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河塘村那天,陈仲成没开警车,也没穿警服,是坐黄老板的黑牌奔驰车去的。原来也没说去看相,是到新区高尔夫球场打高尔夫球的。车开到半路上,经过河塘村时,黄老板无意中说起这村上有个甘四先生,是如何了得,连他包了三个二奶都算出来了。更奇的是,上次一见面就说他要破财,并且是为女人,后来果然就破了财,广东的二奶闹起来了,一下子就出去五十万!还说,和他一起去的一个副区长当时正犯事,甘四先生也给算出来了,算得那个准啊,都神了!甘四先生说那个副区长有牢狱之灾,起码
陈仲成不禁动了心,高尔夫球也不打了,让黄老板掉转车头去了河塘村。
到了河塘村才知道,这位甘四先生不但看相算命是一绝,竟然还是村主任。据女“秘书”四宝宝介绍,还是这几天经民主选举上的台,陈仲成的好奇心就更大了,非让四宝宝马上把甘四先生找来见见。四宝宝先还搭架子说,今天是民主选举的村委会第一次开会,甘子玉又是一把手,不好叫的。黄老板一听就笑了,指着陈仲成说,知道他是谁吗?峡江市领导,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还是市公安局长,比你们村上的一把手不知大到哪去了!你快去叫吧,就说是老板黄红球带来的。四宝宝这才不敢怠慢了,跑到村委会把甘子玉拖了回来。
因为已经从四宝宝口中得知陈仲成是市领导,又是市公安局长,甘子玉看相算命的事只字不提,说来说去都是这次民主选举的事,大夸市长助理贺家国和县委季书记是如何有气魄,敢
陈仲成倒也饶有兴趣,一边听,一边问,问得还挺仔细。
黄老板有些急了,一心想让甘四先生好好给陈仲成露一手,便说“四先生,陈书记今天难得出来休息一下,你就别谈工作上的事了!快给陈书记看看,咱陈书记的命相怎么样?”
甘子玉直笑“黄先生,你瞎闹什么?我和你随便说说,和陈书记不能这么随便嘛!”
黄老板以为甘子玉怕惹事,拍着胸脯说“陈书记是我的朋友,你别装正经了,就随便吧!”
甘子玉看了看陈仲成,仍是推辞“我都知道陈书记是咱市领导了,还算啥呀!”
陈仲成这才
甘子玉又看看陈仲成,这回看得比较细,看过阴阴笑道“陈书记,我还是别说了吧?”
陈仲成愈
甘子玉没办法了,只好算,定定地看着陈仲成,眼睛突然放出光来,开口就说“陈书记,你不容易,你能有今天都是奇迹!
陈仲成脸上不动声色,微笑着听,心里却骤然掀起了一阵惊涛。
这位甘四先生说得太对了!他出身是很苦,还不是一般的苦——父亲
“……没饿死你,你的运气就开始好转了,这一转不得了,你就鬼神难挡了……”
可不是么?一九六三年上了西川省警察学校,不但从此吃上了不要钱的饱饭,还穿上了警服。其实按他的学习成绩,完全可以县城高中,然后上大学。可饥饿给他留下的记忆太深了,就是为了早点吃上这不要钱的饱饭,他才
“……我说的鬼神难挡,指一件大事,该你死而没死,别人替你死了,死得很惨……”
甘子玉说的应该是一九六五年十月的那次大火了,那时他已
“……你现
是的,第一个妻子死于一九八三年的大年二十八,那时他已是沙洋县公安局长了。妻子带着十二岁的儿子回老家过春节,公共汽车
“……你有过一段孤独的日子,也就
当然是工作上的事!为了他的进步,妻子、儿子连命都送掉了,从一九六五年当上人民警察到一九八五年,整整二十年他没过任何群众、下属一点礼品,只知道好好工作,可他得到了什么?一直到一九八五年还是沙洋县公安局局长,虽说进了县委做了常委,也只是带上了一个括号——副县级。想开了,一下子就想开了,人生
“……你的新夫人帮了你的大忙,你的新夫人有一段助夫命……”
一点不错,和新夫人宋雪丽是一九九一年认识,一九九二年结的婚,好像就是结婚前几天,钟明仁调到省里做了省委副书记,赵启功做了峡江市委书记。他便带着宋雪丽往赵启功家跑,先是汇报工作,后就下围棋,最后宋雪丽不愿去了,说是赵启功不正经。他暗中一惊,心里的滋味真是说不上来,喜中有悲,甜中透苦。他并不想把新婚太太青春的身躯作为贿赂奉献给赵启功,是想
“……陈书记,以后的事就不说了吧?”
陈仲成这才回过神来,看着甘子玉,笑道“怎么不说呢?说,你继续说,挺有趣哩!”
甘子玉道“也没必要再说了,再说没意思,陈书记,你现
黄老板插上来说“那你就帮市领导算算以后的前程!”
陈仲成摆摆手“什么前程啊,就说说我以后顺不顺吧,还有没有什么大难?”
甘子玉直笑“陈书记,你可别当真,都到了这个地位了,哪还会有什么不顺的事?”
陈仲成显然想让甘子玉说下去“怎么?还天机不可泄露啊?”
甘子玉仍是不为所动,摇摇头说了一句话“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哩!”
陈仲成呵呵笑了“好,好,这话说得好,那就不打搅了!”
黄老板觉得有点怪,待陈仲成出门上了车,顺手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百元大钞,数都没数,便递给了甘子玉“甘先生,你怎么不给陈书记算算以后的事?”
甘子玉这才悄悄说“还算什么?他哪还有什么前程?搞不好有牢狱之灾,我从来都是算福不算祸,尤其是高官的大祸!”
黄老板吓了一跳,疑惑地看着甘子玉“甘先生,你不是唬我吧?”
甘子玉矜持地道“信不信由你,——回头你可以问问,他过去的事我算得准不准。”
黄老板上车后马上问了“甘先生算得到底准不准啊?”
陈仲成坦然地笑了笑“谈不上准不准,没出我的预料,都是些规律性的东西。我们这代人,有几个出身于富豪高干之家?谁的身世不苦?谁没经过?人的一生中又怎能没点坎坷?尤其是我这种干公安的,碰上一次两次有生命危险的事不是很正常吗?!”
黄老板对甘子玉的信仰极是真诚“可他算出你的夫人不是原配!”
陈仲成说“也是瞎蒙嘛,他就没敢说我的第一个妻子死于车祸,更没提我儿子。”
黄老板也不勉强陈仲成一定去信仰甘子玉“你不信就好,他还说你有牢狱之灾哩!”
陈仲成先是一怔,继而,哈哈大笑起来“黄老板啊,怕我有牢狱之灾,你以后少跟我打交道嘛,别连累了你们这些做生意的朋友!”
黄老板立即放弃了对甘子玉的信仰——至少是口头上暂时放弃了对甘子玉的信仰,忙道“哪能啊,陈书记,这种话我也不相信,信的话,也不和您说了!”
陈仲成分析道“我看啊,这又是蒙骗的一种他以为我找他就是心虚,就是犯了什么事,你黄老板最清楚,我们只是顺路休息一下嘛!”想了想,又说,“这种算命看相的人竟然当上了村委会主任,也算是一绝了,恐怕只有
黄老板知道陈仲成的后台是赵启功,现
赶到新区高尔夫球场时,和赵启功不期而遇。赵启功每个月总要忙中偷闲到他当年一手抓起来的新区高尔夫球场打打球,放松一下,没想到今天赶巧碰上了。
陈仲成忙走过去和赵启功打招呼。
赵启功多少有点意外,也不给陈仲成留面子,脸一黑,没好气地说“老陈啊,峡江的烂事这么多,你怎么还有心思跑到这里来打球啊?啊?”
陈仲成灵机一动,赔着笑脸道“我哪有这闲心呀,主要……主要是想见见你老领导!”
赵启功警觉了“怎么?又出什么麻烦事了?是不是又要我替你什么风?”
陈仲成忙道“不是,不是,赵省长,上次您批评我后,我再也没敢乱来。是李东方和贺家国的事。您知道么?
赵启功不为所动,话语中带着嘲笑“老陈,你现
陈仲成支吾说“这事早过去了,也不是我搞的,是下面的同志扫黄时无意碰上了。”
赵启功根本不信“那么,华美国际公司又是怎么回事?你们市局经济犯罪侦查员老往那里伸什么头?你搞清楚了,那不是贺家国的公司,是西川大学的校产,贺家国压根儿不是贪财的人,真贪财他也不会做这个市长助理了!你们就别再给我惹麻烦了,我现
陈仲成没想到暗中调查华美国际公司的事,赵启功也知道了,再不敢多加辩解了。
赵启功又不客气地警告说“老陈,你自己也要小心了,别光盯着人家的屁股看,也摸摸自己屁股上的屎擦干净没有!你做的那些事你心里有数,别人心里也会有数,
说到这里,高尔夫球场老总和几个工作人员从会所迎了出来。
赵启功就此打住,瞬即换了副和气的笑脸,
热脸碰上了冷屁股,陈仲成情绪变得更坏了,高尔夫球也不敢打了,要黄老板马上送他回城。回城的路上,一直郁郁不乐,禁不住又想起了甘子玉关于牢狱之灾的话——难道他真有牢狱之灾?这回就跳不过去了吗?他跳不过去,赵启功又如何跳得过去?赵启功这阵子怎么像换了个人似的?真搞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