/O型血，还有另外一种分类方式，即Rh阴性和Rh阳性。
在中国，99.7%以上的人都是?Rh阳性的血型，只有不到0.3%的人是?Rh阴性血。在输血或者器官配对的时候，如果你?是?Rh阴性，那和你?血型配对的人必须是?Rh阴性，不然就会?有生命危险。也正因?为它?的稀少和宝贵，所以Rh阴性血又被称之为“熊猫血”。
王奕琪的肾源之所以那么难找，很大一原因?就在于她是?Rh阴性的血。Rh阴性的人本来就少之又少，肾源匹配且愿意捐赠的人，更是?大海捞针。
所以王奕琪的病情才一拖再拖-
穆际平说完就走了，王奕江在原地愣了两秒，猛然回神，大步追去，穆际平已经消失在走廊。
他返回到王奕琪的病房，通过玻璃窗往里看，王奕琪在安睡，穆际平没有在里面。
拨打穆际平的电话?，对方关机。
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冲到电梯口，电梯停在22层迟迟没有动静，他来不及等待，从安全电梯往下奔，穿过带池塘的小花园，一口气跑上了二楼。
大力推开房门，罗雪坐在轮椅上，正在看电视。
王奕江松一口气，这才察觉到衬衣紧绷让他难以呼吸，他解开上面三颗扣子，慢慢走到沙发上，双肘搁在膝盖上，一边调整呼吸，一边看着?罗雪。
罗雪见他这番模样，问道：“你?怎么了？”
王奕江说：“没什?么。”
他走到饮水机旁倒了一杯水。右手握着?纸杯，手指在颤抖。
“吃饭了吗？”他说。
“吃了。”罗雪回答，“你?家阿姨送来的。你?呢？”
“吃了。”王奕江随便应道。他记得不自?己吃了没。
“奕琪怎么样？”罗雪问。
王奕江喝了一口水，指尖逐渐恢复平静：“她这会?儿睡了。等她醒了，我?跟她转到别处去。”
“为什?么？”罗雪觉得王奕江奇怪，他好?像很喜欢给人转院。
“康复科是?这家医院的强项，肾不是?。”他简单回答。
罗雪“哦”了声。
“今天有人来看你?吗？”王奕江问。
罗雪转过头看电视：“没有。”
“一个都没有？”
“没有。”
王奕江走过去，电视里播放着?一个综艺。
他瞧看罗雪的神色，问道：“你?以前做过体检吗？”
“做过啊，报社每年?都会?安排。”
“体检些什?么？”
“就……一些常规项目，怎么了？”她抬起头，觉得王奕江今天很反常。
“我?看你?气色不太好?，是?不是?贫血？”
“我?不贫血的。”罗雪说。
“查过吗？”
“你?怎么了？”罗雪笑了下，“你?才应该去查一下，你?的脸色很差。”
王奕江不再说话?，他拉了一张椅子过来，在罗雪身边坐下。
有一种陪她看电视的感觉。
就这么看了一会?儿，罗雪说：“奕琪的病很不乐观吗？”
王奕江没有否认：“是?的。她血液中的指标居高不下，只有刚做完透析的时候正常点，做完半天就会?恢复回去，身体长期处于中毒的状态，损害到了心脏瓣膜。医生建议住院，尽快安排手术。”
“那肾源呢？找了这么久，一个合适的都没有吗？”
王奕江说：“没有。”
罗雪默然。她侧脸看去，王奕江疲惫苍白，眼底透露无声的焦灼。
这幅神情和她认识的王奕江大不一样，竟让她心里钝钝地痛了下。
她说：“现在奕琪重病，你?多多照看她。我?这边腿快差不多了，我?就回去了。”
王奕江说：“她住院，和你?的腿有什?么关系？”
罗雪说：“你?多陪陪她吧。”
王奕江低眉敛目，看了罗雪一阵，问：“罗雪，你?心里到底怎么想我?？”
她似乎没听见，节目结束就低头找遥控器换台。
“你?不奇怪吗？”王奕江拉住她的手，制止她的动作，并强行让她看向他，“亲属之间?的肾源移植是?最?安全、最?靠谱、成活率最?高的，为什?么我?的肾没有给她？”
罗雪看向别处：“即便是?有血缘，也不能保证百分百匹配。这很常见。”
“说得没错，那如果没有血缘呢？”
罗雪的手微微颤动，她咽了下口水，说：“没有血缘，也一样无法保证匹配。”
“你?那么聪明，知道我?在说什?么。”
“我?不知道。这和我?没关系。”
“我?和王奕琪不是?亲兄妹，我?们没有血缘关系。”王奕江直视她，不给她任何躲避的机会?。
罗雪的心空跳了几?下，内心震惊。
之前的蛛丝马迹都浮现出来——比如王奕江和王奕琪长得并不像、比如王奕江从不提起他和王奕琪的肾是?否匹配、比如王奕江与王奕琪之间?让人难以启齿的感情……
那些冒过泡的疑惑都有了答案，可这无异于是?王家巨大的秘密和丑闻，他把这些说给她听做什?么？
与罗雪有什?么关系？
他只是?想证明他和王奕琪不是?兄-妹乱-伦？他没有那么肮脏不堪？
还是?意味着?这两兄妹可以正大光明在一起？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电视里的广告显得格外突兀，空气中酝酿着?粘稠诡异的气息，没有人说话?，罗雪逐渐感到无法呼吸。
她再一次想起穆际平的话?：“王家很复杂。”
——可他所指的复杂，具体又指的什?么？和她知道的一样吗？
万幸，张护工从楼下买了水果回来了。
她一进门看见王奕江就热情地说道：“王总来了，我?刚买了苹果回来。”
王奕江起身：“削给罗雪吃吧。”
“您要出去吗？”
王奕江没有回答-
这天晚上，张护工留在了病房，王奕江没有回来。
罗雪半夜醒来好?几?次，最?后一次四点多，她听见外面环卫工人扫大街的声音，以及张护工轻微的鼾声。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睡着?，早上醒来，她收到穆际平的一则消息：
“你?住在哪个医院？我?来看看你?。”
第80章
穆际平过了一天才来看望的罗雪。
罗雪膝盖受伤的事儿她没告诉穆际平, 也叮嘱钟毅不要声?张。穆际平从王奕琪的口中?得知罗雪受伤的事。他说来看罗雪当天也没有来，第二天晚上?拎着一箱牛奶来了?。
此时罗雪正在处着拐杖练习走路。她?自己练得满头?大?汗，身旁的张护工也紧张得满头?大?汗, 见到有人来了?, 张护工搀扶着罗雪坐下。
两人寒暄说了?些家常, 穆际平见着茶几上的苹果，便主动起身给罗雪洗苹果, 张护工忙道“我来我来”，罗雪看了穆际平一眼, 说自己想吃香蕉，让张护工下楼去买。
等?到张护工走了?，穆际平才问：“这护工你自己请的吗？”
罗雪没有瞒他：“王奕江请的。”
“一日三餐呢？”
“王奕江家里有阿姨，做好了?送过来。”
“怎么不回家去？”
罗雪只说：“医院清净，也挺好的。”
穆际平环顾这一圈环境，豪华单间、高档舒适，硬件条件确实不错，听见罗雪这么说，也只好应道：“那也是。”
“奕琪今天如何？”罗雪问。
“我刚下班, 还没去看她?。”
“我腿脚不方便, 不然?我和你一起去看看。她?现在在哪个医院？”
“她?还在这里, 她?不肯转院。”
“为什么？我听王奕江说, 想把她?转到更擅长尿毒症治疗的医院。”
“奕琪最近脾气很差, 她?本来病情就在加重，之前?有的肾源希望又忽然?落空，这对谁来讲都是一个巨大?的打击。她?这几天都很暴躁, 躺在病床上?不是流泪就是发脾气，饭量也少了?很多。有轻到中?度的抑郁。”
罗雪难以将穆际平的描述同她?记忆里的王奕琪联系起来, 在她?的脑子里，王奕琪还停留在那个恬静温婉、无谓生死，说着“大?不了?重新来过”的印象。
罗雪不知道说什么好。一瞬间，她?同情着王奕琪的心情又生出?一种羡慕——王奕琪生病了?，穆际平关心着她?、王奕江心痛着她?，王奕琪至始至终都被爱包围着；而反观罗雪，除了?要钱要房的时候熊缤纷和罗松出?现过，后面再也没问过她?死活，转院之后，好多人都从她?生活中?消失了?。
她?本不觉得有什么，这种清净是她?很长时间都求之不得的生活，可?人就是怕对比，一旦和王奕琪相比，她?那种斗志昂扬、风风火火、孤独奋战的劲头?就透显出?一种清澈的愚蠢。
如果有人爱、有人保护，她?或许也不用活得这么狼狈。
只是人各有命。
见罗雪略有出?神?，穆际平问：“怎么了?，小?雪？”
“哦，没什么，”罗雪收回神?思，“奕琪的情况可?以理解，如果我是她?，我估计会?疯掉。但——希望总会?是有的，我们要给她?鼓劲。”
“你说得对。希望……总是有的。我最近总是想起以前?支教的事情。”
“怎么说起这个？”
“那个时候的日子，好像很简单，也很快乐。”
罗雪不知道穆际平想表达什么：“穆处，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也会?怀疑自己有时候做的选择，对不对。”穆际平平静地说道。
罗雪沉默两秒，又沉默了?两秒，话到嘴边来回徘徊，随时都有一不小?心就要说出?去的冲动。
再三权衡，她?问：“是因为王家的事儿吗？你跟我说过，王家很复杂。”
“是啊，王家很复杂。”
“你说的复杂到底是什么意思？”
穆际平看着她?，深沉的目光从透明的镜片中?透出?来-
黑色的路虎在路边跳着双闪。
张佳颖穿着黑丝包身裙、外套棕色呢子大?衣、踩着七寸高跟鞋，打开了?路虎的副驾驶室。
悠然?的清香顷刻溢满密闭的空间。
“久等?了?吗，王总？”张佳颖笑着抱歉。
“还好。”王奕江道。
“这是罗雪这几年在报社的体检报告。”张佳颖递过来一个文件夹。
王奕江接过来，随意翻了?翻，在第三页上?，他清晰地看到了?“Rh阴性”的字样。
那几个字无限放大?，直到占据王奕江整个视线。
“您要这个东西做什么？”张佳颖问道，“罗雪在报社总过体检过四次，今年她?离职了?就没了?。”
“好的，有劳了?，”王奕江推过来一个信封。张佳颖捏了?捏，笑得很灿烂，“王总，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请尽管吩咐。”
王奕江说：“暂时没了?。”
张佳颖还是坐着，没有下车的意思，笑问王奕江：“王总吃饭了?吗，我请您吃个晚饭。”
王奕江道：“谢谢你，下次我请你吃。”
张佳颖的笑有些尴尬。
王奕江：“还有事儿？”
张佳颖转过来，故意露出?大?衣下的半个香肩：“王总，听说后面的旧城改造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如果有需要，我也想跟进跟进。”
王奕江发动了?汽车：“有机会?再合作，你下车吧。”-
报社和医院距离30公里，开车需要40分钟。
王奕江一个人开着车，面色冷峻。他一直在想方设法找到合适的人选，没想到那人却就在咫尺天涯处。他应该是高兴的，找了?这么久、这么难，终于找到了?，可?真?到了?这一刻，他丝毫感受不到开心，甚至后悔知道这件事情。
路灯一盏一盏往后略去，一圈圈的光让他感到晕眩。他想起好多事情，想起张菊指着王建军痛骂道“一家人不得好死”、想起王奕琪喜悦又忐忑的眼神?“哥，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你能替我保密吗？我不想被王家撵出?去”、想起王建军将椅子砸到他腿边大?骂“那是你的妹妹！你简直禽兽不如！”、想起医院的消毒水、想起KTV的灯红酒绿……
想起那些被酒精麻痹放纵的日子，想起郑敬虎视眈眈的眼神?，想起镜中?的自己——通红的双眼和黑夜一起熬到黎明。
这些片段如万花筒的碎片纷至沓来，直到前?面忽然?横穿过一个白色的影子，他猛打方向?盘，一个急刹撞歪了?路边护栏，身形猛然?一震，他神?识归位，流下一阵冷汗。
他下车查看，路上?没人，远方传来渐远的犬吠。
“妈的。”他骂道。报了?保险，拍了?照。
后面的车慢慢经过，像是好奇查看发生了?什么事，见没有车祸，又慢慢开走。
没有人停留，所有的车都从后面驶向?了?前?面。
没有停留，也无法停留。
王奕江心里涌现无尽的恨意，他狠狠地一拳打在车门，骨节的疼痛从关节传至全身。他一把打开车门，轰了?油门，直奔医院-
王奕江拉开病房门口的时候，穆际平正起身和罗雪告别。
三人相见，站立的二人都顿在原地。
王奕江走进来，问：“你来做什么？”
穆际平只对罗雪说：“那我先走了?。”
王奕江问：“你和她?说了?什么？”
罗雪见王奕江进门便剑拔弩张，不由?劝道：“穆处是来看望我的。你怎么了?？”
不等?王奕江说话，穆际平直接擦过他的肩走出?病房。王奕江转身跟出?去，罗雪喊道：“王奕江!”
两个男人没有一人回头?-
走到楼下花园处，穆际平终于停下来：“王总究竟要跟到什么时候？”
王奕江问：“你昨天的话是什么意思？你怎么知道罗雪的血型？”
穆际平说：“我只是告诉你这个信息。”
“你今天和她?说了?什么？”
穆际平镜片闪过阴冷的光：“王总，你可?以去问罗雪。还是，你连问她?的勇气都没有？”
“穆际平，我警告过你，不要乱讲话！”王奕江指着穆际平骂道。
“罗雪能救王奕琪，王奕琪是你的妹妹，你不开心吗？”
“我他么……”
“王总，你再殴打政府官员，我就要报警了?。”
王奕江停下来，瞧看穆际平，收了?手退后一步，反而笑道：“穆际平，你终于不再装了?。这样对你来说有什么好？你是真?的爱王奕琪吗？想给她?换肾？”
“那你呢？你到底是爱王奕琪还是爱罗雪？是想救王奕琪还是舍不得罗雪割肾？”
王奕江眯起眼睛：“我知道很很坏，没想到你这么阴险。”
穆际平抬了?抬眼镜：“我不敢标榜自己是好人，但是我也不想就这样被人耍得团团转。”
“我耍你什么了?？”
“你们王家需要挡箭牌，先是拉了?我，后面又拉了?罗雪。”
王奕江笑起来：“你怎么好意思说这样的话？最开始不是你先处心积虑地靠近奕琪的？你怎么从马建县调回来的你忘了?？你不过也是各取所需，你对王奕琪能有几分真?心？”
穆际平也笑：“大?约比不上?王总的真?心。”
“你是个厉害的人。我和王奕琪的照片不就是你拍的？说起来你也是喜欢收集帽子，除了?戴乌纱帽，还喜欢戴绿帽。”
穆际平胸膛起伏一下：“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照片。”
“那就算了?。”王奕江无所谓地笑道，“扪心自问，我很难像你这样卧薪尝胆，感情对你来说都是可?以利用的东西，王奕琪是的，罗雪也是。我做生意再不择手段，也很难理解你的做法。”
“王总现在还能笑，也是一般人难企及。我要是你，我此刻进退两难。”
“穆处多虑了?。你想这么多，有什么意义？”
“我只是陈述一个事实。”穆际平说，“奕琪是个好姑娘，她?对我是有过感情的，但是深不过对你的感情。知道你和罗雪的事情后，她?的情况是每况愈下，我也有些于心不忍；罗雪是我的校友学妹，平心而论，我很欣赏她?，她?身上?有很多我羡慕的东西，让她?捐肾，我也很矛盾。但是事实就是这么个事实，我建议王总可?以先让罗雪验血，试试能不能配对。”
“你当罗雪是什么？”王奕江异常冷漠地问道，“她?是一个人，不是你摆弄的物?件，也不是被道德绑架的工具人。”
穆际平说：“你现在知道心疼了?。当初捉弄她?、折腾她?、牵连她?家人的时候，怎么想不到心疼人？如果不忍心，何不让罗雪自己做选择？”
王奕江问：“你今晚到底和罗雪说了?什么？”
“你自己问问便知道了?。”-
谁也没有注意到，树影的背后，王奕琪捂着嘴唇，浑身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