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池, 这次输了比赛有什么感想?”
“池,是什么造成了你这一次赛场上的失误?”
“这次比赛之后你会退役吗,会不会对没有成功创造属于你的三连冠王朝而感到遗憾?”
“……”
一个在池惊澜的记忆里墙皮白到惨白的采访大厅, 一群如狼似虎的记者端着长枪短跑, 把坐在最左侧的一个瘦削到脱相的青年围得水泄不通。
1988年冬奥会花样滑冰男单自由滑决赛之后的赛后采访。
池惊澜无比清醒地认出了这一幕发生的时间与地点,也无比清醒地意识到了自己是在做梦。
只是被梦境魇住, 他无法脱离。
他就像一个无法脱身的旁观者, 只能看着这一幕在他眼前循环播放。
池惊澜很少做梦, 以他落后于他人的体能每天跟上训练就已经足够花完他所有的力气, 基本都是沾床就睡, 再睁眼就是天亮了。
自从再一次醒来之后, 池惊澜就一直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要多去回忆那些早已过去的曾经,那些没有什么意义, 也没有什么值得开心的事情。
不过偶尔睡梦中还是会闪回几个回忆的片段,其中最常出现的,便是眼前这一幕。
只是这一次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更加清晰, 仿佛时光真的回溯到了三十年前的那一个凌冽的冬夜一般。
梦境是个很神奇的东西。
明明当年自己当年就是那个被围住的青年, 如今他的视角却是站在当年自己的身后, 把整个采访大厅都收入了眼中, 那些被自己遗忘的小细节都被潜意识自动补齐, 呈现在了池惊澜面前。
池惊澜甚至发现自己能动, 他穿着白天一身黑的打扮, 顶着十六岁稚嫩的壳子穿梭在他梦境中的采访大厅,他能穿过每一个人,也没有任何人能看得见他, 就像是一个来自异世的幽灵。
荒诞的感受越发浓厚,池惊澜试了试, 发现他无法离开采访大厅,便转了一圈,重新回到了曾经的自己身后。
十六岁的池惊澜站在二十八岁的自己旁边,头一次如此认真地打量起了曾经的自己。
二十八岁的传奇坐在季军的位置上,里面还穿着之前比赛穿的考斯腾,外面只披了一件薄薄的队服外套,不太合身,套在他身上显得十分宽大,空荡荡的袖子底下瘦削的身躯仿佛只要来一阵清风就会被吹倒。
瘦到脱相的脸上很苍白,神情又极冷,眼尾还有一道淡淡的疤痕,面对堵在他面前的长枪短炮,完完全全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
池惊澜看着他,回想起那些年自己在国内的名声,自嘲般轻笑着摇了摇头。
那几年他不招人待见也不是没有原因,二十八岁的自己可真谈不上什么好看,说不定还能起到什么止小儿夜啼的功效。
他看着自己惜字如金地回应了那些记者几乎是在鲜血淋漓的伤痕上再插几刀的问题,看着如狼似虎的记者换了一批又一批,脸色愈发苍白但脊背不曾有一丝弯曲的自己,始终没有什么动作,也没有说话,只是沉默无声地陪伴着。
欧美多年统治花样滑冰的格局一朝被他打破,八年前的80年奥运会池惊澜夺冠之后,就有一群人带着恶意期待着他的跌落,那一次他以毫厘之差只获得了季军,池惊澜就知道一定会有这么一群人狂欢。
面对那么多恶意,说不在意是假的。
但那又如何呢,就算是一叶孤舟,面对涛涛海浪,他也不愿意倾覆。
池惊澜默默站在当年自己的身后,把青年隐藏于人前的景象也尽数收入眼中——紧紧攒起的拳头,和原本被宽大的裤腿盖住,却因为坐着裤脚往上提了一点而露出来的肿胀的脚踝。
那时的他跌落神坛,面对铺天盖地的恶意,不能暴露出一丝软弱与破绽。
没有人知道这一次冬奥会传奇的自由滑是全程顶着扭伤的脚踝滑下来的。
其实他原本可以拿到那枚金牌,即使二十八岁在花样滑冰这个项目中已经算得上是高龄,但池惊澜当年的技术依然站在世界的最顶端,除了他没有人可以跳出四周跳,他是短节目断层第一进入自由滑决赛的。
但是自由滑的前一天上冰训练的时候,他在练习跳跃时,落冰的那一块区域的冰面上坑坑洼洼的,覆着一层水,冰也软的不行,即使池惊澜摔倒时及时用手撑住了,还是扭伤了脚踝,连腰伤都复发了。
他没有和任何人说这件事情。
说了又如何,对他丢了金牌的谩骂依然不会减少,他也不需要他人的怜悯,至于让主办方负责?让他们负责不会改变比赛的结果,更何况池惊澜知道那并不是主办方的过失,那片融化的冰上还残留着一些小颗粒,是盐。
那是人为,并且冲着自己来的,甚至池惊澜还能大概猜到是什么人。
自家的事等回自己家解决,池惊澜把自己套上冷硬的外壳,撑过了外媒们兴奋的诘问。
可能是记忆自动美化了的原因,池惊澜回想起当时,总觉得自己处理得还算镇定,可他此刻以旁观者的视角看着当时自己紧握着的青筋暴起的拳头和冷硬的神色,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当时的自己原来是那么不甘与愤怒。
旁边的冠军和亚军身旁都围着好几个工作人员,唯独华国那个传奇身边一个工作人员都没有,只有犹如豺狼虎豹的记者。
池惊澜想当时的自己大概也是渴望有人陪伴的。
他不知道为何这次的梦境这般神奇,但也正好,就当是平行世界,让他圆一个自己曾经的念想。
没有人陪伴,那他就自己陪自己。
池惊澜走上前一步,伸手轻轻拍了拍二十八岁的自己的肩膀,他知道自己的手拍下去会穿透他的身体,所以没有真的落下去,隔着一毫米轻轻放在青年的肩膀上,就当他拍到了。
“池澜,你满意这一次的铜牌吗,花滑给你带来了许多伤病,会不会后悔,你觉得花滑对于你来说意味着什么呢?”
如机关枪一般的问题在池惊澜耳边响起,他有些不愉快地抬头,心底闪过了两个字:来了。
十六岁表情精致的少年和二十八岁面容瘦削的青年极其同步地抬头,神色是如出一辙的冷厉。
问出这个问题的人黑发黑眼,说的也是中文,是同胞,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可池惊澜清楚地看见了他眼底隐藏着的恶意,问出的问题批了层和善的皮,暗藏了数不清的刀子。
一个一直对他不太友好的记者,却每次都跟狗皮膏药一般凑到他面前来采访他的人,让池惊澜都感到有些烦躁。
他听着自己随口地应付着,眼神漫不经心地在那个令人烦躁的记者身上扫了一遍,正想着这个记者说完了采访结束应该就要换场景了,视线忽地一顿。
他注意到了那个记者腰间挂着的一个挂饰,看起来像是一个平安福,上面的图案却有些诡异,凌乱的线条拼凑起来,像是一条八爪鱼,只是上半身看起来像是人形。
为什么还感觉有些眼熟在哪里见过,头突然疼了起来,池惊澜手按上太阳穴,皱起了眉。
这是一个全新的发现,池惊澜确信当年的自己没有注意到这一点,或许只是瞥了一眼后被潜意识记了下来在此刻复现,可池惊澜更在意这个图案为何会让他感到眼熟。
怀着满腹的疑问,池惊澜看着自己应付完了那个记者的问题,然后拒绝了其他人还想继续的采访,站起身让宽大的裤腿重新遮住肿胀的脚踝,面不改色地像个没事人一般直接离开了采访厅。
池惊澜默默跟在他的身后,等着自己醒来。
大概是出于身体自我保护机制的原因,偶尔梦到眼前这一幕的时候,到结束采访自己便会脱离梦境清醒,池惊澜以为这一次也会这样,但直到他跟着二十八岁的自己走出大厅,走入凌冽的风雪中,才发现这一次不一样了。
梦境居然还没有结束。
那一年采访结束后发生了什么事,全世界都知道,池惊澜身为当事人,更不可能忘记。
眼前似乎又覆上了一层血色,池惊澜站在采访大厅的出口,看着已经往前走出了好几步的青年,神色冷静,眼底却不由自主地搅动起了波澜。
他还是跟了上去。
一踏入室外,凛冽的风雪便砸到了自己身上,如小刀一般凌迟着自己裸露在外的皮肤。
无比真实的感受让池惊澜一瞬间有些恍惚,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了。
他一直不太敢回想那年他踏出采访大厅之后的事,那总会让他状态变得不对劲,可现在池惊澜再次感受到了,原来那个冬夜那么寒冷。
零下二几十度的天,黑发的花滑王者穿着单薄的衣裳走在路边,步伐稳健,仿佛根本感受不到冷意和身上伤处传来的剧痛,他把玩着手中的铜牌,脸上的神色让人捉摸不透。
可跟在他身后的小少年,几十年后的他自己,却疼的捂着腹部微微弯下了他向来挺得笔直的腰,精致的脸颊苍白无比,渗出细密的冷汗,源源不断。
池惊澜看着自己停下了脚步驻足在路边。
他知道当时的自己是疼的不行了才停下来缓一缓,却想立刻冲上去把他推开,可是他发现自己动不了。
池惊澜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接住了一片雪花,看着指尖上的雪花因为冰凉的体温半天都没有化,眼底逐渐变得赤红。
五、四、三、二、一……他心底响起了一个倒计时。
倒计时结束,一辆失控的卡车果不其然突然出现,朝着站在路边的黑发青年直直撞了过去。
有惊呼声响起提醒了青年,可他转头时已然来不及,更遑论还有脚伤的拖累。
“砰!”
池惊澜强迫着自己睁着眼睛,一片深红中,他看到了那枚被撞飞抛入草丛中的铜牌,看到了卡车上的司机,黑发黑眼,神色惊恐又狰狞。
最后,他看到了在卡车车内后视镜上悬挂着的挂件,上面画着熟悉的图案。
“咚。”
池惊澜一下子从梦境挣出,身体一颤,撞到了床头柜,发出了不小的声响。
他猛地睁眼,从床上坐了起来,眼底布着细细的血丝。
凌晨四点多,窗外的天空只有一丝亮色,室内空调的冷风“呜呜”吹着,让人兀自发凉。
少年的神色彻底沉了下来,眼底汇聚起了浓厚的乌云。
第五十二章
“唔……”
只有一丝微光的黑暗中身旁传来了一丝动静, 池惊澜缓缓眨了眨有些干涩的眼,才反应过来房间里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
他迅速放轻了自己的动作,往一旁看去。
身旁另一张床上, 肚子上盖着被子一角, 躺成大字型的朱承业嘟囔着翻了个身,团了团身上的被子, 呼吸声更沉了些。
睡得更熟了。
池惊澜借着窗外极其微弱的光, 看着旁边床上把自己裹成了蝉蛹一坨生物, 怔了怔, 原本不太美妙的心情也登时有些啼笑皆非。
因为刚才的梦身上出了一身冷汗, 薄薄地覆在身上, 有些难受,也有些冷。
卡尔加里城能成为当年冬奥会举办的地方, 全年气温并不高,不过这两天可能是因为八月末秋老虎的原因气温有些回升,两人昨晚还是开了空调。
池惊澜抬眸看了眼空调温度, 24°, 比睡前印象里的温度还低了几度, 大概是朱承业半夜觉得有点热又起来开低了两度。
怪不得梦里的冷意那么真实, 身上出着冷汗吹着冷风, 不冷才奇怪。
池惊澜摸了摸背上有些湿润的睡衣, 敛着眉无声地叹了口气, 放轻动作掀开被子下了床。
还好卫生间隔音很好,池惊澜动作极轻地洗漱完,换了身干爽的衣服, 最后捧了一捧冷水拍到了脸上。
他抬头静静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
柔软的乌发因为刚刚从睡梦中醒来而显得有些凌乱,刘海不知不觉有些长了, 微微遮住了眉眼,沾上了些水,正往下低落着小水珠。
重生后过了半年,镜子中面容精致的少年长开了不少,脸上刚醒那会还有一些的婴儿肥基本已经消退,不过并不显得瘦削,皮肤白皙唇色红润,活脱脱一个面红齿白的少年郎,娇生惯养的小少爷,与刚才梦中的自己大相径庭。
只是他眼中淡淡的血丝代表着主人还没有完全缓过来。
很久没有梦到那一幕了,死亡面前人类总是无比渺小的,池惊澜恍惚到现在,清醒的意识才逐渐回笼。
四点多了,池惊澜也没打算睡回笼觉,他轻手轻脚地离开了洗手间坐到了书桌前,打开一盏小夜灯,柔和的光笼罩了桌面那一小片地方,池惊澜拿出一张纸,趁对梦境的记忆还清晰,他把他看到了两次的那个图案画了下来。
明明是在那种情况下看到的图案,但伏案的少年手却极稳,一丝都没有抖动,只是眼尾勾出来的冷意愈发浓厚。
这是一个完全出乎了池惊澜意料的收获,可能是重回故地唤醒了记忆里曾经自己都不曾注意到的那些细节,也同样有可能是自己潜意识杜撰出来的东西。
毕竟梦这东西,听起来总带着许多的不真实。
但池惊澜还是把这一个图案记下来了,只要他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是真的。
当年国内体坛非常的混乱,各种派系斗争不绝,池惊澜一个都不曾加入,始终孑然一身,但他亮眼的成绩遭来了许许多多的嫉妒,又因为他站的太高,做的一些事又动了某些人的蛋糕,处境一直不怎么好。
传奇一直是顶天立地的传奇,是国内的花滑一哥,是亚洲花样滑冰的领头者,至于经历了多少才获得这样的成就,中间又吃了多少苦,池惊澜从来不会为外人道。
池惊澜一直知道恨自己的人不少,也经历过许许多多别人搞的小动作,他之前知道那片被盐融化了的冰不是意外,却从未想过那场车祸居然也有可能不是意外。
如果不是意外,那当年隐藏在暗处的洪流或许比他想象得还要深得多,那时候就隐藏得这么深,那几十年过去后的现在呢?
池惊澜甚至不敢细想。
他当年是做了不少事,原本以为解决了大半,但现在看来或许根本没有动摇到他们的根基。
如果是真的,那么敌在暗,他在明,看起来是很不利的情况,但当年那么差的环境他都能揪出来不少人,如今环境好了太多,没什么可怕的。
他们只要存在,就总会露出破绽。
几十年前的事情,洗刷冤屈池惊澜倒不在意,找出真相这件事也急不得,池惊澜理了理,要做的事情很多,但眼下最重要的事情依然还是比赛,他分得清轻重缓急。
按照当年和暗处之人打得那些交道,只要自己足够亮眼,足够顶尖,他们一定会循着味盯上来,那时候,谁在明谁在暗,或许就要掉个个了。
只是突然有些不合时宜的,池惊澜想起了那个叫凌榆的青年,他的成绩已经足够亮眼了,不知……
几十年过去池惊澜也不知那些暗处之人现在都用的什么手段,如今的国家队环境整体看起来不错,但池惊澜并不认为那就是没事了,之前那些人当他路试图让他摔跤的事还历历在目,只是有些人很好,并不代表着所有人都好,那些风起云涌只是隐藏在了暗处,并不是没有。
一个刚冒头的“天才”都会被针对,凌榆那种已经有不小名气的队内顶梁柱呢?
那些人是不愿意看到他们这种人出现的,因为会破坏他们制造好的平衡,而凌榆也并不像是会妥协的性格。
以后若是有机会的话……就问问吧,桌前的少年抿了抿唇,手中的笔顿了顿,继续整理了下去。
池惊澜很喜欢笔尖摩擦白纸的感受,把心中的疑问和该去做的事情在纸上整理下来,他感觉自己的心情也随之平复了许多。
时间过去了一点,外面的天色又亮了不少,池惊澜抬头看了眼窗外渐凉的天,放下了手中的笔。
他把记得满满当当的纸小心翼翼地折了起来收进了自己的背包里,拿出来之前陈志国给他的这一次各国参赛运动员的资料再次认真看了起来。
之前和陈志国商量的有些保守的方案不太够,他打算调整一下,就得看看同场的别的参赛选手,仔细算一算分。
池惊澜换了张白纸,重新拿起笔,写了起来。
六点多,朱承业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睁眼就看到窗边站着一个黑乎乎的人影,吓得一下子从床上弹了起来。
那黑影听到声音转身,朱承业才发现那原来是自己的好兄弟,只是刚才逆着窗外的光,才显得像个黑影。
“阿澜,你在那边做什么?”朱大少爷揉了揉眼睛,有些不太清醒地问。
池惊澜没想到朱承业醒那么早,有些惊讶地转头,回答道:“窗外风景挺好。”
朱承业从床上蹦了下来跳到池惊澜身边倚着窗往外看。
这边的太阳升起的比国内夏日要晚些,窗外对着湖,波波的水纹倒映着初升的太阳,把阳光荡漾去了四方。
辽阔又壮丽。
“风景确实不错!”朱大少爷惊叹地点了点头,又把脑袋搁在胳膊上,看向了池惊澜,又竖起来大拇指夸道:“但是阿澜你更好看!”
朱大少爷是一只诚实的颜狗。
比他小一岁的少年站在窗边,外面金色的阳光就好像给他镀上了一层柔光特效,别提多好看啦!
室友福利呀!朱承业美滋滋地想。
池惊澜没想到朱承业这样不按套路出牌,哭笑不得地点了点头:“谢谢。”
虽然他并不太在意自己的皮囊。
“现在才六点多,好早啊,阿澜你什么时候醒的?”朱承业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
“刚起不久。”四点就起来了的池惊澜面不改色地说道。
朱承业不疑有他,钻进洗手间收拾了一下自己,路过书桌的时候余光瞥到桌子上一张写满了字的白纸,还有些疑惑地挠了挠头。
等他洗漱完出来的时候,书桌已经被池惊澜收拾干净了,他好看的室友正坐在床沿边,拿着一叠资料看的认真。
那叠资料陈志国也同样给他准备了一份,不过自己向来没那个耐心,就一直放在包里积灰。
那些资料字密密麻麻的,看着就头大,这都能看得那么认真,不愧是教练要用不让训练才能威胁到的狠人,朱大少爷内心咋舌,也坐到了自己的床边——看起了手机。
“欸,俄罗斯那个伊万已经乘上了过来的飞机预计今天下午到达,美国的安娜中午就会到,他们都是提前一天才到欸,不知道下午去上冰训练的时候能不能看见他们。”朱承业刷着消息微微睁大了眼睛。
之前陈志国就与他们两个说过今天的安排,倒好时差上午在酒店里给他们包了个训练室进行陆地训练保持身体竞技状态,下午则是按照比赛主办方的安排去场馆进行适应练习。
不过适应练习各国都是分时段练习的,不同国家的运动员碰到的可能性很小。
朱承业也反应了过来,有些可惜地叹了口气。
“赛场上就会见到了。”池惊澜说。
“也是,你说得对嗷!到时候就能看看这些盛名的天才究竟是什么样了,我肯定也不比他们差!”朱大少爷眼睛一亮,兴奋地抬起了下巴。
真是个活宝,但池惊澜也有些庆幸这一次有这么一个大大咧咧的活宝。
池惊澜合上手中的资料,有些无奈地笑道:“是的,不过现在,我们该出门吃早饭了。”
两人出门和陈志国汇合,池惊澜刚醒时眼中的血丝已经淡去了非常多,剩下一点无法掩饰的,被池惊澜用倒时差不太适应的借口应付了过去。
陈志国也没有多疑,吃完早饭就把他们带到了训练室。
训练,吃午饭,睡午觉,然后准备下午去场馆训练,一切都在原来的安排之中。
直到华国队出门的时候,迎面碰上了一个极其张扬的红发少年。
“华国人?”
“快让开,好狗不挡道。”
第五十三章(二合一)
与池惊澜他们迎面撞上的不是别人, 正是之前早上朱承业说的,中午到达的美国选手安娜·班奈特。
他顶着一头漂亮柔软的红色头发,在此刻正是最炽烈的阳光下隐隐透出金色的光泽, 好看得很, 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精致好看,只是他现在双手环着胸, 看着华国几人高高仰着下巴倨傲不屑又高高在上的神情和语气一下子破坏了他身上精致的美感。
池惊澜看着面前的红发少年, 迅速在脑海中对上了他的名字, 同时浮现出了他的资料。
安娜·班奈特, 如今美国最具潜力的花样滑冰运动员之一, 由于那张精致的脸常常被喜欢他的冰迷称为被上帝亲吻过的天使, 比自己大了半年,刚过完十七周岁的生日不久, 却拥有三种四周跳的储备,分别是后外点冰四周跳(4T),后内结环四周跳(4S)和勾手四周跳(4Lz)。
后内点冰四周跳(4F)和后外结环四周跳(4Lo)如今还没有人在正式赛场上跳出来, 听说不少人在这个休赛期里蓄了不少力, 但明面上, 安娜·班奈特的技术储备还是世界最顶尖水平。
与国内简直超出了一个太平洋的差距, 尤其是池惊澜这一批人还没加入国家队之前, 也难怪这人那么看不起他们。
安娜·班奈特说的是英文, 但几个词都很简单, 华国队伍里的所有人都听懂了。
朱大少爷这个炮仗立马被点燃了,怒气冲冲地正想要跳出去,被一只手轻轻拦住了。
他带着未消的怒气疑惑地回头, 看到池惊澜朝他轻轻摇了摇头。
池惊澜微微有些头疼,他没想到美国的这位天才脾气那么冲, 朱承业也是直来直去的脾气,这两人要是一对上搞出点什么冲突,比赛当前,这可不是件什么好事。
但站在那被人骂?池惊澜倒也没有那么好的脾气。
他要是好脾气,之前三省选拔赛的时候也不会一揍十几了,不过这一次肯定不能用暴力去解决问题。
池惊澜朝着朱承业招了招手,等他靠过来的时候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朱承业听着池惊澜对他说的话,眼睛一亮,怒气也消下来了不少,目光奇异地看了眼池惊澜,朝他竖了个大拇指,咧出一口大白牙:“放心,阿澜,这事我擅长!”
陈志国站在他们身后默默地看着这两小孩,挑了挑眉,没去阻止,只要不是打架斗殴,发生口角他完全兜得住。
安娜·班奈特有点不耐烦,华国队的人听不懂他说的话吗,怎么还不让开,还在他面前啊窃窃私语了起来,不由得撇了撇嘴,果然师兄说的没错,华国人都没什么素质。
当然,还是要除开一个人。
正想再次喊他们让开,安娜·班奈特看到那两个黑发少年中身材更为高大那个往前走了一步站到了他面前。
朱承业周岁已满十八,基本已经度过了发育关,一米七五的个子站在一米六八的安娜·班奈特面前,居高临下的人瞬间调换了位置。
安娜·班奈特脸瞬间黑了黑,控制住自己的步子不要往后退,抬头朝着朱承业怒目而视。
然而眼前的黑发少年却一改之前怒气冲冲的模样,朝他咧出了一口大白牙,状似诚恳地开口道。
“little girl,好驴不乱叫。”
前半句英语,后半句中文。
安娜·班奈特听不懂中文,但他听到前半句就已经炸了。
“你!!”
朱承业才不跟他吵,笑嘻嘻地朝他比了一个国际友好手势,然后拉起池惊澜就跑。
他们上冰训练时间快到了,傻子才继续逗留在这里跟这位莫名其妙的美国小天才磨蹭。
回怼完就跑,那傻子看起来还听不懂中文,别提有多爽了。
打嘴炮这事朱承业擅长,只不过刚才一时被怒气冲昏了头脑,还是阿澜给自己出的主意,后半句也是他提的。
就是没想到阿澜那副清清冷冷的模样,居然也能这么损,可真是人不可貌相。
朱承业咂了咂嘴,带着池惊澜跑出了一段距离,才意犹未尽地停下了脚步。
听到远处那个美国小天才跳脚暴怒的声音,他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
“你们可真能给我惹事。”陈志国带着点笑意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
朱承业当即摇头晃脑地反驳道:“陈教,这次可不是我们惹事。”
“但你们这梁子是肯定结下了,不担心?”陈志国挑挑眉反问。
“这种直来直去的性格,赛场上让他服就行。”池惊澜表情平淡地开口。
嚯,这小孩这一次的攻击性不是一般地强啊,也不是件坏事。
陈志国轻轻哼笑一声,算是认同了池惊澜的话,伸手拍了拍两个小孩的肩膀,开口道。
“那就拿出最好的状态去比赛吧,让其他人无法再看轻你们,走了,车到了,去场馆训练。”
这样一个小插曲过后,之后没有再出现其他的意外。
训练的时候没有再碰上其他人,池惊澜熟悉了一下赛场的冰场和冰场周围的商标,然后把短节目和自由滑都合了几遍乐。
“池惊澜!你怎么又偷偷把难度提高了!”第一遍合完短节目,陈志国就在场边扬着眉抬高了音调。
朱承业悄悄地躲到了一旁偷笑。
池惊澜面不改色,慢条斯理地滑到冰场出口,给冰刀套上冰刀套走到陈志国面前,然后从自己背包里掏出了一张写的满满当当的白纸递给了陈志国。
“陈教,你刚才说的,要让其他人没法再看轻我们,我算过了,这个安排是可以尝试冲击奖牌的,至于体力,您放心,这几个月的训练我也不是白训练的,而且短节目和自由滑分开在两天,不用担心我撑不住。”
狠好,他刚才才说了那句话,这小孩就学会拿着鸡毛当令箭了,这张白纸上的东西可不是刚才那一会就能写出来的。
陈志国仔细看完了手中的纸,又抬头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池惊澜。
他不知道这小孩脑子是怎么长那么灵光的,一般赛前改技术组成这种事都要教练和运动员仔细且谨慎地商讨,池惊澜直接自己全包揽了,并且给出来的方案一点问题都没有。
自己这教练都好像没什么用武之地了,真是离谱。
离谱的省心,但又离谱的刺头。
池惊澜一点不心虚地看着他,眼神坚定,不避不闪,一副他劝他也不会听的模样。
陈志国忍不住啧了一声,忍住把手里的纸往池惊澜小脑瓜上糊的冲动,挥了挥手,记满了字的白纸在空气中发出“飒飒”的声响。
“行了,去吧,自己心里有数。”
可别再把自己弄晕了。
“放心。”池惊澜矜持颔首,眼中却闪烁起了微光。
陈志国笑骂了一声。
……
卡尔加里本地时间8月22日上午九点,花样滑冰青年组大奖赛卡尔加里站的男单短节目即将开始。
此刻对应的国内时间,是晚上的十一点钟。
对于国内的冰迷们来说,这是一个非常友好的时间段了,至少比周末大早上起来要阳间许多。
国内没有媒体对这一场比赛进行转播,不过冰迷们也早都习惯了,贴吧有大佬整理了国外转播的电视台,他们熟练地挂上梯子,各显神通地翻了墙,摸到了国外进行转播的电视台中。
同时,又有一栋新楼飘到了冰迷们贴吧的首页上。
【2016.08.22青年组大奖赛卡城分站赛讨论贴】
这回的帖子跟上一次国家队集训营的那场直通赛的讨论贴完全不是一个画风了,冰迷们瞬间涌进去,激烈又兴奋地讨论了起来,就连发帖的小吧主,主楼的简介也不再像之前那般性冷淡。
[0L小吧主:朱承业和池惊澜两人参加了这一场分站赛,预祝他们获得满意的成绩!!]
[1L:来了来了来了!一个月没见到他们我快死了终于有他们比赛的消息了,这可是新赛季开年来第一场花滑比赛!!]
[2L:之前比完的双人和女单几个小选手状态都很不错啊,狠狠期待一把男单了,小池和小朱冲冲冲!!]
[3L:不过小池抽签的运气也真是有些奇妙了我只能说,第一也太……希望他能顶住压力!]
当然,贴吧那么大,鱼龙混杂,也依然不乏一些唱衰调的,有说什么看看这一次分站赛的参赛选手有那么多牛逼的,池惊澜和朱承业的技术组成再怎么样也不可能超过他们,也有说池惊澜和朱承业两个华国人第一次到国际赛场上,肯定会被压分,最终分数肯定不好看,为了不糟心还是不如别看了的。
这些糟心的论调,一发出来就被吧友们群起而攻之狠狠骂跑了。
[18L:他们糟心?我看你们才是糟心玩意,比赛还没开始就开始唱衰调,抱的什么心思?别的选手牛不牛逼,裁判压不压分,关你屁事?池惊澜和朱承业第一次上国际赛场只要能发挥出他们的实力能够在这一次比赛中有所收获就可以了,又不是一定要强求奖牌,给他们压力的究竟是谁?]
[20L:就是呗那几个牛逼的选手也是经历了几个赛季才积累出这样漂亮的成绩的,池惊澜和朱承业年龄还小,我们又不着急,干嘛要要求他们一步登天呢,没必要,慢慢成长就足够了,我只有一个卑微的愿望,就是希望他们不要成为伤仲永qwq]
[21L:+1+1,dd!]
[24L:别理那些傻逼啦!大鹅的转播间已经在倒计时了,我听到解说在调试设备的声音了,兄弟姐妹们快冲!]
[25L:来了!还好这一次卡城站有俄罗斯的小天才参加,不然大鹅还真不一定会转播。别的国家转播都没有大鹅的转播清晰,解说和动作注解也说的详细,爱了爱了,感谢大鹅救我狗命,我先冲为敬!]
[26L:楼上姐妹记得录屏啊~我听不懂俄语只能去美国的转播间看了,等比完了再来欣赏高清美貌/(ㄒoㄒ)/~~]
[27L:放心,到时候会传b站的。]
呼啦啦一群冰迷涌进了各国转播间中,大多数人去了俄罗斯的转播间,还有些人去了美国的转播间,屏幕上的倒计时结束,镜头晃了晃,呈现出了现场的画面。
镜头绕着场馆转了一圈,环视了整个场地。
工作人员推着大型的机器在冰场上进行最后的维护,观众席上人满为患,不同国家的冰迷或举着自己国家的旗子,或者举着自己支持的选手的条幅,见到镜头扫过来,便用力朝着镜头挥舞着。
热烈、兴奋、肾上腺飙升的氛围。
在卡城,卡尔加里冬奥会举办之地,花样滑冰的受众可比国内要多上太多,这一次来参加的又有几位潜力巨大的未来明星选手,粉丝可不少。
华国的冰迷们隔着屏幕扫过观众席,看到了不少黑发的华裔,却没看到多少人举着红色的国旗,原本被激烈的氛围带的同样兴奋无比的心情顿时被浇了一杯冷水。
不少人不由得握紧了拳头,想着下次有能力一定要去现场支持。
然后镜头最终停顿在了冰场旁边的入口处。
第一组要上场的运动员已经在入口旁边排好队等待了,各异的考斯腾和不同的发色当中,黑发黑眼的少年表情平静的站在第一个,精致好看的面容突兀地让观众们眼前一亮。
华国的冰迷们一眼就看到了池惊澜,和站在他旁边帮他拿着外套正在对他嘱咐着什么的国家队主教练陈志国,他们看着池惊澜沉静的表情,原本紧张无比的心情好像瞬间就被一只温柔的大手给抚平了。
大鹅转播间里解说介绍起了第一组的运动员,有些惊讶的声音在华国冰迷们耳边响起。
托国内一直没有多少花滑比赛的转播的“福”,有些冰迷为了翻墙看比赛时能听懂实时解说,硬生生又练就了一门外语,他们听懂了大鹅解说的话。
“第一位上场的是一位来自华国的运动员,名叫池惊澜,今年十六岁,短节目的名字是《新芽》。啊……是一位长得非常好看的选手呢,似乎很久没在赛场上看到华国有这么小的选手了,很好听的名字,让我们期待他为我们带来的表现。”!这是在夸他们家池惊澜吧!虽然现在夸的只是长相,不管,还是好爽!华国冰迷们瞬间美滋滋了。
还有人翻墙到推特上,发现大鹅的网友们对池惊澜都保持着一种好奇的友好态度,趁着赛场上每一组比赛开始前都有的六分钟上冰适应时间,瞬间快乐地自发安利了起来。
而现场,池惊澜利用六分钟的上冰适应时间把整个赛场转了一圈,确认了每一处冰面都没什么问题,最后熟悉了一下赛场。
还有最后一分钟的时候,池惊澜正要往出口处滑去,余光突然瞥到了观众席前排似乎出现了一个极其熟悉的身影,但等他转头看去的时候,那个身影又已经消失了,仿佛是错觉一般。
凌榆?
不太可能,短道队还在正常训练呢,飞过来可是要足足十个小时,池惊澜抿了抿唇,默默在心底划掉了这个不太可能的猜测,但心底同样也闪过了一丝疑惑。
之前每次比赛前这个人都会给自己发消息加油打气,怎么这一回自从之前那个晚安之后,凌榆就没有再给他发过消息,难道是出什么事了?
池惊澜踩着冰刀有些走神地往前滑了几步,看到了出口处站着的陈志国。
比赛比完之后问一问吧,池惊澜想,然后他迅速地收起了杂乱的思绪滑了过去。
黑发的少年滑下冰场走到了陈志国身边站定,陈志国把手中的外套披到了池惊澜的肩上,给他递了一瓶水。
“加油,不用慌,稳住,发挥出自己的水平就可以。”陈志国说。
池惊澜拧开瓶盖喝了口水,朝着陈志国冷静地点了点头,因为刚才的上冰适应胸膛微微起伏着,眼底已经酝酿起了锋芒。
“嗯。”清冷的少年惜字如金地开口,看着已经进入了比赛的状态。
陈志国没再打扰他,接过池惊澜喝完的水瓶,静静地站在他身旁。
上冰适应的其他几位第一组选手也都下来了,他们与池惊澜擦肩而过,不由自主地看了眼这个第一个出场的华国人,然后收回视线,走到了后方等待入场的地方。
赛场旁边只剩下了池惊澜和他的教练,还有比赛的工作人员。
激动所有观众人心的MC报幕声响起,男单短节目比赛正式拉开了帷幕。
池惊澜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他轻轻卸下肩上的国家队外套递给了陈志国,然后穿着自己的考斯腾,坚定地踩上了刚刚才下来的冰面。
场馆中看到第一位选手上了冰,原本有些嘈杂的呼声逐渐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冰面上的黑发少年身上。
池惊澜朝着观众席行了一礼,然后滑到了冰场的正中央,正面朝着裁判席摆好姿势站定,闭上了眼。
池惊澜能感受到赛场上方炽烈明亮的灯光,即使他闭上眼,眼前也是一片微红,而不是沉寂的黑暗。
他也能感受到全场的观众们朝他投来的目光,有好奇,有欣赏,有不屑……各色各异,却又鲜活而热烈。
最后,他感受到了脚下冰面微凉的温度,通过银白色的冰刀传递到他的脚心,再传递到四肢百骸,让他整个人都不由自主地微微轻颤。
炽热的血液在他的血管中奔腾地流淌,与那微凉的温度交织出一曲激荡人心的冰与火之歌,池惊澜听到了自己如雷鸣般鼓动的心跳声。
每一个细胞都在喧嚣地发出感叹,想要立刻告诉全世界:他回来了。
重新站在几十年前最后踏足的赛场上,池惊澜因为那一夜发生的事而生理性地恐惧,却又因为重新踏足国际赛场兴奋地战栗。
矛盾的情绪把他的身体当成了战场互相冲撞,池惊澜极其冷静又残酷地拴着自己最后一丝清醒的理智,把身体的颤抖强行镇压,轻轻吐出了一口气。
池惊澜精准地掐好了点,音乐正好响起。
《新芽》开头的苍凉小调瞬间流淌遍了整个场馆,冰场上黑发的少年随之动了起来,优美的身姿深深地刻入了每一个观众的脑海。
通常来讲,花滑运动员一个赛季用的都是同一套短节目和自由滑,在冰迷们的意料之中,池惊澜这一次的短节目和自由滑同样还是《新芽》和《罗朱》。
《新芽》这套节目华国的冰迷们已经不陌生了,池惊澜在国内已经展示过了两遍,一次省队选拔赛初登场,一次国家队集训营再登场,这一次是第三次登场。
但他们依然充满了期待,前两次的《新芽》池惊澜给他们带来了两个完全不一样的感受,那么这一次呢,会再有什么变化吗?
会的。
池惊澜从来不是一成不变啃老本的人,他就像一个海绵,迅速地汲取着外界的知识填充自己,然后不断改良和完善自己的节目。
《新芽》是他付出了许许多多的心血,他同样不愿意看着这个节目一成不变。
曾经的传奇能让那么多人敬重追捧,他几乎每一场比赛都能给观众们带来不同的感受是重要的原因。
池澜的每一场比赛都是独一无二的,那么如今沉淀了更多,经历了更多的池惊澜,更不会让自己的节目重复!
能根据自己当时的状态随时调整自己的表演内容,这是池惊澜最引以为傲的天赋。
这一场比赛池惊澜身上的考斯腾也不是原来三省选拔赛时那一件看起来很朴素的考斯腾了,整体样式没变,但腰间多了一点亮眼的红色图纹,上半身水钻镶嵌出了一片波纹,在光的照耀下熠熠闪光。
音乐逐渐大了起来,人们看到了一副大地崩塌,闪电齐鸣,风雪凌冽的末日景象。
华国的冰迷们对这一幕已经有些适应,第一次见到的外国冰迷们却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身陷囹圄的黑发少年这一次没有再被击倒。
他被打压,被放逐,被污蔑,纯白的精神至始至终散发着明亮柔和的光芒,不曾染上一丝黑暗。
风雨欲来,乌云压顶,苍天咆哮着要给那个始终不屈服的人类一个狠狠的教训。
地面上黑发黑眼的少年脊背始终挺得笔直,即使承受着如泰山般的重量,也不曾让他弯下过一点弧度,他抬起头,毫不畏惧的目光直直地望向苍天,对上了浓厚翻滚的乌云背后那只狰狞又黑暗的眸。
强大的压力之下,生理性的恐惧之下,少年的身体在颤抖了,白皙的皮肤表面甚至绷出了细密的血丝,好像下一刻就要承受不住压力爆体而亡。
只能看着的观众们紧张地提起了心,看着场中的少年不敢呼吸。
怎么办,怎么办?
少年身上的血越来越多,脸色越来越苍白,观众们紧紧盯着他,生怕他下一刻就会消散在凛冽的寒风中。
然后他们看到,少年的脸上突然勾起了一个极具攻击性的笑容,对着那幕后的眼,带着点疯狂和倨傲,有着奇异的吸引人的魅力,让观众们无论如何也移不开眼。
他身上的水钻在灯光的照耀下在某个角度反射出一片刺眼的光,少年曾经遭受过的无数苦难在他手中凝结成了一柄宝剑,锋利无比,光芒刺眼。
宝剑既出鞘,便要见血。
少年唇角勾着有些危险的笑容,伸手在宝剑上毫不犹豫地抚过,锋利的刃割开他的皮肉流出鲜红的血液,他用自己的血为自己曾经的苦难开了刃,然后朝着幕后那双眼挥出一剑,迅速后撤。
观众们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就已经起跳了。
少年双手收在胸前,仿佛是用宝剑挡在身前护住了自己。
风雨、暴雪、闪电都暴怒地朝他一股脑袭来,却都被他挡下来了。
只是眨眼的时间,他就转了四圈完美落地,没有一点点的瑕疵。
第一个跳跃——后外点冰四周跳(4T)。
这是池惊澜最熟悉的跳跃,是他当年同样站在这个赛场上时,即使脚伤和腰伤剧痛,他也没有失误的跳跃。
完成度漂亮得动人心魄。
幕后的那只眼吃痛隐蔽,少年身上的压力一瞬消失,他的皮肤停止了流血,但刚才那末日般的世界也彻底崩塌,世界陷入了一片黑暗。
唯一的光源是少年自己,与他手中的剑。
就像是黑夜中浩瀚皎洁的明月。
一切并没有结束。
燕式巡场,接续步,联合旋转。
锃亮的冰刀一圈一圈地割裂了黑暗。
明月将自己的光芒洒向了四方。
鼓声响起,春雨降临,远处地平线的尽头一丝朝阳升起,漫长的黑夜终于过去。
少年向前冲去。
阿克塞尔三周半。
再一次完美落地。
完成使命的少年累了,他在大地母亲的怀抱中沉沉地睡了一觉,醒来,试探地探出了柔嫩的枝桠。
二连跳——勾手四周(4Lz)接后外点冰三周(3T)。
没有再像之前那一次失败,池惊澜漂漂亮亮地完成了这一个二连跳,如同信手捏来。
抽条,生长,柔嫩的枝桠顶破了比自己坚硬了万倍的石块,从裂缝中弹出了绿叶,迎接全新的世界。
最后的换足联合旋转。
蹲踞——燕式——贝尔曼。
少年像一朵张扬的花在冰场上骤然绽放。
水钻反射着明亮的光,就好像少年发着的光,比赛场的灯光还要耀眼。
腰间的红色图纹连成一片,在高速的旋转中,原本是一点一点的星星之火,然后逐渐扩散,晕染成了燎原之势。
那柄他苦难凝聚成的宝剑重新化作光点,融入了少年的身体中。
最后,音乐停。
冰刀猛地蹬冰收势,发出清脆的声响,黑发黑眼的少年在冰面上站定。
他是浴火重生的凤凰,是即将燎原的烈火,是要出鞘的宝剑。
这一次的《新芽》充满了攻击性。
但谁说最嫩的新芽就不能成为最尖锐的矛?
就算那只背后的眼还在暗处蛰伏,只要他们露出马脚,有朝一日,他必能以身化剑,一剑斩之。
池惊澜弯起唇笑了,还是那个带着点攻击性的笑容,张扬又锋利,让人挪不开眼。
他朝着观众席四方弯下腰,每一面都行了一个谢幕礼。
全场寂静一瞬,全体观众起立,响起了雷鸣的掌声,要掀翻整个场馆,冲向高天的云霄。
*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16至17赛季开年第一场花样滑冰国际赛事,第一个出场,池惊澜带着浓缩了他一生的《新芽》。
在全世界面前
——惊艳亮相。
第五十四章
现场观众席的掌声持续了一分多钟才逐渐变小, 场馆外售贩的玩偶与被塑料纸包裹的鲜花源源不断地从观众席被投到赛场中,淹没了正在向观众席鞠躬的黑发少年。
第一组第一个出场的选手,按道理只是热场子的组别, 赢得了堪比最后一组的掌声和反响。
这是大奖赛的历史上第一次出现这种场面。
所有人都震撼了。
池惊澜带着他极具个人风格的表演一鸣惊人。
这一次池惊澜的表演相较于前两次来说少了一些代入感, 但攻击性要强上许多,剑刃的锋芒都已经燎到了观众席, 也燎到了同场剩下所有还没上场的选手们的心里。
同场比赛的选手们在池惊澜比赛的时候就已经无比震惊地从备场区站了起来, 询问这位亚洲选手究竟是何方神圣。
这是一场极其漂亮的、艺术的、动人心魄的表演, 没有人能够否认。
许许多多观众们沉浸在池惊澜的表演中没有去仔细注意他的技术动作, 但同场上场的选手们不可能忽略这一点。
池惊澜的技术动作组成才是最让他们感到震撼的。
大家都知道赛前选手们提交给主办方的比赛动作表在正式比赛中经常会做改动, 但那基本也是往下的改动, 四周跳成三周甚至两周,旋转速度提不上去轴心不稳降级的情况比比皆是。
但往高难度改的少之又少!!
之前根本没什么人去关注第一组的选手提交的技术表的动作组成, 刚刚不少人看到池惊澜的表现紧急去找了,发现池惊澜原本提交上去编排里跳跃只有一个4Lz是四周,其他都是三周。
但池惊澜做了什么呢?
他把3T改成了4T, 把单独的4Lz改成了连跳, 还全都成功了!
不仅成功了, 还完成得没有瑕疵!
比赛实时技术分就跟做了火箭一般十几分十几分疯了一般往上窜。
当然, 因为跳跃的改动体力消耗增加, 池惊澜的旋转和步伐定级对比原来略有下降, 但他展现出来的全部技术动作, 已经完完全全有能力与最后一组的选手打擂台。
这时候还没上场的选手们基本都已经问到池惊澜的身份了——一位刚刚加入华国国家队,第一次代表华国参加青年组大奖赛,年仅十六的年轻选手。
第一次参加国际赛事, 不仅临时提高了技术难度,还clean了比赛。
完美地clean比赛, 没有一点失误。
排在池惊澜后面的选手们不由得扪心自问,换做自己,他们做得到池惊澜这样吗?
做不到。
不用思考多久,他们就得出了这个答案。
这个华国的新选手……有点恐怖了,所有人都面色沉重地想。
现场的导播们也坏得很,特意给了在候场的选手们一个镜头。
这一站最后一组的几个选手都是各国的天之骄子,此刻表情却都各有不同。
抽到最后一名出场的赛事一号种子选手,俄罗斯的小将伊万沉稳地坐在椅子上,微卷的金发在脑后扎了一个小啾,湖蓝色的眼眸紧紧地盯着赛场转播屏的方向,嘴唇微抿,神色让人有些捉摸不透。
他旁边那两位的表情倒是非常好懂,美国的安娜双眼都盛满了震惊,一头红毛看起来都要炸起来了,不开心的脸色明明白白地写在了他脸上;还有韩国选手朴承希,同样身为亚洲选手,他看着场上的池惊澜嘴巴张大的能直接塞进一个拳头。
华国的冰迷们看到这一幕都乐疯了!
以前只要讨论到新生代选手,从来只有他们羡慕别人的份,今年终于风水轮流转,轮到别人羡慕他们了!
说实话他们都没有想到池惊澜会有那么亮眼震撼的表现,但当他们蹲在大鹅直播间,听着大鹅的解说从平静的夸奖到震惊地磕巴了一下再到最后激动的感叹,直接激动地从位置上跳了起来。
贴吧里那栋讨论贴已经叠起了高楼。
[142L:沃趣,沃趣,沃趣!!池惊澜就是我的神!!!这心态也太强大了,救命,没有失误,没有失误啊!!我要疯了啊啊啊!]
[156L:阿美莉卡转播间的解说已经快疯了,大鹅转播间解说也在疯狂夸奖池惊澜,谁爽死了,我爽死了,多少年没有这样的景象了!!]
[187L: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之前谁说他们第一次参加比赛会顶不住压力大概率翻车的,给我出来,看看!这叫翻车??!]
[200L:一个月前那场直通赛池惊澜的4Lz还摔了,这才一个月,就已经能在短节目里上两个四周跳,还全都完美落地,甚至clean了整场比赛??我的妈耶我真的人傻了,这也太牛了,这已经不属于人类范畴了吧!(非贬义)]
[202L:分数分数分数,最终分数会多少,我紧张死了qwq刚刚看实时技术分已经五十多分快接近六十了,总分会不会有一百啊!]
[211L:表演分那真的看裁判了,而且池惊澜第一次在国际赛场的裁判们面前亮相,还是第一个出场,就算池惊澜的表演真的很好,但大概率不出意外是会被压一压分的,也是正常现象。]
所有人都在关注着池惊澜这一场短节目究竟会拿到怎样的最终分数,而现场,池惊澜也已经离开了赛场,重新披上了国家队的队服坐在了等分区。
陈志国坐在池惊澜旁边,经历过许许多多大赛的国家队主教练,都难得再一次感受到了无比紧张的情绪。
许许多多的目光都投注在了华国这个横空出世的天才身上,而黑发黑眼的亚洲少年清冷又安静地坐在那,便定格出了一副足以当壁纸的漂亮画面。
而他怀中捧着的一只玩偶,他刚刚在赛场上观众们投下来的玩偶中捡的,88年卡尔加里冬奥会的吉祥物——一只憨厚可爱的北极熊,更是与少年清冷的气质形成了一丝可爱的反差。
这个小天才面对他职业生涯中的第一个世界比赛的短节目分数,似乎……不太紧张?
观众们忍不住为池惊澜美貌尖叫的同时,却也忍不住疑惑地想。
“紧张吗?”陈志国也转头问,小孩看起来镇定地不行,让他忍不住想要逗逗。
但池惊澜是真的镇定。
“还好。”他诚实地回答,手指轻轻扯着手中玩偶的领结,不仅不紧张,还有些走神。
毕竟他的比赛已经结束了,他对自己的表现还算满意,接下来裁判的打分,他并无权干涉,紧张也没什么作用。
池惊澜的心态一向稳定又强大。
别人在替他紧张短节目的分数的时候,池惊澜已经在内心计算起了自由滑的难度改动。
不知道是不是池惊澜的表现给裁判们带来的震撼也太大的原因,这一次出分出得格外得慢。
池惊澜揪完玩偶的领结揪帽子,揪完帽子手又无意识挪到了北极熊玩偶的鼻子上,脑海里对自由滑的改动都大致成形的时候,他才听到了自己分数的播报。
现场所有人的目光都一下子看向了出分的大屏幕,与此同时,看转播的观众们延迟了一会会的时间,也看到了池惊澜的分数。
动作技术分56.17分,表演分41.23分,总分97.40分。
九位裁判打分后取平均分,最终跳出来了这样一个分数。
很高,非常高的分数,这是足以进入自由滑最后一组,甚至可以排到前三的分数。
短节目一共就几个动作,两个四周跳已经是现在短节目的最高配置,就算最后一组的几名备受关注的天才选手,也只有来自俄罗斯的伊万提交的动作表中是两个四周,就连会三种四周跳的安娜,短节目里也只编排了一个四周跳。
池惊澜的技术分已经以一骑绝尘的架势完完全全挤进了第一梯队,但他的表演分不是。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裁判压分了。
确实,四十一分多这个表演分正常来看并不低,至少已经超出了前几组的水平,但相比他已经在第一梯队的技术分,那还是差了不少,最后一组的选手表演分平均分通常都在四十三到四十四,这就直接拉开了快三分的差距。
一分在最顶级的较量中都是十分致命的,更何况是三分呢?
况且观众们又不是不长眼睛,如果说池惊澜的技术在第一梯队,那么他的表演就是绝对超过了第一梯队!
华国冰迷们快气炸了!
[254L:啊啊啊狗裁判狗裁判狗裁判!!呵呵呵我刚刚去查了一下这次的裁判美系的不少啊,怎么,压这么低,生怕我们阿澜超过你们的太子爷??]
[257L:是呗,大概率是想保他们太子爷出殡,池惊澜第一个上来就这么牛逼瞬间慌了,一定要压下去不可,啊啊啊气死我了这么好的表演!!本来大概率能上一百分的!这可是池惊澜职业生涯里第一个世界比赛的成绩啊!!]
[259L:阿美莉卡的太子爷倒不一定是安娜,不过这倒先不说,新选手新上场压分基本是isu约定成俗的规则了,平常心平常心,至少这分数进自由滑最后一组妥妥够了!奖牌都有机会摸一摸!而且你们没发现吗,池惊澜这分数已经破了国内青年组短节目分数了!]
[261L:但是刚才出分的时候池惊澜明显惊讶地怔了怔,就……好难过啊QAQ]
“很棒了,小池,你已经破纪录了,表演分不是你的问题,那群畜生对新人压分压出习惯了,以后不会再那么低的放心。”
陈志国看到最终分数,狂喜之后也忍不住在心底暗骂了一声,忙转头安慰自家小孩。
抱有很高的期待却发现自己被压分,一定不好受。
池惊澜听到陈志国的话,抓着怀中玩偶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两分半的时间塞了两个四周跳还是太累了,努力控制着呼吸,咽下喉间的铁锈味,池惊澜却依然觉得自己好像累出了一些幻觉。
相同的位置,三十年前同样身为教练的某些人的话语和陈志国的话不受控制在他耳边交错。
左耳是指责他失误,指责他没有为他们带来荣耀的失望的话语,右耳是温和有力的安慰。
他们交错、冲撞,那些指责疯狂地掀起涛涛巨浪,想要掀翻海中心那艘小小的帆船,想要击垮池惊澜的心防。
然而小小的帆船在风浪中心岿然不动。
池惊澜轻轻摇了摇头,左耳那些嘈杂便如镜花水月般破碎了,只留下右耳担忧的安慰,他转过头,朝陈志国笑了笑:“没事,我预料到了的,不伤心。”
池惊澜很清楚裁判们给出这么一个表演分中的弯弯绕绕,一是他是纯新人,二是《新芽》这个短节目是完全的原创,不属于经典作品,也不会有经典作品在表演上的分值优势。
实际上这个最终的表演分比他预料之中的还要高上一些,他从前经历过更加过分的压分,伤心倒是没有,但是气愤还是有一些的。
过了几十年,isu看碟下菜的本领还是没变。
伟大的传奇有点不太爽地轻轻“啧”了一声,抱着怀中的吉祥物起身,最后盯了眼自己短节目的分数,清清冷冷地收回黑得深邃的眸子,和陈志国一起离开了等分区。
97.40,这个分数同样也刷新了他前世的短节目职业生涯的最高分数,但还是不够。
他下次会突破一百分。
《新芽》现在不是经典作品,他会让他变成经典。
至于这一次丢的几分,就从自由滑上拿回来吧。
一鸣惊人的少年和他的教练离开了打分席,比赛却还要继续。
因为那个少年只是第一个。
可接下来上场的选手们就压力大了,头疼无比,谁能想到第一组第一个就能出现这么一个妖孽,那么漂亮地开门红被他打下来了,他们后面的可真难办。
按照原来的比吧,对比起来好像就有点太拉跨了,提高难度吧,好像又没那个能力。
因为池惊澜的影响,后面的选手也开始大规模地不按照原来提交的动作技术表比赛,解说头疼,选手头疼,只有观众们美滋滋地看了个爽。
有选手因为临时改难度好好的表演变成摔摔乐的,也同样有人顶住了压力超常发挥。
朱承业是超常发挥的其中之一,他没被池惊澜影响,反而被他激励了。
这个生活中能给饭卡充几千块钱的憨憨在赛场上反倒清醒的很,他没有不自量力地对自己原本的节目做什么改动,只是认认真真发挥到了他能力的极致,最终90.54的短节目成绩,作为新人来说,同样是非常亮眼的分数。
别国的参赛选手们看着华国这冒出来的两个天才,瞬间有了深深的危机感。
一咬牙提难度打乱了自己的节奏,结果翻车的比之前还要多。
不过最后一组的选手们都没有出什么太大差错,毕竟虽然年纪都不大,但都是比了好几个赛季的老油条,没那么容易被影响。
只有安娜被池惊澜气到了,也临时改成了两个四周跳,可惜摔了一个,最终分数还是没有超过池惊澜,以两分之差落后了池惊澜。
等俄罗斯的伊万表演完他的短节目,男单的短节目全部结束。
短节目分数前二十四名进入自由滑。
毫无悬念,池惊澜与朱承业都成功晋级了自由滑。
池惊澜更是以暂列第二的短节目成绩,直接从短节目分组的第一组,逆袭到了自由滑的最后一组。
第五十五章
短节目排在第一的是来自俄罗斯的伊万·阿纳托里·瓦列里。
这位俄罗斯的小将和池惊澜一样, 同样是短节目两个四周跳的节目配置,也同样没什么失误地完成了他的表演,因为两个四周跳的选取基础分值比池惊澜高上一点, 加上节目选曲以及资历深的原因, 最终以102.52的总分,超过池惊澜五分, 排在了池惊澜的前面。
当然, 这个分数也无愧于他去年世青赛第二的成绩。
至于去年世青赛第一, 那位来自美国的十八岁小将, 今年已经升组, 去参与成年组大奖赛的角逐了。
等俄罗斯小将短节目的分数出来, 短节目最终的成绩排行榜也终于尘埃落定。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投在了前三的名字上,华国的观众们隔着屏幕, 更是情不自禁地热泪盈眶,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第一——伊万·阿纳托里·瓦列里,短节目102.52分。
第二——池惊澜, 短节目97.40分。
第三——安娜·班奈特, 短节目95.14分。
前三啊, 前三。
这三个对于体育竞技格外有意义的名次里, 他们久违地看到了自家人的名字, 看到了缀在池惊澜名字前面, 自家那面小小的, 红色的,闪着星星,就好像闪着无数希望的红旗。
短节目只是跨出的第一步, 后面还有自由滑,那是更加艰难, 也更加广阔的舞台,四分多钟的自由滑与两分多钟的短节目相比,带来的变数不是简简单单地时间上的翻倍,而是更多,更加无法把控的因素。
有太多人还把底牌压着,没在短节目上亮出来呢。
常常关注别国那些新生代天才的华国冰迷们太清楚这一点了,他们也清楚池惊澜恐怕很难在接下来的角逐中继续保持这么前列的名次,何况还有“新人”压分的debuff在身上。
但那都没关系了。
就像池惊澜再一次带给他们第三个版本的《新芽》一般,嫩绿的萌芽也能突破比自身坚硬数百倍的巨石破土而出,成为勇士手中最锋利的宝剑。
出鞘的宝剑已向全世界展露了他的锋芒,也同样劈开了那十几年如一日,笼罩在华国冰迷们眼前昏暗的迷雾,让他们看到了前方不远处的璀璨大道。
这样的成绩,是连如今花滑队的一哥柯苑泽当年都不曾做到的成绩。
第一个出场的池惊澜用强势的表演征服了现场所有观众,也让关注到这场比赛的全世界冰迷都重新注意到了华国,而在池惊澜之后登场的华国另一位选手朱承业同样表现不俗,再次证明了华国的花滑已然不是曾经孱弱的模样。
盘踞在东方那片巨大而又神秘广袤的国土之上的巨龙,已经从沉睡中苏醒,重新睁开了双眼。
对于华国冰迷们来说,不论池惊澜自由滑表现的怎么样,这都已经足够了,太够了。
短节目全部结束,各国的比赛转播间也相继关闭,各国的观众们却依然未能从池惊澜这匹黑马给他们带来的震撼中缓过来,外网对于华国这个横空出世的小天才的讨论已经快挂上了推特热搜的尾巴。
但往常都非常活跃的华国冰迷们这一回却消失了。
从各国转播间退出去的华国冰迷们正无比兴奋地忙着给亲朋好友们卖安利呢,才没空去管外网上的腥风血雨,还有人在直播里看到观众席几乎看不到红色的旗帜,已经在自己的亲友群里商量了起来,甚至看起了飞卡尔加里的航班。
已经有许许多多的人行动了起来,哪怕是仅仅是提供一点微薄的帮助。
而这一些,还在现场的池惊澜都不知道。
他不知道有人已经计划着不远千里飞过来支持他,也不知道还有人正联系出国在周边的朋友甚至出钱请他们过来看这一场比赛,只为观众席可以多出一点能够燎原的星星之火,只为能够让他在异国他乡,也能感受到来自同胞的支持。
池惊澜不知道这些,但他知道,自己的分数还不够。
“走了,小池。”陈志国在不远处招呼他。
“好刺激,世界赛场就是爽!阿澜你太牛了!”朱承业一脸兴奋地搭上了池惊澜的肩膀。
池惊澜闻言收回了驻足在短节目排行榜上的目光,视线扫过周围的时候,正好与刚刚从等分区返回的短节目第一,俄罗斯的伊万对上了视线。
他那一头浅金色的头发没有再像赛前那般扎在脑后,而是散开在了耳侧,因为剧烈运动出的汗而微微浸湿,颜色比赛前看着要深上不少。
池惊澜看过去之前,这位天之骄子正漫不经心地拿着一块毛巾擦着脸上的汗,而这个动作在池惊澜看过去的时候就停下了。
他和池惊澜对视了几秒,把手中的毛巾递回给他身旁的教练,便抬腿朝池惊澜走了过去。
“你好,认识一下,伊万·阿纳托里·瓦列里,称呼我伊万就可以。”
比池惊澜要高上一点的金发少年神色平静,朝着池惊澜温和地伸出一只手,仿佛过来真的只是为了交个朋友。
没有惊讶,没有被刺激到的不安,池惊澜只从伊万那双湖蓝色平静的眼眸中,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隐晦的兴奋。
碰到心仪的对手的兴奋。
这一瞬间池惊澜就清楚了,面前的对手不容小觑。
正和他意。
体内的血液好像又再次躁动了起来,池惊澜看着眼前伊万朝他伸出的手,唇角勾起微弯的弧度,也伸出手握了上去。
池惊澜微微抬眸,再次和这个俄罗斯的天才小将对上了视线,空气中似乎碰撞出了隐秘无声的火花。
“池惊澜,称呼的话,澜就好。”池惊澜同样沉稳地回了一个招呼。
礼貌交握的双手在池惊澜话音落下那刻就松开了,池惊澜要转身离开的那一刻,他听到了身后那位德国的天才再次开口。
“期待你自由滑的表现。”
这样的话语从同场竞技的对手口中说出来……
下战帖?
池惊澜驻足,转过头,看着目光紧紧锁着他的金发少年,笑了笑,应下了这个战贴。
“我也是。”
他们目光对视,又各自错开,朝着不同的方向离开了赛场。
场馆中的工作人员忙碌地开始维护起了刻满着冰痕的冰场,没能成功晋级自由滑的选手们已经结束了这一趟青年组大奖赛之旅,有的垂头丧气回了酒店收拾东西回家,有的则打算再在这里逛一逛,看完前面选手的自由滑再返回。
晋级了自由滑的选手们则都没有离开,而是返回了主办方为他们准备的各国休息间。
下午还有一场自由滑的抽签仪式等着他们。
主办方给他们准备的休息室基本什么都有,华国一行人返回休息室,等池惊澜和朱承业喝了几口水缓了缓,陈志国把他们两个一起喊到一张小圆桌前,开了个小会。
“可以啊你们两小子,头一次上世界比赛就突围进了自由滑的最后一组,发挥得很好!”陈志国先夸了一句。
能让一向吝啬的主教练说出“很好”这两个字,可见他有多满意了,朱承业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连池惊澜也矜持地点了点头。
不过池惊澜知道陈志国这话后面一定还跟着个“但是”。
果然。
“但是自由滑最后一组并没有那么简单,与你们同组竞技的,有俄罗斯的伊万,有美国的安娜,还有韩国的朴承希,他们不仅是你们的同龄人,还是各国花滑界的天之骄子,已经参加过许许多多世界级比赛的“老人”。”
陈志国的神色郑重了起来。
“自由滑和短节目不一样,这一点你们也很清楚,但有一点我想需要你们知道,我刚刚提到的那些人,他们在短节目上绝对没有拿出全部的实力,他们一定藏下了不少杀手锏在自由滑之中。”
“尤其是伊万·阿纳托里·瓦列里,美国的安娜·班奈特是这个休赛季才练出的第三种四周跳,并且张扬地让媒体报道出了这个消息,但伊万在上个赛季的时候就已经三种四周跳齐全了,在休赛季时也并没有什么消息传出来,只能听说他在练4Lo,但不知道进度如何。”
花样滑冰一共六种跳跃,如今有三种跳跃的四周跳还未被攻破,后外结环四周跳(4Lo)是其中一个,而另外两个,分别是后内点冰四周跳(4F),和几乎被认为没有可能的阿克塞尔四周半(4A)。
池惊澜指尖轻轻敲了敲桌子,微微垂下了视线。
陈志国把他的小动作收入眼中,却没有停下嘴上的话。
“客观上来讲,我们的自由滑和他们确实是存在一定差距的,但我说这些不是想要打击你们,而是想让你们不要有心理压力。你们的短节目已经发挥的足够好了,我并不会对你们最终的结果要求什么名次,尽力发挥就可以,至于你们和他们之间的差距,不用着急,以你们的天赋,再在赛场上历练一段时间,一定能追上他们。”
说完,陈志国才喝了口水润了润喉咙,看向刚才似乎想要说什么的池惊澜,开口。
“小池,你刚想说什么?”
池惊澜抬头,略带着思索的眼神对上了陈志国的视线。
他知道陈志国刚刚说这一番话是为了什么,是想让他们心态好一点,不因为和那些天才们之间的差距而自惭形愧,也不因为短节目的出色发挥而对最后的结果有什么压力。
陈志国把所有的压力揽到了自己的肩膀上。
池惊澜很感动,但他也有自己的执念。
他刚刚一直在心底计算着自己原本自由滑编排的分值和那几位天才之间的差距。
别人可以认为他的发挥已经足够好了,即使最后没有拿到奖牌也无可厚非,但他自己不行。
他从来都没有改变过这一行的目标,他要拿的是第一,不是铜牌,也不是银牌,而是金牌。
而短节目排在第二,他与金牌之间最大的变数和距离,便是排在他前面的伊万·阿纳托里·瓦列里。
短节目五分的差距,不算大,但也一定不算小。
但如果如陈志国所说,俄罗斯这位天才如果真的有4Lo作为杀手锏,在他自己表演滑被压分的情况下,这五分是很难去弥补回来的。
池惊澜看过伊万的自由滑动作技术表,他提交给主办方的自由滑技术表上只有两个四周跳。
在上个赛季就能跳出三个四周的情况下,伊万在这一次的自由滑原本只打算上两个,池惊澜可不会认为是体力不支的原因,只是这个天才原本对于这场比赛,足够自信到自由滑只上两个四周也能拿冠军。
但现在,出了自己这样一个变数。
刚刚那场“温和”的交会,两人早已通过眼神达成了默契,池惊澜相信伊万绝对会在自由滑上拿出全部的实力,那是几个四周跳?
三个,还是四个?
伊万与他同龄,应该也同样处于过发育关的时期,四个对身体消耗太大了,大概率是三个四周跳。
那是哪三个四周,会有4Lo吗?
池惊澜的直觉告诉他会有。
池惊澜大脑飞速旋转,庞大的计算量汇聚在了他脑海中,自由滑的各种方案被他一一筛选,抛弃了不能用的,又留下了有可行性的。
然后他看着陈志国,眼神平静,骨子里隐藏的疯劲却犹如调皮的孩童一般忍不住逃出来了一丝。
危险,又奇异的美丽。
“教练,如果我想赌一把呢?”
第五十六章
“什么?”
陈志国微微皱了皱眉, 有些疑惑地看向池惊澜。
心大无比的朱承业没把陈志国的话放在心上,原本听得都打起了哈欠,听到池惊澜的突然开口瞬间清醒了一点, 也转头看了过去。
此时这两个人还没有预料到池惊澜想要做些什么。
池惊澜先是给他们冷静地分析了一下伊万在接下来的自由滑中可能会作出的变化。
朱承业听得满眼写满了卧槽好牛, 好像真的是这样,这都能想到的崇拜。
陈志国没有朱承业那么傻白甜, 仔细想了想, 郑重地点了点头, 认同了池惊澜的分析。
“不用太在意, 你没有拿名次的压力, 比出自己的能力就可以了。”但陈志国这样说。
池惊澜认真点了点头, 和陈志国对视的眼神却一点都没有移开,带着股小狼般的执拗。
“伊万把我当成对手, 我自然也要拿出尊重他的实力。”
可池惊澜原本的自由滑编排里也是两个四周跳了,这已经是他现在能拿出的最多的四周跳了,这小孩想干什么?
陈志国心中忽然生出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看着面前长得乖乖巧巧的少年, 眉头皱得紧了些。
“所以?”陈志国反问道。
休息室内的气氛却骤然悄悄地紧张了起来, 被陈志国削过很多次的朱承业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脑袋。
池惊澜却一点都没被陈志国身上爆发出来的气势唬到。
黑发黑眼的清冷少年乖巧地坐在陈志国身前, 白皙修长的双手扣在桌面上, 双眼却直视陈志国, 一字一句地开口。
甚至嘴角上扬了一点弧度, 带上了凌厉的攻击性,目标是对他接下来最强的对手。
“陈教,你说要比出自己的能力, 我要上三个四周。”
是“要”,而不是“想”, 一个字足以表现出少年的决心。
但他话音落下之后,休息室里却陷入了绝对的寂静,朱承业和陈志国不可置信的目光瞬间锁到了池惊澜身上。
不知是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秒,或许是三秒,又或许是更久,陈志国猛地抬高了音调的嗓音在休息室中响起。
“池惊澜,你哪来的三周四周,一个4T,一个4Lz,4Lz的成功率都还不高,你哪里再凭空变出来第三个,你……”疯了?
陈志国拍了下桌子,理智拉起最后的红线,才把最后那两个字咽回了肚子里。
他沉沉吐出一口气,双手用力按了按太阳穴,才勉强冷静下来。
不对,关心则乱,上三个四周跳并不代表着要上三个不同的四周跳,现行规则之下,是允许有重复的跳跃的,但池惊澜这小孩,他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你难道想上两次4T?倒也不是不行……”陈志国皱着眉分析了起来。
池惊澜却摇了摇头,再次开口。
“不,是三个不同的四周。”
国家队说一不二的主教练把快要爆炸的心情压回胸腔,看着面前坐姿乖巧但大言不惭的小孩,直接气笑了。
“啪嗒。”“啪嗒。”
是陈志国手指敲桌子的声音。
“小疯子,告诉教练,你哪里拿出来第三个四周跳?”陈志国语气温和,唇角还带着一抹弧度。
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陈志国这是真气狠了,才会露出这种表情。
如果这是在训练,大概率就有一个队员要因此英勇“牺牲”了。
朱承业带着他的椅子无声地往后挪了几步,眨了眨眼睛,无比震惊,又兴致勃勃地看起了戏。
“小疯子”池惊澜冷静地眨了眨眼,唇角同样扬起一抹弧度带着点张扬的笑。
“4F,后内点冰四周跳。”
就算曾经在这片赛场上失利,他也是花样滑冰冬奥会历史上独一无二的两冠王。
池惊澜骨子里一直有着他自己的傲气。
或者说更因为曾经的那一次失利,他这一次才更不允许奖牌从自己手中溜走。
他不是货真价实的十六岁,曾经要不是因为当初的伤病,他也不可能只跳出一个4T。
上辈子,在突破4T之后的那些年里,他在脑海中演算过无数遍其他的几种四周跳,尤其是其他两个点冰跳,也就是4lz与4F,他也曾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尝试过无数次,一次次的失败,一次次的触摸极限,虽然最后受限于身体没能成功,但他对这两个跳跃的理解远超常人。
这也是他这辈子摆脱了身体伤病的困扰之后,能在短短几个月内就练出4lz的重要原因。
当然,不仅仅只有4lz。
别的选手藏了底牌,他也有。
如今的花滑界与池惊澜当年相比厉害太多了,十几岁的年轻人都已经学会了好几种四周跳,如今与自己同场竞技的几位选手,已经可以代表当今世界上年轻选手最顶尖的实力。
如今最顶尖的实力给自己下了站帖,怎么可以不应呢?那不自己曾经活的那二十几年,不是白活了?
只要成功率有五成,池惊澜就敢赌。
“4F??现在还没有人真正突破的那个4F?你跳出来过吗,就算你点冰跳是我见过的最扎实的一个,也不能乱来,胡乱尝试甚至会有生命危险!”陈志国声音陡然严厉了起来,一瞬间气势爆发,压的人连气都不敢喘。
花样滑冰不是一项平和的运动,运动员们都是踩着刀尖舞蹈的,一着不慎便会全盘倾覆。
在赛场上乱来,尤其是跳跃,是花滑最忌讳的举动。
那绝对会受伤,甚至葬送职业生涯!再严重一点都有!
陈志国几十年执教生涯里,见过太多太多的悲剧。
池惊澜感受到陈志国前所未有的愤怒,心却突然暖了一下。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也满是郑重与认真。
池惊澜对陈志国说:“教练,你放心,我不会让自己陷入太危险的境地,我跳出过4F,无论这次的尝试是否会成功,我都有八成的把握不伤到自己。”
八成,已经非常高了,池惊澜没有夸大,他对陈志国说的都是实话。
但他这番话还是把陈志国和朱承业两人狠狠惊到了。
“跳出过?!什么时候?!”陈志国满眼震惊。
这个小孩不是一直在他眼皮子底下训练吗?之前还一直在练4lz,哪里多出来的时间和场地去给他练4F?
池惊澜摸了摸鼻子,略微有点心虚地别开了视线。
刚才对峙得有点上头,一时忘了,他的底牌,连自家教练也不知道。
陈志国眯起了眼。
刚刚还跟他对峙得一步都不后退的小刺头此刻突然安静了。
安静必有妖。
“恩?”陈志国从鼻腔里哼出了一个疑问词。
池惊澜不善说谎,但说实话就完蛋了,他眨了眨眼,迅速找到了折中的办法,祸水东流。
清冷的少年眼也不眨地供出了同伙。
“凌榆晚上去训练馆的时候碰巧被我碰到了,进去训练过几天。”
“就几天。”
事实上当初是池惊澜身体恢复之后却又依然被陈志国严格控制训练量的时候,他觉得训练量不够,但陈志国也没松口。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曾经就干过晚上偷偷自己加训的池惊澜再次操起了老本行,结果还没等他观察好环境,他就发现了一个同行。
之前严格盯了他两天的隔壁队一哥,居然也会自己晚上偷偷加训。
在证明自己的确撑得住加训的训练量之后,晚上偷摸加训的就变成了两个人。
短道馆和花滑馆在同一个场馆里,凌榆身为队长自然有钥匙,谁也没想到他会“监守自盗”,晚上训练完,两人对冰场的清理和恢复也是一等一的熟练,浇冰更是小意思,等众人第二天过来训练的时候完全无法察觉到什么。
于是到池惊澜这一次来参加比赛之前都没有人发现。
他的4F也是在晚上加训的时候自己练的,白天没有那么多的时间给他去练习两个新的四周跳,而因为是晚上自己偷偷练的,他也从来没给陈志国说过。
毕竟说了就会暴露晚上加训这件事,暴露了按照陈志国那严厉的规定,他恐怕会直接被“放假”好几天,这可是池惊澜不想看到的事情。
到现在池惊澜4F的成功率也并不高,完美落地的几率也就只有三成左右,他原本还想趁之后训练的时候再循序渐进地透露,把晚上偷偷加训这件事完全揭过去,但现在也来不及考虑这些了。
陈志国听完池惊澜的话,嘴角狠狠抽了抽,之前的那些生气忽然之间就散了,似笑非笑地盯了面前坐的更直了一些,眼神不看他看天花板的小孩。
“偷偷加训这件事之后再跟你算账,你真的保证你能完成4F?”现在还是比赛重要,陈志国还是先把加训这件事暂时放在了一边,问起了跳跃。
说起正事,池惊澜也不心虚了,认真地点了点头,回答:“能,转足四周基本没问题,完美落地的成功率在三成左右,但在赛场上我有自信提高这个概率,就算有失误基础分值也会比三周高上许多。”
“一定要跳?”
“一定要跳。”
池惊澜看着陈志国,坚定又执着地开口。
“教练,我想拿冠军。”
陈志国有些哑然,自从池惊澜到国家队以来,他从来没见过这小孩强硬地提过什么要求,这是第一次。
那就同意了吧。
陈志国正要开口,一阵电话铃声率先打破了休息室里的安静。
是陈志国的手机铃声。
他拿起倒扣在桌子上的手机一看,看到联系人的那一刻,脸瞬间黑了。
池惊澜和朱承业面面相觑地看着陈志国怒气冲冲地接通了电话。
陈志国没开免提,池惊澜只看见陈志国听着电话另一端那人叭叭了很久,然后冷笑了一声。
“迷路了?那太好了,恭喜你,自己转去吧!”
池惊澜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睛,总有种熟悉的感觉。
是谁?
第五十七章(二更)
是谁?
当然是某个孤身前来的怨种小粉丝。
被陈志国冷笑着挂断电话的凌榆一脸懵逼, 高挺的鼻梁上架着副大墨镜的高大青年抬头看看高悬的烈阳,转头看看周围陌生的建筑,最后找了个墙角的阴影, 弱小又无助地蹲了下去。
并且掏出手机点开缺德地图, 试图自救。
顺便在微信上疯狂骚扰陈志国,控诉他怎么可以放他一个人自生自灭。
然后他被陈志国毫不犹豫地拉黑了。
凌榆:。
怎会如此。
他是国内周五训练完之后赶红眼航班过来的, 到达时间是昨天晚上, 深知自己迷路属性, 凌榆今天上午特意提早来了许多, 最后发挥无敌的技能——跟着大部队走, 才顺利在比赛开始之前到达了观众席。
还没缓几口气, 池惊澜的比赛就开始了。
然后凌榆就再一次被池惊澜的表演深深地,深深地惊艳到了。
池惊澜每一次都能带给他新的惊喜。
他表演的时候, 他第一次在全世界的面前展现出自己的攻击性的时候,凌榆感觉自己仿佛看见一只凶兽终于露出了他的獠牙。
凌榆嗅到了同类的气息,兴奋地心脏都快要从胸腔跳出来, 以至于他半天没缓过来, 回过神的时候, 观众席都已经散场得七七八八了, 他没能成功再跟着人群成功离开。
在国家队待了太多年熟悉了地形很久没迷路的短道一哥, 在一个人来到陌生的异国他乡的第一个早上, 再次展现了他对方向感的超凡感知力。
指方向感一点都没有。
问路人?
不行不行, 凌榆还是有不小偶像包袱的,作为近两年在国际上也一时风头无量的短道运动员,不是凌榆膨胀, 来看这场花滑比赛的观众也大多认识他,万一问路被认出来了, 那真是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问池惊澜?
那更不行!凌榆自从上飞机之后就没有给池惊澜发过消息,就是想给池惊澜一个惊喜,更何况出于一些他也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情,他不想让池惊澜知道自己迷路的属性,不然自己靠谱的形象不就崩塌了?
所以最后他熟练地把电话打给了陈志国,想让他过来接接自己顺便给自己一张员工卡,然后去池惊澜面前闪亮登场。
然后莫名其妙陈叔嘲讽了他一句就挂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惹到他了。
缺德地图在国外也不好使,别的地图,凌榆英文又不咋地,他研究了一会,最终果断地选择了放弃。
郁闷地戳了戳微信上陈志国和池惊澜的头像,凌榆再一次全副武装地起身,转悠了一会,终于跟着游客,找到了一个咖啡馆。
下午有自由滑的抽签仪式,等到时候再去找陈叔,总不能把他丢这不管,凌榆极其心大地想,点了杯柠檬水重看起了外网上已经在疯传的池惊澜短节目的视频,美滋滋地就在咖啡馆暂时落脚了。
同一时间,华国的休息室,陈志国最终还是同意了池惊澜疯狂的想法,只是在陈志国的强硬要求下,几人正在商讨其中的细节。
“短节目差五分,自由滑在表演分同样可能会被压分的情况下,你想要超过伊万,只能从技术分上找突破口,但伊万如果同样上三个四周,还是很困难。”陈志国实事求是地分析道。
“所以至少把两个四周放在后半程,不失误,在有加分的情况下,不是没有可能。”池惊澜冷静道。
陈志国眼皮跳了跳,沉默一瞬:“先把跳跃之外的技术动作再捋一遍。”
“哦,好。”池惊澜乖巧。
“至于跳跃,多列几个方案,到时候赛场上看情况,最好的情况就是你抽签抽的比赛顺序在伊万后面,那就可以掌握先机了。”
陈志国说完,一想到池惊澜短节目的签运,又瞬间沉默了。
池惊澜和朱承业也沉默了。
“教练,你不会毒奶吧。”朱承业小心翼翼开口。
陈志国板起了脸:“不可能!”
……
为了商讨细节,华国队三人牺牲了原本打算的午睡环节,去食堂吃了个有点晚的午饭,就再次去了抽签的场地。
陈志国把两人送进场馆,再次收到了来自凌榆的电话骚扰。
低骂了一声“小兔崽子”,陈志国看了眼关了门的抽签大厅,敛去有些紧张担忧的目光,还是出去把某位不请自来的“客人”给接了进来。
“他们在抽签啦,大概需要多久啊。”凌榆依然戴着他那副能遮住半张脸的墨镜,带着点期待问。
陈志国黑着脸塞给了他一张卡,回答:“大概还半个小时吧,你别在我眼前瞎晃悠,我看你不爽,拿着这张证赶紧离开我的视线。”
凌榆眼睛一亮,毫不在意陈志国的黑脸,乐呵呵地接过了陈志国递给他的华国团队工作人员随行证,有了这张证,就可以在场馆内随意行走了,他之前单纯地作为观众,只能在外圈晃悠。
“好嘞,陈叔拜拜,等会见。”
虽然不知道为啥陈志国突然对他意见那么大,但还是避避风头比较好,拿到想要的东西,凌榆上道地迅速麻溜地润了。
当然,他也没有润远,只是打算在周边逛一逛,以免等会找不着路。
虽然他还是高估了自己。
在凌榆不知不觉晃得越来越远的时候,抽签大厅中的抽签仪式也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
到了最后一组的抽签,一共六个人,按成绩排名,从前往后分别是俄罗斯的伊万,池惊澜,美国的安娜·班奈特,韩国的朴承希,朱承业,最后是一名加拿大本地的选手。
而此时主持人喊人上去的顺序是从后往前的。
朱承业抽了个中间的位置,走下来重新坐回池惊澜的身边,却比刚才还要更加紧张了起来。
虽然当时和其他几人争这一场和池惊澜一起比赛的资格的时候,朱承业说的是要再次和池惊澜一较高下,但自从短节目之后,他自己心中也清楚,如今他与池惊澜确实存在着一定的差距。
他在这场比赛中能做的最多只有保持住自己的正常水平,冲进最后一组是极限,再往前以他如今的实力不太可能,但池惊澜不一样。
明明刚进集训营的时候自己还要厉害一点,不知不觉就被池惊澜落下那么多了,朱承业不太甘心,但这些不甘心都要放在比赛结束之后,如今最重要的是池惊澜与伊万之间的比拼。
朱承业很可惜能参与进这一场比拼里的不是自己,但作为华国人,作为华国的花滑运动员,他实在太想,太想看到华国人能站上一次领奖台了。
朱承业知道陈教练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他们才会同意池惊澜那疯狂的决定,他也知道,华国的冰迷们也一定是这么想的,他们都渴望了奖牌太久太久了。
无论是线上正在紧张等待的华国冰迷们,还是现场就在池惊澜身旁的朱承业,都在心中祈祷了起来。
这一次的抽签顺序对于池惊澜来说,重要性不言而喻。
就算以池惊澜那样沉稳强大的心态,在看到身旁朱承业紧张的神情的时候,也难得感到了一丝紧张之情。
有点新奇,就好像沉寂了许久的心脏再次跳动了起来。
终于,他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这时候最后一组前四名选手的抽签结果都出来了,最为最后两个抽签的选手,给池惊澜和伊万留下的位置戏剧化地还剩下了开头的第一个,和压大轴的最后一个。
二分之一的概率。
池惊澜站到最前面的台子前,将手伸进抽签箱的时候,他突然转头看了一眼,把所有选手的神情都收进了眼中。
伊万神色平静,眼中写满了结果随意的战意,安娜·班奈特环着胸看向另一边就是不看他……
朱承业脸上都快写上了“最后一个”“最后一个”。
池惊澜转回头,抿唇笑了笑,突然改变主意,放下了手中原本已经抓到的球,换了旁边的另一个。
拿出来。
乒乓球上的数字,赫然写着——六。
最后一个,压大轴!
可能众人的祈祷真的起了作用,池惊澜这一次真的转运了,就连他自己看着手中的球,也有些惊讶。
朱承业兴奋地挥了挥手,等池惊澜一回来就用力揽上了他的肩膀。
伊万走了个流程,最后上去把那个写着“1”的小球拿出来,这一次的抽签仪式也全部结束了。
但选手们并没有立刻离开,或者说并没有全部立刻离开。
伊万走到池惊澜和朱承业面前,温和地邀请道:“抽签之后没什么事,要一起去参观一下展览馆吗?”
他看起来对自己的抽签结果看起来也挺满意,第一个出场,他可以享受完全崭新的冰面。
算得上是一场皆大欢喜的抽签仪式,抽签仪式之后,也该有一场小小的团建。
池惊澜看着伊万身后的朴承希和不太乐意但没有出声制止的安娜·班奈特,也明白了这个“一起”的含义。
这几个世界上青年组水平顶流的几位选手,已经认同了他与朱承业的实力,而这一次的团建,便是把他们拉入顶尖选手团体的“邀请函”。
朱承业眼神示意池惊澜这件事让他全权决定。
池惊澜沉思片刻,点了点头,接下了这张“邀请函”。
“展览馆,是挂着池澜88年冬奥会铜牌的那个展览馆吗?”
池惊澜抬起黝黑的眸,平静地问。
“是。”伊万点了点头。
安娜在一旁忍不住轻哼了一声,被伊万眼神警告得老实了。
“好。”池惊澜也点点头,回答。
“我们去。”
第五十八章
展览馆离抽签大厅有一段距离, 池惊澜和朱承业应下了他们的邀请之后,便给陈志国通知了一下抽签结果和这件事,就与他们一起出发了。
路上众人也没有沉默。
不过主要是安娜·班奈特和朱承业在那里驴头不对马嘴的互呛。
导火索是安娜·班奈特对池惊澜说了一句“你实力勉强看得过去, 但自由滑别想超过我。”
当时池惊澜感受到了一阵强烈的既视感, 轻轻瞥了眼身旁的朱承业,一点没生气, 反而表情微妙地应了一声“嗯”。
这下反而变成安娜·班奈特懵逼了。
而从池惊澜那得知了安娜·班奈特说了什么的朱承业, 瞬间生气地撸起袖子, 操着他零碎的英语单词就跟安娜·班奈特吵了起来。
也不知道语言都不像通的两个人, 是怎么做到吵得那么起劲的。
“不用太介意, 班奈特性格比较直, 说话通常不过脑子,但本性不坏。”伊万用英语对池惊澜说。
池惊澜转头看了眼后面两个正在斗嘴的小孩, 不置可否地朝着伊万点了点头,“朱承业也是,不用太在意。”
伊万耸了耸肩, 换了一个话题, 有些好奇地开口:“之前从来没听说过华国有你们这样天才的选手, 是你们华国藏的底牌吗?对了, 你们国家队的柯苑泽伤养好了吗, 我师兄托我问的。”
“伤养的很好。”池惊澜没有回答伊万的第一个问题, 而是后一个问题。
不过……池惊澜稍稍带着点疑惑转头。
“师兄?”
池惊澜记得陈志国给他的资料里, 并没有写伊万有什么师门。
到底是少年人,再怎么沉稳也总有不沉稳的时候,伊万带着点得意和炫耀对池惊澜开口:“我现在跟在霍老的关门弟子。”
池惊澜有些惊讶地睁大了双眼, 神色微微变了。
霍普·伦恩,俄罗斯如今资历最久, 能力最强的花滑教练,没有之一。
同样也是池惊澜曾经独自一人在国外打拼的时候,受到过其不少援助之手的一位教练。
自从重生之后,池惊澜之前一直本能地避免去接触或者了解和他前世有关的人和事。
霍普·伦恩,因为他在花滑届的地位,之前池惊澜不可避免地在陈志国给他的资料里看到了他的介绍,但知道他还好好地生活在这世上,池惊澜就没再关注过了。
这是他第一次,从他人口中听到了自己曾经所熟悉的名字。
感觉……池惊澜也说不清这是什么感觉。
就好像冥冥之中有一条细细的线把他的过去与现在连接了起来。
他不能一直逃避下去,他也不可能真的抛下自己的过去,那些经历都是铸成如今的自己的骨与肉,池惊澜一直知道。
但他依然还是放纵自己逃避了许久,放纵自己沉浸在他人的关怀之中,直到这一次来卡尔加里之后做的那个梦,他才彻底警醒。
再继续逃避下去,连他自己都要忘了自己曾经骨子里的血性。
暗中依然有强敌窥伺,若他依然放任自己的心结,安心地躲避在他人温暖的羽翼之下,到头来他依然无法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池惊澜绝不允许。
如果说一开始选择来卡尔加里站是心底的一股执念,是本能地自救,那现在池惊澜却已经完全明白了自己该去做些什么。
他知道自己的心结,一是当年在这片赛场上遗憾错失的金牌,二是那场意外给他带来的恐惧,就像午夜梦回的梦魇,总不经意地扼住他的喉咙。
第二件事没法急,而知道当年那件事可能有人为因素之后,或许是因为负负得正,池惊澜回想起那件事的时候,恐惧感已经少了许多,比起一直被蒙在鼓子里来说,池惊澜反而觉得是件好事。
至少他知道了还有群老鼠依然待在臭水沟里,不至于将来被打个措手不及。
而第一件事,这一次无论如何,池惊澜也要解决了它。
曾经丢掉的金牌无法追回,那他就重新拿回来一个。
在此之前,池惊澜本就打算去展览馆看一看那枚自己曾经拼了命才拿到的奖牌,没想到伊万先邀请了,他也就顺势同意了。
他更没想到在路上的时候,他就会猝不及防听到在他久远的记忆里的名字。
伊万有些疑惑地看向身旁愣在了原地的少年,不知道刚才自己那两句话是哪里让池惊澜停住了脚步。
他正要开口询问,便看见少年回过了神,问他。
“伦恩教练现在身体还好吗?”
这一次池惊澜说的是纯正流畅的俄语。
虽然比想象中提早了一点点,但也正好,从这一刻起,池惊澜不会再逃避了。
“很…很不错?老头子现在很有精神?”伊万惊讶又有些茫然地回答。
“那就好。”池惊澜弯唇笑了,眼底好像亮起了星星点点的光。
“你认识我老师吗难道?”伊万回过了神。
“我只是很敬仰伦恩教练。”池惊澜说。
说话间,一行人也终于到达了目的地——卡尔加里城冬奥文化展览馆。
“到了,走吧。”
池惊澜在展览馆大门前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眼建筑顶上华丽的英文,轻轻吐出一口气,郑重地推开了门,抬脚率先走了进去。
“散了,大家自己去找自己感兴趣的逛吧。”伊万转身对众人说。
这场团建更多的也只是一个象征意义,倒也不用一直一起行动,毕竟大家感兴趣的不一定都一样,一起走到了展览馆也就差不多了。
众人点点头同意了,便朝着不同方向散开了。
池惊澜跟朱承业不像其他几人走得那么快,等其他人都散开了,他们两还站在原地。
“小朱,你有什么想看的吗?”池惊澜转头问朱承业。
“我倒没什么特别感兴趣的。”朱承业挠了挠头,反问:“阿澜,你呢?你有感兴趣的我就跟你走呗,反正我也看不懂这些英文。”
池惊澜将目光放到了场馆最中央,那里有一个巨大的展览柜,柜中挂着一枚小小的奖牌,他一进门就看见了。
“那,那我们去前面吧。”池惊澜说。
一分钟后,池惊澜和朱承业走到了大厅中央那个最大的展览柜面前。
池惊澜近距离地看到了上面的文字。
——花滑史上最传奇的选手最后一届冬奥会的荣誉勋章,特在此纪念,为传奇缅怀。
下面用英文小字书写了他前世的生平。
展馆的最底端则坐着,躺着好多个玩偶,有些陈旧,带着时光的颜色,但都被保护得很好。
池惊澜认出来,那些都是当年的样式,都是当年他表演完之后,冰迷们给他投掷的玩偶。
而旁边也正好有一行小字,写明了这些玩偶的来源——来自当年的冰迷们对传奇最后一场表演的喜爱,封存其中,愿陪伴传奇长眠。
池惊澜抿了抿唇,胸腔涌起一股暖流,传遍了身体每一处毛细血管。
池惊澜从来都相信,这个世界上温暖总是大多数的,即使他经历过无数苦难,遇到过无数形形色色的人,他依然相信着这一点。
他见到过深渊的黑,但更多见到的,是许许多多身在苦难的人,也依然愿意对他释放善意的灰和白。
而面前这座展览柜,不也正再次证明了这一点吗?
“这是……池澜当年的那枚铜牌啊。”朱承业有些感慨地说。
传奇的时代离现在太过久远,国内流传下来的关于池澜的资料也非常非常少,朱承业不是池澜的粉丝,但依然是他敬重的一位前辈。
他刚刚用手机上的翻译软件翻译了一下悬挂着奖牌的那块大理石碑上刻着的英文,看完之后心大如他也忍不住有些怅然。
“嗯。”池惊澜轻轻应了一声。
他抬头无比认真地注视着面前这块铜牌,把所有的细节都深深地刻入了脑海中。
当年颁奖典礼之后就是采访,采访完他就出了事,他连奖牌都没捂热乎,说来可能没有人信,这还是池惊澜第一次认真打量当年自己获得的这枚奖牌。
除了颜色都很好,池惊澜想,这枚奖牌长眠在这里,有那些柔软的玩偶陪伴,也挺好的。
漂浮在柔软的云端,一定能有个好梦。
这一次他带个金色的奖牌回去就好。
池惊澜眼睛弯了弯,带着不错的心情,收回灼灼的眼神,正要喊朱承业离开,耳边响起了一个声音。
“澜,你也是池的粉丝吗?”
池惊澜转头,看见伊万从左侧转到了奖牌展柜前。
“欸,这里怎么这么多人,都是纪念池澜的吗,他真的是花滑历史上最传奇的人物,没有之一!”右边也走出来一个朴承希,无比惊喜地手舞足蹈吹道。
然后,最后的一个人,安娜·班奈特从展柜后侧转了出来,看到他们哼了一声,抱着胸抬头。
“你们怎么都在这,不会都是池澜的粉丝吧?区区一个冬奥会两冠王,而且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们粉他干什么,我迟早能超越他!”
不是各自散开了?
池惊澜轻轻挑了挑眉,他之前看的清清楚楚,这几人走的都是不同的方向,但按时间算了算,他们到这来得还挺快,是绕路了但绝对没有在另外的地方停留的速度。
有点有趣。
池惊澜回味了一下三人的话,眨了眨眼,他看了眼那枚小小的奖牌。
三个人都在等待池惊澜的回答。
黑发少年却是最终朝着一直和他不对付的安娜·班奈特点了点头,眼底闪过了一丝笑意,清清冷冷,又无比张狂地开口。
“我不是池澜的粉丝,你说的对,池澜已经是过去式了。”
话音刚落,安娜·班奈特便跳起了脚,抬手指着池惊澜,瞬间涨红了脸,咆哮道。
“你才是过去式!!”
伊万和朴承希也无比震惊地看向了池惊澜。
与此同时,池惊澜听到了身后传来了一声东西落地的轻响声。
池惊澜清楚地记得刚才他们进来的时候场馆里没什么人。
他敏锐地转头。
然后看到了他“花容失色”的惊喜礼物。
这不是一天都没和他联系的凌榆吗?
好像……一不小心刺激到了他?
像只被水打湿毛发耳朵都耷拉了下来的大狗狗,池惊澜眨眨眼,想,凌榆这副样子不知道为什么还怪可爱的。
被软糯的白色糯米皮包裹的汤圆第一次主动打开了最厚的那层心防,流出了一丝俏皮的黑芝麻馅。
池惊澜指尖动了动,听见了自己内心的声音。
想再逗逗。
第五十九章
凌榆感觉自己裂开了, 各种意义上的。
心碎,就在这一瞬间。
就在刚刚,他收到了陈志国给他发的消息, 告诉他池惊澜和其他几名选手去了展览馆参观。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莫名其妙越走越远又不小心迷路的某一哥正想问展览馆在那, 一抬头,发现前面不远处的建筑好像就是。
这是什么, 这就是命中注定啊!这就是天降缘分啊!
凌榆心中瞬间绽放了一朵大大的烟花。
本来就因为池惊澜上午的短节目无比兴奋的凌榆瞬间眼睛“咻”地一亮, 带着自己在场外掏腰包买的玩偶, 就兴冲冲地朝展览馆跑了过去。
真的是跑过去, 高大的青年戴着墨镜, 跨着大长腿, 一路带风,把五分钟的路程直接缩短成了两分钟, 连偶尔经过的工作人员都投来了诧异的目光。
这一回凌榆可顾不上维持自己的高冷酷哥的形象了。
他仗着有墨镜挡了大半张脸,直接放飞了自我。
计划了好久要给池惊澜一个惊喜的见面礼,这正是大好时机, 不可错过!
还正好是在展览馆, 他还能跟他的小同担一起去纪念一下他们的偶像当年那枚奖牌。
哦!简直太完美了!凌榆美滋滋地想。
于是他快速地冲进了展览馆, 正好看见了池惊澜他们一行人聚在最中间那个展览柜周围, 就放轻了脚步靠了过去。
于是他猝不及防就听见了池惊澜那句话。
于是短道一哥原地懵逼了。
池惊澜说的是英文, 但那几个单词都很简单, 凌榆的半吊子英语水平都听懂了。
最重要的是, 凌榆的直觉告诉他,池惊澜说这句话时是无比认真的,绝对没有在说谎。
他的直觉从来没有出错过。
那这就问题大了!
说好的同担呢, 他那么——大一个同担,怎么就, 变成对家了!!
不对,这好像也不能叫对家,凌榆感觉现在自己的脑子一片混沌。
不得不说,这时机真的是卡得刚刚好,如果凌榆没有迷路,没有在看到展览馆后兴奋地把五分钟的路程缩短到了两分钟,没有压低脚步声,他也不会这么恰恰好地听到这句话。
一通操作猛如虎,一看战绩0-5。
某位一哥成功地自己把自己送进了坑里。
真是闻者落泪,见者……偷笑。
哦不,已经有人笑出来了。
“噗嗤。”朱承业发现自己居然笑出了声,看着凌榆戴墨镜也掩饰不住的黑脸,忙咳嗽两声,找补道:“呀,凌哥,你怎么突然出现在这啊?”
“凌榆?!华国队那位短道王者?!”韩国队的朴承希一脸兴奋地从旁边探出了头,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了笔和纸,凑了上去。
“大神,我经常听恩静提起你,初次见面,能给一个签名吗!”朴承希亮着眼睛兴奋地说。
朴承希口中说的人是他的好友尹恩静,韩国短道速滑队的一员,也是唯一一个韩国队里跟凌榆关系还不错的选手。
卧槽,有粉丝,我的形象!!
本就受到了极大冲击的凌榆这下更加“花容失色”了,在赛场上能时速到达五十公里的短道王者发现自己的身体居然僵住了。
凌榆:……谁来救救我QAQ
池惊澜看着青年带着三分震惊三分茫然三分委屈还有一分别扭的神情,也忍不住轻轻笑了一声。
他这一笑,所有人的目光就又重新回到了他身上。
池惊澜刚才的惊天言论所有人可都没忘。
但黑发少年却并没有对自己刚才那句话要作出什么解释的意思,而是走上前几步,走到了凌榆身前。
池惊澜朝着要签名的朴承希笑了笑,开口:“不好意思,他找我有些急事,我之后帮忙要个签名给你,可以吗?”
朴承希愣愣地点了点头。
“那人我就先带走了。”
池惊澜含笑朝众人点了点头,在众人面面相觑的眼神中,弯腰捡起青年掉在地上的玩偶捧在怀中,然后转身伸出一只手拉住高大青年的衣袖,带着浑身僵硬的青年逐渐走远,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没有人跟上去,就连朱承业都没有。
他莫名觉得现在那两人之间的氛围,没有人可以插得进去,他还是不去凑热闹了。
而池惊澜拉着凌榆走到一个没人的角落里才停下了脚步,清冷的少年松开青年的衣袖转身,故意作出了一副疑惑惊讶的模样,开口。
“凌榆,你怎么在这里?”
从短节目上场前他在观众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到后来陈志国接的那个电话,池惊澜心底就有了一丝预感。
而凌榆真正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就算已经有了一丝预料,池惊澜依然感觉十分的惊喜。
就是时机有些巧合,池惊澜能大概猜到凌榆在震惊些什么,但这反而更想让他逗一逗……嗯,自己的小粉丝?
少年的眼尾不小心流露出了一丝揶揄的笑意,勾人得紧,只可惜如今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的凌榆并没有察觉到。
凌榆脸色变了变,根本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他现在心情太复杂了!
本来是想来给自己的小同担惊喜的,结果现在变成了给他自己的惊吓。
怎会如此!
而且他刚刚听到池惊澜那句话,心里最终定格的想法,居然是……他在池澜曾经的铜牌面前说这句话,旁边那几个人会不会认为池惊澜是大不敬而以后孤立他。、
可是池澜也是他的偶像和信仰啊!
凌榆心底有两个小人打起了架。
一个带着生气和不解,不解池惊澜明明风格甚至一些小习惯都和他的偶像那么相似,却要说他的偶像是过去式。
客观上来讲这句话并没有错,如果池惊澜的意思是他会把超越自己的偶像作为他的目标,这很竞技体育,完全没有问题。
然而池惊澜第一句话就说了他不是池澜的粉丝,而且凌榆真的没有从池惊澜身上感受到任何对池澜的敬畏之情。
这让凌榆非常茫然。
在这种情况下,在他偶像曾经的最后一枚铜牌前,池惊澜说出这句话,给人的感觉就是他不尊重池澜。
这很难不让凌榆不生气。
但他心底的另一个小人,又清楚地知道,他认识的池惊澜,是一个表面清冷,但内心十分细腻温柔,又非常坚定的人。
他认识的池惊澜,不可能作出这种不尊重人的事。
两种情绪交织,让凌榆别扭又茫然,还有一点小小的委屈。
短道一哥头一次怀疑起了自己从来没出过错的直觉,甚至这种怀疑最终占据了上风。
他刚才一定是太激动感觉出了毛病!肯定是听错了!
凌榆忍不住向池惊澜确认:“乐乐,你真的不是池澜的粉丝吗?”
一不小心,连池惊澜的小名都没忍住喊出来了。
池惊澜微微抬头,把凌榆变来变去的脸色全部收入了眼中,觉得神奇又有趣。
他真的从来没有见过这样鲜活的人。
选择性无视了凌榆叫他小名这件事,池惊澜指尖动了动,忍住想把凌榆的墨镜勾掉看看他现在眼中的神色的冲动,眼中含着笑意回答。
“真不是。”
凌榆的直觉再次告诉他,池惊澜说的这句话也是真的。
他此刻回想起来,池惊澜的确从来没有说过他的偶像也是池澜。
他一开始的想法还是想找机会确认一下,但后来看到池惊澜技术动作的各种细节,凌榆直接默认了池惊澜是他同担,也没问过。
“那……”为什么之前会在z省的文化纪念馆里给池澜献花,为什么节目风格跳跃的小习惯都和池澜那么像?
话都到了嘴边,最后一刻,凌榆想起池惊澜现在还有比赛。
万一会影响到他。
凌榆最后还是咽下了那几句质问,闭了闭眼。
“为什么要说池澜是过去式?”凌榆还是没忍住问。
别的可以之后再说,这个问题凌榆实在想知道答案。
这个问题啊,池惊澜想了想,伸手指了指远处那枚还被纪念在场馆最中央的铜牌,实话实说地开口。
“从那枚铜牌起,池澜的时代就已经终结了,当年池澜到最后也只有一个四周,现在即使是青年组的比赛,也有能跳三四个四周的选手了,为什么不能说他是过……”
池惊澜看着面前的青年逐渐变得生气的神色,默默止住了话,轻轻摸了摸鼻子。
虽然他觉得自己说的没错,但是……好像有点逗过头了?
考虑到青年的心情,池惊澜补了一句:“我并不是不敬重……那位前辈,你可以把我这句话当成是对那位前辈下的战帖,我会让他成为过去式。”
虽然说敬重自己这种话实在有点羞耻了,但最后那句话,池惊澜是认真的。
虽然在现在这个时代可能会非常艰难,但他真的想试试,能不能超越自己曾经的成就。
这样说,他的小粉丝应该不会生气了吧,池惊澜抬头,隔着墨镜的镜片对上凌榆的眼神,愣了愣。
为什么他感觉面前的青年此刻眼中满满的控诉和委屈?
“你骗人!”青年委屈但依然考虑在公共场所,压低声音控诉道。
像一只炸毛了的小狗,委屈又愤怒地朝着人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叫声。
刚才的感觉还真不是错觉?
他哪里说错话了吗?
池惊澜看着控诉完那句“骗人”就转身跑了给他留下一个悲愤的背影的凌榆,抱着怀中凌榆之前不小心掉在了地上的玩偶,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他明明是顺毛撸的,怎么人还炸毛了?
第六十章
悲愤的一哥爆发出了巨大的潜能, 神奇地没有迷路跑出了场馆,打了辆车回到了他下榻的酒店。
刚回到房间,凌榆脑子里还是一片混乱, 正想好好冷静一下理理刚才那那究竟算是什么事, 他的手机铃声便响了起来。
凌榆拿起手机一看,发现居然是纪云星打来的电话, 还是视频通话。
难道队里出什么事了?
年纪轻轻的队长还是很有队长的担当的, 虽然自己现在状态好像也蛮奇怪, 但凌榆还是正了正神色, 很快接通了纪云星打过来的电话。
然后他被视频那头的一群人头吓了一跳。
“哈哈, 老大。”纪云星出现在镜头的最前面, 干笑着朝着凌榆打了个招呼,就心虚地钻到了那群人头的最后面。
“哟, 小榆,早上好,啊不对, 你那边是在下午吧, 下午好啊~”短道队里把队长卸任给凌榆的前队长代替了纪云星的位置, 笑眯眯地在视频那端打了个招呼。
其他人在前队长开口之后, 也一个一个挂着吊儿郎当的笑容开口调侃。
“队长, 你怎么可以背着我们去看比赛嘞, 这可不厚道, 不过队长,看得挺开心呢吧?”
“诶~去看谁的比赛呀?”
有人故作疑问。
“隔壁花滑队的那个小天才的比赛哦,算算时间, 我们亲爱的队长可是训练完就搭红眼航班紧急赶过去的,这是什么千里送鹅毛的情谊, 真是令人感动的情谊~”旁边的头亲切地“帮忙”解答了疑问。
千里送鹅毛?呵,千里送人头才对!
凌榆此刻也意识到了这通电话完全不是什么队里出了问题,而是他这群怨种队友们特地来看他的热闹的。
他就知道纪云星那小子嘴不牢靠,这才一晚上过去,就让这群老油条把所有消息都套了出来。
回去再收拾他!
凌榆绷着脸环胸冷笑了一声,就静静地看着这群人演,打算看看他们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但实际上,电话那端的那一群怨种队友,除了纪云星都是在国家队里待了好多年的老队员,就是在他们老队长的带领下,听闻了凌榆不远千里都要去看池惊澜的比赛这件事后,特意赶过来逗小孩的。
此刻他们看到凌榆绷着的表情,纷纷挑了挑眉,对视了一眼,都看懂了彼此眼中的含义——
加大马力。
纪云星“瑟瑟发抖”地躲在队里老大哥们的身后,捂着嘴双眼放光地竖起了耳朵,听老大哥们揭起了他老大的短。
“恩?小榆你怎么不说话,是看了隔壁花滑队小天才的比赛,你十六岁时的梦想又崛起了吗,又想去练花滑了?还是因为隔壁花滑队的小天才表演太太精彩了,把我们的队长惊艳傻了?”
纪云星:什么!他老大十六岁的时候居然有这样的梦想!
“欸呀呀,怎么能这么说我们亲爱的队长,队长去看比赛只是因为隔壁花滑队的小天才是他的同担,队长偶像曾经的最后一场比赛也是在那边,队长才去的,绝对不是因为隔壁的小天才太对胃口去的,对吧?”
前队长笑眯眯地回答,眼睛却看着凌榆,一口一个“队长”叫的顺溜无比,嘴上说着绝对不是,眼里写着的却满是“绝对是太对胃口,早看透你了”。
纪云星终于忍不住探出了头,小小声地开口:“老大的偶像?”
“小纪和队长同寝室了一年都不知道吗,看来我们的队长年纪越大越矜持了哦,是隔壁花滑曾经的那位传奇,你队长可是他的死忠粉。”
纪云星:!告诉我真的没关系吗,我真的不会被老大弄死吗!
“没事,队里的老队员都知道这件事的,你队长不介意,甚至还来跟我炫耀过他有同担了呢。”前队长揶揄地开口。
“可以的,看我们队长这千里追比赛的激情,队长的偶像说不定已经从一个变成两个了。”
“谁说的!”
一直绷着脸看着他们演的某位队长听到这终于忍不住了,红着脸大喊一声,本就炸起的毛这下膨得更开了。
“我只有一个偶像!绝对不可能再多一个!”
“谁说我来看池惊澜的比赛了,我没有!以后也不会看!”
短道一哥在自己最亲近的队友们面前完全没有了平日里那一副酷哥模样,嗷嗷叫的,活脱脱一只要拆家的二哈。
心底之前一直压着的情绪在怨种队友们一句一句的调侃中卸下了闸,一下子倾泻了出来,凌榆鼻子抽了抽,都没注意到自己说了些什么。
而后短道一哥理智清醒了一点,傲娇又有偶像包袱的狗狗自觉丢了大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挂断了电话,徒留下电话那端的那群人面面相觑。
“小榆居然没有还嘴损回来?我以为今年他愿意这几天出去看比赛应该心情不错了,怎么这状态怎么感觉更闷了?”其中一人摸着下巴开口道。
纪云星一脸茫然地看了过去,今早他不小心把老大要看比赛这件事说漏嘴之后面前这几个在队里待了很久资历很老的几个前辈就找上了他,就有了刚才发生的事,虽然他八卦听的挺兴奋,不过也不太懂为什么前辈们要来这一出。
他老大看起来都要炸开来了。
前队长颜奇看到纪云星的表情,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帮他解了惑:“小纪你去年刚来国家队大概不太清楚,你老大每年这几天都会请假的,回乡去纪念一下他敬仰的人,每年这时候他的心情都不太好,我们都会想办法逗逗他让他释放一下情绪。”
“毕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小孩嘛,今年听说他有兴致去看比赛了,还去的卡尔加里,我们还以为他心情没那么差了,结果好像不小心逗得狠了点。”另一个人接过颜奇的话,摸了摸鼻子。
“颜哥,你看……”
“知道的,不用你们说,我会收拾你们的烂摊子的,等会马上去开导小朋友。”颜奇好笑地挥了挥手。
“话不能这么说颜哥,明明是你先提议的……”有人抗议道。
高大威武的老大变成了前辈们口中的“小朋友”,把纪云星听得一愣一愣的。
“颜哥,为什么让我知道这些?”纪云星指了指自己忍不住问道。
“你家老大口嫌体正直,爱装酷又傲娇,想炫耀还得忍住不说,我们帮帮他,而且,你们可是接力的队友,以后还是要多互相了解。”颜奇拍了拍纪云星的肩膀,笑道,“好了,我去问问你家老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散了吧,今天周末好好休息,训练了就不能松懈了。”
凌榆不在队里的时候,前队长颜奇就是大家的主心骨,他这一发话,几个老队员就嘻嘻哈哈地散了,顺便带走了愣住的纪云星。
而颜奇回到宿舍,拿出手机单独找了凌榆。
颜如玉:怎么了,今天隔壁小池的短节目惹到你了?
大智若榆:没有!谁说我来看他的节目了!我只有一个偶像!他的我变成狗我都不看![愤怒][愤怒]
颜如玉:跟哥讲讲,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心情这么不好?
在酒店里的凌榆刚刚平复了一点点心情,便收到了颜奇发来的消息。
凌榆十五岁就进了国家队,如果说短道队教练林桓是那个当爹的,那前队长颜奇就是那个当妈的,亲人般的人发来了关切,不可一世的一哥终于忍不住心中的委屈,啪嗒啪嗒打了一大段字把刚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为什么不语音?一哥怕自己万一带了哭腔那就太丢脸了。
但下一刻,他的通知栏还是弹出来了一个通话申请。
见凌榆半天没接,颜奇无奈地摇了摇头,又发了一条消息。
颜如玉:就我一个人在宿舍,小屁孩,接电话。
一哥最终还是扭扭捏捏地接了。
颜奇带着点无奈的笑容的脸呈现在了凌榆眼前。
“小榆,无论是池澜还是池惊澜,对于你来说都是很重要的人,所以你现在才那么别扭纠结,对吗?”颜奇问。
凌榆抿着薄唇,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你和池惊澜认识也不久吧,为何他对你这么重要了?”
凌榆猛地一惊,骤然发现自己那么委屈的前提,竟然是自己已经在心底不知不觉把池惊澜和池澜放在了相同重要的位置。
为什么?因为相似的面孔,因为相似的技术动作?
不,都不是,凌榆回想起了他们认识之后的每一个细节,回想起了前段时间他们一起晚上偷偷训练时他结束后去找池惊澜,看到少年在冰场上一次次狠狠跌倒又迅速爬起的身影,回想起少年身上独特的,像是包裹着温柔的悲伤的气质。
——是因为他和他的偶像同样拥有着璀璨而坚韧的灵魂,凌榆的直觉是这样告诉他的。
可池惊澜到国家队以来除了偶尔刺头一下其他时候都很乖巧,除了自己,似乎无人发现他那精致的皮囊下掩藏的凌厉锋芒。
更显得他的在意就好像空穴来风,之前凌榆从没怀疑过自己,但现在他有些怀疑自己了。
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颜奇看到凌榆的反应,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个问题你心中应该有答案,不用告诉我。我知道你的直觉一向很准,但阿榆,你说你的直觉感受不到池惊澜对池澜的尊重,那你感受到了他对池澜的不尊重吗?”
凌榆愣愣地摇了摇头。
“那不就好了,你是又钻进自己的牛角尖了,等池惊澜自由滑比赛之后你找他好好谈一谈,有隐情也说不定,不交流怎么能知道答案呢?”
“还有最后一句话,可能不太好听,阿榆,到底是眼前的人重要,还是已经长眠的人重要,这个答案……你能想清楚的吧?”
“好了,哥去补个回笼觉,挂了,想不通再来找哥,哥随时欢迎。”
颜奇笑着朝凌榆挥了挥手,挂断了电话。
手机再次黑屏,凌榆看着屏幕中倒映出来的自己的俊脸,默默摆出沉思者的姿势,盘坐在床上,思索了良久。
最后,他给池惊澜发了一条消息。
大智若榆:比赛加油,比完之后有空吗,谈一谈?
L:好。
第二天傍晚,男单自由滑开赛前,观众席已经挤挤攘攘坐满了人。
为自己修改之后的自由滑节目忙活了一天的黑发少年转头往昨天他在观众席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的位置看了一眼,微微松了一口气,弯起好看的眉眼笑了。
挺神奇的,明明认识只有半年,但那个人无论怎么伪装自己,他都能一眼认出来。
头上戴了顶鸭舌帽,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和昨天不一样但同样宽大的墨镜,脸上还戴着口罩,武装地连妈都不认识的青年瞬间仓皇地放下了手中的望远镜。
周围一片喧闹之中,他只听见了自己擂鼓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