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陈志国闻言愣了愣。

    其实他的话还没说完, 没想到池惊澜会回答的这么快,似乎还有些急切。

    甚至有不少人把惊讶的目光偷偷地放到了池惊澜身上。

    陈志国挑了挑眉,没有立刻回答他, 微微停顿了一下, 把剩下的事情交代完之后解散众人,把获得青年组大奖赛资格的六个人单独留了下来。

    除了池惊澜, 朱承业, 穆子宁, 连彦, 崔晟睿这五个从省队升上来的人, 还有一个叫庄嘉明, 是原来国家队青年组的运动员,在那些混日子的大军中难得坚守住了的一位。

    陈志国清了清嗓, 开口。

    “虽然你们大概已经清楚这一次的青年组大奖赛有哪几站了,但我还是要跟你们再说一遍。”

    “今年的青年组大奖赛一共有七个分站。

    分别是——

    第一站加拿大的卡尔加里城,8月19日至8月23日。

    第二站日本横滨, 8月27日到8月31日。

    第三站奥地利林茨, 9月6日至9月10日。

    第四站波兰托伦, 9月14日至9月18日。

    第五站美国科罗拉多泉, 9月24日至9月28日。

    第六站法国圣杰维尔, 10月2日至10月6日。

    最后一站俄罗斯萨兰斯克, 10月9日至10月13日。”

    “你们六个人在前四站里面挑选一站参加, 最后积分排在前两名的在后三站里面再挑选一站参加,有机会去争夺青年组大奖赛总决赛的名额。”

    陈志国目光沉着,最后落在了池惊澜身上。

    “其实我推荐的是二到四站每站两人, 你们基本都是第一次去国际赛场上参加比赛,加拿大卡尔加里站太远, 时差和水土都和国内相差太大,其实不太适合你们作为第一个站点参赛,日本站和在欧洲的法国站跟波兰相对会好一些。”

    池惊澜眼神坚定地看着他,眼底没有一丝动摇。

    陈志国有些无奈地微微叹了口气,看着面前一群小萝卜头们闪闪发光又蠢蠢欲动的眼神,还是妥协地退了一步。

    “前面几站的比赛都很关键,都在为了最后的总决赛资格冲积分,有些国家的新生代已经公开了参赛的选站,卡尔加里站作为今年开年的第一个青年组大奖赛分站,参赛的有不少有实力的年轻选手,竞争力会很大,可能最后你短节目和自由滑总分比其他人高,但积分却排在后面,如果要参加,就要做好这样的心理准备。”

    青年组大奖赛的规则和大奖赛的规则除了参赛运动员组别不同,其他都大差不差。

    如果想要参加最后的总决赛,有两个条件需要达成,第一是要参加两站分站赛,第二是最后相加总积分排名排在全部参加了两站的选手中的前六。

    积分的计算也很简单,分站赛第一名积15分,第二名13分,第三名10分,按滑联的规则依次递减,最后按两场比赛按排名对应的积分加一下,就是最终的积分。

    但积分有时候并不会完全代表选手的实力,就像陈志国说的那般,如果好几个有实力的选手同时挤到了一场分站赛,便有可能产生内耗的情况,比如实力可以在另外一个分站赛排第二拿到十三分,在这个分站赛却只能排到第四拿个九分,这时候就看选手自己的抉择和安排了。

    滑联也有规则,上一届世青赛前三不能参加同一站分站赛,而大部分时候,那些排名靠前的运动员都会有默契的错开参加的站点。

    只不过这一次的卡尔加里站有些神奇,时隔了好几年终于再次轮到了卡尔加里这个站点,国际滑联公告出来的时候,推特上还稍稍掀起了一番讨论,七月初有些众人看好的潜力股青年组年轻小选手公布了参赛站点,不少人的赛程里卡尔加里站赫然在上。

    去年的世青赛第二,来自俄罗斯的小将,伊万·阿纳托里·瓦列里,以及去年世青赛第四,来自美国的安娜·班奈特,以及排名第六的韩国十七岁小将朴承希。

    去年的世青赛冠军在这个赛季已经升组了,对比其他几个站点,卡尔加里站参赛选手的含金量可以说是一骑绝尘,都可以说的上一句神仙打架,现在已经有许许多多的风声走露出来,说还没确定下站点的那些选手们都打算避开这一站。

    池惊澜却是上赶着要冲上去,倒是符合这小孩一贯的头铁风格。

    和那么多优秀的选手同台竞技,是一个艰巨的挑战,也同样可能是机遇。

    陈志国把其中的利害分析清楚,最后再和池惊澜确认了一遍:“池惊澜,你真的确定了吗,要参加第一站的分站赛?”

    池惊澜沉静又坚定地对上了陈志国的眼神,语气淡淡却毫不犹豫地开口:“教练,我确定。”

    陈志国点了点头,没有再劝,目光落在了其他几人身上:“行,那你们回去也想好自己要参加的站点,有什么疑问可以联系我,放假回来后告诉我结果就行。”

    “对了,一个站最多只能报两个人,你们自己商量好。”

    几人一齐点了点头:“是,教练!”

    然后陈志国把他们也解散了。

    教练还要留在花滑馆里收拾一下东西最后检查检查,几个运动员刚一走出花滑馆,一双手就毫不客气地拍在了池惊澜背上。

    池惊澜一时没有防备,往前了一步才稳住身体,回头有些迷茫地看向了拍他的朱承业。

    “小池,你怎么总是闷声不吭干大事,这次又被你出尽了风头!我生气了!”

    朱大少爷叉着腰抬着头,鼻孔朝天地开口。

    池惊澜眨了眨眼,没忍住,又眨了眨眼。?

    这又是什么新的套路?

    事出反常必有妖,朱承业太好看透,几个月下来池惊澜已经完全摸透了他的性格,一般他不按正常套路出牌作妖的时候,就代表着这位小少爷大概是有什么要求但还不愿意自己先开口了。

    “你在干啥?”旁边崔晟睿嫌弃地损了一句。

    朱大少爷依然是那副鼻孔朝天的傲娇模样,眼神却别扭地瞥一眼池惊澜,再瞥一眼,疯狂暗示。

    “我都生气了,你不安慰我一下吗!”朱大少爷大声道。

    池惊澜想看看这小少爷想做什么,唇角微弯,十分配合地开口:“哄,朱少爷想做什么?”

    “我要跟你一起参加第一站的分站赛!”朱承业眨了眨眼睛,池惊澜一问,他就按捺不住地把自己的目的说了出来。

    之前朱承业可听的清清楚楚,陈志国说一站最多只能两个人参加,那他可得要先下手为强,把和池惊澜一起参加比赛的机会抢下来!

    池惊澜一愣,随后笑了,明知故问道:“为何,教练不是说了,第一站竞争非常激烈吗?”

    朱承业昂首挺胸,十分中二地回答:“竞争激烈才好玩啊,随随便便拿第一,那不是太没意思了吗?还有,我还想跟你再争出一个高下呢!”

    不等池惊澜回答,旁边就有人笑眯眯地开了口。

    穆子宁歪了歪头,状似疑惑地开口:“但我好像记得,你没赢过?”

    连彦不知什么时候从哪里逃出来了一副黑框眼镜架在了鼻梁上,闻言仔细打量了一眼朱承业,推了推镜框,开口:“小朱啊,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把脖子掘那么高的样子有点像个呆头鹅?”

    朱承业:…………干什么干什么!这群人是干什么,怎么突然一致起来损他了!!

    他十分警惕地后退了一步,眯了眯眼,这时候他敏锐地不得了:“你们也想报名卡尔加里站?”

    众人笑而不语。

    朱承业抿了抿唇,偷偷看了眼似乎在愉悦看戏的池惊澜,扫了身旁几人一眼,别扭地开口:“那这样,想参加第一站的不动,不想参加的退后一步,看看有几个人想参加。”

    话音刚落,除了庄嘉明默默后退了一步,崔晟睿是第一个往前跨了一大步的,然后是穆子宁,再是连彦。

    朱承业说完就往前踏了一步,都没他们快。

    朱大少爷恼羞成怒,跳起了脚。

    他当场给六人拉了个微信群,改名“花滑天才窝”,然后在里面轰炸起了表情包。

    池惊澜掏出手机看了眼群里某人的“无能狂怒”,好笑地勾了勾唇,收起手机,上前拍了拍朱承业的肩膀。

    “这事不着急,还有好几天,你们慢慢商量,现在先去吃饭吧,你们不饿?”

    “饿了。”朱承业老实道。

    轻轻松松安抚好小朋友,池惊澜朝后瞥了一眼沉默的庄嘉明,收回视线,跟几人一起走到了食堂,再一次碰上了凌榆和纪云星。

    凌榆朝着池惊澜点了点头,笑道:“一起?”

    这两天碰到的频率似乎比之前高了许多?池惊澜想起前几天吃饭总是能碰到凌榆,有些走神地想道。

    “嗯?”高大的青年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呢喃。

    池惊澜回过神,没再多想,点了点头,跟着凌榆走了进去。

    打饭,找空位置坐下,熟练地无视了他人的打量,一群天之骄子扒拉着质朴的营养餐,坐在餐厅的角落里聊起了天。

    “阿宁,你们也是明天开始放假吗?”纪云星问。

    “嗯,你们短道队也是?”穆子宁抬头。

    “是呀,短道和花滑的赛程安排差不太多,也都是放一礼拜,回来迎接噩梦。”纪云星摊了摊手。

    “你们是要回去吧,什么时候走?”凌榆看向池惊澜问。

    “后天?明天似乎有些赶。”池惊澜想了想回答。

    “那……”凌榆握着筷子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明天要不要出去吃一顿,庆祝你成功加入国家队,我请客。”

    池惊澜微微睁大了眼睛。

    纪云星却没注意到两人之间暗潮汹涌的气氛,也没注意到他老大刚刚那句话说的是“你”而不是“你们”,一拍桌子,兴奋开口。

    “什么,老大你请客!好啊,我也来我也来!大家一起呀,热闹!我还知道有什么地方好玩,明天可以一起去逛一逛!”

    原本有些郁闷都没怎么说话的朱大少爷眼睛瞬间一亮,附和道:“可以啊,我那有大宝贝,明天带来!”

    “阿澜阿澜,去嘛去嘛!”崔晟睿精准地抓住了主要矛盾,扯着池惊澜的袖子卖萌。

    凌榆:…………

    事情怎么会这样发展?短道一哥感到很郁闷。

    池惊澜扫了眼众人兴奋的神色,最后看着那位高大的青年有些郁闷的神色,忍俊不禁地笑了笑,开口。

    “好啊,一起吧。”

    第四十五章

    虽然事情的发展超出了凌榆的预料, 但短道一哥也不是个差钱的主,他很快收起眼中那抹懊恼郁闷之色,正经地点了点头, 不动声色地好像本来邀请的就是众人一般。

    隔壁桌坐的似乎是几个短道队的老人, 他们把这边的交谈都收到了耳中,意味深长看了眼他们年轻的队长, 笑了笑转回头, 没有戳穿凌榆。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第二天上午准备出发的时候, 池惊澜正准备从他的衣柜里随便拿一件外套披着, 余光却看到了穆子宁穿上了昨天新发的新队服外套。

    他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

    这几天天气正是最炎热的时候, 首都也不像南方那样经常下雨, 阳光明媚的天,昨天训练结束之后回来把新队服放进了洗衣机洗, 现在就已经全干了。

    新队服其实不算特别薄,是那种夏秋交际之间的外套厚度,在冰场里套在训练服外面正正好, 但今天最高温有37度, 穿上肯定是热的。

    但据池惊澜所知, 平常除了他自己夏天的时候出门必须习惯性地披件外套, 其他人都嫌热, 能少穿点就少穿点。

    怎么今天突然穿起外套来了?

    穆子宁仿佛感受到了池惊澜的困惑, 顺便帮池惊澜把他的队服外套也收了回来, 走过来递给了他。

    “你今天早上没看微信吧,今天短道队那边也发了新队服,纪云星拉了个群炫耀了一番, 然后朱承业和崔晟睿说咱们的队服更好看,这几个憨憨莫名其妙又比了起来, 最后变成了今天大家都把队服穿出来看一看到底谁的更好看。”

    穆子宁弯了弯眼,好笑道:“我看他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就想把新队服穿出去跟别的队还有外面的人炫耀炫耀。”

    池惊澜到如今还是没有太习惯手机这么便捷的工具,一般有事的时候才会看一看,上午起床后他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确实没有关注到微信上的消息。

    此时他打开手机看了一眼,99+的消息瞬间跳了出来。

    都是纪云星朱承业还有崔晟睿这三人从一开始的你争我争到后面统一战线的记录。

    真是有活力啊,池惊澜大致翻了翻记录,好笑地在心底感叹了一句。

    然后他关上了衣柜,从善如流地接过穆子宁的外套穿上,看着穆子宁,朝着门侧了下头。

    “那我们走?”

    “走吧。”

    偶尔宠一宠心理年龄三岁半的小朋友们也并无什么不可。

    于是众人在宿舍楼底下集合的时候,所有人都穿上了崭新的国家队队服。

    此刻他们都站在阴影底下,池惊澜看到那几个平常嫌热从不穿外套的小孩额角已经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却还是坚强地不愿脱下身上的外套。

    在耍帅这件事上,还真是能逞强啊,池惊澜笑着摇了摇头,突然听到一声低沉好听的询问,仿佛是贴着他的耳朵响起。

    “热吗,我可以帮你拿外套。”

    凌榆不知何时站到了池惊澜身边,低着头问了一句,可能是因为身高差的原因,贴得离池惊澜的耳朵极近。

    池惊澜没忍住瞥了眼凌榆。

    高大的青年刚才到达的时候应付式地把新的队服外套披在了身上,此时因为炎热已经脱了下来,里面穿着一件白色的无袖背心,露出了肌肉线条完美的手臂,而那件外套正随意地挂在肌肉贲张的小臂上。

    凌榆看起来也是个不耐热的,一层薄薄的汗覆在手臂的肌肉上,莫名有些……

    池惊澜微微有些不自在地侧了侧头,可能是天气太热了,白皙的耳垂染上了一抹薄红。

    “没事,我耐热。”他轻声回答。

    凌榆低头看着少年头顶乖巧的发旋和那染着薄红的耳垂,愣了愣神。

    “老大,说好的要穿着队服帅气出场呢,这可是我们的队服,你怎么脱了呀!”已经热的忍不住抖着领口扇风的纪云星突然看到脱了外套的凌榆,瞬间跳了起来。

    凌榆回过神,睨了纪云星一眼,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副墨镜戴上,轻轻勾起了唇角,张狂道:“我的脸和名字才是招牌。”

    明明只是热的不想穿外套而已。

    但居然没法否认他说的不对。

    众人无语地扯了扯嘴角,只有池惊澜配合地鼓了鼓掌。

    这下换成凌榆不好意思了,他咳嗽了一声,正经地开口:“好了好了,今天我借了车,停在基地外了,我们走吧。”

    众人从宿舍楼一路走到了基地门口,中途收获其他队伍的艳羡目光*N,终于上了车。

    凌榆作为众人中唯一一个拿到了驾照的人,自然是他开车。

    在冰场上风驰电掣的短道王者,开起车来倒是意外地非常稳当。

    池惊澜坐在副驾驶,看着驾驶座上戴着墨镜目视前方,表情如他们初见时沉稳的青年,无声地笑了笑,侧头撑着下巴,看起了窗外不断往后退的风景。

    凌榆对这边的路很熟悉,二十几分钟后,就到达了目的地,一家百年老字号的小饭馆。

    凌榆带众人走了进去,熟练地跟老板打了个招呼,不用服务员引路,就找到了他之前订好的包间。

    “这家店比较适合运动员吃,我来过几次,跟老板比较熟。”凌榆进包厢打开空调,跟他们解释了一句。

    一回头才发现几乎没人注意他,那几个小孩已经热烈地自己讨论了起来。

    “这新队服真酷!我确定,刚刚在基地走路的时候,好几个夏季项目的运动员们经过,那眼神绝对是在羡慕!”

    “嘿嘿刚刚进饭馆的时候效果也不错啊!”

    “不过有一说一,这次的队服质量真的很不错啊,穿着很舒服,设计的也好看,之前那套丑不拉几的。”

    “别的不说这次的赞助商爸爸是真的有钱,不少冬季项目组的队服都换代了吧,浪花logo也挺好看的,赞助商爸爸的名字是什么啊,下次运动服我就买他家的!”

    几个幼稚的少年面面相觑,正打算打开手机搜一搜,就听到了回答。

    穆子宁和连彦颇有些无奈地对视一眼,同时看了一眼坐在位置上双手捧着热水杯乖巧地抿着热水的池惊澜,一齐开口,回答了那几个迟钝的小孩们。

    “惊澜。”

    “啊?”

    其他几人闻言下意识看了一眼池惊澜,又有些迷茫地看向了穆子宁和连彦。

    “赞助商,z省的惊澜集团,就是阿澜名字里的那个惊澜。”

    凌榆按在空调遥控器上调温度的手不知不觉中停下了。

    “和阿澜有什么关系吗?”崔晟睿眨了眨大眼睛不明所以地问。

    纪云星是z省本地人,闻言一愣,脑海中浮现起以前省队里那些说池惊澜是有钱人家的小少爷的传言,突然灵光一现。

    “好像惊澜集团的董事长,也姓池……?”他有些迟疑地开口。

    “卧槽!池惊澜,你不会是赞助商爸爸家的大少爷吧!”朱承业脑洞大开。

    池惊澜默默又喝了口水,看着几人眨了眨眼,没说话。

    久久等不到否认的众人震惊了。

    “欸?欸!真的?!”

    池惊澜笑弯了眼:“嗯,运动服不用买,我回去给你们带几件就可以,到时候要什么微信上跟我说。”

    这一世母亲的职业和前世相差不大,在医药类研究所里工作,他父亲倒是走了完全不同的两条路。

    他也是重生之后才发现,前世那个温和又正直,眼里只有家和国的军人,居然还有经商的天赋。

    有点意外,但是也不错。

    至少这一次他们可以安安稳稳过一辈子了。

    池惊澜对自己富家子弟的身份接受良好,这是他父母的本事,他骄傲都来不及,也从未去遮掩过,不过池家家风勤俭,其他人一直没发现,也没问过,才到现在才知道。

    朱承业几人顿时冲到了池惊澜身边,刻意作出了一副狗腿样。

    “原来省队里的传言不假,阿澜,你这哪是小少爷,你这是豪门大少爷呀!”

    “池哥,我们是好兄弟对吧,你爸爸就是我爸爸!”

    “池惊澜,你深藏不露啊!”

    有人殷勤捏肩,有人握住池惊澜的手摇晃,还有人给池惊澜的水杯再次满上了水,一群年纪不大的少年在作妖捣蛋这一套上熟练地不得了。

    凌榆站在一旁,默不作声地偷偷把自己的队服又披到了身上。

    一顿闹腾之后,等服务员拿着菜单进来,众人才再度坐回了自己的位置,老实了起来。

    空调刚开,室内温度还没有降下去,其他人热的都把外套搭在了椅背上,只有凌榆一反常态地不知何时重新把外套披在了身上。

    池惊澜往身旁看了眼若无其事的青年,收回了视线。

    菜单在众人手上传了一遍,最后回到了凌榆手里。

    前一个是池惊澜,主菜前面几人基本都已经点的很齐了,池惊澜就加了一道,凌榆的眼神落在菜单上那道最新的笔迹上——黄金小馒头。

    勾的尖尖晕成了一个小黑点,显然是犹豫了一会,但最后还是选上了。

    原来,池惊澜嗜甜吗?

    不动声色地把这点记在了心里,凌榆继续往下确认别人点的菜品,看到最后,脸黑了。

    “谁点的酒?”凌榆抽了抽嘴角,抬头,眼神锁定了对面的几个小朋友。

    那几人一个个抬头望天,不回答。

    凌榆气得轻笑了一声,队长的气势马上出来了:“赛季马上开始了,不宜喝酒,但可以给你们尝点味。”

    纪云星他们原本以为没戏了呢,闻言瞬间睁大了眼睛,兴奋地看向了凌榆。

    他们看着凌榆低声跟服务员说了几句,服务员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然后一会之后,服务员端了一个盘子过来,盘子上放着一瓶浓度极低的啤酒,还有七个小杯子,那种喝白酒的超级小的杯子。

    纪云星顿时生出了一种不妙的预感。

    服务员开了啤酒,每个小杯子倒了一半,然后把杯子放到转盘上,拿走啤酒,离开了,离开了……??这一口都不够好吗!!

    凌榆却没给他们拒绝的机会,或者说只要他们拒绝了那么连这一口的机会都没有了。

    在他不容置喙的眼神下,每个人老实地拿了一杯,纪云星朱承业他们几个还为哪一杯里更多一点争了好一会。

    凌榆没管他们,等菜上了几个之后,大家吃起来了,才状似闲聊地开口。

    “你们之前那个比赛是青年组大奖赛的直通赛吧,站点确定了吗?”

    这回说的你们,眼神看向的还是池惊澜。

    第四十六章

    池惊澜看着面前被凌榆不动声色转到自己跟前的黄金小馒头, 动作一顿,夹了一个放到自己碗里,垂眸开口。

    “定了, 第一站, 卡尔加里站。”

    凌榆猛地一怔,筷子磕在碗边, 发出了轻轻的声响。

    果然是……这个站点吗?

    凌榆也有关注今年的花样滑冰大奖赛的情况, 自然也包括了青年组大奖赛公布的站点。

    卡尔加里站为什么会聚集了那么多有实力的选手参加, 除了是开年第一个站点, 设施也好的原因之外, 还有一个重要原因。

    卡尔加里城是1988年冬奥会的举办地点, 而在当年,那里是一颗璀璨的巨星绽放最后的光芒又陨落的地方。

    1988年卡尔加里冬奥会, 花样滑冰历史上独一无二的传奇,前无古人,至今也还无来者的传奇池澜第三次代表华国出征冬奥会。

    二十八岁, 一身伤病的世界瑰宝, 在那世界最巅峰的舞台上, 舞出了一曲绝唱。

    池澜当时在国际上粉丝众多, 当年的观众席坐得满满当当, 大多都是为了他而去。

    他们为池澜的表现鼓掌欢呼, 没有人想到那会是池澜的最后一曲绝唱。

    因为脚上的伤病出现了一些失误, 加上其他各方原因,蝉联两次冬奥会冠军的传奇在他的第三次冬奥会上最终只获得了一枚代表着第三的铜牌。

    颁奖典礼结束当晚,记者采访结束, 传奇退场,在独自走回住处的路上, 迎面碰上了一辆失控了的小卡车。

    平常给食堂运输食材的小卡车,在那一刻却成了夺命的勾魂锁,最终卡车倾翻,卡车司机和被撞上的传奇当场身亡。

    这是当年的报道,铺天盖地席卷了全世界,举世震惊。

    一代传奇就此陨落,就像是一颗流星划过天空,再也寻觅不到任何踪迹。

    没有人想道会发生这样的意外。

    那枚染血的铜牌最终被主办方收了回去,挂在了名人堂里以作缅怀,成了粉丝们心中永远的遗憾。

    卡尔加里站对于很多人来说意义都非同寻常。

    只是这非同寻常的意义里,又有些许不同。

    当年的传奇对花滑界影响改革甚大,自身实力又太硬,惹得一些人不开心的同时,影响流传至今,国际上还有着不少池澜的粉丝。

    有人会很想去卡尔加里站,因为那是池澜最后出现的地方,是去隔空致敬曾经的传奇的,就像这一次报名了卡尔加里站的不少青年组选手。

    也有人不太喜欢那里,因为那是传奇在异国他乡沉眠,永远失去了睁眼看世界的机会的地方,比如凌榆。

    当年国内没有任何对池澜后续的报道,凌榆却知道,他的偶像在那冷冰冰的异国他乡里滞留了一周,才有人去带他回家。

    虽然是由于当年国内各种乱七八糟的形式导致的,但当年的主办方真的一点责任也没有吗,并不是。

    所以凌榆不喜欢那里,也从来没有去过。

    可如今池惊澜说要去。

    这个和他偶像极其相似的少年,说要去他的偶像当年陨落的地方。

    凌榆忍不住打量了一眼池惊澜,却发现少年静静地垂着眸,周身萦绕的情绪复杂得他都看不透。

    一瞬间凌榆仿佛看到了一位背着沉重的行囊独自在沙漠中艰难跋涉的旅者,孤寂又苍凉。

    好不容易最近活泼了些的人,好像又回到了初见时的状态。

    为什么?

    一开始凌榆以为少年也是冲着致敬偶像去的,现在他干脆利落地划掉了这个想法。

    看池惊澜的状态,绝对不是这个原因。

    凌榆突然想起了那一日他看到的池惊澜的父母,仅仅是一面之缘,他就能看出来,那是很和谐美满的一家人。

    那样的家庭成长起来的少年,为何身上总会出现这样复杂的,甚至让人心疼的情绪呢?

    凌榆忍不住有些好奇,也忍不住想要去抚平那些少年的年纪不该有的皱褶。

    他把那盘黄金小馒头的蘸料往池惊澜面前递了递,看着池惊澜身上的复杂情绪散去了些,乖巧地沾了一点点炼乳往嘴里递去,撑着下巴有些出神。

    卡尔加里站八月十九号到二十三号,花样滑冰男子单人滑的时间应该是二十二号和二十三号,总之那时候离他要参加的短道赛事还有许久,去看一看应该也并无什么大问题?

    唯一麻烦点的可能就是怎么在大魔王那边请假,但应该问题不大。

    短道一哥在心底思索了片刻,很快下定了决心。

    “哈哈,我赢了!!我和阿澜一块去!”

    饭桌对面突然传来朱承业兴奋的声音,凌榆回神,挑了挑眉看了过去。

    稍微听了一会,便明白了原委。

    刚才他问出那个问题,池惊澜回答之后他们两人都没有再说话,这几个小朋友便自己聊了起来。

    正好他们的站点还没定下,又所有人都想跟池惊澜一起去第一个站点,朱承业一看几个要跟他竞争的人居然都在这,灵光一现,干脆提议不如投骰子来靠运气决定。

    听起来很不靠谱,但仔细一想,居然好像是最方便用公正的决定方法,众人便都同意了。

    于是在池惊澜埋头吃小馒头,凌榆出神的这一小段时间里,几人直接在群里battle了起来,最终一开始提议的朱大少爷居然真的一路过五关斩六将,一路投出了六点杀了出来,拿到了最终的名额。

    “你作弊,你一定是作弊了!!”崔晟睿不可思议地看看手机,又看看朱承业,不敢置信地咋呼了起来。

    “哼哼,小爷一向运气好,你不要污蔑我。”朱大少爷叉腰扬头道。

    “我看到了,他确实没有。”朱承业旁边坐着的是纪云星,此刻他正扒拉着朱大少爷的肩膀看着他的手机聊天界面,表情极其惊叹,“全是六,你这运气,逆天啊!”

    池惊澜此时也把那一个黄金小馒头不动声色地消灭了个干干净净,擦了擦嘴抬头,把身上之前泄露出来的一丝情绪收敛地干干净净,然后才拿起放在一旁的手机打开群看了眼。

    “这运气确实很好,下次抽签交给你了。”

    少年笑着调侃道,之前凌榆感受到的那丝沉寂的情绪仿佛都是错觉一般。

    凌榆微微皱了皱眉,觉得少年这般收敛情绪强迫自己去接那几个逗逼的话,不如多吃一点饭。

    菜也差不多上齐了。

    于是他端起自己的杯子在桌子上磕了磕,清了清嗓子开口:“祝大家都成功通过了国家队的考核,这顿就当我请大家的庆功宴,菜上齐了,快吃吧,不然要凉了。”

    “老大万岁!!”纪云星嬉皮笑脸地高声附和道。

    然后他表情一正,端起手边小心呵护的那半杯小小的啤酒,装出一副熟练的应酬模样矫揉造作地朝着凌榆隔空敬了一下:“老大,这杯我敬你!”

    然后他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框叽一声放回了桌子上,一副豪放的姿态。

    但凌榆知道,那小杯子里的啤酒撑死只有半口,只能勉强尝出个味道。

    他看着自己这逗逼的小师弟,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其他几人也把那口酒敬了凌榆,朱承业和崔晟睿学着纪云星那副样子,中二的不得了,穆子宁和连彦就正常了许多,只是朝着凌榆点了点头。

    凌榆微微偏头,视线落在了池惊澜手边那盏还没被动过的小杯上,看出池惊澜大概不太喜欢这个东西,正想开口说不喜欢就不用勉强自己,就看见池惊澜动了。

    修长白皙的指尖轻轻覆上洁白的酒杯,酒杯离开桌面,被递到了主人饱满润泽的唇边。

    池惊澜朝着凌榆微微点了点头,浓密的长睫之下有些出神的目光若有若无地和凌榆的视线对上。

    然后他微微仰起头,指尖轻轻一送,那半口酒就划入了少年嘴里。

    凌榆因为开车,连自己那半口酒都没有动,但他现在看着少年仰头之后愈发明显的上下滚动的喉结,莫名觉得自己有些微醺。

    “低浓度酒精饮料?”

    略显清冷的声音在凌榆耳边响起,他回神,看着少年略显湿润的唇和在他指尖把玩着的白瓷酒杯,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

    凌榆有些惊讶。

    在场的有几个成年了有几个还没成年,他本就没打算拿真的啤酒来给他们喝,他之前低声吩咐服务员的就是让他把低浓度酒精饮料装啤酒瓶里端过来。

    要求有点奇葩,不过凌榆和这边老板熟,老板也清楚这个包厢是什么情况,最终服务员请示了老板经过同意后,还是遵守了凌榆的要求。

    于是送过来的便不是十几度的啤酒,而是套着啤酒壳子,但实际上只有两度的低浓度酒精饮料。

    纪云星他们几个从来没有喝过酒,自然没发现什么不对,轻易被凌榆给忽悠过去了,连彦可能发现了,但也没有戳穿凌榆。

    只是凌榆没想到池惊澜也能喝出来不对,甚至看他刚才喝酒的姿势,还挺熟练。

    但要知道,那可是喝白酒的杯子……

    心底划过不少思绪,凌榆表面上却一点都没有显现出来,而是朝着池惊澜眨了眨眼,悄悄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边,眼带笑意:“嘘——不要让他们听到。”

    池惊澜一愣,轻笑了一声,对凌榆点了点头,把杯子放回了桌上,夹起了菜。

    凌榆感觉少年身上之前那点复杂的情绪似乎是完全消散了,偷偷松了口气,眼睛微微亮了亮,然后故作矜持地也吃起了饭。

    实际上背地里在偷偷得意。

    池惊澜用公筷夹了点菜放进了自己的碗里,然后递到嘴里,彻底冲散了那点本就几乎感觉不出来的酒精味,再次忍不住笑了笑。

    他很不喜欢喝酒,酒精会让人麻痹,即使他知道自己不会醉。

    但可能是刚刚又提到了卡尔加里站的原因,莫名其妙他就把那杯子递到了自己唇边。

    那喝就喝了。

    结果发现是五度都没到的低浓度酒精饮料。

    用啤酒的包装来装这种饮料,能想出这样的法子,也真是……天才。

    池惊澜顿时有些啼笑皆非,但之前那点怅惘的情绪被凌榆这么一搅和,还真全散了。

    这个青年真是,神奇地能安慰人啊,池惊澜想。

    “对了,还有一件事忘了说,你们这一次放假归队之后,应该会选自己的主管教练。”

    众人吃了好一会吃了大半,凌榆突然抬头,开口说了这么一句。

    “不过你们不用太担心,你们成绩都不错,这个假期应该就会有很多教练来联系你们,是你们反着挑而不是他们挑你们,现在可能就已经有人收到教练抛来的橄榄枝了。”

    凌榆轻轻看了一眼池惊澜。

    池惊澜挑了挑眉,点开手机,发现自己果然已经收到了一条消息。

    陈志国:假期回来后来我的组吗?

    第四十七章(替换完了!)

    凌榆骨节分明的大手把玩着自己的手机, 穿着国家队的新队服翘着二郎腿坐在离门最近的位置上,脸上带着点闲散的笑意,迫人的气势却无意识地透了点出来。

    进来换盘子的服务员都不由自主地小心翼翼了起来。

    不过饭桌另外一边那几人可能是平常习惯了, 也可能是脑子里缺了一根筋, 没有察觉丝毫不对,花滑队的几个正兴致勃勃地打开了自己手机, 看自己有没有收到橄榄枝, 纪云星一个短道队的, 凑热闹也是凑得毫无隔阂。

    “啊, 张教练, 我见过, 看起来好像有点凶巴巴的。”纪云星这回扒在了崔晟睿肩膀上,摸了摸下巴说。

    “但他人其实不错, 偶尔还会请我们吃食堂的饭。”穆子宁也侧身看了过去,补了一句。

    那厢交谈得热烈,没注意最先开口的凌榆这边。

    只有池惊澜微微侧头看向他, 眼底带着些疑惑和询问。

    “怎么了?”池惊澜看出凌榆想说些什么。

    凌榆闻言瞥了眼被自己手中的手机。

    被按灭的屏幕之前同样是微信的聊天界面, 是凌榆和陈志国之间的对话。

    凌榆和陈志国的家乡相同, 都来自一个离边境很近的小县城, 小县城不大, 两家住的也近, 一开始凌榆的滑冰天赋就是陈志国回乡时发现推荐的, 虽没什么血缘关系,但两人也算得上是叔侄关系,关系很是不错。

    除了凌榆越长嘴越欠这件事外, 陈志国还是觉得自己这侄子还是很给自己挣面儿的。

    就是最近这货总是发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今天运动员们放假, 教练也好不容易迎来了一个假期,陈志国正美滋滋地在空调房里刷刷最近的新闻,就收到了凌榆发来的消息。

    一张摆满了美食的饭桌。

    大智若榆:今天和池惊澜他们几个聚餐,我请客[酷][酷]

    陈:?

    屏幕另一端的陈教练无语地抽了抽嘴角,想了想,想到了一个好法子,立刻在微信上联系了几个和自己熟悉的教练,又继续给凌榆发了一条消息。

    陈:池穆朱崔连?他们几个都在吗?

    大智若榆:纪云星都在,我可是一个大方的老大[酷]不过你想干什么?[突然警惕.jpg]

    陈志国得意地哼笑了一声,反客为主。

    陈:那行,下周放假回来按流程他们不是该有自己的主管教练了吗,正好,你给我宣传宣传^-^

    凌榆:感情我成工具人了?

    不过喜成工具人的短道一哥最终还是照办了,也就有了刚刚那一幕。

    此刻给朱承业他们几个发消息安利自己的教练,也基本都是刚才陈志国紧急联系的。

    凌榆正打算功成身退,陈志国又发来了一条消息,本以为又是什么调侃或者让他跑腿的话,微微一看,表情立刻严肃了起来。

    陈:刚刚我联系人联系得比较匆忙,消息可能会漏出去一点,你也知道这挑人基本就是一个抢占先机的事情,只不过国家队里有些教练……你也知道是哪几个,稍稍提两句吧,尽量让那几个小孩别掉坑里,这种事我的立场不太好说。

    凌榆自然分得清什么是闲聊什么是正事,立刻正了正神色回了个好,说完好之后又有些犹豫起来该怎么开口。

    国家队里有一些腐朽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即使到现在也依然没有完全根除,也并非陈志国不想去整治,只是有些人根系太深,又抓不到什么明显的把柄,并不好动。

    之前那几个想对池惊澜下手的青年组毒瘤就是某几个教练手底下的,陈志国也是这一次才找到了机会把他们踢出了国家队。

    这一次集训营陈志国大动干戈了一波,在那些人手底下的青年组运动员要么被踢出了国家队,要么被下放到了二队,要不是陈志国没有动成年组勉强维持住了平衡,现在是什么情况还不好说。

    为了避免那些人破罐子破摔,对这次进来的运动员们主管教练的挑选陈志国不可能明面上去干涉,正好这次有机会,便让凌榆帮了个忙。

    这件事说肯定是要说的,凌榆也不愿意见到面前这几个如此有活力的小朋友们掉进深不见底的大坑里。

    只是要说不可避免地会牵扯到国家队里的一些黑暗面,对于这些刚刚进国家队,对国家队还抱着极大的憧憬的小朋友们,会不会有些打击?

    正犹豫着的时候,池惊澜开口问他了。

    凌榆对上池惊澜温和的眼神,动作一顿,突然就悟了。

    他们迟早会经历这些,现在被打击总比之后掉坑好,凌榆迅速回神,下定了决心。

    他定了定神,等服务员离开贴心地关上了门之后,指尖敲了敲桌子,发出两声脆响,连彦和穆子宁放下手中的筷子看了过来,顺便拍了拍那几个正在激烈交流的几位小朋友。

    等所有人的目光看过来,凌榆才清了清嗓子,开口:“刚是不是有不少教练给你们发消息了,我在国家队待了好多年,对花滑队那边的教练也挺熟悉,可以给你们参谋参谋。”

    除了纪云星非常熟悉自家老大平时的作风投来了狐疑的目光,其他人都非常配合。

    凌榆说熟悉倒也不是假的,听朱承业他们几人报完菜名,不是,教练名,思索了一下,还真提出了不少建议。

    “张教练长得凶了一点,但性格比较温和,主要是他带刃跳带得很不错,小崔和连彦你们主要擅长的就是刃跳,去他那边挺好的。”

    “刁教练?人如其名,为人比较风趣,不过该下手管弟子的时候也从不手软,挺适合你的,朱大少爷。”凌榆笑着说。

    朱承业:为啥听起来有哪里不太对劲?

    “穆教练,和你倒是本家,比较年轻过来没几年,技术不错,人有点热血,和你温和的性子正好可以调和一下,过去还能当个开山大弟子,也是个很好的选择。”凌榆又对穆子宁说。

    说完他们,凌榆才把目光落在了池惊澜身上:“池惊澜,你呢?”

    刚刚一会时间,池惊澜的微信就多出来了一堆红点,除了一开始陈志国那句话,还有好几个教练不知从哪里要到了池惊澜的联系方式发来了添加的请求。

    只不过池惊澜一个都没有通过。

    他直接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了凌榆。

    “陈主教练啊,应该不用我多介绍了吧。”凌榆朝着池惊澜眨了眨眼。

    凌榆又点开池惊澜微信的申请好友列表翻了翻,果然看到了几个熟悉让他不太愉快的名字。

    把手机还给池惊澜,凌榆看向众人,刚才介绍完了好的,自然也该说说不好的。

    “对了,有几个人你们最好稍稍注意一下,如果他们也有来找你们,就打马虎眼糊弄过去吧,不要同意。”

    凌榆正了脸色,吐出了几个名字:“赵、李、于……这几个教练,风评不太好,之前那几个让池惊澜受伤了的青年组运动员还记得吗,他们之前就是这几个人手下的,经常整一些小团体,对运动员的训练计划也比较模糊,尽量避开吧。”

    凌榆说得还算简单,但也很明了,池惊澜微微皱了皱眉,却感觉他还隐瞒了不少,就像露出海面的冰山只有一角,水下还隐藏着庞大的身躯。

    “欸?我以为他们人还不错来着,之前集训营的时候好像都挺随和的。”崔晟睿睁大了眼睛,有些惊讶地开口。

    凌榆意味深长地开口:“毕竟你们还没定下主管教练,他们自然得收敛着。”

    收敛着做什么,自然是好作出一副好亲近的模样骗他们到自己手下,那些人毁天才有一手,落到他们手上,下场也就可想而知了。

    要么沦为无为的平庸者,要么从被施暴者成为施暴者,没有人会变成那样。

    朱承业几人虽然年纪尚轻,但也不是没有脑子之人,相反都挺聪明,瞬间明白过来了凌榆的意思。

    原来之前的事故不单单是那些人的问题,背后还站着他们的教练。

    几个原本还兴奋得不行的年轻人一时沉默了下来。

    凌榆就知道是这种情况,心底忍不住损了句陈叔就知道把这种讨人嫌的活交给他干,却还是忍不住微微叹了口气。

    想说些什么活跃下气氛,身旁的少年出了声。

    清冷中带着点张扬,细细品去似乎还有丝了然,不大的声音瞬间铺满了安静的小包间。

    “就这几个人而已,来找你们拉黑就好,怕了?”

    这话不太符合少年平常的性格,但激将法着实有用,原本还有些耷拉着脑袋的几个人瞬间拍桌而起。

    “怎么可能怕!小爷勇于和黑恶势力作斗争,区区几个垃圾教练!”

    “就是就是,你看我这英勇的身板,像是怕了的样子吗!”

    僵硬的气氛一瞬间被打破,瞬间再次活跃了起来。

    池惊澜笑着点点头,熟练地给他们顺了顺毛。

    “是,是。”

    “嗯,很英勇。”

    然后在百忙之中抽空转头,笑着朝着凌榆点了点头。

    凌榆不知为何,心里一瞬间有些五味杂陈,他看出来刚才连连彦和穆子宁都被他的话影响了一点,但身旁这个小少年居然还能迅速反应过来哄人,就好像早就清楚,甚至适应了一般,让他莫名感到有些难过。

    越是靠近,他越是发现池惊澜身上笼罩的谜团越来越多,但越是如此,他越是想让池惊澜对他敞开所有。

    真是莫名其妙的想法,他和池惊澜非亲非故的,兄弟之间都有自己的秘密,更何况他们现在只是朋友呢。

    努力甩掉脑海中冒出来的奇怪思想,凌榆默默扒起了饭。

    “对了,今天这些事,最好不要说出去。”吃完饭出门的时候,凌榆对大家提了一句。

    “为何?”高大的青年勾了勾唇角,车钥匙在指尖潇洒地一转,“有时候光明是要在黑暗中潜伏一段时间的。”

    “哦哦哦哦哦!”听起来很高深,但很牛逼的亚子,几个中二的少年投去了崇拜的目光。

    于是高大的青年得意地抬了抬头。

    池惊澜走在最后,有些好笑地看着这一幕,指尖轻轻一点,等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把他们拍进了自己相册里。

    不知不觉,他的相册已经存了不少照片,有景色,有朋友,无一不是生机勃勃的风景。

    池惊澜低头翻了翻相册,然后切回了微信,把他人的好友申请全部清空,最后回复了陈志国。

    L:好的,我没问题,陈教。

    “走路就别看手机了,走,带你们逛逛周边!”

    一条有力的胳膊搭上池惊澜的肩膀,池惊澜瞥了眼揽住他的青年,跟着他向前走去,没有拒绝。

    一天放松之后,假期的第二天大家收拾好了行李,欢欢喜喜地回了家。

    池惊澜是跟穆子宁还有纪云星一块回去的,这回他们没有坐飞机,而是选择了动车。

    七个小时后,即使非常忙碌还是果断请了假过来的池家父母终于见到了自己阔别了好几个月的儿子。

    “瘦了瘦了,乐乐,在那边一定是辛苦了。”池母见到池惊澜推着行李箱走出了高铁站,立刻心疼得迎了上去。

    因为国家队的营养餐加上增肌训练实际上还重了几斤的池惊澜有些哭笑不得。

    “没有,妈妈,我还重了。”池惊澜轻轻抱了一下母亲。

    池母平复了一会心情,才偷偷擦了擦眼眶,重新挂上得体的笑容看向了自家孩子的同伴。

    嗯,都是很标志的小伙呀,她家乐乐也有朋友了,真好。

    “都是乐乐的朋友,你们有人来接吗,我们载你们一程吧?”池母笑着问道,站在一旁的池父也认真点了点头。

    “不用不用,谢谢您,我们有人来接的,五分钟之后就到了。”穆子宁朝着池家父母点了点头,温和有礼地回答道。

    纪云星站在穆子宁身旁,也用力点了点头,偷偷打量着两位长辈。

    哇,惊澜集团的董事长,居然,这么温和的吗,池惊澜的妈妈也好有气质的大美人哦,他忍不住在心底惊叹道。

    不过,纪云星想到池惊澜妈妈对他的称呼,突然一乐。

    乐乐,池惊澜的小名吗,和他平常清清冷冷的性格不太符合,但莫名有种反差萌,怪可爱的。

    “那就先不打扰你们,我们就先回去了,有空可以来找乐乐玩呀。”池母说。

    “好的好的!”纪云星和穆子宁两人纷纷点头应道。

    上车前,池惊澜回头看了眼,看到纪云星朝他挤眉弄眼,做了一个口型。

    池惊澜默默望天。

    很好,今天又有两个人,知道了他的小名。

    ……

    无忧无虑的假期时间总是过得飞快,一周之后,池惊澜带着妈妈深深的爱意,指即使他已经努力控制但仍然被喂胖了一斤半的体重,重新回到了国家队。

    “大家排队站好,第一件事,测体脂哦。”陈志国胸前挂着口哨,拿着记录版笑眯眯地踏入了花滑馆,就像当初集训营的第一天那般。

    就是说出来的话实在太魔鬼。

    这一周的假期大家都是放飞了自己地浪,谁能想到刚归队主教练就出了这一招。

    “不要啊——陈教。”有人忍不住哀嚎。

    哀嚎也没用。

    陈志国不仅让所有人测了一遍体脂,还非常残忍地把结果公之了于众。

    虽然很多人重的比自己还多,但池惊澜带着自己重了一点五斤的体重,还是难得羞耻地捂住了脸,耳根微红。

    陈教练似乎总能出些奇招。

    曾经天下无双的传奇看着自己未来主管教练的背影,突然莫名有些忧愁自己的未来。

    为什么总感觉会被抓典型?

    错觉吧,优等生池惊澜想,很快就把这点念头抛到了脑后。

    体脂加了太多怎么办?

    自然是附赠训练加量不加价大礼包,减咯。

    还好几个月下来,池惊澜身体也适应了许多,逐渐能跟上更高强度的训练了。

    归队的前两天尤其忙,除了陈志国的魔鬼训练,还有一些事需要运动员们去确认,尤其是对于几个刚加入国家队的原省队运动员。

    第一件事是确定各自的主管教练,崔晟睿朱承业他们几个选择的教练基本就是凌榆之前推荐的那几个,池惊澜去了陈志国的手下。

    他也是加入了陈志国的组才知道,这位主教练手下主管的运动员,现在居然只有一个柯苑泽,这还是他的徒弟。

    池惊澜是陈志国手下的第二个运动员。

    虽说选主管教练并不代表着认师父,但在众人看来,一个天赋好,一个缺弟子,池惊澜成为陈志国的徒弟基本是铁板钉钉的事情。

    那可真是一步飞升啊,不过没办法,谁让那是天才呢。

    讨论感慨了一阵,选教练这事也就在国家队里翻了篇,而收获了新苗子的教练们都马不停蹄地跟自己的运动员们磨合了起来。

    池惊澜没把那些讨论放在心上,陈志国暂时没提拜师这件事,他更不会去提。

    主管教练可以说是流程,那么师徒的关系,对于池惊澜来说,就有些厚重了,他暂时不打算去思考这些。

    还有第二件事,便是上报最终确定的参赛站点。

    入选了青年组大奖赛的几人把自己的选择告诉了陈志国。

    朱承业争取到了一块和池惊澜参加第一站卡尔加里站的名额,连彦和崔晟睿选择了第二站日本站参加,穆子宁和庄嘉明分别选择了第三站奥地利林茨和第四站波兰托伦。

    花了一个礼拜,池惊澜终于把在假期里重了的那点肉转换成了肌肉,此时已经八月初了。

    继续磨合节目,练习跳跃,紧张的训练里半个月的时间一闪而逝,便到了花样滑冰青年组大奖赛第一站卡尔加里站即将开赛的时候。

    推特上相关的讨论已经逐渐热闹了起来。

    而遥远又古老的东方国度,一架庞然大物乘风而起。

    花滑的比赛安排在最后两日,提前一天到达就可以,但陈志国考虑到池惊澜他们第一次参加国际比赛,还是多留出了一天的时间。

    八月二十日早上十点。

    飞机载着池惊澜,朱承业以及这一次的随队教练陈志国以及一些工作人员,飞往了几千里之外的异国他乡。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送机的人群中,一位带着口罩墨镜和帽子把自己遮挡的严严实实的高大青年抬头仰望着那道飞机在云层中画出的白虹,口罩下的唇角微微勾起。

    那颗在国内闪耀着耀眼光芒的星星,终于也能把光芒洒向全世界了。

    直到再也看不见那架飞机的踪影,高大的青年才向外走去,散漫地拿出手机,翻出一个号码拨了过去。

    “喂,大魔王吗,我要请假。”

    “请几天?”高大的青年翻出手机日历看了看,动作一顿,收起日历,淡笑着回答,“三天。”

    花滑那两天的二十二号与二十三号赶巧是周末,不过之后凌榆由于一些个人原因,便多请了几天。

    “恩,每年这时候您也知道,回来把训练全补上?自然没问题。”

    高大的青年挂断了电话,垂着眸环胸倚在楼梯间的墙上,神色显得有些神秘莫测。

    来往的路人纷纷投来奇怪的眼神,那位青年仗着自己包裹得够严实,充耳不闻,仿若一尊雕塑。

    良久之后,他才动了。

    把手中空了大半的矿泉水瓶随手精准空投到了隔着不短距离的垃圾桶中,青年大步流星的离开,只给一头雾水的路人留下了一个冷峻的背影。

    另一厢飞机上的几人并不知道祖国土地上发生的小插曲,经过长达十个小时的飞行,他们终于到达了目的地——卡尔加里城。

    首都与卡城时差将近十四个小时,他们在首都早上十点起飞,到达之后却依然是早上。

    卡城当地时间二十日早上六点,这座国际上盛誉的繁华城市,迎来了几位黑发黑眼的客人。

    池惊澜走下飞机的时候身体微微晃了晃,立刻迎来了其他几人的担忧注视。

    “没事吧?”陈志国皱了皱眉,担忧问道。

    他着实觉得这小孩身子骨有点脆,又是第一次到这么远的异国他乡,有时候水土不服可不是开玩笑的。

    “没事,只是稍稍有些晕机而已,缓一缓就好。”池惊澜摇了摇头想要打消他们的顾虑。

    晕机这事属于生理反应,着实没有办法,比赛又近在眼前,还有药检,他以防万一也没有服用什么晕机药,靠一直睡觉撑过了这一路。

    不过好在这次定的是头等舱,他睡得比上次好一些。

    此时晃了晃,只是因为刚下飞机,晕机的反应涌上来了而已。

    抿着唇站在原地稍稍缓了一会,池惊澜终于从十小时的飞机中缓过来了大半。

    “没事了,走吧。”池惊澜抱歉地朝着众人点了点头。

    陈志国打量了眼池惊澜看起来好了许多的脸色,暂时没再说些什么,熟练地带着众人到达了下榻的酒店,用蹩脚但神奇能顺利沟通的英语快速搬完了入住手续。

    池惊澜几次想要开口帮忙交流都找不到插入的机会。

    或许可以找的机会告诉他的主管教练,其实自己的口语还不错……?

    好歹也是前世独自一人在国外摸爬滚打了好几年的人。

    “现在还早,虽然你们在飞机上睡了很久,但还是尽量去补个回笼觉,中午我会来叫你们,然后再困到晚上之前就不能睡了,得倒一下时差。”

    “陈教,我感觉现在很清醒啊,到晚上也不会困的!不用睡!”看起来精神四射的朱大少爷如此说道。

    池惊澜站在一旁,一头乖顺的乌发柔软地垂在耳侧,只有两根呆毛不太乖顺地翘了起来。

    困顿的主人没有察觉到那两缕不听话的头发,偷偷抬手掩唇打了个哈欠,如琉璃般的眼眸覆上了一层晶莹透彻的水波。

    两个少年风格截然不同,容貌却都不差,尤其是池惊澜,容貌精致漂亮得已经超越了性别和国籍的限制。

    一行人在手续办理处逗留的时间有些久,这里是大奖赛官方指定的入住酒店,黑发黑眼又容貌如此精致的亚洲人实在是太少见,大厅里已经有不少人偷偷把目光投了过来。

    陈志国自然听到了周围传来的窃窃私语,登时有些头疼,狠狠地剜了一眼朱承业,毫不客气地开口:“就算是闭目养神你也得把这几个小时躺过去,倒时差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也不是你现在说不困等会就不困的,必须要休息,你没看你旁边的池惊澜已经快要睡过去了吗,你不休息他也要休息,快回房。”

    池惊澜听到自己的名字,本能地努力站直了身体,不过因为太困,又晃了晃。

    像只要有阵风吹来就要倒了一般。

    把朱大少爷吓了一跳,连忙扶住了他,也不跟陈志国继续嘴了,老实地带着池惊澜回了房间。

    华国订的是双人间,池惊澜和朱承业一屋,靠着最后一点意识换了身衣服,池惊澜把自己往被窝里一团,便瞬间没了声音。

    飞机上头等舱再怎么豪华睡觉环境也不可能比床舒服,加上池惊澜那有外人就睡不沉的老毛病,飞机上睡得比上次好些,但也没有好多少。

    但时间却比上次还长了不少,整整十个小时,刚下飞机时感受还全被晕机占了去,一到酒店,没睡好的困顿和疲惫感就全部翻涌了上来。

    环境安全,室友可以信任,刚沾上床不到一分钟,池惊澜就睡熟了过去。

    朱承业在床上翻了几个身,还想跟自己的室友聊聊天,喊了声没回应,探头一看,才发现池惊澜居然已经睡着了。

    这么快的吗!

    朱大少爷震惊了片刻,又翻了几个身,疲惫感终于姗姗来迟,也睡了过去。

    当地时间中午十一点半,同样睡了一觉起来的陈志国敲响了池惊澜和朱承业的房门。

    “起床了,吃个午饭,下午去比赛馆抽短节目的顺序签,正好带你们认一下路。”

    “知道了,稍稍等一下,教练。”屋内传来了池惊澜的声音。

    片刻之后,洗漱完毕打理好了自己的池惊澜打开了门,身边跟着睡眼疏松明显没怎么清醒的朱承业。

    “走吧,教练。”池惊澜朝着陈志国点了点头。

    少年今天没有穿国家队的队服,而是穿了件自己的运动服外套,干干净净的没有什么标志,只有胸前绣着一小面红旗表明了他的来处。

    唯一奇怪的一点便是,他今天穿了一身黑。

    池惊澜和陈志国的目光对上,同时沉默了一秒。

    没什么原因,只是今天陈志国的打扮也同样是从头到脚的一身黑。

    陈志国顿了顿,没说什么,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带他们两个走去了餐厅。

    走到餐厅,食物的香气传来,朱大少爷终于清醒了过来。

    他终于发现了今日池惊澜和陈志国的穿搭。

    朱承业看看自己刚才随手扒拉在身上的橙色内搭,荧光绿的外套,和黄色的运动裤,又看看池惊澜和陈志国从头到脚的黑,脑袋上浮现两个大大的问号,纳闷了。

    “教练,阿澜,你们是背着我达成了什么协议吗?”

    陈志国和池惊澜有些疑惑地看了过去。

    这小子又要搞什么幺蛾子?陈志国抽了抽嘴角想。

    “你们商量好的一起穿黑色吗,怎么不告诉我啊,显得我很格格不入诶。”朱大少爷挠了挠头。

    其实就算池惊澜和陈志国不穿黑色,他这一身同样格格不入亮眼得不得了。

    周围人放在他身上的目光明显比放在池惊澜和陈志国身上的目光要多得多。

    不过朱大少爷显然不觉得自己审美有什么问题,非常认真地继续开口道。

    “不过真的,一身黑不太好看诶,我这样多好看啊,一身黑像是要去祭奠什么人一样。”

    话音刚落,池惊澜和陈志国就沉默了下来。

    朱承业就算再迟钝,也能察觉到气氛的怪异,更何况他并不迟钝。

    “……怎么了吗?”他有些小心翼翼地开口。

    完蛋,不会被他说中了,是真的要祭奠什么人吧?

    那岂不是冒犯了?

    平常各种刺头的朱大少爷登时紧张了起来,眼巴巴地看向了两人。

    第四十八章

    祭奠谁吗, 或许吧,只是如今自己似乎都没了立场。

    池惊澜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视线。

    酒店坐落在湖边,餐厅尽头是一扇巨大的落地窗, 外面是波光粼粼的水面, 和水天一色的蓝天。

    景色倒是好看得很,很几十年前似乎也并无多大区别, 映在池惊澜澄澈的眼底, 水面波纹折射出的阳光好似也在他眼底明明灭灭。

    “没事, 起床随手拿了一件。”

    身姿挺拔地少年清清淡淡地开口说道, 表情平静, 语气也平静, 只是目光有些悠远,模模糊糊地落在远处, 不知焦点在何处。

    要是池惊澜的父母此时在这,一眼就能发现池惊澜在撒谎,因为他太不擅长撒谎了, 便显得格外明显。

    不过傻白甜的朱大少爷对池惊澜自然不可能有他父母那样了解, 池惊澜一说, 他就信了。

    餐厅中偶有好奇地目光落在这几位陌生的东方来客身上。

    该怎么去形容那位黑发黑眼容貌无比精致的东方少年给他们带来的感受呢?

    就好像一池清凉的, 无波无澜的平静潭水一般, 似乎外面的微风阵阵吹拂过湖面掀起阵阵涟漪, 却吹不到少年身上。

    深深的潭水之下, 似乎隐藏着许许多多的东西,让人忍不住想要去一探究竟。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餐厅入口处,就成了人群中的发光点。

    已经有人蠢蠢欲动想要上前搭话, 不过看那三人似乎在交流着什么,还是暂时按捺住了上前的冲动。

    “巧合。”陈志国也说。

    “哦哦, 那就好,不然就是我的罪过了。”朱承业松了口气,挠了挠头。

    然后这位小少爷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太够,双手合十有些抱歉地开口:“对不起啊,刚才玩笑开的有些过了。”

    朱承业有一个优点,虽然平常总能干出一些刺头的事情,但要是他真做错了什么事,也从来不会不承认,也不会觉得道歉有什么不好意思。

    “没事。”池惊澜和陈志国一齐摇了摇头开口。

    不过池惊澜的神色看不出什么变化,但陈志国的脸色却明显好了不少。

    朱大少爷把心放了回去,嘿嘿笑了一声,开口:“那等会吃完饭可以回去换一身,阿澜,我那还有荧光黄的外套,可以给你穿呀!”

    池惊澜闻言沉默了一瞬,默默婉拒:“不麻烦了,我觉得挺好的。”

    “哦……”朱承业有些失落地耷拉下了脑袋,他是真的觉得那个外套很不错。

    “走走走吃饭了,别挡住后面的人。”陈志国拍板开口,把这件事翻了篇。

    伟大的主教练也有点怕等会这小子说一句把外套给他穿,这审美他顶不住。

    三人找了一张空桌子坐下,餐厅里取餐是自助形式,由于是主办方为运动员们指定的酒店,菜品各国的样式都有,外形看起来都不错,只不过味道要吃下去才知道究竟地不地道。

    唯一真正头一回出国的朱大少爷端着餐盘已经兴冲冲地投入了选菜的行列之中,陈志国连忙跟了上去,毕竟有些国外的菜品对于华国人来说着实有些黑暗,万一这小子好奇吃了闹肚子可就坏了。

    池惊澜没跟上去,端着自己的餐盘走到了东方菜系区。

    酒店准备的菜整体还是西方的体系,就算是一些东方菜,也大多都是日韩那边的风格,还有一些他们“认为”的华国菜,比如什么甜的麻婆豆腐,番茄草莓汤,卖相就有些诡异,更别说味道了,池惊澜面不改色地避过了这些坑,轻车熟路地选了几个不会出错的菜,便回到了方才的桌子。

    朱承业和陈志国还没回来。

    有人看到那位精致的黑发少年落了单,终于找到了机会凑上前去。

    “中午好,美丽的男士,请问我有这份荣幸能够认识一下您吗?”

    犹如大提琴般优雅低沉的嗓音在池惊澜耳边响起,像是要弹奏起一篇美丽的乐章。

    池惊澜循声望去,看到了一位金发蓝眸的外国人。

    外国人大多到中年都会发福,但眼前这位身姿形态却都保持得很好,但能从他眼角细细的纹路看出来年纪已经并不算小。

    他摘下头顶的帽子放在胸前,优雅地朝着池惊澜弯了弯腰,用流畅的英语自我介绍道:“您好,我是罗兰·西泽,称呼我罗兰就可以,我能有幸知道您的姓名吗?”

    罗兰·西泽金色的发丝微微垂下,随着微风轻轻飘荡,湖蓝色的眼眸温和有礼地注视着眼前的黑发少年,静静等待着他的回答。

    优雅、温和,让人忍不住心生亲近之意,他眼角细细的纹路并不意味着他已经不再年轻,而是代表着时间的沉淀和阅历。

    罗兰·西泽,世界某知名高奢服装品牌的首席设计师,爱好看花样滑冰的比赛,也偶尔会出手设计几件考斯腾,当然,只有他看得入眼的选手才有这样的资格。

    当时陈志国给池惊澜的那堆资料中对这位设计师也提到了一嘴,池惊澜把那些资料都映在了脑海里,在刚才罗兰·西泽朝他打招呼的时候,也自然认了出来。

    真人比照片看起来更显年轻,完全看不出来这位大设计师实际上已经快年近半百。

    池惊澜没想到他是这样一位温和的长辈,感受到了来自罗兰·西泽散发的善意,他也很有礼貌地朝着罗兰·西泽点了点头,开口。

    说的并不是英语,而是一口流畅无比的俄语。

    池惊澜记得,当时那资料上写着的,罗兰·西泽来自俄罗斯。

    当然,还有一点,他英语说得也不错,只是没有俄语说得好。

    “您好罗兰大师,很荣幸我能有这个机会,我的名字是池惊澜,您可以称呼我……”池惊澜稍稍顿了一下,再次开口:“澜,就可以。”

    一般称呼的都是姓,池惊澜曾经用池澜这个名字的时候,国际上对他的称呼也大多都是“池”,但这一次池惊澜想换一换。

    “池、惊、澜?”罗兰·西泽有些别扭地用汉语念了一遍池惊澜的名字,还带着些口音,但听起来已经非常标准。

    他有些惊讶地看了眼面前表情沉静,即使认出了自己也不骄不躁的黑发少年,心底动了动。

    罗兰·西泽是池澜的粉丝,或者说池澜这个名字代表了他的青春,十几岁看着池澜的节目入坑,又在十六岁那年亲眼见证了传奇的陨落,时隔多年卡尔加里再次举办花样滑冰的比赛,参加比赛的又有他看好的选手,就过来了。

    从池惊澜踏入餐厅的那一刻,罗兰就注意到了他,少年身上实在太有那东方古国的神秘气质,身形姿态都完美,样貌更是精致无比,看起来还没有完全长开,但仔细瞧去与那位曾经的传奇还有些相似,最后没忍住,还是过来搭了话。

    然后得知了这个少年的名字和曾经那位传奇都极其相似。

    就算快年近半百,关乎到自己的青春回忆,罗兰·西泽还是有些忍不住心中的好奇。

    “能冒昧问一句,您和曾经那位花样滑冰的传奇,有什么关系吗?”他开口问道。

    池惊澜有些惊讶的抬眸,对上罗兰·西泽的眼,动作顿了顿,回答:“他是我的前辈。”

    只是前辈吗,那便是没有其他关系了,罗兰感到了些许失落,但也得知了新的讯息。

    “澜也是花样滑冰运动员?来参加这场这次的青年组大奖赛分站吗?”

    池惊澜点了点头。

    罗兰·西泽兴致更深,越发不愿意离开了:“请问我有机会与你共进午餐吗?我可以为你推荐一些这边合适的菜式。”

    “我还有两个同伴,如果他们同意,我没有问题。”池惊澜很认真地说道。

    于是等朱承业和陈志国回来的时候,就发现他们的餐桌旁来了一位异国的客人,正和池惊澜相谈甚欢。

    说的还是俄语,他们只能听懂几个简单的词汇。

    朱承业and陈志国:?池惊澜的外语居然这么好吗?

    池惊澜见他们回来了,正想与他们介绍,便见到罗兰·西泽朝着陈志国礼貌颔首,伸出了手:“您好,华国的陈教练,久仰大名,我是罗兰·西泽。”

    刚才得知了池惊澜是华国队的运动员,罗兰·西泽也终于想起了刚才池惊澜身边那位中年人的身份,是他曾经在别处看比赛时有过一面之缘的华国队主教练。

    “您好。”陈志国伸出手握了上去。

    罗兰·西泽又提起了刚才的话题,询问他是否能与他们共进午餐,陈志国看池惊澜和朱承业都没有拒绝的意思,便同意了。

    三个黑发与一位金发,成了餐厅里的一道亮丽风景线,罗兰·西泽在国际上名气不小,见他与其他三人相谈甚欢,其他人更好奇起了那三位亚洲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他们下午就会知道了。

    罗兰·西泽这顿饭吃得非常满意,池惊澜实在是颜狗天堂,只要靠近他,灵感就跟井喷的泉水一般泉涌了出来,尤其是跟池惊澜交谈实在是太舒服了,他永远能理解你在说什么,并迅速跟上自己的节奏,他脑海中甚至都浮现出了一副带有东方古韵的山水画。

    “谢谢你,澜,我又有新的灵感了,收下我的名片吧,希望以后有机会能请你当我的模特。”

    “我会关注你的比赛的,加油!”

    罗兰·西泽风风火火地离开了,看着像是要赶着去记录下自己的新灵感。

    “哇,阿澜,你好牛,大设计师说要请你做模特欸!”朱承业搭上池惊澜的肩膀说。

    “听说这个罗兰设计师好像偶尔也会设计几件考斯腾,每一件都是经典中的经典,说不定你也有机会呢!”他美滋滋地开口。

    池惊澜看了眼手里被罗兰·西泽塞过来的名片。

    花样滑冰也是一种艺术,艺术不分国界,罗兰·西泽在刚刚聊天时表达出来的概念,池惊澜也很赞同。

    他露出了到达这里之后的第一个笑容,把名片放进了口袋里,回答朱承业:“这事谁也说不准,以后再谈,现在我们该去场馆抽签了。”

    午饭花的时间比他们预料中的长,已经快到了主办方安排的抽签时间。

    陈志国叫了辆车,带着两人走到了酒店大门口。

    “欸,马上就走吗,不换衣服了?”朱承业睁大了眼睛。

    “不换。”

    这一点上,池惊澜和陈志国都没有任何犹豫。

    出租车很快到达,十几分钟后,就载着三人到达了目的地。

    几十年前卡尔加里冬奥会的花样滑冰场馆,直至如今依然屹立不倒。

    池惊澜仰头看着眼前翻新的巨大建筑,瞳孔微微放大,指尖无意识地轻颤着抓紧了纯黑色衣服的衣角。

    “阿澜,怎么了,走啦,时间快到了!”朱承业和陈志国往前走出一大段路,才发现池惊澜没有跟上来,朱承业连忙回头喊道。

    “来了。”

    池惊澜听到了自己的声音,仿佛是从遥远地空间传来一般,空洞无比。

    直面自己的死亡之地是什么感受?

    听起来天方夜谭的问题,池惊澜苦中作乐地想,他恐怕是唯一一个能解答这个问题的人了。

    恐惧,是发自心底的恐惧和颤栗。

    是生理上,心理上,都难以去控制的哀恸。

    池惊澜感觉自己此刻似乎浑身血液都冰凉了起来,脸色都变得有些苍白。

    眼前是一片刺目的红。

    池惊澜咬了咬舌尖,轻轻吐出了一口气,努力挥去眼前的血色,逼着自己冷静了下来。

    无论如何,这一趟卡尔加里站,他必须要来。

    战胜恐惧而已,他曾经已经做到了无数次,这一次也一定能做到。

    池惊澜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眼底只剩下了坚定。

    他向前迈出了第一步。

    第四十九章

    这一步犹如是跨过了天堑。

    血液重新流淌起来, 流失的温度逐渐回笼,为了不让前面的陈志国和朱承业察觉出什么,池惊澜拍了拍自己的脸, 让脸上恢复了一些血色, 才赶了上去。

    “第一次见,有些惊讶。”池惊澜面不改色地对陈志国和朱承业解释道。

    陈志国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没有多问, 等池惊澜赶上来之后, 就转身继续朝前走去。

    朱承业倒是乐颠颠地给池惊澜科普起了这里, 虽然没来过, 但可见是做了许多功课, 语气里满是憧憬。

    “我看资料上说花滑的比赛场馆比曾经在这举办冬奥会时还要扩大了不少,观众席可以容纳万人欸, 我第一次来那么大的场馆,想想就兴奋起来了!”

    穿的五颜六色的黑发少年意气飞扬地说道,发丝被微风吹得顺着风潇洒飘荡, 他眼底盛满了兴奋的光, 像个小太阳。

    似乎自己真正在他这般年纪的时候, 也不曾拥有如此热烈的阳光。

    真好。

    池惊澜唇角微微抿起, 眼底闪过一道羡慕, 似是认同般朝着朱承业点了点头。

    朱承业讲的更加起劲了。

    面前的巨大建筑和翻新的几乎看不出曾经模样的国家队基地不一样, 除了有些必要的地方进行了翻修, 以及因时代发展而安装上的科技设备之外,许许多多的细节都能看出,卡尔加里城在尽力保持着几十年前在这里举办冬奥会时的风采。

    1988年的卡尔加里冬奥会, 确实是一场无比盛大的冬奥会,唯一的遗憾, 只有当时那位花滑传奇的陨落。

    对于这一点,池惊澜内心其实有些抱歉。

    若是当年他没有参加这场冬奥会,如今又会是如何呢?可他怎么可能会放弃参加冬奥会的机会呢,没有他,又有谁能来呢?

    池惊澜垂下眸,深呼吸了一口气,跨入了场馆的大门。

    不知是故地重游的原因还是周遭陈设都太过熟悉的原因,总是被池惊澜刻意压在记忆深处的回忆不受控制地在大脑表层活跃了起来。

    池惊澜认出了门口旁边那颗巨大的梧桐树,当年只有一人高的树苗也已经长成了参天大树。

    池惊澜也无比清楚前面的几条岔路口都是通往何处,左边的这条是通往奥运村,中间这条通往比赛场馆,右边那条是去往餐厅,当然,现在除了比赛场馆,其他两处已经被改造了不少。

    岔路口前面是一个小广场,广场中央是五环和当年冬奥会吉祥物的雕塑,自己还曾经偷偷摸摸爬上去过……

    本以为已经模糊的记忆在这一刻无比清晰地翻涌了上来,池惊澜这才发现,原来自己只是一直在自欺欺人。

    他永远不可能遗忘自己的过去。

    就像他永远都不可能忘记那一个寒冷的冬日里,卡车袭上来那一刻时的痛楚。

    那是一把达摩克里斯之剑,只要自己不战胜它,它就会永远悬在自己头顶。

    所以即使知道这一趟旅程会异常艰难,甚至强敌环伺,可能最后连成绩都不会非常理想,但池惊澜还是义无反顾地选择来了。

    骨子里执拗又疯狂的传奇王者,即使从头再来,也永远不可能屈服于恐惧。

    少年周身泛起了带着股执拗的冷意,像冬日凌冽的寒风,只是吹向的,只有他自己。

    陈志国领着两个“小刺头”走了十来分钟,到达了抽签的场馆。

    好在路上朱承业一直在说话,池惊澜偶尔点头附和示意自己在听,陈志国也一直没有发现他的异样。

    朱承业就比陈志国好应付多了,池惊澜时不时点点头,他就能一脸傻乐地继续唠下去。

    池惊澜仗着自己对这边的路足够熟悉,一心三用,终于在到达抽签场馆,陈志国转身看过来的时候,严丝合缝地收起了周身的冷意,把异样的情绪死死地压在了眼底,拿出了在赛场上表演时的那股演技,严格地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看不出一丝破绽。

    甚至微微勾起了唇角,毫不犹豫,直截了当地与陈志国对上了眼神。

    几个月的相处下来,池惊澜知道陈志国是一个非常敏锐的人,这一次的事情他并不想让陈志国察觉,也确实有一点难度。

    灯下黑是不错的方法,如果无法完全掩盖住,那就误导一下方向。

    陈志国微微皱起了眉,觉得池惊澜有哪里怪怪的,仔细打量,却察觉不到有什么不对。

    是这一次这个小刺头攻击性强了一点吗?陈主教练不太确定地想。

    他盯了池惊澜几秒,有些狐疑,但最终还是移开了视线,目光分散在池惊澜和朱承业两人身上,开口:“我们到了,进去就是,抽签时间是下午两点正式开始,流程跟我们之前的都差不多,就是说的是英语,你们应该不至于听不出在喊你们自己的名字吧。”

    两人小鸡啄米般点了点头。

    “还有一点,抽签是先分好了组抽顺序,你们第一次参加国际赛事,所以短节目的出场应该都是在最前面的几组里,小朱之前国内参加的比赛还有点成绩可能在二三组,但小池你……不出意外应该是在第一组,做好心理准备。”陈志国又提醒了一句。

    池惊澜没有意外,这一点来之前他就已经想到了。

    之前也曾提到过,花样滑冰的赛事都是越往后越精彩的,因为实力越强就会被安排到越后面的组别,而在这种情况下,前面几组,尤其是开头两组,完完全全是个开胃小菜,这个开胃菜,不只是对于观众,也同样对于裁判。

    通常来说,比赛的前几组,裁判的打分都会刻意压一压,不会给太高的分数,这基本是花滑比赛时约定成俗的规则,陈志国让池惊澜做好心理准备,也有这方面的意思。

    分组都是按曾经的比赛成绩来分的,成绩差排到前几组,技不如人,又被压分,出不了头,就只能一直在末尾处徘徊,这是经常出现的事。

    可是技不如人,大部分人也没有办法,咬牙突破出去的是少数,许多人只能渐渐沉寂,最终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竞技体育是残酷的,残酷在永不停歇的淘汰,残酷在时常感到的无能为力。

    但竞技体育也是充满魅力的,因为她的残酷而诞生的魅力,每一次比赛都是一场盛大的豪赌,肾上腺素的飙升,观众的欣赏认同,为国争光的荣耀,一次一次突破自己的兴奋与喜悦,这都是其他东西无法带来的。

    只有坚持下去才能登上最终的高山之巅。

    只要自己的实力够强,强到不需要有任何争议,无论他们如何压分,他也依然能当第一。

    池惊澜从来不怕压分,他只会不断磨练自己的实力。

    无论是在第一组,第二组,还是最后一组,对池惊澜来说都没有区别,他只要在赛场上表现出最好的自己就可以了。

    池惊澜认真朝着陈志国点了点头,回答:“我没有问题。”

    “嘿嘿,我也没有问题,努力不当一个炮灰!陈Sir!”抽签仪式近在眼前,朱大少爷兴奋得不行,又忍不住欠了起来,嬉皮笑脸地敬了个歪歪斜斜的礼开口道。

    池惊澜默默移开视线,控制住了自己上手去纠正朱承业那不成样子的军礼的冲动。

    曾经和他父亲那群军人待久了,让他看到不标准的敬礼总想去纠正成标准的。

    手有点痒。

    手指微微蜷起,然后池惊澜看到陈志国抽了抽嘴角不客气地赏给了朱大少爷一板栗,在他洁白光亮的额头上。

    朱承业行礼的手捂住了额头,池惊澜也默默松开了手,想了想,还是没忍住开口问道:“炮灰?什么意思,炮弹的灰烬吗?”

    “欸?”朱大少爷震惊地看了一眼池惊澜,认真思索了好一会回答:“不是本意,衍生过来的,送菜的意思。”

    池惊澜歪了歪头,眼底浮现出了一丝代表着代沟的迷茫。

    陈志国推开门回头,便发现朱承业好像在试图带跑偏自己看重的未来弟子。

    “进来了进来了,别磨蹭。”陈志国迅速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进屋后几人发现这次抽签的地点是一个类似演播厅的房间,里面已经有了不少人。

    池惊澜扫了一圈,把他们与资料上的照片一一对应上,发现大部分的参赛运动员都到了。

    有些还没到的,则是派了团队的工作人员过来进行代抽。

    那位上届世青赛第二的俄罗斯选手池惊澜就没有看到,但是看到了身上有俄罗斯国旗的俄罗斯工作人员,坐在分配给那位选手的位置上。

    陈志国带着朱承业和池惊澜两人也找到了主办方给华国划的位置,不过主办方只给运动员留了位置,陈志国嘱咐了他们一句自己在门外等,就离开了抽签的演播厅。

    两点整主办方的工作人员准时赶到,正式开始了这一次青年组大奖赛的出场顺序抽签。

    半小时后全部结果出炉,赛事官方在推特上公布了这一次青年组大奖赛卡尔加里站分站比赛的比赛顺序抽签结果。

    开年来第一场国际赛事,又是曾经举办过冬奥会的地方,赛程表刚刚出炉,就迅速传遍了全世界,许许多人立刻收到消息点了开来,仔细地查看了起来。

    [这次卡城分站赛真的有点东西哇,最后一组这个含金量,比一些成年组大奖赛分站的含金量都要高了。]

    [俄罗斯伊万·阿纳托里·瓦列里最后一组倒数第二一个出场,美国的安娜·班奈特最后一组最后一个出场,哇哦,有好戏看了。]

    国际上讨论得热火朝天,注意力却都聚焦在了最后一组上,少数人看到了池惊澜和朱承业的名字,也根本没有在意,撑死感叹一句好像很久没看到来自华国的花滑运动员了,仅仅如此,也就没了。

    在场馆外等待的陈志国也收到了消息。

    口袋里的手机“叮”了一声,他却没有拿出来看,掐灭手中的烟蒂丢进身旁的垃圾桶,朱承业和池惊澜也正好从演播厅里面走了出来。

    池惊澜的表情一如既往的没什么表情,朱承业倒是藏不住心思,表情有些纠结。

    陈志国挑了挑眉,上前迎去,开口问道:“抽签结果如何?”

    “第二组第五个。”朱承业回答。

    “还不错。”陈志国点了点头,看向池惊澜,“你呢?”

    朱大少爷的表情更怪异了,陈志国余光把他的反应收尽眼底,心底有了一丝不太妙的预感。

    池惊澜双手插兜,没什么多余的反应,十分平静,又有点漫不经心地开口回答。

    “第一组第一个。”

    第五十章

    果然如此。

    泰山崩于面前而不改色的国家队主教练眼前一黑。

    陈志国忍不住呛了一下, 勉强伸出手拍了拍池惊澜的肩膀,缓了缓,开口安慰道:“开门红, 也挺好。”

    也不知道是在安慰池惊澜, 还是在安慰自己。

    自己未来的小徒弟,是不是手有点黑?陈志国忍不住在心里嘀咕道。

    虽然徒弟这事儿八字都还没一撇, 陈志国还没跟池惊澜提呢, 他想等这一次比赛结束。

    不过他觉得应该问题不大, 早就悄咪咪地在心底喊起了徒弟。

    国内那两次比赛好像池惊澜运气没那么差?应该只是一次意外吧, 陈大教练摸了摸下巴, 颇为深沉地思索道。

    池惊澜也看到了陈志国和朱承业两人的神色, 也猜到了他们的想法。

    第一组第一个,这已经不是手气有点差了, 是手黑的过头了,与池惊澜在阳光下白皙得快要透明的皮肤形成了鲜明对比。

    但明明抽中这么一个不好的位置的人是池惊澜,他反而是三人中最平静的那一个。

    “确实, 开门红, 挺好的。”池惊澜认真点了点头, 赞同了陈志国的安慰之语。

    但他明显不是安慰, 而是真的这么认为的。

    88年在这里举办的那场冬奥会, 池惊澜记得自己手气突然爆棚, 抽了个最后一个出场的签, 只不过后来发生的那些事也不知是不是运气反噬,暂且不去想,如今又在这里抽了一个第一个的签, 也算得上是首尾呼应了。

    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一种非常的缘分, 在池惊澜意识到这一点起,这第一个的顺序,就被赋予上了一种庄重的仪式感。

    第一个出场啊,池惊澜的确觉得这个开门红很好,他总是能很快地调整自己来适应周遭的一切,适应比赛,也适应自己不太好的手气带来的不太好的结果,然后把他们都转化成对自己积极有利的影响。

    即使是微弱的心态之差,有时候也能成为赛场上致命的决定性因素。

    池惊澜独来独往得久了,早就练就了一副赛场上的大心脏。

    少年纯黑的眸中闪着微亮的光。

    既然是不好的顺序,那他就用实力开出一条路,不被看好的第一个,他就要当让全世界都眼前一亮的开门红。

    陈志国一时哑然,看了池惊澜许久,确认他眼中认真的情绪不是作假,是真的不在意这么一个不怎么样的出场名次,才再度缓缓拍了拍他的肩膀,卸去了脸上有些夸张的表情,沉稳又郑重地开口。

    “那我就不多说什么了,加油。”

    他原本担心池惊澜会被这个抽签结果影响到比赛的状态,才会刻意反应的比较夸张。

    陈志国是国家队主教练,也同样是非常资深的比赛带队教练,这种情况他从前也并不是没遇上过,刚开始参加国际比赛的小运动员们通常对什么都很紧张,若是抽到了一个不好的签,那更是雪上加霜,这时候就需要带队教练发挥作用了。

    作出一副夸张的姿态,当运动员看到教练比自己反应还大时,非常紧张的情绪就会不知不觉地被转移掉,紧接着再安慰几句,让他们不要认为是自己的问题,一般就解决了。

    现在温和成熟的国家队一哥柯苑泽,第一次上赛场时也是个紧张得要死的愣头青。

    池惊澜这样的反应才是真的少见。

    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

    是啊,这小子好像就该这么意气风发,自信张扬,什么都不怕的模样,还是这样顺眼,陈志国在心中笑道,心情颇好地走在了前面。

    “对了陈教。”

    身后的少年突然又再度开口,陈志国有些疑惑地转过头去,对上了池惊澜闪过了一丝笑意的眼。

    “我的运气一直一般,建议您习惯一下。”清冷的少年顶着一头与性格似乎不太符的极其柔软的乌发,看似十分诚恳地建议道。

    可陈志国可没错过他眼底的那抹促狭。

    莫名带着点劲儿劲儿的反差萌。

    习惯什么,习惯臭手吗?

    陈大教练眼皮止不住跳了跳,撸起袖子“嘿”了一声,这臭小子!

    池惊澜轻轻耸了耸肩,侧身躲开了陈志国拍来的魔爪,闪身走到了最前面,眼底闪过了一丝放松。

    他可没有忽悠陈志国,前世他参加了那么多次比赛,对自己的抽签手气极其有数。

    若是小比赛,那他手气挺正常,不过也好不到哪里去,但只要是重要的比赛,那就只剩下小黑手了,无论在哪一个组,十次里有九次是抽到最烂那个签,剩下一次,大概是倒数第二烂,也是神奇,池惊澜都习惯了。

    这一次抽到第一组第一个的签,他甚至还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现实的“痛击”甚至让他从之前那种草木皆兵的状态里脱出来了一点,陈志国那夸张得如同哄小孩的安慰也不是完全没有用,只是池惊澜掩饰的好,陈志国才失去了获得成就感的机会。

    于是他终于从沉重压抑的回忆中抽离出一丝思绪,还有心情跟他的主管教练开了个玩笑。

    希望他的主管教练可以习惯他的“小红手”,池惊澜心情不错地想。

    忽地一阵风吹来,吹起了几人的发丝,也吹的在最前面的少年微微眯起了眼睛。

    视野一下子狭窄了不少,池惊澜却没有停下脚步,连步伐的间距都不曾有一丝改变,脊背依然同军人那般挺得笔直。

    跟在他身后的陈志国发现这小孩走的路跟来时不一样,并不是原路返回,心里嘀咕了一句是不是来时只走了一遍道没记住走错岔道了,不过看池惊澜的模样,倒也没去阻止。

    本来就打算带他们逛一逛认认路,走错也没什么关系,多走几遍就能记住了。

    朱大少爷完全没发现这不是来时的路,乐颠颠地跟在池惊澜后面好奇地东张西望。

    “那边是哪啊?”朱承业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建筑。

    来的时候太紧张他都没怎么看四周的环境,这时候抽完签,倒是对什么都好奇起来了。

    陈志国无奈地摇了摇头,上前一步正要回答,便看见池惊澜朝着朱承业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没有丝毫犹豫就开口回答了他:“食堂。”

    陈志国愣了一瞬。

    朱大少爷却没停下嘴,又继续指了指另外一栋建筑:“那个呢!”

    池惊澜又瞬间给出了回答:“医务室。”

    训练室、理发店、邮局……

    无论朱承业指在哪,他都能迅速回答出来是什么地方。

    即使很多建筑离他们走得这条路还远,建筑上的标志也不朝着他们这边,但池惊澜就是能回答出来,还回答的基本都对,又非常的快,对这边的熟悉度就好像在这边住过许久一般。

    陈志国很是惊讶,连他对这边都没有这么熟悉,池惊澜第一次出国,是怎么做到的?

    陈志国还发现他们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把整个场馆绕了一大圈,比他原本准备好带这两人走一走的参观路线还要详细,几乎没有漏掉什么地方。

    这路也是这小孩故意走错的?

    可真是奇了,陈志国忍不住惊叹道。

    见惯了凌榆那种到陌生地方必定会迷路的大路痴还有各种迷迷瞪瞪的小队员,池惊澜这如此精准的方向感,让陈志国内心油然升起了一股感动之情。

    一时间他忘了池惊澜之前作出的刺头事,只觉得自己未来的小徒弟真靠谱,他好骄傲。

    回去一定要在跟隔壁那谁炫耀炫耀。

    隔壁某大魔王林桓:?您有事吗?

    夜晚已经降临的华国国家队基地宿舍里,正在收拾行李等第二天训练结束就去赶飞机的短道一哥突然打了个喷嚏,不明所以地揉了揉鼻子,不知道谁在惦记自己。

    说不定是池惊澜呢,凌榆美滋滋地想,加快了收拾东西的速度。

    “哥,听说你请假了?去哪啊?”上铺在偷摸玩手机的纪云星听见下面的动静,好奇地探出了脑袋。

    “去看比赛,然后回家一趟,不过大魔王只知道后半句,你可不要给我露馅。”凌榆笑着说道,朝着纪云星威胁地眨了眨眼。

    “欸!!阿澜的比赛吗,可恶你居然偷偷买票不告诉我们!”纪云星一下子从床上翻身坐了起来。

    “告诉你们你们也请不了假啊。”短道一哥得意又臭屁地耸了耸肩。

    纪云星气地把头缩了回去,过了一会还是探了出来。

    “记得拍视频,高清的!”

    “没问题。”

    “你明晚训练完就走?红眼航班?来得及吗?”

    “放心,哥你还不放心?我算准了时间的。”

    “哦,那别迷路。”

    “……闭嘴。”

    寝室安静了。

    凌榆松开捂着纪云星被子的手,把刚才已经整理好了的行李箱干净利落地扣上,满意地点了点头,也上了床。

    不知道池惊澜那边现在情况如何,等会发个消息问问吧,那边现在应该是下午。

    凌榆思索着,打开了手机,就看到了关于卡城站新出炉的比赛出场顺序表的消息,眼神瞬间一凌。

    相隔近万里之外的另一边,池惊澜感受到自己口袋中的手机震了震,却没有马上拿出来看。

    朱承业刚刚又指了一个建筑,回答犹如一路开了绿灯的池惊澜这一次却出了错。

    “照相馆。”池惊澜这般说。

    陈志国顺势看了过去,却是皱了皱眉。

    那个建筑陈志国知道,如今在这也是挺标致的一个建筑,却不是照相馆,或者说曾经是,但现在不是了。

    踩点来这逛了一遍还做了攻略的主教练终于觉得自己有了用武之地,陈志国上前走了一步,开口道:“当年是照相馆,不过这边后来改建成展览馆了。”

    池惊澜一愣,指尖微不可察地紧了紧。

    “啊,我好像知道了,是里面放着纪念曾经那位的铜牌的那个展览馆?”朱大少爷对这件事也有所耳闻。

    “……是。”陈志国的声音沉了沉。

    池惊澜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攒成了拳头,眸色深了许多,从远处的建筑收回视线,又不动声色地看了陈志国一眼,最终收回了视线。

    他垂下眸,有些沉默地向外走去。

    陈志国倒是挺快就缓了过来,轻轻叹了口气。

    基本把场馆已经逛遍了,也没什么别的地方需要看,比赛熟悉这些地方就够了,三人也就打道回了府。

    回到酒店,池惊澜想起之前的手机震动,拿出手机看了眼,发现是凌榆的消息。

    大智若榆:看到卡城站的出场顺序表了,手气很好啊,老天爷都想让你第一个亮相!

    大智若榆:加油,打个漂亮的开门红,让全世界都知道我们华国又出了个天才!

    大智若榆:[冲冲冲.jpg]

    可真看不出来刚开始那点高冷模样,池惊澜无奈地摇了摇头,眼底却泛起了丝丝笑意。

    自己那手气能被他吹成这样,也是人才。

    池惊澜手指敲打着屏幕上的键盘,发出了回信。

    L:嗯,谢谢,我努力。

    凌榆秒回。

    大智若榆:你可以的![比心.jpg]

    池惊澜蹙了蹙眉,在心底算了算时差,没记错的话,国内现在是深夜了吧。

    L:国内现在应该已经十二点多了吧,还没睡?

    大智若榆:正要睡,看到你的消息就顺便回一下,马上去睡。[乖巧.jpg]

    大智若榆:晚安!

    看着又是秒回的两条消息,池惊澜眼中浮现出一丝错愕。

    总感觉今天的凌榆有些反常,似乎过于乖了些,网络上各种可爱的表情包好像完全抹去了他尖锐的棱角,让池惊澜感觉自己似乎看到了一只黏糊糊的大金毛。

    不过把人形容成金毛似乎有点奇怪,池惊澜摇了摇头,把脑海中无厘头的想法甩去,再次敲打键盘,回复了过去。

    L:晚安。

    然后池惊澜想了想,也发了一个自己挺喜欢的表情包。

    L:[小黄豆微笑]

    互道晚安对于池惊澜来说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记忆中似乎从他父母离开之后,就再也没有过了,只是与他聊天的青年总有种奇怪的坚持,虽然是不见面的远程聊天,只要是晚上,就要互相说了晚安才算结束,不然他总会疯狂暗示。

    比如再说一些其他的话题,比如多发几个晚安,池惊澜也是懵了几次才明白了凌榆的意图。

    之后他就都很配合了,其实感觉也挺好的。

    高大的青年冷峻的外表下隐藏的温暖,是池惊澜很难去拒绝,也很难去心安理得接受的东西。

    第一次相遇救了自己,第二次见面不动声色地安慰了自己,还有后来的一次次帮忙与送温暖……

    似乎欠得越来越多了,可自己每一次都贪婪地全盘接收。

    凌榆没有再回复,池惊澜轻轻扯了扯唇角,放下手机,伸手轻轻覆上了自己的胸口。

    皮肤下的心脏平稳地跳动着,输送着全身的血液,池惊澜似乎感觉到有灼热滚烫的温度产生,心脏微微加速跳动,使那点温暖很快扩散了全身。

    池惊澜好像感觉自己踏在了悬崖边缘,再往前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吊桥效应吗?

    似乎有点不太妙。

    “阿澜,我好了,你去吧!”朱承业穿着睡衣从浴室里走出来,对池惊澜喊道。

    池惊澜听到开门的声音是已经放下了手,闻言动作微顿,然后点了点头,拿着自己的衣服进了浴室。

    洗漱,吃晚饭,然后适量拉伸运动保持一下身体的竞技状态,来到异国他乡的第一个夜幕就这样降临了。

    窗外繁星闪烁,星星点点点缀在黑色的夜空,将那月亮都衬得有些黯淡。

    朱承业站在窗口惊叹,

    池惊澜有些累了,早早的就钻进了被窝。

    大概是因为故地重游,心情波动又比较大的原因,他做了一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