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韩星霁倒也不是不想教，而是他发现教导成年人太难了。
除非是对方完全不会的东西，比如术数，他的同窗们虽然会，但会的不多，所以可以全盘接受他的知识不会跟固有思维起冲突。
而小朋友们是一张白纸，他只需要花费力气让对方理解记住就行。
教廖广宣之所以这么累主要是还需要让对方变换一种思维方式。
这种就好比一个人习惯了右手吃饭，结果现在让他用左手，这必然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学生痛苦老师也痛苦，如果学生悟性好痛苦的时间还能缩短一点，廖广宣看起来悟性还不错，所以韩星霁只是觉得累，但是没打算辞职。
可楼时巍如果再给他塞几个人，在不知道对方接受能力怎么样的情况下，韩星霁就真的要辞职了。
楼时巍被韩星霁的表情和语气逗笑，一开始还没怎么反应过来对方的意思，不过很快就懂了。
他以一种十分漫不经心地语气说道：“那便算了，廖广宣若是学的艰难也不必执着，以前如何以后还如何就是，倒也没什么。”
以前如何以后还如何？那是不是意味着楼时巍还要自己一个人看那么多的奏疏？
这怎么行？
对方的身体好不容易才好了一点！
他这么想着，就听到楼时巍又咳嗽了两声，顿时紧张起来，觉得自己拒绝的那么快好像有点不太厚道。
他想了想说道：“大王，廖广宣一时半会也学不明白，还要慢慢锻炼才行。”
这种思维方式后世的学生训练十几年都还有掌握不了的，这么看来廖广宣这一天的进步也不算小，但他的确是还派不上用场。
楼时巍点头说道：“慢慢来吧，不急。”
他一边说着一边起身说道：“你接着吃，我去把剩下的奏疏处理完。”
韩星霁连忙起身跟在他身后说道：“我去帮您。”
他一边跟在楼时巍身后一边说道：“大王，不如这样，在廖广宣上手之前还是我过来帮您吧，等他学成之后再让他来，到时候让他接着带其他人，就算外调也至少要几年吧？这几年总能培养出几个能用的。”
楼时巍微微侧头，眼角余光扫到亦步亦趋跟着自己的小家伙，嘴角微微上扬明知故问：“你手上事情那么多，哪里有时间来帮我？”
韩星霁立刻说道：“最近也没那么忙了，糖果的口味开发得差不多，信号弹还要慢慢来，我想弄成红色的比较显眼，但是加什么东西才能成为红色需要慢慢试，如果把去宫中上课的时间挪出来，还是够用的。”
嗯，不是没找到需要添加的东西，而是添加那样东西需要许多前置制作过程，而他们卡在了实验器皿上。
他的确可以从现代带过来，然而来源没办法解释，还是一点点慢慢来吧。
楼时巍听后便点头说道：“也好，明日开始你上午便跟着我去值房。”
韩星霁应了一声，心里算了一下，下午下值的时间比以往上课的时间稍微晚一点。
不过也没关系，他可以挪一下时间，放学的时间再晚一点好了，反正现在天黑的晚，稍微晚一点也没关系。
等第一学期结束之后，他的时间就更多了一点，应该能做更多的事情。
楼时巍见韩星霁点头答应便问道：“你跟陛下提了南阳郡王的事情？”
韩星霁回过神来点点头：“对，您生病的时候南阳郡王也过来了，他最近过的不太容易，他哥哥做错事情是他哥哥的事情，不应该迁怒到他身上，小孩子还没有别的直系血亲了，一个人孤零零怪可怜的。”
自从他跟韩子韶说了之后，韩子韶立刻又把韩子勉接进了宫里养着，让他好好读书等长大了再就藩，别担心之类之类的。
一个没有任何直系亲人的弟弟，养好了甚至比亲兄弟还亲，十分划算。
而因为韩子韶这个举动，大臣们也都在交口称赞陛下仁慈。
楼时巍轻笑一声，捏了捏韩星霁的脸：“你就比人家大两岁喊人家小孩子。”
说完又有些心疼，这孩子当初一个人孤零零在外面漂泊的时候，是不是也希望能有个人对他伸出援手？
他终究没有等来那个人，后来能跟母亲相认还是阴差阳错，所以他对韩子勉感同身受才会帮忙。
可那怎么一样呢，韩子勉毕竟衣食无忧。
韩星霁嘿嘿笑了笑，刚刚他还怕楼时巍觉得他多管闲事，现在看来好像没有要追究的意思。
两个人说着话慢慢走到了书房，从餐厅到书房距离不算近，刚刚吃的食物消化下去了一点正适合做事情。
一时之间书房安静下来，楼时巍每次抬头都能看到韩星霁在那里奋笔疾书。
到宵禁之前，韩星霁终于是把奏疏都处理完搞定了。
他长出一口气说道：“大王，这一部分比较重要的，剩下这里可以给陛下送去的。”
他说完之后犹豫了一下才小声说道：“没有什么特别紧急的事情需要处理，您还是别熬夜了吧？身体才好呢。”
楼时巍听后应了一声，心中有些可惜，小孩子能力太强也不是什么好事，他原本以为今晚能把人留下来。
小孩像一颗大奶糖，身上带着香甜的气息，放在身边就能让人心情好上不少。
不过他到底还是没留对方，只是起身说道：“时间不早，赶快回去吧。”
韩星霁被他亲自送到门口颇有几分受宠若惊，走的时候从车窗往外看了一眼，结果就看到楼时巍转身又回到了书房。
韩星霁：……
他的劝说好像也没什么用。
第二天，他先是到了王府，然后才跟着楼时巍一起去位于皇宫前朝部分的值房。
到了王府之后，他趁着楼时巍更衣的时候偷偷问温叔：“大王昨晚何时睡的？”
温叔听后立刻叹气说道：“接近子时。”
韩星霁顿时瞪大双眼：“大王不会把所有奏疏都处理完了吧？”
温叔沉默着点了点头。
韩星霁：……
虽然这个时间对于后世的熬夜党来说夜生活才刚刚开始，但是楼时巍这个人雷打不动的每天凌晨四点起来，一天睡四个小时左右，这人铁打的吗？
就算是铁打的，病刚好也不能这么折腾啊。
韩星霁倒是想让温叔劝一劝，然而想一想温叔要是劝得动哪里还会这么长吁短叹。
温叔在旁边偷偷看了他一眼，发现小郎君眉头皱起就又叹了口气说道：“大王睡得早的日子都是小郎君在的时候，其他基本都是这个时间睡。”
韩星霁一瞬间有些困惑：“为什么我在大王睡得就早？”
温叔小声说道：“小郎君正长身体，大王当然不会让小郎君跟着一起睡那么晚。”
实际上就算韩星霁没在长身体，楼时巍大概也不忍心他困到双眼迷离还不让人去睡。
就在韩星霁刚要说什么的时候，楼时巍一身黑红官服走出来说道：“在说什么？”
温叔立刻闭嘴，而韩星霁则胆大包天说道：“说您不爱惜身体不好好休息呢。”
楼时巍看了一眼温叔，最后也只是说道：“昨天耽搁了一些时间，处理的慢了一些。”
他说完就觉得有些恍惚，什么时候他还要跟别人解释自己作息了？
韩星霁听明白了楼时巍的潜台词——廖广宣写的提要增加了他的工作量。
只是他一点都不吃这套，跟在楼时巍身后碎碎念说道：“昨天我都已经把奏疏分好，还提醒您没有什么特别着急需要处理的事情，您当时不是也点头了吗？何必再熬夜？您身体刚好，昨天还有点咳嗽，怎么能……唔……”
他还没说完就被楼时巍捏住了嘴，楼时巍又好气又好笑：“话这么多，你倒是管上本王了。”
韩星霁嘴部输出功能惨遭封印，只能努力瞪着眼睛用眼神表达出的他的坚持和抗议。
顺手又握住了楼时巍的手腕，偷偷给他诊脉。
楼时巍多少懂一些医术，一看他这个手势就知道怎么回事，也没管他，直接拎着人就上了车。
马少前和牛无裁两个人眼睁睁看着自家老板上了摄政王的车架，转头对视了一眼均是无比茫然——他们现在怎么办？要跟上去吗？回来还需要他们吗？
牛无裁果断说道：“跟。”
老板需不需要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的工作要完成。
韩星霁上了车之后终于被松开，也没再说什么。
楼时巍显然身体素质还不错，之前病了好多天现在依旧健康的能打死一头牛。
虽然他还很想提醒一下熬夜是慢性自杀，但揉了揉自己的嘴，还是果断闭上了。
楼时巍看着他人中和下颚略微发红便握住了韩星霁的手说道：“越揉越明显。”
这怪谁啊？韩星霁想拍掉他的手又不敢。
楼时巍脸上的笑意加深，不过在到达皇宫门口的时候，他就又恢复了平日里的面无表情。
韩星霁紧紧跟在他身后，学着楼时巍的样子也面无表情的往里走。
第162章
楼时巍带着韩星霁过来让所有人都很意外，有些人一想到韩星霁最近搞的大动作就忍不住凑到一起问道：“这是要出仕了吗？”
他对面的人摇了摇头：“不清楚，不过乐安伯就算出仕也不是什么奇怪事情。”
韩星霁身上的爵位越来越高，他还不是继承的爵位全凭自己的功劳拿来的——哪怕这次升爵是因为皇帝破格，但他也拿出了相应的功勋，黑火药这个东西是足以改变战场局势的。
他们许多人都没见过黑火药的威力，但是当初镜国是怎么势如破竹的连下多城，他们这些朝中重臣却知道的很清楚。
实不相瞒，当初大家都以为自己要殉国了，结果谁能想到还能翻盘呢。
有人凑上来说道：“出仕的话，乐安伯应该去将作监啊，怎么跟在摄政王身边？”
这谁知道呢？大王的心思你别猜，猜来猜去小心自己进沟。
然而对韩星霁突然出现的好奇，在廖广宣也跟着进入了楼时巍的值房之后达到了顶端。
一位是今年的状元，一位是勋贵家中后起之秀，大王这是要做什么？
而此时在值房内的韩星霁则是松了一口气，刚刚进来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出来对着楼时巍行礼，顺便还看了一眼他，同时被这么多位大佬注视让他心里的紧张到达了顶点。
等廖广宣来了之后，他就更放松了一些——还好有人帮他分担一下火力。
不过廖广宣显然比他游刃有余得多，作为状元入朝之后本来就备受瞩目，他也从一开始紧张到手脚不知道放哪里到现在可以无视大多视线。
在看到韩星霁明显紧绷的状态之后，他甚至还劝说道：“小先生初次来此，他们好奇而已，等过两天就不会这样了，小先生不必紧张。”
韩星霁听后更是放松下来，紧接着有些困惑的抬头看向他：“你怎么也开始喊我先生了？”
虽然在前面加了一个小字，但他哪儿当得了状元的先生啊？
廖广宣到是没觉得有什么，只是说道：“小先生助我良多也有教导之恩，本该如此。”
如果不是韩星霁劝他，他现在可能已经回家务农，并且心灰意冷不会再参加科举了。
现在还毫不藏私的教给他怎么写提要，更何况连皇帝都喊这位一声先生，他喊又怎么了？
这么算出来他跟皇帝勉强算是师出同门，还是他高攀了呢。
韩星霁见他坚持也不再说话，伸手压了压说道：“行吧行吧，坐下，该讲的昨天我已经讲的差不多，说再多也不如实践，今天你先自己试着写一写，然后回头再看我写的，对比一下看哪里不对。”
至于廖广宣写的那份，还是别给大王看了，他家大王病刚好，可不能让这货再给气出个好歹。
廖广宣顿时松了口气，太好了，不用把他的提要给大王看。
他永远忘不了当他写完提要交上去的时候，摄政王当时的脸色。
说脸色也不太准确，因为摄政王的表情很少会出现大幅度的变化，但出现嘴角微微向下，嘴唇紧抿这种比较明显的表情时，就代表着摄政王内心的情感可能已经很剧烈了。
当时廖广宣甚至腿一软差点直接跪地上。
好在摄政王只是冷冰冰扫了他一眼就让他重写，只是抓不到重点的人重写也没用，这次重写出来的就是被韩星霁戏称为中译中的那份。
楼时巍在看了两份之后觉得实在看不下去第三份，当机立断让人把韩星霁喊了过来。
不管怎么说，有小先生在，他的压力小了很多。
大王的心情看起来也很不错，廖广宣对比了一下，嘴角至少比昨天抬高了那么一点点。
廖广宣坐在韩星霁身边的位置上，闻到旁边传来的香甜味道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这个味道有点好闻，也不知道小先生用的什么熏香。
韩星霁在察觉到他的动作之后有些疑惑：“你怎么了？”
廖广宣有些不好意思笑道：“没什么，就是觉得小先生身上的香气有些特别。”
香味？韩星霁低头闻了闻，没有闻出什么特别的味道，想了想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小盒糖问道：“你是说这个味道吗？”
他说着把盒子在廖广宣鼻子下面过了一下。
廖广宣闻到了更加浓郁的香甜味道忍不住点头：“对对对，是这个。”
韩星霁微微一笑：“这个是我们工坊刚做出来的新品糖果，过两天会售卖，你如果喜欢可以关注一下哦。”
至于他手里这一盒……韩星霁起身送到了楼时巍的书案上说道：“大王，多补充糖对身体好。”
楼时巍做的都是脑力劳动消耗的糖原比较多，需要补充糖分，所以每次韩星霁去找楼时巍都会给他带一小盒糖。
糖不多，三四颗的样子，不过再怎么好吃的糖吃多了也会腻的，原本已经放松下来的韩星霁开始思索着多开发两种口味，免得他家大王吃腻了不爱吃。
楼时巍看着书案上的糖果盒，无奈的发现韩星霁好像已经认定他喜欢吃糖果。
不过，他还是在廖广宣羡慕的目光之下，将糖果盒打开捏出一颗送进嘴里。
嗯，很甜。
只不过送他糖果的小家伙今天明显紧张的不行，坐在书案前的时候肩背笔直，整个人都紧绷仿佛随时准备起来一样。
廖广宣被他传染的也很紧张，韩星霁提要写的那么好都这么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他这点水平能不怕吗？
楼时巍看着这两个人一个比一个紧张也没提醒，第一天来不习惯也是正常，韩星霁总会慢慢习惯的。
更何况韩星霁那张依稀还带着一点婴儿肥的脸摆出一副严肃模样的时候还怪可爱的。
韩星霁兢兢业业帮忙处理奏疏，一点都没发现被他解放的楼时巍还有心情观察他的表情。
等一张纸写完之后，韩星霁将那张纸递给廖广宣说道：“你先看，等等我还要重新整理摘抄。”
奏疏都是混在一起的，他不可能那么准确的将所有重要奏疏都挑出来，所以只能一边写提要一边标编号，等等再根据提要部分的重要程度将奏疏分好，重新摘抄提要。
廖广宣抬起双手捧着那张纸的模样仿佛在捧着什么稀世珍宝。
当然对他而言也的确算是稀世珍宝了，他直觉这个写提要的能力很重要，具体怎么重要他还没想明白，退一万步说哪怕只是能留在摄政王身边帮忙整理奏疏，对眼界也是一大锻炼。
韩星霁渐渐投入工作就没那么紧张了，不过紧皱的眉头却没有松开过——没办法，他正在拼命忍住骂人的冲动。
怎么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都写奏疏啊？你们这些县令郡守那么闲的吗？好多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他都懒得给楼时巍看，哪怕是看提要都浪费时间。
不过他也只是这么想想而已，真正能决定看不看这份奏疏的只有楼时巍一个人，他只是一个负责减轻对方负担的工具人而已，可不能越俎代庖。
楼时巍此时没有批奏疏而是写一些条陈，偶尔也需要停笔思考一下。
工作的时候他经常会忘了自己的值房之内多了两个人，每一次抬头看向韩星霁才会想起来，结果每一次都能看到小孩气鼓鼓的样子，那模样一看就是憋了一肚子想骂人的话还不敢说。
不用问他就知道为什么韩星霁会这么生气，有些官员写的奏疏唯一的价值就是扔到炉子里去当柴火。
楼时巍无声地笑了笑，低头继续写文书。
让韩星霁多看看这些奏疏也好，对他的心态也是个锻炼，等看的多了，再看到那些奏疏就能心平气和了。
要不然处在楼时巍这个位置，天天跟这些人生气他气得过来吗？
韩星霁把所有提要都写完之后就将廖广宣那里那一份收了回来，然后重新抄写了一份。
虽然他对政务也不是很敏锐，但至少能把那些废话的奏疏给分出来，再把一半废话一半正经事的分出来。
等都整理好之后，他才起身走到楼时巍身边说道：“大王，都整理好了，您看哪些送去给陛下？”
楼时巍拿过提要扫了一眼，顿时神清气爽。
虽然韩星霁的字肯定不如廖广宣，但是经过这几个月的练习至少不难看了，再加上语言凝练，比起廖广宣那种变换叙述方式照抄一遍的写法，真的是看起来舒服很多。
楼时巍将第三张提要交给他说道：“这些都给陛下送过去吧，你亲自过去。”
懂了，去邀功。
韩星霁应了一声，在廖广宣充满着挽留意味的目光之下带着奏疏走了出去。
廖广宣依依不舍地看着韩星霁的背影，没有了小先生，他原本放松的心情又紧张了起来。
尤其是一回头看到楼时巍那张严肃的俊脸，恨不得当场跟着小先生一起走。
明明小先生在的时候大王脸上还有一丝笑意，怎么小先生一走就这么严肃啊。
奏疏不是送到了大王那里就是被小先生带走，他现在要做什么？
廖广宣茫然地坐在那里，一时之间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不过，摄政王这里缺什么都不可能缺奏疏，没过一会就又送来了一批。
楼时巍头也不抬就说道：“你自己先尝试提炼，等阿霁回来再给他看。”
廖广宣顿时松了口气，只要不是给摄政王看就行，小先生脾气温和，说话也温柔，哪怕写的再离谱都不会骂他。
小先生走这么一会他都已经开始想念了，所以小先生怎么还不回来啊？
而被他想念的小先生正被老丞相拦在兰池殿。
第163章
兰池殿是目前韩子韶学习和处理政务的地方，白天他大部分时间都在这里。
比起韩晓，韩子韶显然要勤奋的多，不处理政务的时候就读书学习，甚至还会将以往都看不到的一些宫中记载都翻出来看，只看那些重大国事记录。
这样多少能锻炼一下处理政务的思维。
老丞相对这个皇帝还算满意，只是之前韩晓实在是太离谱，让他也不得不对这位皇帝敬而远之。
过了这些日子眼看着皇帝也不是个作妖的性子，还很好学，虽然没什么亮眼的政绩，但收养韩子勉安抚人心的事情的确做的不错。
老丞相忍不住对他升起了一点期盼：说不定这位皇帝就行呢？
面对老丞相的夸赞，韩子韶倒也没居功，只是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说道：“这些都是乐安伯提醒朕的，否则朕一时也没想起南阳郡王。”
老丞相听后点头说道：“陛下是该多跟乐安伯亲近。”
韩星霁这个人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有才，无论诗还是赋他都学得一塌糊涂，背书倒是快，但背书快的人很多，这方面也不能算出彩。
最出彩的大概就是对方经常会做出一些出其不意的事情。
到现在老丞相都觉得韩星霁跟废帝起冲突的那天晚上，咬死了韩晓的伤是因为他跟元遥起冲突误伤而为简直是神来一笔。
他有理由相信韩星霁在动手的时候就将可能发生的后果想的很清楚。
他说对方有勇有谋不是假的，未来朝堂之中必然有他一席之地。
现在韩星霁还小，皇帝要是能把他笼络住十分划算。
韩子韶也认真点头说道：“是，可惜乐安伯太忙。”
他刚说完韩星霁就过来了，还带了一堆奏疏。
对于即将到来的“作业”韩子韶显然很是期盼。
这次的奏疏比上次又多了一些。
老丞相倒是知道韩子韶正在接触政务这件事情，他也不意外，以前他还担心楼时巍会恋栈权柄，甚至做出鸠占鹊巢的事情。
以对方的权势，逼着皇帝退位自立为帝什么的一点都不稀奇。
然而没想到这位摄政王似乎压根就不把这些放在眼里，韩晓刚登基的时候，楼时巍就把一部分政务交给了他。
只可惜废帝没什么本事还心比天高，只觉得对方没把权力全部交给皇帝就是有反心。
现在韩子韶登基也是如此，老丞相也算是看明白了，楼时巍是巴不得皇帝能多承担一些政务呢。
韩子韶让人将奏疏放下来，在看到韩星霁递给他的纸的时候还有些诧异：“这些是什么？”
韩星霁说道：“是臣总结的提要，上面的编号对应奏疏的编号，陛下可以选择先看什么。”
韩子韶还没察觉出什么，一旁的老丞相便嗅到了一丝不同的味道，他有些好奇问道：“提要？什么提要？”
韩星霁解释了一下：“就是先把奏疏里写的重要事件提炼出来。”
老丞相想了想问道：“这是摄政王让你写的？”
韩星霁点点头：“是，之前大王生病还要坚持批奏疏，下官不忍大王太过劳累，便想着把那些没有包含机密要文的奏疏总结一下，到时候大王就能通过提要来决定先处理什么事务。”
老丞相听后倒是没什么表示，这个方法听上去好，但是没亲自看奏疏很容易忽略什么，这件事情实际上看的是韩星霁个人能力。
韩星霁把奏疏送到也不久留拱手说道：“陛下，大王那里还有奏疏需要处理，臣先告退。”
韩子韶连忙点点头，顺便还让人给他带了一盒糕点走。
韩星霁拎着放糕点的盒子颇有些哭笑不得，怎么每个人都喜欢送他糕点吃啊？他什么时候表现出了爱吃甜食的特点？
不过也挺好的，他家大王经过一上午的脑力劳动正好补充一点甜食。
韩星霁拎着食盒快快乐乐的走了，他一走老丞相便问道：“陛下，臣可否看看乐安伯写的……提要？”
这个名称太过陌生，老丞相还是想了一会才想起来这个名字。
韩子韶当然不会拒绝他，将纸张递过去顺便还让人把奏疏给送了过去。
老丞相先是扫了一眼提要，只是看提要的话是看不出什么的，只能看得出来韩星霁的用语十分直白简练，的确跟奏疏喜欢绕来绕去的方式不一样。
只是等他打开那些奏疏对照着看的时候，瞬间意识到了这份提要不仅仅是直白简单，而且概括的十分精准。
该扔掉的废话一点没带上来，该注意到的地方也一点没落下，最主要的是每一份都是如此。
老丞相一拍大腿，嫉妒得面部扭曲：“他楼时巍何德何能！”
凭什么楼时巍身边能有这么一个有灵性的学生？
不用说，这个办法肯定是韩星霁想出来的，因为以前从来没人这么做过。
而几乎只要看到韩星霁这么做之后就能明白这么做的好处——能够节约大量的时间。
当然是节约楼时巍的时间，老丞相算了一下，按照这个方法的话，他每天处理政务的速度能够快上许多，甚至回到家里都不需要再忙着处理没完成的工作。
到时候他完全可以陪着小孙子玩了！
老丞相的心蠢蠢欲动，他也打算这么做，找个能力强的人对奏疏进行预处理，这个方法真是不错。
是的，老丞相其实也负责一部分。
说大雍朝廷真的把所有奏疏都给楼时巍一个人处理也不现实，楼时巍再厉害一天也只有二十四个小时，不可能真的什么都处理。
所以老丞相和九卿都承担了一些责任，老丞相那里作为朝廷上除了摄政王之外的第一人，事情自然也不少。
老丞相看出来之后回去就找人准备也让人帮忙写提要，然后他再挑选其中重要奏疏处理，剩下不太重要的……交给皇帝嘛。
摄政王不就是这么做的？还美其名曰是锻炼皇帝处理政务的能力，甚至能获得皇帝感激，不错不错。
老丞相想的很美，然而很快就被现实敲了一闷棍——他遇到了跟楼时巍一样的麻烦，找来的人压根就不知道怎么写提要。
老丞相看一眼也忍不住血压升高，他可不是楼时巍那种泰山崩于面前而不改色的人，当场愤怒的胡子一翘一翘：“你写的这都是什么？”
这个不行，换人！
然而换上来的人好像也不太行，写的都那样。
老丞相不信邪的试了好几个之后，终于悟了——能写出那么简练的提要的人可能只有韩星霁。
想到这里，老丞相干脆溜溜达达去了楼时巍的值房，他决定去抢人。
摄政王年轻力壮，多花费一些时间就多花费一些嘛，难道不应该先照顾他们这些老人吗？
他去找楼时巍的时候，韩星霁正在指点廖广宣的提要。
谢天谢地，状元的智商是真的碾压常人，虽然现在写得还有所欠缺，但已经摸到一点门道了，接下来就是不停地锻炼。
想一想就算是后世的学生也不是天天做阅读理解，要学的科目有很多，不可能死盯着这一种题型，而廖广宣现在则是专项练习，最主要的是题目五花八门，十分能锻炼人。
在老丞相进来之后，韩星霁跟廖广宣只好放下进行到一半的教学起身行礼。
老丞相进来跟楼时巍寒暄了一句就直奔韩星霁这里，目的十分明显。
韩星霁有些茫然地看着老丞相，回答了一系列问题，比如说在这里习不习惯，吃的好不好睡得好不好。
嗯，因为中午的时候大家都不回家，所以是有工作餐的，韩星霁就每天跟在楼时巍身后蹭工作餐，感想就是——摄政王的伙食待遇真好，嗝儿~
而楼时巍为了让韩星霁蹭工作餐蹭的光明正大，直接给了他一个议郎的职衔，这个职衔一般都是待选官，但已经有了评议国事的能力。
楼时巍一看老丞相这样子就知道他不怀好意，放下手里的事情问道：“丞相来找本王可有要事？”
别盯着他的小议郎看了，看清楚这是谁的地盘。
结果没想到老丞相十分直白地说道：“我就是来找阿霁的。”
韩星霁：？？？
找他干什么？还有丞相怎么也开始喊他阿霁了？
他有些迷茫地看着老丞相，然后就听老丞相问道：“阿霁啊，要不要去柴爷爷那里玩？中午会有人送点心过来，摄政王府都没有的那种。”
老丞相出身世家，很有一些家传秘制的菜谱，也不知道他从哪儿得知了韩星霁喜欢吃糕点的消息，开始用美食勾引小议郎跟他走。
韩星霁很想解释他对甜点并没有那么喜欢，但是一想到楼时巍之前时不时投喂他，如果他这么说，对方会不会尴尬？
想到这里他就把解释的话咽下去，挂上营业微笑说道：“不啦，下官还有事情没做完。”
老丞相图穷匕见：“我看这些奏疏也不很多，不如去我那里嘛。”
嗯？
什么意思？
就在韩星霁疑惑地时候，楼时巍迅速抓住了重点，他缓缓放下手中的笔问道：“丞相是想让阿霁去帮你写提要？”
老丞相转头看着他表现出十分苍老地样子说道：“哎，没办法，人老了不中用，需要人帮忙喽。”
倚老卖老这种手法老丞相运用起来十分得心应手。
然而摄政王心硬如铁，果断拒绝：“不行。”
老丞相压根不在乎他的拒绝嘿嘿笑着说道：“这可要问阿霁。”
韩星霁现在虽然多了一个议郎的职衔，但其实所有待选之官主要职责都是陪着皇帝的，皇帝不需要陪他们就是自由之身，想去哪儿去哪儿。
当然一般的议郎也没有这个权利，能有人要他们就不错了，谁还敢挑啊。
也就现在韩星霁有这个本事挑来挑去。
然而有资格挑的韩星霁压根就没想挑，果断拒绝说道：“下官打算再帮大王调理一下身体，不打算去别的地方，多谢丞相厚爱。”
好家伙，不仅能帮忙整理奏疏还能帮着调理身体顺便治病。
老丞相嫉妒得面容扭曲。
第164章
在看到老丞相那个表情之后，楼时巍笑得十分矜持：“阿霁这个方法的确好用，丞相若是有心也可以多培养几个减轻负担。”
想要厉害的下属帮忙减轻负担就自己去培养，少来他这里抢人。
韩星霁虽然不完全算是他培养起来的，但他在对方身上耗费的心血绝对不少。
真以为摄政王天天没事儿干就喜欢给人布置策论？
他一天天忙到凌晨，哪儿有那么多时间去看策论，时不时还会将韩星霁策论中的不足写出来让他去揣摩。
当初废帝韩晓都没这个待遇，现在的韩子韶也没这个待遇。
老丞相长吁短叹说道：“这哪里是一时半会能培养起来的，难不成多写策论真的有用？”
韩星霁这个本事也不是楼时巍教的，王太傅更是不会这些，完全是人家自己想出来的办法。
也不知道这小脑瓜到底是怎么长的，以前他们怎么没想到用这种办法呢？
韩星霁听到策论两个字就忍不住提高了警惕，很担心老丞相会给楼时巍提醒，回头摄政王殿下又给他布置策论。
好在楼时巍并没有这个意思，随口跟老丞相说了两句，都是泛泛而谈，提炼中心思想这种能力真的需要锻炼。
老丞相没有达成目的，最后把廖广宣给捞走了——抢不到师父还抢不到徒弟？
廖广宣一脸诚惶诚恐：“下官……下官尚未出师。”
老丞相看了一眼他写的提要一挥手：“就你了。”
至少比他那里的人写得好。
廖广宣十分无助地看向摄政王。
楼时巍沉吟半晌说道：“既然如此，你便去协助丞相处理政务吧。”
廖广宣在韩星霁手下已经学习了好几天，继续下去只能让他一直处在韩星霁的阴影之下。
一直比不上别人很容易消磨信心，是时候把廖广宣放出去磨炼一番了。
原本楼时巍的计划是让韩星霁先帮着处理一段时间，等廖广宣学会了再让他接手。
然而现在他已经习惯了韩星霁的提要，用人用的十分顺手也不想换。
这样廖广宣的位置就很尴尬，现在正好扔出去锻炼一下，然后再换个人进来接受小议郎的摧残。
韩星霁看着新被调进来的探花，一时之间无语凝噎。
这算不算是铁打的老师流水的学生？
等到给楼时巍重新诊脉的时候，韩星霁才趁机说道：“大王，您之后不会把郑云奎也送走吧？”
郑云奎自然就是新到他手下的探花。
楼时巍看了他一眼问道：“为何有此一问？”
郑云奎第一天过来的时候对韩星霁客气又礼貌，但却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没过两天他就也学着廖广宣一样一声声小先生喊的十分亲热。
韩星霁小声嘀咕说道：“郑云奎得留下吧，这样我不在的时候他就能上手。”
郑云奎的学习能力也不差，事实上能拿到三甲的人都不差，过一段时间应该也能上手，最多也就是没那么简练而已。
楼时巍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问道：“怎么？不想留在我身边了？”
他本来想问韩星霁是不是舍不得郑云奎，毕竟之前韩星霁还十分欣赏的表示郑云奎长得很不错，不愧是探花。
不过最后他还是没这么问，总觉得这么问有些奇怪。
可是换了一种问法之后似乎更加奇怪了。
好在韩星霁似乎根本没察觉出来，只是说道：“没有啊，只是担心我生病或者有其他重要事情需要请假，到时候您身边没有帮衬的人。”
“莫要乱说。”楼时巍警告地看了他一眼说道：“到时候郑云奎会被送到丞相那里，廖广宣会调回来协助你。”
韩星霁听后才松了口气，他就说嘛，楼时巍怎么会就安排他一个人。
不过等回到家里他才反应过来：等郑云奎被放过去的时候，廖广宣在老丞相那里应该已经磨炼了出来，到时候回来可以直接用啊。
韩星霁不由得心疼老丞相一秒钟，不能再多了。
等他回到家里，舒云来找过来没好气说道：“你真是一点都闲不下来，非要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韩星霁连忙解释说道：“也没占用太多时间，只是把上午读书的时间挪来去帮大王处理政务而已。”
舒云来摇头说道：“我说的不是这个，你这次出了大风头，又有人过来问你还收不收学生了。”
韩星霁有些奇怪：“这学期都要结束了啊，怎么现在又来问？”
一旁的薛翼举爪子说道：“我知道，他们是想送人过来跟大哥学写提要！”
韩星霁本来反射性的想说他不教这个，不过转念一想，他对手下孩子的教育都是全方位的，基本上能拿到这个时代用的教学方法都拿来了。
阅读理解自然也被带了过来，只不过阅读理解的材料变成了这个时代的书籍罢了。
这些家长之前未必明白韩星霁教这个有什么用，只不过他们也没干涉，毕竟孩子背书的确顺畅了，那还管老师怎么教做什么？
丞相跟摄政王抢人风波之后，消息传开，这些家长肯定能够联想到。
现在做的这些阅读理解之类的，就是为了写这些打基础啊。
韩星霁诧异问道：“他们居然这么重视吗？”
薛轻舟走过来坐下说道：“当然重视，这一下子多了一个官位，而且还是很重要的官位。”
能够第一时间接触到政务的职位你说重要不重要？
现在的问题在于职位有了，但是没人能胜任，老丞相遇到的问题也同样是其他人遇到的问题。
他们还不敢像老丞相一样去挖摄政王的墙脚。
于是大家都很着急，这是一块肥肉，谁先吃到嘴里谁得的好处就大。
现在若是有这个本事，能直接去九卿身边，等以后这些位子都被占上了可就得一点点熬资历。
所以那些家长想要送来的不是小孩子，而是大孩子。
甚至有人坦言，无论乐安伯提什么条件都可以。
韩星霁听后脑子开始飞速转动起来，这个的确可以利用起来，别的不说，之前春闱被录取的那些人还没安排呢，像是前三甲还能接触到九卿这个级别。
廖广宣是因为跟楼时巍有点七拐八拐的关系，郑云奎是临时被调过来的，而榜眼外加剩下那五十名秀才还在下面干杂活，里面还有不少因为犯错被扔到了一边，以后能不能被起用都是两说。
在韩星霁看来，新人刚入官场就直接上手做事情出错太正常了，不如先集合到一起培训，培训完了再扔到专门给他们准备的岗位上面去磨炼。
当然培训完毕也要接受考试，考试成绩合格才会被安排，不合格继续读书，然后一共有几次机会，如果这几次机会都没把握住，那您就回家吧。
虽然对方努力考上很不容易，但朝廷也不能留一个什么都不会做的废物啊。
韩星霁脑子里过了一遍这个想法，等计划逐渐成型之后便起身说道：“阿娘，我去写一份条陈给大王。”
舒云来有些诧异：“大王还给你布置作业呢？”
韩星霁摆摆手：“不，我这是未雨绸缪。”
他这个提议一旦出来后果用脚趾头想都能想到，肯定是要写条陈的。
所以他还不如趁着现在有时间提前写出来。
韩星霁写完之后，润色了一遍，觉得没有其他问题就打算交上去。
这份条陈他没有参考任何资料，这东西影响深远，所以一开始最好先搞一个雏形，然后再一点点完善。
直接拿出一个完整的框架不一定适合这个时代。
不过条陈写是写完了，但韩星霁还不打算交上去，因为他完全可以预见等学馆成立，肯定要让他去教那些人写提要。
他现在是真的没时间，下班回到家里之后还要争分夺秒的刷题，哪儿有那个心力去教人？
所以他打算等高考之后，那个时候他就放松啦。
虽然早就知道到了大学就能放松是假话，但是暑假的确是可以放松一些，大学的事情可以等到大学再说嘛。
三个月的时间他还教不会这些人吗？只是写个提要而已，又不是从写字开始教。
最妙的是到时候他手下的猴子们也开始放暑假，这么一想，感觉动力都来了。
韩星霁计划的很好，不过计划永远比不上变化快，等到第二天吃完午饭遛食的时候，楼时巍问道：“你介不介意学堂多几个学生？”
韩星霁一听愣了一下：“啊？已经有人求到大王那里去了吗？”
楼时巍略一挑眉：“求什么？”
韩星霁有些莫名其妙：“大王不是想让我多教几个孩子？有几个？太多不太行，作业我都批改不过来，太晚睡觉早晨会没精神。”
楼时巍了然说道：“不是他们，那些孩子你不想收就不收，谁敢找你麻烦让他们来找我。”
韩星霁顿时放心开心笑道：“他们才不敢来找大王呢。”
也不知道那些人为什么那么怕他，楼时巍虽然平日里看上去略严肃，但脾气还挺好的，不轻易发火啊。
他说完这句又问道：“那大王想让我教谁？”
楼时巍说道：“武秉君还有一些秀才，放心不会有很多人，在送过去之前我会让人提前筛选一次。”
韩星霁了然：“大王是想让他们学写提要是吗？可我教孩子的内容跟这个不一样，他们得学多久啊。”
楼时巍随口说道：“那就看他们的悟性了，机会给了他们，抓不住那就是他们自己的问题。”
韩星霁迟疑问道：“大王，那以后会形成定例吗？”
楼时巍点头说道：“我有这想法，具体还要看这批人学得怎么样。”
他说完就敏锐地察觉到什么，他身体微微前倾低头问道：“你是不是又有什么想法了？”
一靠近韩星霁他就闻到了熟悉的香甜味道，心中着实有些奇怪，这些日子韩星霁都没怎么去过制糖工坊，身上这股香甜味居然没有消散。
韩星霁听了楼时巍的问话叹了口气，有一个太厉害的上司真的不是什么好事情，意味着你压根就不可能藏拙。
虽然他原本也没想藏多久，左右也不过一个月的时间而已。
哦，一个月是对别人而言，对他来说是两个月。
韩星霁一边叹气一边转头说道：“陈聊，你回家一趟，去我书房把那份条陈拿回来。”
楼时巍挑眉，看来不仅有想法，而且都已经落实到了纸面。
第165章
陈聊速度飞快地拿着条陈回来了，他回来的时候，韩星霁甚至还没消食——没办法，今天摄政王这里的小厨房做的炖羊排太好吃了，一不小心就吃多了一些。
韩星霁真是强忍着才没在楼时巍面前打嗝，刚刚让陈聊去拿条陈而不是直接叙述自己的想法，就是担心一不小心就打嗝。
可惜功亏一篑，在他把条陈递给楼时巍的时候就破了功：“大王，这是我昨晚写……嗝儿~”
楼时巍很清楚他今天吃的不少，要不然也不会非要在外面一边溜达一边说正事，此时看着少年捂着嘴羞窘的脸耳朵都红透的样子轻笑了一声。
韩星霁捂着嘴恨不得找条地缝直接钻进去，他怎么就没忍住呢！
至于下次少吃点……不存在的，在这里遇到一个自己喜欢的菜色可太难了，他又不能使唤章明也就是C2天天给他做饭吃，哪怕章明是炊事班出身也不行啊。
楼时巍接过条陈扬了扬下巴：“去那边打一套拳再回来。”
溜达了这么久，做激烈一点的运动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韩星霁立刻低着头老老实实去打拳。
他打的也是长拳，少年身形挺拔，朝气蓬勃，打拳的时候一招一式十分到位，但凡有路过的心里都要嘀咕一声：怪不得是能一对二把废帝和顺平侯都打趴下的主，这身手真不赖。
楼时巍原本是想趁着他打拳的时候看一遍条陈，结果不知道为什么，从韩星霁摆好姿势开始眼睛就盯在了对方身上，一直到韩星霁收势又一路小跑的回到他身边才回过神来。
一套拳打完，韩星霁也没那么撑了，他似乎已经忘了刚刚的不好意思凑过来问道：“大王，回去吗？”
楼时巍垂眸应了一声又问道：“每天都在坚持练拳？”
韩星霁点点头：“是，就当强身健体了。”
楼时巍看了他一眼心说谁家强身健体练习的是一招致命的拳法啊。
是的，军体拳有一些招式十分简单直接，就是奔着要命去的。
不过他也没说出口，只是轻咳一声说道：“走吧，先回去，我好看看你这份条陈。”
韩星霁也没察觉出不对，跟着楼时巍一起回了值房。
回去之后，楼时巍直接把他赶到旁边的耳房说道：“去睡会。”
韩星霁连忙拽住他的袖子说道：“大王跟我一起睡一会吧？中午不睡下午哪有精神，这份条陈放在那里也不会跑。”
楼时巍动作一顿，不知道为什么那句“跟我一起睡一会”在他脑子里盘旋了一圈才离开。
他转头看着韩星霁，少年的眼睛干净清澈没藏任何东西。
是他的问题。
楼时巍轻声说道：“好。”
韩星霁从他手里接过条陈放在书案上用镇纸压好，然后才跟着楼时巍一起去了耳房。
自从韩星霁开始跟着楼时巍一起上下班，耳房的外间就多了一张小床。
韩星霁进来之后就十分自然地脱掉外衣准备午睡。
楼时巍别开眼抬脚走进了里间，小侍从立刻跟进去将他的深衣脱下。
他躺在床上的时候没有任何睡意，闭上双眼的时候耳朵就变得分外灵敏，隔着一道墙似乎都能听到外间韩星霁绵长的呼吸声。
心中没有任何烦恼的少年能吃能睡，而楼时巍则是在思考一个问题：他是不是对韩星霁关注太多。
楼时巍心里没有答案，但他的确没有这么关注过一个人。
这些年来无论是对手还是搭档或者属下都没有过例外。
楼时巍认真思考，如果今天吃多打拳的换成郭甸，他会那么看着对方打完拳然后再一起回来吗？
不过再一想，郭甸在他面前大概也不敢这么放肆，大部分人跟他一起吃饭的时候都紧张的恨不得吃不下一粒米，别说吃多了，能吃个三分饱都算胆子大。
所以也没办法从别人身上对比出答案。
只是楼时巍也没有真的想要一个答案，只是脑子里突然有这么一个想法，却也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尤其是等午睡起来，他看完那份条陈的时候，觉得他对韩星霁多关注一些太正常了。
这世界上有几个下属能看出问题的同时还能把解决方法都给安排好呢？
尤其是韩星霁那份条陈上面还写着，以后议郎这个职位完全可以跟学馆绑定，只有从学馆毕业的人才能胜任。
这就是变相把这个职位跟科考绑定，这些人绝对是以后的中流砥柱。
楼时巍看完之后对着韩星霁招手说道：“阿霁，过来。”
韩星霁微微一愣，放下手里的笔立刻过去。
楼时巍指着条陈最后一部分说道：“这里，不可以这样。”
韩星霁微微一愣，他有些困惑：“大王，这样不好吗？”
这样可以进一步加强科举的重要性啊。
楼时巍没有回答只是反问道：“如果薛翼以后就算荫职也只能当个闲散官，一辈子都不可能位列九卿，更不要提三公，除非参加科考才有一点点希望，你会怎么做？”
韩星霁果断说道：“让他读书啊。”
楼时巍顿了顿又问道：“如果他实在是读不好也考不上呢？”
“那就教他做生意，当个富家翁，闲散官能做就做。”
他说完之后生怕楼时巍觉得他对同母异父的弟弟不够关心，连忙解释道：“如果阿翼真的怎么都考不上说明他就不是这块料子，科考本质就是为了选最优秀最适合做官的人出来，他考不上说明他不合适，勉强让他做反而可能耽误事情，尤其是亲民官，一旦亲民官不行，遭殃的就是普通人。”
郑云奎在下面一边努力练习写提要一边听，听完韩星霁的话之后恨不得给他鼓掌。
对啊，就是这样！
他没想到贵族还有能够为下面平民着想的。
不过想一想乐安伯的经历也很传奇，可能就是因为幼年也曾挣扎生活所以了解更多吧。
只是……他这么直白的说出来，大王会不会不高兴？
大王想听的不是这个答案啊。
郑云奎在下面急得恨不得抓耳挠腮，不明白平时挺聪明一个人怎么这个时候反而听不明白大王的隐喻。
楼时巍自然是没生气，他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说道：“你说得有道理，但不是所有人都这样想，他们只会希望自己的孩子以后也能做官，越高越好，哪怕他们考不上。”
韩星霁瞬间就悟了，他不由得蹲下来仰头看着楼时巍问道：“大王的意思是这样做会引起勋贵不满？”
“世家、勋贵甚至通过科考上来已经坐稳位置的人，他们都会不满。”
韩星霁愣了一下，前两个他还能理解，但是后一个……为什么？
似乎看出韩星霁的不理解，楼时巍伸出食指点了点他的额头说道：“当他们被选中的时候，身份就已经不同了。”
韩星霁低头认真想了想，隐隐明白了楼时巍的意思——那些考中的人会以自己是士人自居，努力往勋贵和世家身边靠拢，争取认同，所以他们的利益会变得跟这些人一致，他们当然也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继续当官。
楼时巍说完之后一直在观察韩星霁的表情，担心韩星霁会像是廖广宣一样，觉得官场复杂并且毫无公平可言。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韩星霁直接一拍巴掌说道：“那也简单，他们的孩子也可以进学馆啊，学馆可以分成两个部分，一边是勋贵和世家子弟，另外一部分是科举上来的秀才们，但是授业课程以及毕业要求都是一样的，勋贵和世家子弟想要来学馆需要一定的条件，而且也要进行考试。”
当然这个考试肯定不会像是科考那么难，或者说是题目或许差不多，但选拔没有那么严格。
不公平吗？
的确不公平，勋贵和世家的子弟就是可以更轻易地得到这一切。
可这已经是在当下最公平的处理办法了，如果没有楼时巍大力推行科举，他连这一点公平都争取不来。
韩星霁从来不是愤世嫉俗的人，他不会因为这些就气馁，反而会更有斗志。
现在做不到没关系，他有耐心一点一点来，尽心尽力之后如果还没达到理想就找志同道合的人传承下去，总会有实现的一天。
楼时巍见他不仅没有气馁，反而是第一时间找到了解决的办法，眼中满是欣赏。
这样的人才能成大事，廖广宣那种要不是有当年的情分在，他或许都不会去管。
韩星霁抬头看到楼时巍的表情明显是浅笑，便放下心来，嗯，大王没有第一时间敲他脑袋说明没踩雷点。
他扒着椅子的扶手问道：“大王，这样可以吗？”
楼时巍应了一声：“倒也可以，只是需要细细订制章程，现在……”他话锋一转问道：“你先跟本王说说为什么没第一时间拿出这份条陈？”
韩星霁立刻缩了缩脖子，坏了，都自称本王了，这一关不太好过啊。
他小声说道：“我……我是想等八月份左右再交给大王的。”
楼时巍问道：“为什么是那个时候？”
韩星霁叹气说道：“我就是觉得如果到时候真的先搞一个学馆的雏形，这简写提要的课程肯定是要我去教的，可是我现在没时间，那个时候学生们放暑假了，我应该就有时间了。”
很好，合情合理，哪怕不用高考做借口这也足够了。
不过他还是有些心虚，毕竟六月初高考完，孩子们七月初放暑假，七月到八月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他原本是留出来玩耍的。
楼时巍听后只是问道：“你之前不是说七月初一放暑假？”
韩星霁一惊：好家伙，这都记得？还记住了精确日子？
第166章
事实证明别想在摄政王面前撒谎，人家记忆力好到恐怖，除非你能糊弄过去。
显然韩星霁就是那个能糊弄过去的，他硬着头皮说道：“之前研制黑火药还有做奶糖用了不少时间，导致课程进度有点慢，按照原定计划讲不完，只好拖一拖。”
韩星霁在说这些的时候一个字都没提楼时巍生病期间他耽误的课程。
可就算他不提，楼时巍自然也能第一时间想到。
他沉默了一瞬才说道：“此事不急，还要跟陛下商议之后才能实行，放暑假……你也好好放松一下。”
仔细想来，韩星霁自从被送到宫里读书到现在，一直以来都没有什么休息时间，哪怕是休沐日也在写策论。
若是以往楼时巍肯定不会觉得有什么，能忙说明有价值，若是一直清闲下去，将来可能就只能当个散官。
不过，今天他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跟这小家伙计较。
韩星霁一听才反应过来，对哦，他们现在有皇帝了，而且还不像是韩晓那个时候，有跟没有一样。
其实就算是在韩晓登基初期，大家也是给皇帝面子，会跟他商量政事之类的。
只不过韩晓太废物，听不懂不说还乱指挥，并且刚登台没多久就开始跟摄政王叫板。
楼时巍脾气再好也不能在这种情况下还事事跟他商量，更何况忍受韩晓的各种挑衅都没把皇帝干掉自己登基就说明他的脾气已经很好了。
如今韩子韶也是要经过这一遭的，或者说，大家是想要通过这种方式来试探皇帝的政治智商，如果还跟上一位一样，大家就该干嘛干嘛吧。
皇帝当个吉祥物就行，如果他还不肯老老实实当个吉祥物，那就……前车之鉴摆在那里，相信韩子韶应该不会这么傻。
坐在下面的郑云奎满心激动，更加坚定了一定要努力学习留在摄政王身边的心。
这种消息对于上层来说或许并不那么重要，但在外面却价值千金。
韩子韶显然很是注重人才的选拔，尤其是学馆，楼时巍只是跟他提了一嘴他就十分积极的把人都喊过去开了个小朝会——韩星霁也有幸位列其中。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也能参与这么机密的会议，跟在楼时巍身边的时候十分紧张，下意识的靠近楼时巍，近到再往前半步都能跟摄政王殿下贴上了。
楼时巍当然察觉到了他的紧张，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说什么，一直到了麟德殿门口他才放慢脚步，微微转头说道：“等等若是陛下问起，想说什么说什么，不怕，有我。”
韩星霁听后提在半空的心瞬间安定了下来，他对着楼时巍用力点了点头。
楼时巍显然是最晚到的，他们到的时候皇帝都坐在上面了。
楼时巍行礼请罪说道：“臣来迟，还请陛下降罪。”
韩子韶连忙说道：“是朕临时起意，不怪九江王，来人，给九江王看座。”
虽然大家平日里称呼都是喜欢喊摄政或者摄政王，但到了正式场合楼时巍的官方称呼还是九江王。
楼时巍的位置是最靠近韩子韶的，韩星霁老老实实跟在楼时巍身后试图让他挡住自己——为什么大佬们都在看他啊？
难道因为他出现在这里很新鲜吗？可就算如此也不至于一直盯着吧？
然而实际上大家在想的是怎么把韩议郎从摄政王身边抢过来。
从老丞相那里他们非常清楚的知道了韩星霁写提要的能力，简单来说就是在写提要这方面分为两类人，一种是韩星霁一种是其他。
这么好的人才怎么能让摄政王独享呢？应该跟秀才们一样轮转啊，不过韩星霁情况特殊，所以到时候完全可以给他更好的待遇把他留下来嘛。
韩子韶也看到了韩星霁，连忙说道：“小先生来坐朕身边吧，来人，看座。”
韩星霁：？？？
坐在皇帝身边？那岂不是比所有人都高一等？这个皇帝是不是在陷害他？
他连忙推辞说道：“臣位卑，不敢居于其上。”
韩子韶坚定说道：“小先生乃是帝师，本就地位超然，更何况学馆是小先生首倡，理应如此。”
韩星霁瞬间一个头两个大，他只是一个还没参加高考的高三生啊，现在就让他面临职场压力是不是人太早了一点？
他下意识的看向楼时巍求助，眼神里带着自己都察觉不到的信任。
其他人一看他这个眼神心里咯噔了一下，坏了，想把人骗过来好像不太容易啊。
楼时巍对着他轻轻一颔首，韩星霁就放心大胆的坐过去了。
虽然说是坐在皇帝身边，实际上还是稍微低一些，而这个位置也很有意思，正好被安排在了丞相身边。
丞相一点也不介意韩星霁位置比自己靠前，正好可以趁机会多跟小孩聊聊天，要是能把人骗过来就好了。
上次哄骗计划失败之后老丞相痛定思痛，回去看了看自己不成器的儿孙们才发现之前的办法用错了。
美食固然能引诱人，但韩星霁显然也不是那么贪吃的人，只有美食肯定不够。
这个年纪的孩子都喜欢什么？吃喝玩乐。
老丞相不知道小孩子们喜欢玩什么，但是他还有小儿子大孙子呢，总有一个能招小孩儿喜欢。
至于自家孩子会不会把小孩儿带坏，老丞相压根就不担心。
他跟韩星霁接触不多，但只从对方行事来看就知道这是个意志坚定的主儿。
想一想从平民之身一下子进入了高门，这孩子从一开始就没有被这个锦绣堆迷惑，没有沉溺于享乐之中，而是努力学习一步一步走得十分踏实。
这样的人一旦有了自己的目标是不会被外物所扰的。
老丞相唯一需要琢磨的就是怎么让自家的废柴儿孙跟这位接触一下。
韩星霁落座之后看着老丞相笑眯眯的样子，忍不住提高了警惕——上次老丞相这么笑眯眯的时候还是想把他骗过去当苦力。
哪怕同样是当苦力，他宁可跟在摄政王身边，至少累了还能偷偷抬头看一看对方那张脸来放松一下。
美貌是能够让人心情愉悦的，老丞相其实长得也好看，哪怕老了也是美爷爷，或者说这个朝廷就没有长得不好看的，颜控属性十分明显。
可就算是在美人云集的朝中，楼时巍那张脸也是独一份。
韩星霁从来没有否认过自己的颜狗属性，但凡楼时巍长得不好看，对方还那么严厉，他早就有多远跑多远了。
他心里想着这些，旁边的韩子韶已经开始询问学馆建设的可行性了。
韩星霁立刻收敛心神在一旁认真听，不得不说，楼时巍的提醒相当及时，他听得出来大家似乎都有些矛盾。
那种矛盾就是一边希望工作能够省力一些，一边又不希望“寒门子弟”一步登天。
是的，在他们眼里，哪怕再怎么有钱，没有底蕴也是寒门子弟。
韩星霁估摸着如果不让秀才们进入，只让世家子弟或者官宦子弟进入的话，这些人早就举双手双脚赞成了。
现在讨论来讨论去都是想要加门槛，只是这个门槛显然不太好加。
学馆学馆，顾名思义就是来学习的，所以要看的也只是学习成绩，进入的硬性标准要是卡家世多少有些耍赖，世家还是要脸的。
所以他们绞尽脑汁的想要阻拦。
韩星霁坐在那里听的拳头都要硬了，忍不住抬头看一眼坐在对面的楼时巍，发现这位十分放松居然还在慢条斯理的喝茶。
似乎是察觉到了韩星霁的目光，楼时巍放下茶盏看了他一眼便露出了一丝笑意，少年虽然努力板着脸不想让人看出他眼中的气恼，但实际上脸都气红了，眼睛也微微眯了起来，怪有意思的。
他这一笑麟德殿内顿时安静了一瞬，就连老丞相都忍不住坐直了身体，脑子里想着：他笑了，怕是有人要倒霉。
要知道史官对楼时巍的描写有一个词就是：临朝渊默。
这人在朝堂上一般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生气也好开心也罢都非常的浅淡，这样的人一旦露出明显的表情，那大家可要小心了，无论是喜是怒，都不一定是什么好事。
楼时巍察觉到这一瞬的安静，扫了一眼所有人收敛了脸上的笑意，重新盯着手中的茶盏，似乎对他们讨论的事情毫不关心一般。
韩子韶看着三公九卿这些中流砥柱因为楼时巍一个表情而变得噤若寒蝉，一时之间颇有几分不高兴。
不过他知道现在得忍，三公九卿会这样说明大家都怕楼时巍，为什么怕？当然是因为对方手中的权柄大，如果楼时巍想，老丞相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无论哪一位皇帝手下有这样的臣子都会愁的睡不着，万一哪天楼时巍懒得演了直接让他退位怎么办？
最好的办法就是培养自己人，韩子韶看向了韩星霁。
所有人都觉得韩星霁跟楼时巍是一条心，韩子韶却觉得那是因为楼时巍能给的太多，作为摄政王，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能决定一个人的命运。
韩星霁之前爵位再高官职低也没用，如今他靠着楼时巍进入了麟德殿，这里可以说是大雍权力的正中心，多少人做梦都想进来，算一算如今在座的平均年龄，除了楼时巍和韩星霁这两个拉低平均值的，至少要五十岁才有可能进来，这还是十分优秀的人。
至于楼时巍……这是特殊例子，不能算，纵观历史也没几个这样的，无论从出身还是能力，甚至是颜值都没有短板。
而韩星霁的出身是明显的短板——他父亲虽然是宗亲，但去世得太早，母亲又太厉害，大家不自觉的会在他身上打上朝华郡主的标签。
再来一点就是他从小在民间长大的经历也是缺陷。
韩子韶盘算了一下，楼时巍目前给韩星霁的不外乎就是更高的地位更多的钱，至于权力……一点都没给他。
这些他也可以做到啊，他好歹是个皇帝，甚至可以给韩星霁一点权力。
等到韩星霁手中有权，还会留在楼时巍身边吗？
当然权力也要看怎么给，最好是让他能站在摄政王的对立面，想要权力就不能跟摄政王同流合污，想要留在对方身边就不能选择权力。
韩子韶想到这里，听到治粟内史问道：“且不说学馆的先生从哪里找，臣只想问办学馆的钱从哪儿来啊？国库未必还能支撑得住如此大动干戈。”
韩星霁坐在那里忍不住低头翻了个白眼，听你胡扯，大雍国库好得很！
要不是他在楼时巍身边多少也知道一些，恐怕真的要被治粟内史给骗了。
这位是真的日常哭穷，在他嘴里国库似乎都能跑耗子了，实际上大雍的国库不说特别满，但也不至于连办学馆的钱都没有。
韩子韶上位之后最先关注的就是国库，毕竟国库也有一部分钱财是属于他的，所以他很清楚国库里有没有钱。
他转头看向韩星霁问道：“此事乃是小先生提议，小先生可有什么好办法？”
一直装哑巴的韩星霁：？？？
在场那么多大佬你来问我？
第167章
韩子韶的想法很简单，韩星霁未必知道国库的情况，就算知道也没关系，甚至知道可能更好一点。
如果知道，韩星霁肯定会反驳治粟内史的话，治粟内史估计当场就会给他算一笔账。
治粟内史的算账能力还是挺强的，反正每次他念叨完韩子韶就真觉得国库看上去钱多粮多，但还是挺穷的。
到时候韩星霁没办法的话，他再站出来表示可以用自己的钱来建学馆。
一方面帮小先生解围，一方面到时候也可以宣传一下，让进入学馆的秀才都感激皇帝。
他才不要跟韩晓一样，做了几个月的皇帝做的众叛亲离。
秀才们虽然没有官职，但万一将来里面出个宰相之才呢？
在这些人微末的时候最好收买，成了气候的官员可不是你随便施点小恩小惠就能收买得了的。
至于这些人成才还很久的问题，韩子韶倒也不觉得什么。
首先他年轻，只要不被废就熬得起，韩晓用亲身经历证明做皇帝不能心急，越是心急越是容易出问题。
其次，他完全可以挑选一些好苗子破格提拔，重要职位不好安置，那些普通又不可或缺的职位肯定可以。
韩子韶脑子里想好了等等要说的话，含笑看着韩星霁。
韩星霁一时没反应过来他想搞什么，只是说道：“陛下问起，臣便说一说，抛砖引玉。”
他一边说一边起身行礼，然后便说道：“学馆其实也并非完全需要国家扶持，完全可以由国库负责一小部分开销，学馆自身收入负责大部分。”
让学馆完全自给自足是不太可能的，后世多少学校都依靠着财政拨款，根本就是入不敷出。
老丞相听了有些奇怪：“乐安伯可是指收束脩？”
他刚说完治粟内史便摇头说道：“束脩能有几个钱，除非定得很高。”
他说完，卫尉等人便眼睛一亮，这个可以有啊，束脩定的高，那么那些寒门子弟肯定会因为学费而上不起学，这样不就把大部分人拦在了外面？
至于那些能交得起钱的商人之子，正好用来做招牌，表明世家没有非要打压寒门的意思，这样里子面子就都有了。
韩星霁看了他们一眼说道：“当然不是，束脩定太高对学生不利。”
御史大夫有些奇怪问道：“那……这钱从何而来？”
韩星霁果断说道：“让学馆设置一部分赞助名额。”
“赞助名额？”
众人异口同声，楼时巍倒是没有发出疑问，但也放下了手中的茶盏，表情变得认真了一些——这一点韩星霁在条陈上没有写。
他写的都是办学馆的重要性和好处，顺便还写了一部分规章制度，但也只是个雏形。
之前他还以为是因为韩星霁也没有想那么全的缘故，现在看来……这小狐狸还藏着东西呢，看来回去得好好收拾才行。
韩星霁一点也没察觉到危机降临，只是点头说道：“对，所谓的赞助名额就是可以让一部分学子通过交纳大量钱财来获得进入学馆的名额，当然钱是硬性指标，但也不代表着什么人都可以进来，他们也需要考试，只是考试会相对简单许多。”
他说到这里又觉得不妥，改变了说法说道：“不，考试的试卷是一样的，但是可以设定等级，考试结果分为甲乙丙丁戊五个等级，乙等以上可以直接录取，后面三等想要进入学馆就要交纳钱财。成绩越差交纳的就越多，但是低于戊的学生没有资格进来。”
韩子韶抬头呆呆看着韩星霁，他万万没想到对方会拿出这么一个办法，而且从韩星霁的叙述来看对方应该是一边思考一边说的，也就是完全没有提前准备。
此时的韩子韶压根就顾不上被打乱的计划，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这就是天才？
一瞬间，他十分嫉妒韩星霁。
他自认为是皇室宗亲中的佼佼者，要不然当初也不可能被选来做皇帝候选人，韩晓被废之后变成了他登基似乎也说明了这一点。
不过现在他发现，他那点所谓的聪明才智只是在中宗，也就是祖父的直系血脉中比较突出。
真正放眼天下，哦，别说放眼天下，只是在所有皇室宗亲之中他都未必算最聪明的那个——韩星霁也是皇室宗亲啊。
韩子韶一直觉得自己身为皇帝自然就是最好的，现在遇到一个比自己还厉害的同龄人，心理失衡的厉害。
他努力遮掩住这种嫉妒，笑着问道：“若是这样，岂不是对甲等和乙等学生不太公平？反正都能进，只不过钱多钱少的问题而已。”
韩星霁认真看着他说道：“陛下此言差矣，对于普通平民而言，差的这些钱很重要，而且这些学生不仅入学需要交纳一大笔钱，他们每年要交的束脩也比其他人要多一些。”
御史大夫问道：“这样是否有些不妥？都是一样的学生，交的钱不一样，更何况若是那个学生只是考试失误又当如何？”
“只是考试失误就明年再来，每个考生有三次重考的机会，一年一次，下次他不失误就可以考上了，若是实在考不上，那也没办法。”
这样的学生要么是天分不够，要么是自己不努力，学馆是为了朝廷培养人才，不是义务教育，没必要照顾所有学生。
众人对视一眼，好像……这样也不是不行。
楼时巍环顾四周看着许多人还在努力想漏洞，干脆说道：“乐安伯有什么想法便都一口气说出来，还是不要等人问了。”
韩星霁愣了一下，他们不问他哪儿知道哪里有问题？
不过，也不是不能说，反正照搬后世那一套呗，什么入学之后按照成绩分班，无形之中就将凭着自己考进来的和交钱进来的区分开来。
韩子韶皱眉说道：“为何要分班？”
班这个单位这个时代原本是没有，但巧就巧在韩星霁的学堂称呼学生们都是一个班的同学，渐渐大家也就接受了这个称呼。
韩星霁解释说道：“这是为了给他们动力，别以为考进来就万事大吉，进入学馆学习只是一个开始，以后还要加倍努力才行，每个学年年末再设定考试，按照考试成绩重新分班，如果是交钱进来的考生，如果考得好的话也可以去前面的班级，而他的束脩也跟班级中其他人是一样的。”
众人一听瞬间倒抽一口气，好家伙，这个竞争机制也太激烈了一些。
结果还没等人说话，韩星霁又说道：“甚至还可以设定奖学金项目，每个学期考前三名的都有不同数目的奖学金。”
这是真的读书就能赚钱啊。
治粟内史等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有些焦虑。
这个竞争制度看上去十分公平，只看成绩不看其他，但隐藏在下面的不公平可太多了，明显是偏向寒门子弟。
世家贵族哪怕不能毕业最多也就是官职没有那么好，终归是能够做官的，而奖学金就更不用说了，他们怎么可能缺钱？那点钱他们未必看得上。
但是寒门子弟就不一样，这两项制度会让他们拼了命一样的学，一方努力一方懈怠，除非世家子弟逆天聪明或者是像韩星霁这样极度上进自律的，否则怎么拼的过？
可他们还没办法反对，人家小韩议郎说的明明白白，就是为了让进入学馆的学子别懈怠，要努力毕业成为大雍的栋梁之才。
然后韩星霁还来了会心一击：“除此之外还要设立退学机制，但凡考试不合格或者成绩差到一定程度的就直接退学。”
韩星霁说完之后看了一圈问道：“诸位大人可还有疑问？”
众人沉默，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毕竟他们现在讨论的是学馆要不要建，至于一些细枝末节比如说教导什么，先生怎么选，这些细枝末节就不需要在这里进行讨论。
老丞相看着韩星霁忽然问道：“刚刚乐安伯所言可有记下？”
一旁的侍郎连忙应道：“是，已经记了下来。”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手里的纸张递先递给了韩子韶。
韩子韶拿过来看了一眼发现记录下来的东西跟韩星霁刚刚说的几乎没有出入。
刚才韩星霁侃侃而谈的时候或许不明显，此时落实到纸面上一看……他这位小先生是现场写了一份策论啊！
韩子韶越看越是心惊，之前楼时巍给他们上课的时候经常布置策论，每次都会夸奖韩星霁的策论，他跟韩子攸两个人从一开始的不服气到后来的平静，私下里都觉得摄政王应该是给这位开小灶了。
毕竟他们这些学生去摄政王府的次数加起来都不一定有韩星霁多。
可如今韩星霁在这张纸面前，韩子韶才明白韩星霁或许不需要摄政王私下指点。
可是韩星霁才读书多久？接触政务也不多，怎么会这么厉害？难道像是他父王说的，有些人是天生的政客？
又或者是摄政王额外布置任务锻炼出来的？
要知道他们这些人除了韩星霁之外，没有人被摄政王额外布置过任务。
他努力平复着心里的不甘，笑着说道：“怪不得九江王一直夸赞乐安伯的策论写得好，只是临时说都能有这种水平，真是难得。”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手中那张纸递给楼时巍进行传阅。
楼时巍并没有细看，韩星霁写策论写条陈本事他早就心里有数，若非如此他也不可能时不时给韩星霁加任务。
他就算是布置任务也是要看对方资质的，难道看条陈看策论不需要时间吗？不值得的人他才懒得理会。
传阅了一圈之后，众人看向韩星霁的目光隐隐有些不同，卫尉心里更是后悔，早知道那天晚上说什么也要把亲事给定下来。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这小郎君的本事，他再想争可就不容易喽。
韩子韶眼见韩星霁出风头，忍不住转移话题问道：“既然诸位爱卿都同意，那便定下来，只是……此事应该交由谁负责？”
韩星霁趁机说道：“交由国试院进行管理吧。”
老丞相反射性说道：“国试院不是只负责考试？”
谁不知道国试院是楼时巍的地盘，这要是让国试院负责，还有他们什么事啊？
他们也很想拉拢人才的好吧？
这小子真是什么好处都想着摄政王。
韩子韶也看得出来韩星霁在帮楼时巍说话。
他忽然想起之前想要分割楼时巍和韩星霁的想法，脑中灵光一闪说道：“国试院每年负责春闱已经不容易，诸位爱卿也公务繁忙未必有时间管辖，不如重新建立一处地方专门负责学馆一切事务，就叫……就叫国学馆。”
韩星霁心说这名字倒是跟国试院如出一辙，不过也还行。
他抬头看向楼时巍，发现他家大王一点都没有不高兴的意思，甚至还同意点头说道：“的确如此，国试院每年还要负责官员考核，很难再接手国学馆的管理。”
楼时巍这么一说瞬间大家都精神了起来，这可是个好机会，只要能掌管国学馆，将来出去做官的都要有一点香火情，甚至这里面还能挑一些好苗子收入家族。
大世家其实在很多时候都非常灵活，比如说他们看不起寒门出身，但是在必要的时候也会将家中女儿嫁给寒门子弟，前提是那个人有足够的能力配得上，至少也要有郡守潜质才行。
韩子韶也看得出来这些人的想法，一时之间心里十分矛盾。
他不希望楼时巍手中权柄太过，本来全天下的寒门学子对摄政王已经非常崇拜，毕竟没有摄政王他们这辈子都不一定能出头。
如果再让楼时巍掌管国学馆将来朝中还不都是他的人？
可是在面对世家的时候，楼时巍跟他的利益又是一致的。
在韩子韶接受的教育中很清楚的知道世家过于庞大对于皇帝来说不是一件好事。
所以他不想让世家在这里插一手，他的心中早就有了人选。
于是韩星霁就听到韩子韶果断说道：“此事乃是乐安伯首倡，不如就由乐安伯负责吧。”
韩星霁：“啊？”
第168章
韩星霁一脸茫然，不仅是他，其他人也被皇帝这神来一笔打的猝不及防。
唯有楼时巍和老丞相似乎早有所料，对视一眼之后都没说话。
不仅是他们没说话，其他人也没敢说话。
韩子韶提议的这个人选就有点微妙，从刚刚就能看出来韩星霁是一心一意向着摄政王的，把国学馆交给韩星霁跟交给楼时巍有什么区别？不照样还是摄政王在背后操控？
皇帝自从登基之后虽然言谈之间对摄政王是满满的信任，但大家都看得出来这位陛下对摄政王更多的是防备。
大家都很理解，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皇帝跟摄政王太一心的话还有他们什么事儿啊。
可现在是什么情况？陛下难道不怕了？
只要动脑子想想就知道皇帝不可能放任楼时巍这么拉拢未来的重臣，那么……这又是什么情况？
别人看不出来，老丞相倒是一眼就看出来了——还能是什么情况？一方面想要挖墙脚，一方面又想把韩星霁给架起来。
挖墙脚正常，但是把人这么架起来……老丞相隐隐想起来一开始皇帝对韩星霁似乎并不喜欢，原因大概就是因为在课堂上压了他一头。
老丞相对书馆里的事情了解的不多，如今看来，怕不是只压了一头。
韩子韶或许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心里的最深处更想看到韩星霁一无所成，到时候他就可以说只会写策论并没有什么用处。
老丞相能想到的，楼时巍也能想到，他不动声色的看了韩子韶一眼，什么都没说，等着韩星霁自己反应过来。
韩星霁反应过来之后立刻推辞说道：“臣资历浅薄哪里做得好这些。”
韩子韶以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此前从未有过国学馆，谁都不知道如何做，先生既然胸有成竹又何必藏拙？朕相信先生肯定能做好。”
韩星霁皱了皱眉本能觉得不太对，皇帝这一顶一顶的高帽子戴在他头上，听上去好像是信任和夸奖，但是怎么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呢。
他想不明白其中关窍，下意识的看向了楼时巍，他已经习惯在遇到困难的时候向楼时巍求助了，他家大王也总能给他一些关键提示。
然而今天楼时巍就那么稳稳当当地坐在那里，看着他的眼神和表情跟看其他人似乎没什么区别。
韩星霁一时之间有些茫然，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偷偷看了一圈，发现大家都在沉默。
什么情况？摄政王不说话就算了，你们怎么也哑巴了？难道不应该跳出来反对吗？
实际上皇帝说的话的确有道理，这一切都是韩星霁提出来的，哪怕刚才他说得已经很详细，但也只是大体框架，细节方面不能疏忽。
他们没搞过这些，也怕骤然接手搞乱，还不如等韩星霁先把架子给搭起来，等摸透了该怎么运行之后再动手。
韩星霁看不出这些人在想什么，但楼时巍都不用看这些人就能想到，不由得心中冷笑，国学馆若是真到了韩星霁手里，这些人还想抢回去？做梦。
他不表态就是想看韩星霁的态度，韩星霁想接那就接，不想接就算。
相处这么久楼时巍也算是看出来这孩子就不是那种急功近利的人，或者说他对权势压根没什么想法，做事情全凭自己喜欢。
如果是以往他会觉得这样的人没出息，烂泥扶不上墙。
如今他却觉得也挺好，说不定正是这样的心态才让韩星霁保持了那份灵性。
麟德殿内的安静让韩子韶也有些意外，他原本以为这个决定会有人跳出来反对，韩星霁无论从哪里看都不适合掌管这么重要的机构。
他甚至想好了要怎么反驳，顺便再把韩星霁往上面抬一抬，可如今……事情没有按照想象中那样发展让韩子韶有些不解也有些不安，面上不由得就带出来了一些。
韩星霁看他这个表情忽然就安定了下来，还是客气的推辞了两句。
韩子韶只能硬着头皮挽留，一个拒绝得不真心，一个只能顺着刚刚的话往下说，到最后居然真的将国学馆交给了韩星霁来处理。
事情商量到这里似乎也没有了继续的必要，韩子韶只好问道：“乐安伯觉得国学馆什么时候能建立起来？”
韩星霁说道：“至少要明年吧。”
“这么久？”韩子韶身体微微前倾，属于年轻人的急躁露出了一点。
韩星霁认真点头说道：“是，国学馆毕竟是朝廷所办，所以一定要小心谨慎，不能出岔子，最主要的是要找合适的先生也不容易，这些都需要时间，等明年春闱，正好让新一批的秀才入学，同时对外进行考试，这样比较方便。”
韩子韶这才点头说道：“如此也好，乐安伯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朕说。”
韩星霁微微弯腰行礼：“是。”
等这一次小朝会散去之后，大家都笑着恭喜韩星霁，哪怕看到韩星霁寸步不离地跟在摄政王身边，他们也没有完全放弃。
国学馆第一任山长，无论成败，必然是要在史书上留下痕迹的。
很多人看着韩星霁那张年轻的过分的脸庞，心里十分感慨，少年天才就是那种你明知道彼此之间的差距也一辈子都赶不上的那种。
韩星霁腼腆地笑着应付着这些大佬，心里十分着急。
楼时巍已经先他一步走了，他自己却被拦在了这里，虽然是他不敢让楼时巍站在这里等而提议让对方走的，但他还有很多问题要问，再被拦一会，摄政王的车架都要回到王府了！
偏偏大家似乎并不想放过他，甚至还有人开始询问他的喜好，喜欢吃什么玩什么，到最后还有直白一点的问喜欢什么样的小娘子。
韩星霁一听就明白这些人心里打着什么主意，果断说道：“晚辈喜欢术数好的。”
众人：……
虽然贵族世家会让女孩子读书，很有一些小娘子在诗词歌赋方面比男子强，但这年头就连小郎君都未必会在术数上下功夫，更不要提小娘子了。
这个要求可不太好找啊。
韩星霁看他们一个个表情各异又补充了一句：“最好还懂点格物，我喜欢研究这些，也想找一个有共同语言的。”
老丞相都忍不住询问：“你是认真的吗？”
你这个条件放眼天下都不好找啊。
韩星霁歪头想了想：“对啊，下官很认真，不过下官现在是这个想法，以后可能不是这个想法了。”
他可不能说死，万一将来找了一个术数和格物都不是特别突出的，到时候不好解释。
众人十分干脆地散了，韩星霁瞬间长出一口气，赶紧往宫门口跑，希望还能追上他家大王的车架。
而在他没发现的地方，一个小宦官从阴影中钻出来迅速跑到了宫里。
依旧在麟德殿办公的韩子韶听了之后紧紧捏着手里的毛笔，他有些不服气。
他都登基快一个月了都没人主动提起给他选后，现在倒是对韩星霁很热情。
他还比韩星霁大两岁呢。
怎么？皇后的位置还比不上伯爵夫人吗？
他深吸口气又问道：“韩子攸最近在做什么？”
既然这些人喜欢做媒不如给另外一个人做一下，最好让韩子攸娶一个家世一般的王妃，至少不能对他形成威胁。
这样他才能放心。
身旁的小宦官低声说道：“兴源王世子这两日跟韩子晷走得很近。”
韩子韶的眉头皱起来，韩子晷就是他那个庶出的大哥，他们兄弟两个关系一向不好，但韩子晷又是怎么跟韩子攸凑到一起的？
韩子韶想了想决定物理分开他们，便招来人说道：“你去告诉韩子晷，登基大典已经结束，让他快快回去不要让父……不要让武宁王和王妃心急。”
他现在已经被过继给了先帝，自然也不能再称呼武宁王为父王，甚至这次登基大典都没让这两位过来，他们作为皇帝的亲生父母，怎么安排都尴尬，韩子韶也不想看到亲生父母对着自己下跪行礼，干脆便想等着新年的时候再把人接到京里一家人团聚。
但是新帝登基，武宁王也不能毫无表示，于是韩子晷就被派来参加登基大典。
登基大典都过去很久，韩子晷早就该启程回去，还在这里逗留说不定是藏着什么坏。
韩子韶很清楚他这个庶出的大哥看不得他好过，说不定跟韩子攸凑在一起想给他添堵。
真想把两个人都丢出京城眼不见为净。
可丢出去又担心不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这两个人又搞出什么事情。
韩子韶想来想去都觉得头痛，如果……如果他手里的权力再多一点好了，生杀予夺本来就是皇帝的权利，可现在他连面对韩子晷这样的小角色都要投鼠忌器，也不知道还要忍多久。
他双手攥拳，抬头看向安静的大殿，眼前似乎还回映着韩星霁在众人面前意气风发侃侃而谈的场面，没有人打断他，大家都安静听着他说。
如果他也能这样就好了。
不知道自己还被人惦念的韩星霁几乎用出了跑一百米的速度往宫门口冲刺，等他到出去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属于摄政王的车架。
那辆车还好好地停在那里没有任何离开的意思，今日随行的郭甸也连忙迎上来说道：“师父，大王召您上车。”
韩星霁气喘吁吁，努力平复着呼吸说道：“我……我马上过去。”
他上车的时候楼时巍正在翻看文书，看到他面色苍白，明明喘不过气还不敢放任，努力憋着不出声的样子不由得有些无奈：“好好休息一下，急什么？”
韩星霁深吸口气努力把话说完整：“我……我怕大王等不及先离开。”
楼时巍手一顿，抬头看向韩星霁说道：“有什么想问？”
韩星霁此时缓过来一点问道：“大王，陛下的态度……是不是有些奇怪？”
楼时巍略有些讶异：“你就想问这个？”
“啊？”韩星霁有些迷茫：“也……也有别的，关于国学馆的事情还有很多我想不明白。”
楼时巍沉默了一瞬才说道：“我以为你会想问陛下任命你为山长的时候我为什么没说话。”
韩星霁那个时候看了他好几眼，明显是想从他这里得到一个准确信号的，只是他什么都没说，把事情全权交给他自己处理。
楼时巍以为韩星霁可能会委屈质问，也想好了该怎么说，结果……韩星霁的问题完全不在他的计划范围内。
韩星霁恍然有些不好意思说道：“大王这么做一定有大王的道理，我……我想不明白已经很笨了，不好意思再因为这么点小事问大王。”
楼时巍听后心中一软，心想小孩如果还算笨，这世界上就没几个聪明人了。
第169章
楼时巍温声说道：“那好，你回去仔细想想，想明白了再来跟我说。”
韩星霁对他的信任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原本想要解释的话也没必要再说出口。
实际上如果换成别人他也的确不会解释，但同样不解释，心境却完全不同。
他将这件事情放到一边回答着韩星霁刚才的问题：“你不用管他，他是在嫉妒你，但也不得不重用你。”
韩星霁闻言瞪大双眼：“啊？嫉妒？他嫉妒什么啊？”
楼时巍难得起了闲心说道：“谁知道呢，或许是嫉妒你聪明，能干，什么都懂吧。”
韩星霁皱了皱眉：“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跟我比这个做什么？”
“他就是在比，所以他把你架了上去，你自己接了事情就要认真做，否则……就算是我也未必保得住你。”
保是能保住的，但以后的前途就不好说了。
楼时巍担心小孩不够重视，所以故意说了重话。
韩星霁却好像并不紧张，甚至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怪不得总觉得哪里不对，朝中那么多人陛下偏偏选我，就跟我过不去呗，他何必呢？他可是皇帝啊。”
身为皇帝，手下的人能干难道不应该开心吗？他要做的事情是把人笼络住，让人死心塌地的给他做事情。
楼时巍淡淡说道：“就因为他已经是皇帝才无法忍受。”
韩子韶不是正经太子登基，也没有经过相应的培养，他虽然吸取了韩晓的教训但一时半会并不能很好的转变过来。
韩子韶和韩子攸都是天之骄子，以往两个人差不多，互相较劲倒也没觉得什么，突然出现一个韩星霁就把他们压的无法忍受。
韩子韶在努力适应皇帝这个身份，只是目前看来还差着一点火候，只要他不能正常对待韩星霁，那他就不是一个合格的皇帝。
韩星霁显然不能理解韩子韶的想法，只是摇了摇头说道：“他最好早点明白过来。”
哪怕知道惹了皇帝不开心，韩星霁也没打算收敛自己，反而兴致勃勃问道：“大王，接下来我们怎么做？国学馆要怎么安排？”
楼时巍反问道：“这是你的事情你问我？”
韩星霁眨了眨眼有些困惑：“啊？可我是您的人，难道不该问吗？”
整个朝廷都知道他是楼时巍的下属，国学馆在他手里就等于在楼时巍手里，请示上司难道不是再正常不过的吗？
楼时巍沉默了一瞬，迎着韩星霁那双干净黑亮的双眸，吐出一口浊气很想提醒小孩以后别说这么有歧义的话，但又觉得小题大做。
他的下属跟他这样表忠心的人不少，以往他都没觉得不合适，偏偏今天因为一句话乱了心境。
韩星霁见他沉默不语越发忐忑起来，小声问道：“大王，您不管我了吗？”
他刚刚敢接下来就是因为有楼时巍做后盾，否则没有任何经验的他哪怕有着后世的各种体系和规章制度打底也不敢答应。
除了执行方案之外，这里面涉及到的方方面面很多，需要跟人打交道的地方也很多，一个处理不好就容易被人抓住做文章。
刚刚那些大佬们没有费心思反对并非是真心同意他接手国学馆，只是因为皇帝意志坚定暂时不想跟皇帝起冲突。
因为一个还没出现的东西跟皇帝针锋相对不值得，一旦国学馆有了雏形，他们肯定要伸手。
韩星霁可不觉得自己能抗住这些，如果楼时巍不帮忙的话……他能依靠的就只有自己和陈聊他们。
舒云来没有一向直来直往凭着功劳震得人不敢说话，不会处理这样的弯弯绕绕，薛轻舟……未来一片坦途，他也不能把人拉下水。
组织在另一边，七天才能过去一次，很多时候根本来不及想办法帮他处理事情。
当年那些世家趁着楼时巍出征，只用了短短三天就把魏静来一家杀了个鸡犬不留。
楼时巍眼看韩星霁眉头皱起来，刚刚还笑意盈盈的双眼暗淡下来，终究是没忍心，叹气说道：“你且去放手施为，只要你觉得可以就无需来问我。”
韩星霁听出了潜台词，瞬间支棱起来：我觉得可以的就不用问，那我觉得没把握的还是要问的。
他顿时精神一振说道：“我明白了。”
楼时巍问道：“真明白了？”
韩星霁点头说道：“明白了，大王每天也有很多事情要做，我不能把事情都丢给大王。”
楼时巍：……
他实在没忍住轻叹一声：“你还是不懂，这是个难得的机会，既能锻炼你也能让大家看看你的本事，你总是站在我身后，久而久之不是什么好事。”
韩星霁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他隐隐明白了什么，又有些模糊，但也不敢多问，生怕摄政王觉得他愚钝不堪。
楼时巍看他那样子就知道这孩子还是没有彻底明白，不过他也没有再过多解释，韩星霁现在的缺点就是经验太少，之前也没什么能给他锻炼的地方，等他开始办国学馆会慢慢懂的。
韩星霁倒也没多想，心里盘算着国学馆需要涉及到的事情，最后还是忐忑问道：“大王，我要是真没做好怎么办？”
现在他的感觉就是从学生突然就被提拔为了校长，整个人都是迷茫的。
楼时巍问道：“你的学堂不是办的很不错吗？”
韩星霁连忙摇头：“那不一样，学堂才几个人，而且只有我一个先生就够，国学馆保守估计第一批也要百来人吧？先生也要多几个才行，我……我回头还是写个条陈您过目一下吧。”
楼时巍第一次听到韩星霁要主动写条陈，忍笑安抚道：“好，你去写，不过也不着急，还有一年时间，可以慢慢来。”
韩星霁一想也是，心里慢慢安定了下来。
现在他最需要关注的是高考。
这次回去还有最后一个星期的时间，不过他倒是挺放松的，该复习的都复习完了，知识点都掌握的差不多，就算是竞赛题他都刷了不少，从模拟试卷来看成绩也很稳定。
相较之下韩霄倒是比他还紧张的样子，从一早就开始给他准备各种文具，然后一遍又一遍的念叨着：“你不用去找考场，到时候我亲自送你过去，我看了，那里很安静也有空调，你不要紧张。”
韩星霁无奈抬头看他：“我怎么觉得你比我还紧张。”
韩霄深吸口气：“对对对，不能紧张，反正无论考什么样你肯定有学上。”
就算韩星霁考砸了，也有大把的专家想要收他为关门弟子，到了他这个地步已经不怎么需要文凭了，哪怕他的能力突然消失，国家也不会不管他，而且他名下的资产也不少，只要不挥霍一辈子也不用担心。
韩星霁一看韩霄那神游天外的模样就知道对方又在想东想西，无奈地叹了口气，实在不明白韩霄到底紧张个什么劲儿，搞得好像要高考的是韩霄一样。
最后还是张源实在忍不了把韩霄给拖走了，出去之后他就低声说道：“要不高考之前你就别出现在韩同学面前了。”
韩霄立刻瞪眼：“胡扯什么？我不来谁照顾他？”
张源翻了个白眼：“那么多工作人员呢，有你什么事？你是能做饭还是能洗衣服？之前还能给孩子提供个情绪价值，可你现在这样子……韩同学不被你影响就不错了。”
韩霄沉默了一瞬，他叹了口气说道：“我懂了。”
张源不明白韩霄到底为什么这么紧张，实际上韩霄不过是因为心理阴影，当年他就是高一到高三顺风顺水结果到了高考考砸了，后来又复读一年，但是因为担心再考砸，所以发挥也不是很好，最后干脆就去了国防大学也没有再复读。
一直到现在他偶尔还会做高考失利的噩梦，真的是一生的心理阴影。
不过张源说了之后他也觉得应该相信韩星霁，他小堂弟不紧不慢该做什么做什么，似乎没有任何影响，在高考前一天甚至还在写条陈！
他看到韩星霁坐在书桌前本来想要劝对方休息一天，结果万万没想到是在工作。
他皱眉说道：“摄政王到底要做什么？都不给你一点休息时间吗？”
韩星霁头都不抬说道：“这件事情跟大王没关系，是我自己的工作。”
“没关系？你有什么工作？”
韩星霁无奈说道：“要不等我高考完再告诉你吧，你这脑子已经放不下别的了。”
韩霄轻咳一声努力摆出大哥架势说道：“别转移话题。”
“谁转移话题了，我在一个星期之前就已经报备了啊，国学馆的事情你记得吗？”
韩霄努力回想了一下，隐隐记得一些，但是更多却不记得了。
他有些尴尬：“那个……我去查一查。”
他一边说着一边拿出平板看了一下内网，惭愧的发现之前居然是韩星霁自己提交的报告。
别说，报告格式一点问题都没有，虽然措辞上不太严谨，但参考他没接触过这些东西也没学习过怎么写公文，第一次写就能写成这样简直就是天才。
韩霄一边心里夸弟弟一边认真看了看，看完之后他面色严肃起来问道：“这么重要的事情真的交给你了？”
韩星霁点头应道：“是啊。”
韩霄又追问道：“摄政王不打算插手？”
韩星霁转头将楼时巍的话复述了一遍，抓了抓头说道：“大王是这么说的，虽然不太明白，但他怎么说我就怎么做好了。”
判断不出楼时巍的意图，但他能察觉出楼时巍是为了他好，这就够了，有些时候也不一定非要问明白。
韩霄听后沉默半晌才不情不愿说道：“他对你还挺好。”
韩星霁嘿嘿一笑：“是吧？我之前就说大王对我很好的你还不信。”
韩霄叹气说道：“他这是想把你往上推啊。”
楼时巍会这么做就代表着想要花心思提携韩星霁，而不是让对方在自己身边做一个幕僚。
对方不管比事事插手还要难，这么大一个蛋糕谁舍得不去动？偏偏楼时巍就真的不插手，不仅如此他还护着这块属于韩星霁的蛋糕不允许别人插手。
韩星霁听了之后愣了愣，这才明白了楼时巍的意思，他小声问道：“所以大王是在给我铺路？”
韩霄点头松了口气：“很好，上面应该也能放松一些，只要你不背叛他，他应该就不会杀你了。”
韩星霁一脸的理所当然：“我早就知道啊。”
没这件事情他也很笃定楼时巍不会杀他。
韩霄看了一眼弟弟不想在这件事情上过多纠缠，他总觉得摄政王的态度有些奇怪，但以往他们对楼时巍的了解都太过片面，不能用那些来判断，所以也不好说什么。
到最后他只是问道：“需不需要组织帮忙？”
他说的帮忙当然是帮韩星霁把所有框架都搭起来，不需要他这么绞尽脑汁的写条陈。
韩星霁迟疑一番之后说道：“给我一些资料就好，这个……我想自己来。”
楼时巍想要锻炼他，他也不想辜负对方的心意。
第170章
韩霄倒也没说小心做不好的话，他们家对韩星霁一向都是鼓励为主，这孩子能有今天不容易，谁也不想打击他。
反正他是不会反对的，再加上摄政王都这么放心大胆的把事情交给他，别人想要插手也要看有没有那个本事。
韩星霁在搞清楚楼时巍的想法之后动力更足了，一直到考试之前脑子里还在想着国学馆的事情。
等到被带到考场门口他才有了一点点的紧张感。
考场的外面看着跟教室差不多，然而进去之后他就发现其实一点也不一样，因为里面只有一张桌子。
他恍惚间觉得场景很熟悉——可不是熟悉嘛，之前模拟考试的时候他就这么考的啊。
在核对准考证和身份证都无误之后，韩星霁坐在了唯一的位置上。
监考老师是组织临时抽调过来的，带着眼镜斯斯文文，笑眯眯的对韩星霁说道：“韩同学不必紧张，之前怎么考现在还怎么考。”
韩星霁：谢谢啊，还真紧张不起来。
虽然地点不一样，但是里面的布置太熟悉，监考老师也还是那个人，所有一切都是他最熟悉的，想不放松都难。
一直到发卷子铃声响起，他都没有任何参加高考的实感。
等到所有科目都考完走出教室的时候，韩星霁站在那里忽然有了一种不真实感。
韩霄一直在外面等着，此时看着他的表情小心翼翼问道：“怎么了？”
韩星霁恍惚看着韩霄问道：“这就……结束了？”
“啊？”韩霄显然有些没反应过来。
韩星霁长出一口气：“高考……这就结束了啊。”
他说完之后脸上的表情不是喜悦也不是放松，而是充满了惆怅。
高中生活就这么结束了，虽然应该开心，但跟他想的并不一样。
他以为自己会跟很多人一样在考场上挥汗如雨，出来之后跟同学笑笑闹闹，甚至还可能学着以前高年级的学长学姐一样毕业就把书扔了。
然而实际上这个高考普通的像是以往的任何一次考试一样，总有一种考完出分之后还得继续查缺补漏的感觉。
韩霄看着他这个表情憋了半天也没憋出一句话，转头看着身旁的工作人员，大家都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
过了一会还是韩星霁自己反应过来，转头对着韩霄说道：“我要吃海鲜！我要吃冰淇淋！”
这几天为了不耽误高考，他的饮食都因此调整了不少，容易拉肚子或者过敏的东西一概不给，零食更是不给，哪怕确定来源没问题也很安全卫生，但人体很是玄妙，可能之前不过敏的吃了就突然过敏了。
现在总算解放了，再不吃对不起自己啊！
韩霄顿时松了口气一挥手说道：“吃，想吃什么吃什么！”
韩星霁立刻美滋滋跟着堂哥走了。
虽然这个高考跟他想的不一样，但是他已经得到很多了。
有得有失，这很正常，更何况这些也算不上失去。
虽然韩星霁的高考是特例，但他的考卷是送过去跟其他学生统一出分的。
等到出分的那天，韩星霁再一次看到韩霄紧张的满脸冒汗说不出话的样子，沉默半晌忍不住说道：“要不你出去溜达两圈吧，等我查完了再告诉你？”
韩霄哆哆嗦嗦摸出一支烟来叼着没点火，他一直注意在韩星霁面前不抽烟，现在也只是为了缓解紧张，他深吸口气说道：“不用，我在这里等。”
韩星霁挑了挑眉没再说话，等到了时间迅速输入了自己的准考证号。
随着网络的发展，高考查分进不去网站的情况几乎已经不存在，韩星霁在输入之后页面就迅速跳转，然后他就愣在了那里。
韩霄一直没敢看屏幕，只是看着韩星霁的表情，在发现对方表情不对的时候不由得心里咯噔一下，连忙安抚说道：“没事儿，别伤心，考不好咱们也有学上，你要是想复读也可以……”
韩星霁转过头来看着他一脸莫名其妙：“谁跟你说我没考好了？”
韩霄一顿小心问道：“那……多少分啊？能上P大吗？”
“不知道分数，被隐藏了，P大肯定稳。”
“被隐藏？”
韩霄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继而狂喜，抱着小堂弟亲了一口说道：“崽儿，你可太争气了。”
高考惯例，只有成绩十分优异的人才会被隐藏，韩星霁之前也忘了这一点所以才愣了一下。
韩星霁嫌弃地推开他说道：“你的烟！”
那根没有被点燃的烟已经被韩霄扯烂了，韩霄冲过来抱着他的时候直接抖落了他一身烟叶。
韩霄一点也不在乎小堂弟的嫌弃，直接狂奔出去开始嚷嚷着要请客。
韩星霁微微一笑，看着窗外有些遗憾，考的这么好应该办谢师宴的，可惜没机会了。
就在韩霄开心他遗憾的时候，之前代替韩星霁去考场的替身直接崩溃了，直接给韩霄打电话：“救救我救救我！”
韩霄接电话的时候韩星霁正在旁边，对方撕心裂肺的声音极具穿透力，韩霄差点把手机给扔出去。
他深吸口气问道：“怎么了？”
对面含泪说道：“求求组织再派个人来吧，我要应付不过去了。”
分数隐藏也是需要条件的，不是分数特别高不可能会被隐藏，所以哪怕不知道分数也有不少人闻风而动。
甚至很多人都判断出韩星霁很可能就是今年的高考状元。
许多学校都找上了韩星霁，找监护人的找他的，反正就是各种条件引诱。
直接上门堵人的都有，替身一直都秉持着低调行事的原则，生怕被人注意到会露馅。
然而韩星霁的实力不允许他低调，这两天他接待了无数人，被迫跟韩霄的父母在一起呆了好多天，真的感觉分分钟要穿帮。
万一任务失败……他承担不起啊。
韩星霁也没想到这一层，沉默半晌才说道：“早知道当初控一下分，反正只要上一本线就可以，哎，失策。”
他当时只是觉得不想辜负自己努力的这三年，会多少写多少，至少也算是个交代，万万没想到还给外面的人带去了麻烦。
韩霄沉默地看着他，高考控分，这就是学霸的世界吗？
韩星霁迎着他的目光轻咳一声说道：“那个……直接拒绝吧，就说已经选好目标院校，实在不行你就出去玩吧。”
对面十分惊喜：“真可以？”
韩星霁果断说道：“这就要填志愿了，等我填完就好。”
对方这才放心地挂了电话，开始思索去哪里避避风头。
韩星霁说填报志愿就不含糊，他填报志愿的流程跟普通人是一样的，等填写完才有了一点高考过去的真实感。
填写志愿的时候，韩星霁直接在第一志愿填了P大，专业直接选择了能源与环境系统工程。
其实在考虑专业的时候有很多专业都比较适合，比如说城乡规划之类的，这些在大部分人眼里是冷门专业，但他觉得以后自己肯定能用上。
可惜专业只能上一个，不过没关系，以后他还可以自学嘛，实在不行就考研考博，想学总有机会。
韩霄在看到自家堂弟十分嚣张地只填写一个志愿的时候沉默了一下，忍不住问道：“不多填几个吗？”
韩星霁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有必要吗？”
韩霄想了想忍不住笑了，的确没必要，韩星霁已经稳上目标院校，什么专业都可以选择，的确不需要多报。
志愿填完之后，韩星霁伸了个懒腰说道：“好了，人生中的一件大事完毕，还有另外一件大事等着我呢。”
韩星霁一边说着一边掏出了写了一半的条陈。
韩霄忍不住劝道：“崽儿啊，你不休息两天吗？”
韩星霁摆摆手：“不行，事情没做完我心里总惦记着。”
国学馆肯定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但是他可以先把条陈写出来，确认无误就能按部就班的去做，那样心里比较踏实。
本来以为堂弟会跟其他考生一样考完就放肆嗨的韩霄：……
对不起，打扰了。
他就很怀疑韩星霁在楼时巍身边是不是被传染了，反正从目前的消息来看，无论对楼时巍的评价是好是坏，唯有一点是不变的——这位就是个工作狂，生命里除了工作没有其他。
他堂弟以后不会也这样吧？
韩霄想到这里忍不住抖了抖，开始思索要怎么引诱小堂弟放松一点。
结果还没等他想明白，韩星霁已经写完了大体条陈，然后输入到电脑上直接提交报告——他虽然说自己来却也没自大到觉得自己真能搞定。
他需要人帮忙参考，虽然也可以让楼时巍去斧正，但……这是他第一次负责这么大的事情，自然想要尽善尽美一些，希望送到楼时巍手上的条陈是完善的，不需要对方耗费心神去帮他来处理。
他这份报告一提交上去，组织立刻开始摇人——都把手边的事情放一放，过来开会！
第171章
主持会议的是吴主任，而来参加会议的人并不多，也就四个人，加上他和韩霄一共也就七个人。
哦，不对，没有韩霄，在把他送进来之后，韩霄便行军礼然后退出了会议室。
韩星霁有些诧异地看着大门，一旁一位精明干练的女性笑着安抚说道：“小韩同学不用担心，他在外面等你。”
韩星霁转头看了一眼，看到对方胸前挂着铭牌：戴凤君。
他回过神来意识到这个会议可能并不一般，韩霄不能在里面说明他的级别不够，不能听这些。
要知道韩霄可已经是大校了，他都不能听。
韩星霁一瞬间有些不自在：“那……我是不是也……”
戴凤君忍俊不禁：“这场会议你才是最重要的。”
韩星霁恍然，应该是因为他那份报告，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吴主任坐在上首脸上带笑说道：“首先要表扬一下韩同学，短短时间之内就取得了如此丰厚的成果，让我们的事业迈出了一大步，这一切都跟韩同学的努力脱不开关系。”
吴主任虽然打着官腔，但语气十分真诚，他并没有在敷衍，而是发自内心觉得韩星霁很努力。
他说完之后大家立刻开始鼓掌，韩星霁反射性的站起来鞠躬说道：“是我应该做的。”
吴主任身旁的一位白发老人摆手说道：“行了，客套话就别说了，小韩同学的努力大家都看在眼里，组织肯定不会忘记小韩同学的贡献。”
的确，他们这些人虽然没怎么跟韩星霁接触过，但一直都在密切观察着对方。
韩星霁有多努力他们当然看得出来，一个要高考的学生，哪怕有双倍时间，但他要做的事情却更多，在这种情况下他不仅保持着优异的成绩，而且还成功在楼时巍身边站稳脚跟。
勇气、智慧、努力缺一不可，这都不是运气能够概括的事情了。
韩星霁被他们夸的十分不好意思，戴凤君开口说道：“好了，先说正题吧。”
韩星霁立刻坐直身体认真听他们说话，这一次开会主要商量的就是韩星霁在那份条陈之后写的一个附页——上面询问是否要趁机往里面塞几个人。
别的不说，至少先给他找几个会写提要的，要不然人手不够用啊。
韩星霁非常担心一旦自己有什么事情不能跟在楼时巍身边，他家大王到时候就又要自己一点一点地去看那些奏疏。
摄政王的时间多宝贵啊，怎么能放在这上面呢？
只是要送进去什么人也是要组织来把关的，最好是像陈聊他们那种值得信任的人。
吴主任把他喊过来是想要对大雍朝廷现状进行一个整体评估，他们之中除了韩星霁和舒云来两个人，再没一个能接触到这些的了。
哪怕是舒云来也未必比韩星霁知道得多，她压根就不关心这些弯弯绕绕，心思都放在练兵上，只要楼时巍在，她也不用担心这些。
韩星霁听着吴主任他们一点点分析讨论，忽然就有些心疼和愧疚。
楼时巍手下的所有人都把他当成庇护伞，不去想楼时巍庇护他们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耗费多少心血。
若是楼时巍真的在经营壮大自己势力就算了，可他偏偏毫无这方面的想法，这些人都是自动自发跑到他身边的，他也就把这些人给保护了下来。
至于愧疚则是觉得仗着楼时巍信任他开始安插人手有些不合适。
好在最后吴主任等人商量出来的结果是不需要韩星霁做任何事情。
他们会安排人尽量去考取功名或者花钱进去，进去之后韩星霁也不必对这些人特殊照顾，他们也不会知道韩星霁的身份。
韩星霁若有所思说道：“所以我们之间是单线？我知道他们的身份，但是他们不知道我？”
戴凤君点头说道：“正是，这样对你比较好。”
韩星霁的身份不宜曝光，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韩星霁小声说道：“可是我之前上过电视，也经常开直播，他们应该都认识我了吧？”
若是没见过他，当然不会怀疑什么，可一旦见面……他的身份不就曝光了吗？
吴主任微微一笑：“只要组织不承认，你的身份就不会曝光，难不成还不允许有人长得像吗？”
韩星霁出镜的时候都化了一点淡妆，虽然不明显，但在镜头里和镜头外还是有些区别的，这些人没有证据之前肯定不敢随便暴露自己的身份——敢暴露身份的都咔嚓了。
尤其是韩星霁还是楼时巍的下属，是他一手教出来的，大部分往来者听到楼时巍的名字就恨不得两股战战几欲先走，不可能主动往韩星霁面前凑。
韩星霁一听微微放下心来，接下来就是商量一些细节。
期间有人询问韩星霁能不能透题什么的，结果吴主任大手一挥：“不用，让他们自己去考，不要牵连到你。”
万一作弊被发现牵连到韩星霁，这件事情就不可能善了。
楼时巍对待科考中作弊的学子手段十分狠辣，情节严重的一家子都要被牵连。
他越是信任韩星霁，遇到背叛的时候就会越愤怒，到时候别说韩星霁性命不保，舒云来可能都要搭进去。
韩星霁本来就是要拒绝的，没有真本事，靠着作弊进去的人是长久不了的，楼时巍火眼金睛，万一被发现这不是送人去死吗？
不过倒也不是不能放松一点，科考的题说什么都不能透露，哦，就算他想透露也没办法，他又不是出题人也不是阅卷人，不可能提前知道。
倒是针对砸钱进国学馆的入学考试，他倒是可以先给一个方向，让想要参与的人去好好准备一下，再多也不行了。
这样对于那个世界的土著来说已经很不公平，真的把题全透出来也太不合适了一些。
这件事情定下来之后，接下来就是国学馆的一些细节问题。
吴主任直接说道：“这份策划已经写的不错，就这样吧，你写的太好反而容易引起怀疑。”
韩星霁一想也是，反正他回去还可以让楼时巍给把关呢。
他一边想着这些一边问道：“最近组织有什么任务吗？”
戴凤君笑着说道：“没有任务，你只要按部就班好好过日子就行，不需要做什么。”
他们分析过，韩星霁只要好好长大，以后能够提供的助力还有很多，没必要从现在开始就非要逼着孩子去做什么。
倒是韩星霁自己有些不好意思，他最近已经很少再往回带东西了，好几个月下来，方便携带的都带了回来，上一次他带的东西还是一张药方——当时为了让专家们判断楼时巍的病情才带回来的。
之后就再没有其他，搞得他每次空手回来都有些不好意思。
吴主任温声安慰他说道：“你现在做的已经很好，不需要其他东西。”
韩星霁的存在补齐了他们最艰难的一环，组织的工作也比以前容易多了。
韩星霁迟疑了一瞬问道：“主任，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帮他们啊？”
之前他以为是为了帮助祖先，但现在已经很清楚那边其实是个平行世界，跟他们这一条线根本没有任何关系。
吴主任沉吟半晌说道：“这是为了让我们在国际上没那么被动。”
他靠着转椅解释说道：“很多国家跟我们不同，他们对于那边的看法就是一个安全无害的试验场。”
韩星霁心头一跳：“试验场？试验什么？”
戴凤君低声说道：“什么都有可能，生化武器，生物细菌甚至是核武器。”
韩星霁顿时呼吸一窒有些仓惶说道：“这……这不可能吧？难道他们也可以将东西带过去？”
“他们不可以，但是你要知道，顺着现有的科技从头发展最多也就是花费一点时间而已，他们不会走弯路，早晚能够在那边制造出他们想要的东西，到时候……”
吴主任说到这里摇了摇头：“我们不能太过被动。”
可惜老祖宗太厉害让他们的进展不够快，幸好还有个韩星霁。
韩星霁提心吊胆问道：“他们现在到什么进度了？”
戴凤君看了一眼吴主任，吴主任说道：“等等给你份资料，你自己看就行，不要外泄。”
韩星霁立刻点头，散会之后他立刻打开了自己的手机，吴主任安排人发来的文件并不是很大，里面的资料也不多，其中有一些是每个国家大概有多少往来者，那些往来者的发展如何。
他往下一拉发现发展最快的是亚欧大陆，波斯湾等地方已经开始学会了使用石油，倭人举全国之力搞出了黑火药，为此甚至提前开启了战争，先自己炸了一波。
至于他们最大的威胁……呃……那还是一片蛮荒大陆，有一些土著但不多，穿过去的也大多都是带着土著血统的人，这些人还正在努力摆脱野人生活，一时半会威胁性不是很高。
韩星霁顿时松了口气，还好还好，目前为止他们还是很强的。
只等着甘蔗和甜菜种下去，能够大批量的生产黑火药之后，中原就能安定下来，到时候可以认真发展了。
韩星霁满心都是家国天下，回去对着自己的条陈改了又改，这是为大雍培养人才的地方，一定要小心再小心才行。
于是等他送上这份厚厚条陈的时候，连楼时巍都没预料到他能这么快完成。
楼时巍用纸已经比较习惯了，伸手一摸就知道这份条陈里面有多少字。
他看着韩星霁问道：“怎么这么着急？”
韩星霁眨了眨眼：“大王，一年的时间说多也不多，现在都定下来之后还有很多事情呢，比如说选址，比如说每年招收多少人，还有请谁来当先生，学生的住宿问题，还有一些简单的规矩都要定下来……”
“好了好了。”楼时巍抬手制止了韩星霁这一连串输出问道：“几天没休息好了？”
韩星霁有些心虚说道：“我……我休息挺好的。”
楼时巍伸手过去，韩星霁还以为他又要捏自己的脸，反射性的捂住了两颊，结果楼时巍只是用拇指从他的下眼睑处擦过去说道：“眼圈都黑了，还说休息的好，这件事情先放放，回去好好休息两天，休息不好怎么出门？”
韩星霁有些茫然：“啊？出门？什么出门？”
楼时巍将那份条陈收起来慢条斯理说道：“我们跟犬戎要开互市还有很多东西需要详谈，过几日本王便要前往嘉鹿城见犬戎可汗，想不想去？”
韩星霁瞬间眼睛一亮。
第172章
楼时巍含笑看着韩星霁瞬间兴奋的模样说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启程啊？嘉鹿……是芝山脚下的那个嘉鹿吗？在河套那边？”
楼时巍点头应道：“是那里，七月初五启程。”
韩星霁一脸向往说道：“我听说那里景色很美，尤其是春夏的时候。”
楼时巍哄着他说道：“对，很好看，但是这一路也不好走，你回去好好休息，养足精神才能去玩。”
韩星霁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说道：“大王过去是有正事要做，我能帮什么忙吗？”
楼时巍顿了顿，他压根就没想过给韩星霁派什么任务，此时也只好说道：“你不需要做什么，就当此次出去是增长眼界，总在京城困着不是好事，你自己不也说了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韩星霁点了点头，想起之前楼时巍让他写的那份与犬戎相关的策论，认真说道：“我一定会认真观察。”
等到时候楼时巍再让他写策论的时候，他就能更加言之有物了。
韩星霁开开心心的回家，等到了家才想起来——那份条陈，大王还没看啊。
不过，目前明显是跟犬戎的互市更加重要，条陈……条陈就先放一放吧。
就算是他自己心也已经飞了。
出去玩啊！
他已经好久没有出去玩了，虽然平时忙忙碌碌的也不会想，但真的有这个念头之后就遏制不住的兴奋起来，那种雀跃的心情竟然跟小学第一次去春游的兴奋劲儿差不多。
不过出门在外一定要多带一些东西，夏天了，防蚊虫的东西肯定要带，还有吃的，一些方便携带的小零食，还有衣服……听说夏天的草原气温也很低，尤其是下雨之后。
韩星霁一边想着一边飞速写下来这些东西准备交给马少前去置办。
他这么大的动静直接惊动了舒云来和薛轻舟，两个人跑过来看了一眼问道：“你这是要做什么？搬家？”
薛轻舟有些紧张地跟在舒云来身后，很担心继子住的不高兴要搬回伯爵府。
韩星霁有些不好意思说道：“不是不是，是想准备一点出门用的东西，阿娘，这次大王去跟犬戎谈判你去吗？”
舒云来叹气说道：“当然要去，万一打起来只有奉宸军在那里，嵘焕岂不是要吃亏？为了这件事情我都忙了好几天了，也是奇怪，之前一点风声都没有，本来还在挑选使者过去跟犬戎人谈的，怎么大王突然要自己去了？”
韩星霁微微一愣：“大王……之前不打算去的吗？”
舒云来心直口快：“你也不是不知道他，一天到晚都那么忙，哪儿有时间出去？陛下虽然也在努力，但也帮不上什么忙，只依靠丞相……万一有点什么事情都不好说，更何况，他要是走了陛下肯定得有动作。”
薛轻舟轻咳一声：“阿云。”
舒云来看了他一眼：“怎么？我又没说错，这位陛下比废帝强一点但也有限，他们啊，都怕嵘焕。”
薛轻舟只好说道：“或许大王就是想要主动退一步，不想跟陛下起冲突呢。”
“怎么可能。”舒云来翻了个白眼：“嵘焕什么时候怕过？在他眼里国事最重要，就算有计划要出行也是早早定下来，像是这次这么匆忙还真少见，太奇怪了。”
韩星霁忽然想起楼时巍笑着问他想不想去的样子，心重重一跳，不敢深想只是说道：“可能大王是得了什么消息，或者是有什么重要事情跟犬戎可汗谈吧。”
舒云来还是觉得有些奇怪，其实不仅是他，大部分人都对楼时巍突如其来的行程感到奇怪。
就连老丞相都过来问了一句：“殿下真要去见犬戎可汗？”
楼时巍点头应道：“对，摸一摸他们的底细，好清楚下一步怎么走。”
老丞相半点不信他的话，出去的时候正好看到韩星霁过来，于是拉着少年到一边问道：“你家大王说没说过为什么要亲自跑这一趟？”
韩星霁摇了摇头：“没有，我也是才知道的，大王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用意。”
老丞相见问不出来便啧了一声：“你倒是嘴严。”
同样的对话还发生在他跟韩子韶身上，韩子韶对于楼时巍突如其来的离开有些茫然。
尤其是对方还要把韩星霁带走，让他着实有一种布置全被打乱的感觉。
韩子韶皱眉说道：“国学馆之事全赖先生，先生这一走只怕要一个多月，会不会耽误事？”
韩星霁早就想到他可能会这么说，直接誊抄的条陈交给他说道：“陛下放心，条陈臣已经写完了，还请陛下过目。”
韩子韶听后十分惊讶：“已经写完了？这么快？”
韩子韶接过那份厚厚的条陈，十分怀疑韩星霁在敷衍他，毕竟这才过了几天啊？
哪怕再天才也不能天才到这个份儿上吧？
然而事实就是韩星霁的确写出来了，甚至很多方方面面的细节都照顾到了。
韩星霁等他翻了一遍躬身问道：“陛下，可有要修改的地方？”
韩子韶坐在御座上十分尴尬，脑子里唯一的想法是：他是不是故意的？
明知道自己对这方面不是很了解，看不出来条陈好不好，还故意问他，让他出丑？
然而迎着韩星霁那双坦荡干净的双眼，他这个念头又被压了下去，一时又想他是皇帝，这里也没有别人，怕什么出丑？
不过自尊心作祟，明明知道直接向韩星霁请教是最好的，他还是拉不下脸，只好笑着说道：“朕还要在看看，这份条陈先放在朕这里吧。”
韩星霁不疑有他，立刻点头说道：“陛下放心，臣出门一个月也不会耽误什么事情。”
谁都不能阻拦他出去玩！
工作也不行！
韩子韶实在是没有理由留下人，人家把前期工作都做好了，现在就等着他点头，可偏偏他看不明白，需要找人一点点去看，在这个过程中，韩星霁留在京里反而让他煎熬。
万一他理解条陈的时间比人家写的时间还长，面子就彻底没了。
于是他也只好拐弯抹角的转移话题问道：“九江王为何如此匆忙过去？”
韩子韶现在都有点搞不清楚，不知道楼时巍不在的时候他到底要不要做点小动作，可又担心对方是钓鱼执法。
最近他身边的幕僚隐隐查到了什么东西，当初元遥能够顺利留在韩晓身边跟摄政王也脱不开关系。
韩子韶很担心对方是在试探他，一旦试探出他有争权的倾向就翻脸。
他很清楚自己是斗不过楼时巍的，所以只能慢慢来，比如说撬个墙脚之类的，更多的动作都不敢做。
可对方不在京里实在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不做点什么都对不起自己。
他身为皇帝，在朝堂上安插几个自己人，没什么问题吧？
韩星霁几乎要叹气，为什么每个人都觉得他会知道大王的决定呢？
他也是被突然通知的啊。
于是他只好老老实实说道：“臣也不知道，可能是有什么重要事情吧。”
韩子韶见他也说不出什么，更是不信。
跟犬戎谈判哪里动用得到摄政王？派个亲王过去都算是给他们面子了，哪怕皇帝亲自过去都不一定比摄政王亲自动身来的引人注意。
几乎所有人都觉得楼时巍肯定是在布局什么，可就是没人猜得到。
韩星霁被问多了也有些疑惑，不过他没有费心思猜来猜去，而是直接询问楼时巍：“大王，这次您为什么要亲自去啊？”
楼时巍挑眉问道：“你也觉得我不该去？”
韩星霁连忙摇头：“没有，您去肯定有用意，只是我猜不到，所以就直接来问大王了。”
楼时巍微微一笑说道：“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出去走走，随便找个借口而已。”
“啊？”韩星霁有些狐疑地看着楼时巍，总觉得自己好像被糊弄了。
不过大王既然不愿意说，那他就不说好了。
楼时巍看他的表情就知道韩星霁肯定是没信。
当所有人都觉得他做事情必然有深意的时候，哪怕随心而为也会被人解读出不同的目的。
倒也不是楼时巍想出去，而是想起来那天韩星霁把条陈交给他的时候，明明白白表示出了对休息的渴望。
当时他心念一动，想起像韩星霁这个年纪的时候，他也刚刚出仕，正是玩心重的时候，若不是大雍时局艰难，他也未必会迅速成长。
少年人贪玩是正常的事情，碰巧处理相关文书的时候看到下面人建议把嘉鹿城往北两百多里全都跟犬戎要过来。
他想起嘉鹿城那边风景似乎很不错，曾有塞上江南之称，如今正是好时候。
一时兴起便下了这一道命令，谈判是假，带着小孩出去玩才是真。
不过哪怕是随性而为他也是衡量过后才做的决定，他跟韩星霁说在京里久了该出去看看天地广阔，对他也一样。
他在京里太长时间，压制得许多人都不敢动，离开一段时间给他们蹦跶出来的机会，然后清理干净也不错。
迎着韩星霁疑惑的目光，他也只是说道：“就是谈判而已，没有其他原因，听你娘说你快把家都搬空了？”
韩星霁顿时脸上一红，没有继续追问，只是不好意思说道：“没有，就是担心路上不方便，所以多带了一些东西。”
楼时巍失笑：“不用担心，实在缺什么了让人送就是。”
韩星霁心说现在又没有快递，真正着急用的东西等他们送过来得等到什么时候？
于是哪怕恨不得全家都告诉他不要带那么多东西，他还是收拾了一大箱子，也亏了他身为伯爵有自己的车队，要不然还真不一定有地方放。
在出行的前两天韩星霁才知道了他们这次行进的路径，韩星霁看了一眼预计用的时间——来回路程一个月？
啊？
他略有些震惊地看着手上的文书问道：“阿娘，要走这么久的吗？当初咱们行军去镜国也没这么久啊。”
他以为算上玩耍，咳，谈判的时间一个月，结果只是路上的时间吗？
大雍地处中原的正中心，跟镜国和犬戎的距离其实差不多，当时他们用了几天来着，三四天？
舒云来看着他说道：“出行是出行，怎么能跟打仗比？打仗那是急行军，只追求行进速度，现在又不着急，当然是慢慢走了，更何况犬戎那边路况不是很好。”
韩星霁忽然想起楼时巍之前说想出去走走，当时他还不信，如今看这个安排，倒真是跟游山玩水差不多。
这样也挺好的，不走慢点怎么能玩的尽兴？
不过很快他就知道舒云来说的犬戎那边路不太好走是什么意思了。
别说犬戎，就连大雍边境的路也不怎么好啊。
这次出行用的还是牛车，比马车要平稳很多，然而颠簸程度还是超乎了他的想象，就算车队已经尽量放慢速度，也没用。
他一个汽车高铁轮船飞机都不晕的人，现在晕了牛车！
第173章
韩星霁躺在车上双目无神地看着车顶，开始思索之前选择出来是不是个错误的决定。
自从出关之后，除了扎营他都没怎么下过车了。
实在是没有力气，忍着不吐已经是高科技带来的便利了——他的药箱里带着各种晕车药。
当时他还觉得这些药肯定是给他的同伴准备的，只是陈聊等人显然也不晕任何交通工具，万万没想到今天派上了用场。
草原是没有心情看了，他现在晚上睡觉的时候都觉得自己的身体在一摇一晃。
最恐怖的是他们现在距离嘉鹿城至少还有三百多里，在后世三百多里可能就一两个小时的时间就到了，但现在……他们还要走好几天。
韩星霁第一次体会到了基建，尤其是修路的重要性。
等以后他有钱了，一定要把大雍的路都给修一遍，不修的话，怕是他这辈子的活动范围只有京城附近了，毕竟京城的路况是整个国家最好的。
修路要材料，要很多钱，还要有相应的技术，这里面材料可能是最简单的，但不管怎么说先赚钱才行。
就在韩星霁努力思考赚钱方式来转移注意力的时候，眼角扫到一片黑红衣角。
他连忙转头，发现竟然是楼时巍。
摄政王殿下轻轻松松的就踏上了行进中的牛车。
韩星霁连忙坐起来喊了一声：“大王。”
楼时巍一早就听说韩星霁有点不舒服，当时还想着小孩子出来水土不服正常，让他休息一天就好。
只是习惯了人在身边，总觉得车里少了点什么。
思来想去他还是放心不下，打算亲自过来看看。
车队正在行进，他也没让停下来就这么下车又上车，轻松的仿佛在平地一样。
楼时巍抬手摸了摸韩星霁的额头，看着小孩儿面色苍白，连声音都蔫蔫的不由得问道：“哪里不舒服？请郎中看了吗？”
韩星霁有些不好意思说道：“没，不是什么大毛病。”
楼时巍皱了皱眉：“生病怎么能不看郎中？怕喝药？”
他一边说着一边要吩咐人去将郎中请来，韩星霁连忙拉住他的衣袖说道：“不用请郎中了，我……我知道自己是什么毛病。”
楼时巍转头看向他，韩星霁迎着他的目光面上一红，显得比刚才有生气了一些，然后小声说道：“晕……晕车。”
他羞窘的低头，深觉自己一世英名要毁于一旦，这一行人就没听见有谁晕牛车的！
实际上别人不晕那是习惯了，他是第一次乘坐牛车出行，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路况，哪怕当初的镜国都比这里的路况要好一些。
楼时巍也没想到是这么一个原因，听后不由失笑：“晕就别在车上呆着了，走，我带你去跑马。”
韩星霁头埋的更低：“我……我马术不好，不能骑太长时间。”
他骑马的时间太少，虽然学得快，但骑术这东西吃经验，之前他也想着坐车不舒服下去骑马，结果半天下来就腰酸腿痛，最后权衡了一下还是呆在了车上，反正他有晕车药。
楼时巍轻笑一声说道：“那就去我车上，等下午再去骑马。”
韩星霁连忙摇头：“不用不用，我……我休息一下就好。”
万一没忍住吐在摄政王的座驾上，他怕被楼时巍按住暴揍。
楼时巍没再说什么，直接伸手揽住韩星霁的腰，手臂用力直接把人抱了起来。
韩星霁只感觉自己瞬间被佛手柑的香气包围，人都要傻了，他虽然知道楼时巍的武力值应该不低，但……这是不是太离谱了一些？
单手抱起他？好歹他也一百多斤的人啊。
心中惊讶的同时，他下意识地趴在了楼时巍的肩膀上，生怕撞头。
不过，伯爵的车架高度也还是足够的，至少楼时巍抱着他走下去是没问题的。
只是他们一出去，大家的目光就都被吸引了过来——没有经历过国试院袭击事件的人还是第一次看到摄政王抱着人，眼睛都要瞪出来了。
韩星霁迎着后面人的目光只觉得相当社死，小声说了一句：“大王，我自己走吧。”
楼时巍问道：“不是头晕？”
韩星霁忍不住把头埋在他的肩颈处试图当鸵鸟，气声说道：“走路还是没问题的。”
“到了。”楼时巍终于是把他放了下来，只不过是把他放到了摄政王专属座驾上面。
韩星霁迅速窜进了车内，试图物理隔绝其他人的目光。
楼时巍见状轻笑一声，长腿一迈轻轻松松上了车。
韩星霁坐在车内的时候感觉自己好像头更晕了，还外带心跳加速。
楼时巍上来之后看他呆呆傻傻坐在那里，很怀疑他的小议郎是不是被颠傻了。
他让人往车内多放了一些冰盆，又打开了车窗问道：“现在怎么样？”
韩星霁回过神来看着对方这宛若开空调的同时开窗通风的奢侈作风，沉默了一瞬说道：“好多了。”
虽然心跳还是很快，但人的确是精神不少。
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楼时巍用的熏香有镇定作用，还是摄政王的座驾真的稳定一些，他居然真没那么晕了。
楼时巍看他面色红润了不少，满意点头说道：“之后你就留在我这里。”
他一边说着一边坐下继续处理公务。
韩星霁偷偷往外瞄了一眼，发现大家并没有继续盯着车架才松了口气，转头看着楼时巍忍不住劝道：“大王，车上太晃，看东西对眼睛不好，如果不是重要事情就先交给丞相他们吧。”
正在看情报却被误以为处理朝政的楼时巍：……
他放下手中的文书含笑说道：“路中无聊，随便看一看而已。”
现在那些不疼不痒的政务都被他当成鱼饵撒了出去，正等着人上钩呢，怎么会还插手？
韩星霁认同点头：“是很无聊。”
再一次感受到了现代科技的好处，如今哪怕到了楼时巍这个地位，旅途依旧会无聊，不像后世还能听歌看书，怕晕车不能看书还能听。
楼时巍含笑看他问道：“这么无聊打算做什么？”
韩星霁想了想：“我给大王讲故事吧。”
楼时巍也没问他要讲什么故事只是点头说道：“好，你讲。”
韩星霁脑子里搜寻了一圈，不能选择雍朝的故事，容易穿帮，还得有点深度。
最后他选定了《三国演义》，作为四大名著之一，这玩意距离现在有个一千多年，沧海桑田很多东西都有变化，都不需要韩星霁绞尽脑汁去把地名人名之类的换掉。
锁定之后他回忆了一下整本书，四大名著无论是哪一本他都看过一遍以上，虽然没到直接背下来的程度，但重点剧情却是一个不落，再加上后世频繁翻拍，在讲故事的时候他脑子里都有画面，讲起来自然轻松很多。
楼时巍本来也没把讲故事这件事情放心上，纯粹就是哄小孩儿玩，顺便转移一下韩星霁的注意力，让他别那么难受。
至于故事……韩星霁之前讲故事的对象不是他弟弟就是那些小小孩，未必适合他。
只是等韩星霁开口讲了一段之后，楼时巍就意识到了不同，开始逐渐变得认真起来。
等到中午停下来休息的时候，他才意犹未尽的抬手说道：“先用饭。”
虽然故事很有意思，也给他提供了很多思路，但该吃饭还是要吃饭的。
韩星霁讲了一上午故事口干舌燥，顾不上吃饭，抱起水盏就狂灌一通，等喝完之后整个人神清气爽，仿佛满血复活了一样。
楼时巍看着他又重新变得活蹦乱跳，不由得放下心来说道：“下午我带你去骑马。”
韩星霁有些诧异：“大王不听故事了吗？”
楼时巍说道：“你这故事太长，估计等咱们回京也未必讲得完，不急于一时。”
讲故事也是很耗费心力的，尤其是韩星霁大概生怕他无聊，非常努力的将故事讲得精彩，这就是加倍消耗心力，本来小孩儿晕车就不舒服，最好还是不要继续。
韩星霁认真说道：“等回京也可以继续讲。”
反正一天十二个时辰，他至少有四个时辰是跟楼时巍在一起的，讲故事的时间也能挤出来。
楼时巍只好说道：“你这个故事很有意思，回去之后口述，让人记录下来，整理完毕再给我看吧。”
韩星霁有些诧异：“啊？”
楼时巍说道：“里面有些东西，倒正巧用得着。”
三国演义也是三国鼎立，本质上跟现在也没什么区别，很多东西完全可以参照一下。
至于这个故事从哪儿来的，楼时巍已经不想去问了，便是问了也大概率跟那个只闻其名的桃花源有关。
韩星霁听到他这话忽然想起来，传说中现代那位太祖就是依靠着一本《三国演义》打天下的。
虽然有些夸张，但空穴来风未必无因，肯定有过参考。
所以……这就是大佬看名著和他看名著的区别吗？
韩卷王学霸星霁开始反思。
只是反思也没反思出个什么东西，这种事情是跟眼界和地位有关系的，每个人看到的重点都不一样，强求也没用。
更何况楼时巍也没给他继续反思的机会，吃完饭之后带着他溜达了几圈就赶着他去睡。
一旁跟着他们一起吃饭的舒云来夫妇对视一眼，等人走了，薛轻舟才忍不住问道：“为啥我觉得大王比我还会照顾孩子？”
他才是韩星霁的爹好吧？哪怕是继父也是父啊。
舒云来在一旁冷笑了一声，从头到尾都没有她插话的机会，她这个当娘的说什么了吗？
第174章
不仅是吃饭的时候没有，等下午舒云来和薛轻舟想要关心一下儿子发现，他们儿子正被摄政王带着骑马。
韩星霁也没想到楼时巍所谓的带着骑马是这么个带法——直接两人共乘一匹。
楼时巍把他圈在怀里说道：“放松一些，这样不累。”
他之前看过韩星霁骑马，不得不说，少年骑在马上的样子很好看，昂首挺胸肩背笔直，只是这样的姿势其实只适合马停着不动，一旦动起来，这个姿势反而很不舒服。
一开始楼时巍还指点韩星霁学会放松和用力，后来他才发现对方多少有些紧张，这就需要熟悉之后才能放松，所以他干脆带着人一点一点习惯骑马。
韩星霁也没想到自己的骑术退步这么快，跟镜国打完这才一两个月，他对骑马这件事情陌生的好像是上辈子学会的一样。
如果是在京城比较熟悉的地方还好，如今到了陌生的地方，他就更加紧张了起来。
现在……也没好到哪儿去。
楼时巍让他放松，可他一放松肩背就跟靠在对方身上一样。
夏日都穿的轻薄，他甚至能够感受到背上传来的属于楼时巍的体温。
韩星霁被包裹在楼时巍的气息之中，整个人都有些恍恍惚惚。
楼时巍见他依旧身体紧绷，不得不用马鞭敲了敲韩星霁的腰腹说道：“放松。”
韩星霁被吓了一跳，一个鲤鱼打挺窜了一下，要不是楼时巍眼疾手快揽住他的腰，只怕此时他都已经跳下马了。
楼时巍好气又好笑：“这才多久没骑马，怎么就不会了？等回去之后每天练半个时辰，我亲自盯着你。”
他虽然没要求韩星霁跟别的贵族小郎君一样君子六艺样样出彩，但也得差不多。
等他再长大一点，朋友多了，有人邀请他出去玩的话，连这些都不会岂不是要被嘲笑？
身份地位再贵重也只是让人不敢当面嘲笑而已，背地里却不知要怎么传。
楼时巍不在乎别人怎么议论自己也不关心自己的名声怎么样，但他却不想韩星霁的名声有任何污点。
韩星霁红着脸结结巴巴答应：“是，属下……属下领命。”
属下都出来了，看来是真的很紧张。
他跟韩星霁之间已经很久没用过这种生疏称呼，自从那次病倒之后，他们之间的关系就比普通上峰下属更加紧密一点。
楼时巍温声安抚：“放心，有我在，你掉不下去。”
韩星霁当然不怕掉下去，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个什么劲儿，但他就是有点紧张。
想来想去觉得可能是因为他跟楼时巍骑一匹马有点引人注目了，摄政王什么时候跟人这么亲密过？
路过卫队的时候他都觉得旁边的人在若有若无的看他们。
韩星霁有些不好意思说道：“大王，我自己一个人骑也可以的。”
楼时巍低头说道：“你这个姿势骑马，过不了一刻钟就得腰酸腿软，你紧张，马会更紧张，放松。”
韩星霁申请无效，只好努力放松身体。
楼时巍在他耳边细细说着骑马注意事项，气息拂过，他忍不住抖了抖耳朵。
不知道是楼时巍的声音太过温和还是他已经习惯了对方的气息，渐渐竟也放松了下来，开始调整自己的骑马姿势。
楼时巍见差不多才说道：“就是这样，慢慢来，习惯就好。”
韩星霁颇有些不好意思，心里也有些奇怪，他是对骑马已经有点生疏了，但也没生疏到什么都不会的地步。
刚刚他的表现跟新手也没什么区别，哪里像当初被镜国追杀还能一路骑马狂奔的人？
他想着这些的时候，楼时巍忽然停下马说道：“差不多了，你自己试试。”
韩星霁察觉到对方的气息逐渐远离，一低头发现楼时巍已经下了马，他看过去的时候正巧楼时巍抬头看他。
那一瞬间的感觉很奇妙，以往都是他在仰视着对方，现在……韩星霁慌乱的移开了眼睛，努力点了点头说道：“好。”
韩星霁努力忽视心头的异样，牵起缰绳开始慢慢练习。
也不知道是不是楼时巍讲得更到位一些，等他跑了两圈之后的确没有之前那种全身都紧绷的感觉。
他快乐地跑了一圈回来，此时楼时巍已经上了另外一匹马问道：“熟练了？”
韩星霁不好意思的解释说道：“之前只是一时忘了，大王一说就想了起来。”
楼时巍点点头说道：“那走吧，我带你去个地方。”
韩星霁有些意外，操控着马跟着楼时巍脱离了大部队。
不过他们身后还是有护卫随时跟着的，不可能让他们两个真的落单。
唯有薛轻舟拉住要跟上去的舒云来说道：“哎，你跟着去做什么？”
舒云来有些狐疑：“大王要带阿霁去哪儿啊？”
“那谁知道，大王肯定有他的成算。”薛轻舟一脸不在意：“你不要那么担心，大王还是有分寸的，刚刚只不过在教导阿霁骑马而已，也不知道你紧张什么。”
舒云来没好气问道：“你教阿翼骑马的时候是这么教的？”
骑一匹马，把人抱在怀里，有这么教骑马的吗？
舒云来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对，再加上韩星霁脸色比平时红润一些，一脸的羞窘，难免让人会多想。
可楼时巍的表情又很正经，虽然看上去是他把韩星霁抱怀里，实际上只是因为他坐在后面还要操控缰绳的缘故，除此之外没有其他身体接触，哪怕是指点也十分有分寸的用马鞭触碰韩星霁的腰腹等部位。
舒云来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但又怀疑是不是自己太大惊小怪。
一旁的薛轻舟啧了一声说道：“阿翼就是个猴儿，哪儿有阿霁这么听话老实，我要是这么教他，他能把我顶下去。”
舒云来有一瞬间的茫然：“真的没问题？”
薛轻舟叹了口气：“你不要多想，且不说大王比阿霁大了十多岁，看阿霁跟看孩子一样，就说这么多年来他看上谁了？天下间，年年有人往他府上送美人，男男女女都有，结果呢？一个留在他身边的都没有，别说留在身边，连能近身的都没有。”
舒云来下意识说道：“那怎么能一样？那些人哪里值得信任？”
薛轻舟揽着她的肩头低声说道：“不要乱想，你跟我说说就行了，传出去对大王和阿霁都不好，尤其是阿霁，他还小呢，前途无量，沾上这种事情，以后怎么办？无论是谁提起来都觉得他是被摄政王看中才被提拔，那样对他不公平。”
摄政王的信任多难获取他们都很清楚，韩星霁是凭着本事走到如今的，不能被流言蜚语给毁了。
舒云来锤了他一拳说道：“这些我能不明白？我是担心其他人……”
“这你就更不用担心了，没人会这么不长眼乱说的。”
舒云来踟蹰说道：“你说我要不要找阿霁谈一谈？”
薛轻舟快要被她吓死了：“这可不行，阿霁哪儿像是开窍的？走路上有小娘子朝他扔帕子他都以为是对方丢的要还回去，你不跟他说还好，你若跟他说了，他指不定会心生别扭，若是误会大王的意思就更不好了。”
舒云来一听也是这个道理，只好叹息点头。
薛轻舟有些不理解：“你是不是对阿霁紧张过度了？那个孩子……”他顿了顿，虽然觉得作为继父这么说不合适，但他还是安慰妻子说道：“他不是普通孩子，经历足够多，如果真的出这种事情，他会知道该怎么做的。”
舒云来心说不紧张不行啊，组织把这么重要的一个人交给了她，她再没看好，到时候要怎么交代？
现在只希望是她乱猜测吧。
不过，大王到底带着阿霁去了哪里？
楼时巍没带韩星霁走太远的地方，草原上不适合乱跑，草原的土地并不是一马平川，只不过是草长得差不多高给了人一种错觉，万一遇到什么坑洞之类的，以韩星霁的骑术很可能连人带马都要掉下去，那可不是小事情。
他只是带着对方去了一处比较明显的山丘。
山丘不高，坡度也很平缓，骑马轻轻松松就能到达，等到上面之后楼时巍用马鞭指了指前面说道：“看那里。”
韩星霁放眼望去发现前面的地势是一点一点下降的，到最低点则有一处湖泊，此时正是太阳落山的时候，夕阳的光芒将天边的白云染成了深浅不一的橘红色，湖泊像是落入碧绿草原的一面镜子，倒映着天上的晚霞，偶尔有风吹过，湖水荡漾，波光粼粼。
那一瞬间，韩星霁脑子里全是眼前的美景，背的诗文在脑子里胡乱跳，一会想到“长河落日圆”，一会想到“浮光跃金，静影沉璧”，还有什么“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可惜也只能背一背，一个字都不敢说出来。
随着夕阳逐渐下降，韩星霁看着眼前苍茫辽阔的美景甚至有了一种落泪的冲动。
只有看到真实的景色才知道老祖宗们写诗文的时候是绝对没夸张的，真的就是这么美。
一直到夕阳即将落入地平线，韩星霁才长长出了口气说道：“好漂亮啊。”
哎，奈何本人没文化，一句漂亮走天下。
第175章
楼时巍看着他那双比湖水更亮的眼睛微微一笑：“走吧，回去了。”
韩星霁回过神来，驾驭着马匹凑到楼时巍身边说道：“大王，您怎么知道这里有湖的？”
楼时巍说道：“当年跟犬戎交战的时候见过。”
那时他跟韩星霁差不多大，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美景，可惜当时只是匆匆看了一眼就得走。
不过也就这一眼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只是自那之后就再没见过，没机会也没有时间。
十几年过去，这幅美景在他的记忆里已经变得十分模糊，不过今天，又重新清晰了起来。
他转头看着因为看到美景而显得异常开心的韩星霁满意地点点头。
下午教小孩儿骑马的时候他敏锐察觉到小家伙似乎在躲着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在找到答案之前，先把人拽回来再说。
果然，韩星霁又重新凑到了他身边嘀嘀咕咕地说着刚刚的感受。
顺便还感慨了一下：“大王记忆力真好，这都还记得。”
不是他夸张，自打进了草原，他就只能在晴天时才能辨别基本方向，更多就不行了，至于记路……那是不存在的，他的记忆力是好，但这里四下望去长的都一样，遇上阴天他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怎么记路？
他隐隐想起来历史上记载大雍跟犬戎是打过一仗的，那个时候犬戎趁着大雍虚弱想要趁虚而入，于是年仅十七岁的楼时巍带兵去了边境，在那里呆了半年重创犬戎，一直打到了犬戎的王庭，逼得犬戎可汗仓皇逃走，从那之后一直到现在，犬戎再也没敢跟大雍起过冲突。
有历史大佬曾经还原过楼时巍的行军路线，韩星霁当时看过没觉得有什么，如今置身其中才意识到能够在茫茫草原准确的找到犬戎王庭是多么不容易的事情。
这个时代可没有北斗导航啊，全靠将领来判断行军方向和出兵时机。
怪不得每次论坛上投票武将文臣，楼时巍的名字都能高悬榜上。
只是大部分人都只看到了他权倾天下的一面，再加上掌权之后他不再轻动，自然也很少领兵出征，渐渐大家也就忽视了他这一面，除非是历史爱好者才会从史书中找到只言片语。
楼时巍听到韩星霁的感慨一转头就发现小孩眼睛亮亮地看着他，眼中的崇拜几乎化为实质。
楼时巍停顿了一瞬，不明白只是记个路怎么就让这孩子这么崇拜了，只是轻描淡写说道：“草原也是有规律的，摸清楚自然就不难了。”
韩星霁点点头说道：“大王，能跟我说说您当年是怎么打犬戎的吗？”
史书上的记载太过简洁，更何况无论写的详细与否都不可避免的掺杂了史官的个人倾向，无论什么记载哪里有本人叙述更有研究价值呢？
楼时巍略一挑眉：“这是要换我给你讲故事了？”
韩星霁腼腆地笑了笑，然后就听到摄政王说道：“先去吃饭，吃完饭再说。”
于是为了听故事的韩星霁顺便又在楼时巍的帐篷蹭了一顿饭，吃饱喝足就坐好了一边吃水果一边等着听故事。
楼时巍看了一眼书案上的文书，一般这个时候是一天中难得能沉下心处理事情的时候。
正如韩星霁所说，路上颠簸也只能先把紧急事务稍微处理一下，看多了就会头晕眼花。
现在……只好先把事情放一放，给小孩儿讲故事去。
只是楼时巍到底也没给人讲过故事，什么修辞手法都不会，只能将当时的战况一一道来。
可越是这样反而越是扣人心弦，韩星霁一开始只是想听楼时巍怎么带兵打仗的，想要知道对方到底多厉害。
然而却是越听越沉重，楼时巍打犬戎也不是一帆风顺，大雍那个时候什么都缺，缺就算了，人心也散了。
朝中上下很多人都觉得大雍要撑不过去，早早就开始给自己准备后路，世家要保存自己，不肯提供更多钱财粮草，那个时候的国库是真的空无一物。
楼时巍出来的时候都没带多少粮草，一路上完全是以战养战，打赢犬戎就有饭吃，没有就要饿着。
中间有几次险象环生，哪怕楼时巍的语气十分平淡，韩星霁依旧听出了其中的惊心动魄。
尤其是听到楼时巍不得不把自己的马杀了做粮草的时候，他就想起对方会亲自去喂马，给马梳毛。
楼时巍这么爱马的人，却要亲手杀了那匹马。
那个时候他该有多难过？
楼时巍讲着讲着就听到了旁边有轻微的吸气声，一转头就看到小孩儿正用袖子擦眼角，等再抬头的时候，虽然脸上干干净净，但微红的眼睛还是出卖了他。
楼时巍立刻停了下来无奈笑道：“怎么听个故事还听哭了？”
韩星霁也有些不好意思，胡乱用袖子擦了把脸说道：“没……没事。”
声音都变了还说没事。
楼时巍抬手安抚地捏了捏他的后颈说道：“都过去了。”
结果韩星霁听到这四个字差点当场泪奔，他一个听众反而要事情亲历人来安慰他。
只是……楼时巍在说出那四个字的时候，语气多少带了一点惆怅。
他一时有些后悔，不该因为自己的好奇勾起对方并不美妙的回忆。
有的时候并不是结果是好的就一定是好的。
韩星霁吸了吸鼻子说道：“大王你放心，以后大雍肯定不会再缺粮草了。”
楼时巍哑然，半晌才轻声应了一声：“嗯。”
韩星霁觉得对方好像在哄自己，并不是真的相信大雍不会缺粮草。
实际上也的确如此，还有很多大雍百姓果腹都不容易，怎么可能不缺粮草？
韩星霁差点一个激动把秘密都抖落出来，只要楼时巍知道了，那么他们就可以直接给大雍带来更多的好东西，高产量的水稻，更先进的农具，这些都可以光明正大的弄过来。
不过还好，他保有理智。
且不说楼时巍会不会相信，就算对方相信了，韩星霁所能做到的事情也有限，他一个人能带多少东西呢？更不要说还有体积限制。
哎，要是他的能力再强一点就好了。
楼时巍看着莫名萎靡不振的韩星霁，不得不把人拽过来拍着后背说道：“好了，不难过了。”
韩星霁再一次被佛手柑的气息包围，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似乎隐隐闻到了一丝苦涩的味道。
他很快就整理好了心情，正如楼时巍说的一样，那些都过去了，他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耳钉。
刚刚在楼时巍讲故事之前他就将摄像头打开了，为的就是留下第一手影像资料。
然而现在……也不知道摄像头有没有拍下来他听故事听哭的画面，哦，不对，摄像头在他耳朵上拍不到他，不过声音可能收录了进去。
不行，等回去他一定要检查一下，看能不能把这一段剪辑掉。
要不然让那帮专家大佬一边听楼时巍叙述当年的战役一边听他吸鼻子的声音……这跟社死有什么区别！
韩星霁想到这里有些坐不住，起身说道：“大王，时间不早，我……我不打扰您休息了。”
说完他转头就跑出了楼时巍的帐篷，摄政王看着少年通红的耳朵不由得挑了挑眉：这是……害羞了？
舒云来本来想要去找韩星霁问点东西，正好看到他满脸通红地从楼时巍帐篷里跑出来，等近了还能看到少年微红的眼角，顿时心里咯噔了一下问道：“怎么了？大王欺负你了？”
韩星霁有些不好意思说道：“没有没有，就是……大王跟我讲了点事情，我……我没忍住。”
对着舒云来他就放松了一些，舒云来应该也是知道当年楼时巍多艰难的人，所以应该能理解他这个反应。
舒云来听了他的叙述之后也沉默了一瞬，内心十分复杂说道：“嵘焕这些年，很不容易。”
“是啊，拖着这么一个巨大的烂摊子……”韩星霁说到一半就停了下来，左右看看没发现人才松了口气。
他低头看着舒云来问道：“阿娘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舒云来张了张嘴最后只好说道：“没什么，就是想看你吃的习不习惯。”
韩星霁笑着说道：“阿娘不用担心，我在大王那里吃的。”
楼时巍那里的伙食不会不好，他蹭饭蹭的很是开心。
舒云来心情复杂，这样她更担心了啊，听个故事都听哭了，这显然是心疼上了。
之前韩星霁随军出征看到有人受伤甚至截肢也会心情低落甚至难过，但没有掉过眼泪，现在……
她叹了口气十分矛盾说道：“阿霁，你还没成年呢。”
无论在哪边他都没成年。
韩星霁有些不解地看着她：“啊？未成年……不能蹭饭吃吗？”
舒云来定定看着他，发现他眼神清澈，一眼望去坦坦荡荡，忽然就放心了。
薛轻舟说得对，这孩子还什么都不懂呢。
舒云来便只是接着说了句：“最近很多人来跟我打探你的婚事，我都没同意，他们说不准便要找机会让你接触一下那些小娘子，你……你不要早恋。”
韩星霁立刻摇头说道：“不见不见，等回去之后我就忙起来了，没时间见。”
舒云来轻笑一声说道：“那阿娘就放心了。”
不管是小娘子还是别的什么人，都别早恋才好。
至于大王那边……她管不了也不太想管，真要让她选的话，她还是选楼时巍的，她承认自己偏心，可……人总得有点自己的偏向。
韩星霁倒是没听出她的言下之意，只是第二天的时候随口跟楼时巍吐槽了一句。
楼时巍听后想到了之前十分积极的卫尉，垂眸看着手中的水盏说道：“那你呢？可有中意的小娘子？”
第176章
韩星霁笑着说了句：“我都没见过几个小娘子，上哪儿找中意的去。”
楼时巍微微侧头，黑眸又浓郁了几分轻声说道：“那还不简单，等回去不久就是八月十五，赏灯的时候多见见就好了，若是有中意的……就来跟本王说，本王为你保媒。”
韩星霁耳朵动了动，楼时巍的语气很轻柔，但他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下意识摇头说道：“不了，我现在还不想成家，也没心思去追求小娘子。”
楼时巍问道：“真的？”
韩星霁认真点头：“真的啊，我要忙的事情那么多，国学馆还没弄明白呢，哪里有心思成家？回头把小娘子娶回来再冷落了，这不是坑人呢嘛，哎，也不知道阿娘还能帮我挡多久，太后好像也在关心我的婚事。”
日子太难了啊，他可没忘了这年头还有包办婚姻的，越是上层越是利益结合，万一真要给他安排一个门当户对但他一点都不喜欢的人……他怎么办？
楼时巍看着少年一脸发愁的样子，轻笑一声，伸手捏了捏他的脸说道：“这有什么难的？回去就说你的婚事我心中有数，让你娘别操心了，对外也这么说就是。”
韩星霁瞬间瞪圆了眼睛：“啊？大王你……你真要帮我保媒啊？”
楼时巍忍不住逗他：“怎么？不愿意？”
韩星霁犹犹豫豫说道：“没……没有，我高兴还来不及，就是……就是……”
楼时巍见他吞吞吐吐便说道：“放心，你若是没有喜欢的，就不娶。”
韩星霁瞬间双眼放光，声音都雀跃起来：“多谢大王！这可是您说的，无论到什么时候，我不喜欢就不娶。”
楼时巍听到这句心下一动，这孩子……难不成还想一直不成婚？为什么？
正是慕少艾的年纪，怎么就有这种想法？
他略微眯了眯眼随口应道：“自然，无论谁来问你都可以这么说。”
韩星霁立刻开心的不行，开始像小尾巴一样黏在楼时巍身后，就差把端茶倒水的活计都给抢来了。
楼时巍在享受了几天之后把人拽到身前说道：“明日就进入嘉鹿城的范围，犬戎可汗早已到了，入城便要开始谈判，从明日开始你跟在我身后，能听多少学多少看你的本事，知道吗？”
韩星霁面色严肃起来用力点头：“大王放心，我会努力的。”
楼时巍倒是没什么不放心的，韩星霁的努力大多数人都比不上，他也只是需要提点一两句就行，剩下的先让小孩儿自己去揣摩。
楼时巍说完韩星霁放远望去远远就看到了不属于大雍的军旗。
不对，说是军旗实在是太抬举对方了，就是五颜六色的布条绑在了木杆顶端被举着。
韩星霁有些奇怪问道：“他们为什么弄成这样？”
犬戎跟中原的交流不少，历史上记载犬戎也学了不少中原的东西，怎么军旗还这么……群魔乱舞？
楼时巍解答说道：“这与他们祭拜的神明有关。”
韩星霁顿时竖起耳朵问道：“祭拜的神明，犬戎祭拜什么神明啊？”
有关犬戎的资料实在是太少了，很多东西都是通过后世在那里生存的游牧民族来推断的。
推断不一定准确，所以大部分都是猜测，关于信仰部分也是众说纷纭。
而大雍对于犬戎也没有特别多的记载，韩星霁忽然意识到这的确是个绝佳的机会，记录一下犬戎的各种资料，到时候说不定又能发现什么遗址。
楼时巍耐心解答他的问题：“犬戎人崇拜的神明很多，主要是天神、水神、土神、火神，那些被他们称之为七色神旗，是根据彩虹的颜色做出来的。”
所以那些旗帜不是军旗，而是信仰，就如同后世拜的各种神像一样。
韩星霁点点头，努力记下来准备回头输入到手机里。
他一边记一边心想幸好这个旗帜是分开的，没有合在一起，否则跟后世某个群体的标志倒是重合了。
“那里是犬戎可汗的王帐，他们生存的特点决定了犬戎的王庭能够设置在任何地方，并不容易找寻。”
韩星霁认真点头，这一点跟后世的游牧民族不太像。
后来的那些游牧民族可能是跟中原学了不少的缘故，王庭已经比较固定，甚至还学着中原人建立起了城池，而现在则比较原始。
韩星霁看着犬戎王帐有些诧异说道：“犬戎可汗居然肯提前来等着大王，我还以为他们至少会掐着时间一同到呢。”
这种事情来的早或者晚都有说法，就像是宴席之类的东西，去的越晚身份越是贵重，不过犬戎人那里可能不太讲究这些吧。
就在韩星霁猜测的时候，他听到楼时巍十分平静说道：“他不敢。”
韩星霁立刻转头看向楼时巍问道：“我记得犬戎可汗好像是没换过。”
楼时巍微笑着点头：“没错。”
那难怪了，当年就是这位可汗差点被楼时巍抄了老家。
他敢怠慢大雍任何一个人，但是绝对不敢怠慢楼时巍。
要知道当年楼时巍只是新被提拔起来的一名将领，在所有人都不看好的情况下杀得犬戎狼狈不堪，如今的楼时巍大权在握，可不是当年能比的，真要发起狠来说不定可以灭了犬戎。
犬戎可汗大概是不想冒这个险，所以提早来，并且在得知楼时巍已经到了之后主动过来迎接。
姿态可以说是十分卑微了。
韩星霁对这次的谈判原本还有点担心，此时站在楼时巍身后见犬戎可汗紧张的模样就放松了下来。
对方虽然竭尽全力的在表现自己的挥洒自如，但不停转动手上扳指的动作却出卖了他。
对方的心里显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
韩星霁跟在楼时巍身后一路过去，大部分犬戎人看着楼时巍的眼神都又恨又怕。
他突然就觉得犬戎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要知道这个民族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是中原王朝的噩梦，在楼时巍统治时期一度把他们压制在最北边不敢往前进一步，可惜后来他们又发展了起来，卷土重来之后甚至一度占据整个北方，把中原人都逼到了南方去。
所以韩星霁在来之前就跑到摄政王府把所有关于犬戎的资料都翻了出来，直接带在路上看。
可还是太少，尤其是有关犬戎统治阶层，本来他还想去问楼时巍，结果在大雍境内的时候楼时巍压根没时间，他出行也不是秘密，时不时就有当地县令郡守过来拜会。
县令还可以不见，但郡守怎么都要见一见的。
每天要赶路，要处理事务还要接见这些人，韩星霁看着楼时巍的作息都觉得累得慌，也不好意思去打扰他。
去问舒云来和薛轻舟，这两个人知道的也不多，好不容易等到了边境，这里地广人稀，见得人不那么多楼时巍也有了时间，然后……他晕车了。
这几天温度高的时候他就蹭在楼时巍车里，等到傍晚温度降下来楼时巍就带着他出去跑马呼吸新鲜空气。
玩得太过开心，搞得他什么正事都忘了。
现在见到了犬戎可汗才想起来自己功课做得不全面，顿时更加紧张了一些。
不过，他现在一旦紧张就会学着楼时巍一样努力装出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眼睛微微下垂尽量不和人对视。
他耳朵听着楼时巍跟犬戎可汗寒暄，意外的发现犬戎可汗居然会说大雍雅言。
不，不仅仅是会说，而且说的很不错，可以听得出他还读过书。
他心里开始盘算，把地点定在属于大雍境内的嘉鹿城并且还主动用大雍雅言来沟通，这一切都说明犬戎可汗要么还是在畏惧楼时巍，要么就是对互市十分在意。
瞬间他就放下了一半的心，只要双方都有意，哪怕谈判需要扯皮大概率也不会谈崩。
这件事情虽然不是他在处理，但当初是他第一个提出来的，这些日子总是战战兢兢生怕哪里出了问题，尤其是临近嘉鹿城，他的压力也越来越大。
要不是楼时巍天天带着他玩……嗯？带着他玩？
韩星霁脑子忽然清明了起来，以楼时巍的繁忙程度，每天哪儿有那么多时间去玩？路上不能看太多文书，天黑之前又带着他四处溜达，那么那些事情都是什么时候处理的？
他想到这里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楼时巍，楼时巍在面对犬戎可汗的时候面色比平时更严肃一些，气场也更强大，如果放到以前，看到这样的楼时巍他肯定会害怕。
可这些时日他见过了楼时巍温柔微笑的样子，听着对方耐心温和地指导，根本不会再害怕了。
要不是时候不对，他甚至都想问问楼时巍每天晚上几点睡。
韩星霁想着这些的时候，不期然听到了“联姻”两个字，瞬间竖起了耳朵。
联姻？不行！
第177章
哪怕说得好听本质也是和亲，大雍不可能送公主给他们，至于犬戎公主……也不可能让韩子韶去娶。
一旦娶了犬戎公主，犬戎可汗在辈分上就比韩子韶高一辈，本来最多就是平起平坐，真娶了犬戎公主哪怕真见面不用给犬戎可汗行礼，如果犬戎可汗摆出一副老丈人的架势也够让人恶心的。
面对犬戎可汗的提议，楼时巍眉眼平静说道：“此事再议。”
没有直接拒绝就是还有谈的余地，犬戎可汗十分高兴。
大雍忌惮犬戎，犬戎何尝不怕大雍？尤其是大雍连拥有黑火药的镜国都给灭了，前些日子镜国废帝自杀的消息大雍没有隐瞒，从那之后犬戎可汗就更害怕了。
生怕楼时巍记着当年的仇又要来打他的王庭。
所以在听闻大雍有意开互市跟犬戎做交易的时候，犬戎可汗忙不迭地答应了，会开启贸易就代表着短时间内双方不会起冲突。
只是短时间不行，犬戎可汗想要至少十几年的太平，让他们缓口气。
当年楼时巍实在是太狠，打的犬戎一度退到大漠以北，十几年下来稍微好一点，但还不够。
所以犬戎可汗想要联姻，是联姻不是和亲，不需要大雍送公主，他已经选好了美人，他自己的女儿也好，贵族的女儿也好甚至是平民美人也可以，只要楼时巍松口，他就立刻把人送过去。
无论是谁娶都可以只要是重要宗亲就行，除此之外他还给楼时巍准备了好几个美人，这个倒是跟联姻没关系，没有犬戎人敢当楼时巍的老丈人，这就只是单纯的讨好。
不过……犬戎可汗一边跟楼时巍说话一边注意了一下一直跟在楼时巍身后的韩星霁。
这小郎君外貌出色又跟在摄政王身边，肯定不是个简单角色，只是之前他都没有接到消息，看来得让人打探一下。
犬戎可汗眼见时间不早便停止了无意义地聊天起身亲自送楼时巍去休息，并且约定明日再叙。
韩星霁站在楼时巍身边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楼时巍没有任何要同意的意思，便站出来说道：“可汗一路风尘仆仆，舟车劳顿，不如多休息两日放松放松，正好趁机品尝一下大雍特色美食，听歌赏舞，其他事宜暂且不急。”
他站出来说话之后身后的典客才松了口气，他跟摄政王接触不多，根本没办法从那张面无表情的俊脸上分析出摄政王到底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韩星霁也察觉到了典客的犹豫才站出来，总不能让摄政王亲自拒绝吧？
最主要的是这个典客都没发现犬戎可汗是在反客为主吗？这里是他们的地盘，楼时巍见犬戎可汗是见客人，只有主人邀请客人的道理，那里有客人邀请主人的？除非是上门拜访，可犬戎可汗那个样子像是要上门拜访的吗？
对方大概还是不甘心把地方定在了嘉鹿城，谈判地盘的确定还是很能体现出哪方面更强势的。
犬戎可汗大概是想要扳回来一城，而楼时巍的身份不适合跟他这样针锋相对，掉价！
同时他也不想楼时巍连续两天跟犬戎可汗交锋，他在一旁听着都累心，如果他没猜错的话楼时巍一路上并没有很好的休息过，现在终于不用赶路，先缓两天吧。
他站出来说话，楼时巍也没有阻止只是眼带笑意地看了他一眼。
犬戎可汗这才光明正大地打量了一番韩星霁，然后笑道：“如此，多谢款待。”
楼时巍这才发话说道：“阿霁，替本王送送可汗。”
韩星霁立刻领命说道：“属下遵命。”
他转身挺直腰背微微垂首说道：“可汗，请。”
他一边说着一边看了一眼典客，还好，典客也不傻，立刻跟在他身边小声指点。
典客要是不提醒，他还真未必知道犬戎可汗住在什么地方。
一路送到地方，他转头看了一眼典客，眼神里明明白白写着：怎么，还真要我接待啊？
他现在也很想回去休息好不好？
典客比他们到的早一些，毕竟要提前布置好，自然也不存在需要休息这回事。
典客接收到他的目光立刻醒过味儿来，连忙上前一步去接下了韩星霁的任务。
犬戎可汗倒是对韩星霁很感兴趣，尤其是他已经注意到了韩星霁左耳上那枚小巧的耳珰。
他笑着问道：“这位小郎君面生的很，不知是哪位王孙？”
韩星霁微微垂首说道：“偏远宗室，不值一提，当不得可汗一句王孙。”
犬戎可汗顿时心中有数，偏远宗室能够跟在楼时巍身边，那必然是有过人之处的，他对着身旁的大儿子用了个眼色。
犬戎大王子立刻走上前来笑着说道：“我叫摩提耶，有些事情还想请教小郎君。”
韩星霁知道对方是来打探他底细的，只是没想到犬戎人居然也会绕弯子，居然想要通过互市谈判的内容来判断他的身份地位。
韩星霁整个人都有些麻爪，第一次感受到不认真做功课是要被公开处刑的。
他压根不知道朝廷制定的那些细则都是什么，当初策论交上去他就再没有管过。
毕竟在他的想法中这些都是朝中大佬需要考虑的事情，跟他有什么关系？
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也跟着过来了，原本他是想推说一切都不知道的，但是在出口之前他忽然有了一个新的想法——不如诱导他们一下。
之前他写的那份策论之中有很多不切实际的地方，楼时巍都一一给指了出来，他虽然不知道谈判的细则是什么，但他知道什么条件是肯定不可能的。
倒是可以利用这些来放烟雾弹。
于是他转头跟身边跟着的小侍从说了一句：“去跟大王和郡主说一声，我留下来招待大王子，让大王和郡主不必等我。”
说不准他就要跟摩提耶吃一顿饭，顺便也摸一摸对方的底细。
当然他也没抱着真能得到信息的想法，反正楼时巍说了，他这次跟过来就是为了长见识。
跟人打交道也是长见识的一环，无论古今中外，估计也没几个年轻人长见识的方式是跟另外一个国家的统治阶层打交道的，这个机会他得好好把握。
一个有心相交，另外一个想要探听虚实，两个人也算是相谈甚欢。
说到后来摩提耶甚至用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看着他说道：“我与乐安伯相谈甚欢，不如今晚便抵足而眠。”
韩星霁愣了一下，转头一看就觉得事情似乎玩大了——这人别是要搞什么一见钟情的戏码吧？
他一直知道自己长得好看，在学校也是风云人物，经常有人给他送情书，所以爱慕的眼神他是不会判断错的。
可……犬戎大王子会跟那些青春期春心萌动的少男少女一样吗？
他不动声色地笑了笑说道：“这……只怕不能，家父家母还等着我回去呢。”
他家长可也跟着来了，有什么心思都收一收吧。
摩提耶大笑着说道：“大人应该有交朋友的自由，不过，你一看就是好孩子，去吧，去请示你的父母。”
韩星霁挑了挑眉看了摩提耶一眼，如果他真是普通少年人只怕此时此刻就要被激得答应他了。
可惜他不是，别的孩子都渴望着快点长大摆脱家里的管束，但他却只想回到小时候，回到父母还在世的时候。
韩星霁微微一笑说道：“无论多大，在父母眼中总是孩子，也总是放心不下，告辞。”
摩提耶看着他的背影眼中的兴味更加浓厚了一些，这个少年跟他以往见过的都不一样。
韩星霁回去之后正好看到楼时巍从典客署往外走，不由得略微诧异：“大王怎么没去休息？”
楼时巍解释道：“看看他们这边的情况，你怎么这时候才回来？晚饭用过了吗？”
韩星霁立刻说道：“用过了，刚刚跟犬戎大王子说了几句话又一起吃的饭。”
他小步跟在楼时巍身边将他跟摩提耶的对话复述了一遍，他记忆力好，甚至连对方的语气都拿捏的十分到位。
他说完之后小声问道：“大王，我没说什么不该说的吧？”
楼时巍微微一笑：“做得不错。”
韩星霁看到他眼中的赞赏顿时放下心来，不是单纯的鼓励，大王是真心夸奖他的。
他顿时整个人都飘了起来，动力十足说道：“那之后我再去见见其他人。”
换其他人？楼时巍有些诧异：“不去见大王子了？”
从韩星霁的对话之中明显看得出来两个人说话都收着，韩星霁还埋了很多小尾巴，一看就是想要接下来使用的，他还准备指点一下对方怎么说，怎么突然要换人了？
韩星霁听后有些不好意思，他总觉得自己的理由有点自恋，只是面对楼时巍除了隐瞒自己的来历和会的那些东西，在别的事情上他都没撒过谎。
此时自然也是这样，他有些不好意思说道：“大王子……刚刚说想跟我一起睡。”
他说的含蓄，楼时巍却听明白了，顿时眼神一沉说道：“不想见就不见。”
韩星霁这才开心起来，点头应道：“好。”
他们两个说着就到了楼时巍的行宫，刚进去就看到行宫的大殿上站着五六个充满了异族风情的美人。
一直盯着这些美人的郭甸见楼时巍回来立刻上来说道：“大王，这些是犬戎可汗派人送来的。”
韩星霁一听就明白了犬戎可汗的意思，忍不住抿了抿唇低头说道：“大王，属下先告退。”
说完还没等楼时巍回答他就直接脚底抹油。
不是他没礼貌，主要是楼时巍肯定要在小辈面前做个样子，当着他的面总不可能把人带到寝宫去，所以他还是先溜比较好。
楼时巍听了韩星霁的话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只能看着对方迅速溜走的背影，他转身走了两步又意识到了什么停了下来，皱了皱眉之后转头环顾一眼，冷冷看着郭甸说道：“带着她们滚下去。”
第178章
郭甸听着楼时巍这明显不悦的语气一个字都没敢往外蹦，连忙让人将那些美人带下去。
只是这些美人本来就带着任务过来的，来之前做好了各种准备，也学了很多东西，哪怕今天面对的是七老八十的老头子她们都要主动一些，更不要说楼时巍如今正处在男人最好的年纪。
身上的锋锐之气还没被暮气替代，又足够成熟，再加上权力也是男人的魅力之一，这些美人当然不甘心就这么下去，一个两个用尽浑身解数想要靠近楼时巍。
然而楼时巍只是看了她们一眼转身就去了书房。
原本他是想要处理公务，只是坐下来之后却难得心不静。
他想着刚刚韩星霁迅速溜走的背影，很清晰的可以分辨出其中的肢体语言：您忙，我就不打扰了。
楼时巍停下笔看着外面，想了一会觉得自己要以身作则让韩星霁知道成大事者不能沉溺于美色。
想到这里之后，他舒展眉头说道：“去把阿霁召回来，我有事要交代他。”
于是刚溜走的正有些心神不宁的韩星霁就这么又被拎回的书房。
原本他还想着大王这些年不亲近任何人说不定就是不喜欢中原的美人，犬戎美人颇有几分异域风情，万一大王就喜欢了呢？
只是……他有些纠结的想着要不要提醒大王，犬戎人当不了摄政王妃，最多立个侧妃。
不过，大王应该心里有数吧？他那种人应该不会被感情左右，变成“昏君”。
他想这些想的有些出神，连自己差点撞树上都没发现，还是陈聊看不下去拽了他一把。
陈聊有些诧异问道：“伯爵怎么忽然魂不守舍？”
韩星霁不好说他担心楼时巍会立一个犬戎美人为王妃，只好胡乱说道：“没什么，只是在想犬戎人这次倒是很积极。”
他刚说完就被楼时巍派来的小侍从拦了下来，小侍从气喘吁吁说道：“伯爵，大王让您去书房一趟说有事交代。”
让他过去？韩星霁没忍住低声问道：“刚刚犬戎人不是送来了……”
小侍从回道：“您放心，大王把人都赶走了，犬戎人倒是打得好算盘，大王怎么会留下这些犬戎美人？”
韩星霁顿时高兴说道：“你说得对。”
他就说大王冷静理智，绝对不会被美色所惑。
不过，那些犬戎美人长得都还不错，留下来也不是不行，只要别给名分别让她们翻天就好，大王一个不留……这是真不近美色啊？
韩星霁脑子里想着有的没的，等到了院子里透过窗子看到楼时巍坐在那里认真处理公文的样子瞬间有些惭愧。
摄政王天天为了国事呕心沥血，他却还在脑子里八卦对方的桃色新闻，这不该这不该。
韩星霁因为心虚所以进去的时候十分老实，规规矩矩站在楼时巍的书案前问道：“大王，您有什么吩咐？”
楼时巍听他小心翼翼的问还以为是自己板着脸吓着了他，缓和了面色指了指旁边说道：“坐。”
他把韩星霁喊来也的确有话说，刚刚说了一半就被那些美人的出现给打断了，现在正好继续。
韩星霁听着他的指点，对于接下来应该注意的地方变得心里有数。
分析来分析去，他突然觉得最好下手的地方就是犬戎大王子摩提耶。
这次来的人中身份跟摩提耶相当的，也就他勉强能算一个，好歹顶着皇室宗亲的头衔，也有爵位，还跟在摄政王身边，对方应该还是比较重视他的，要不然也不会让摩提耶来接触他。
除了他，就只有舒云来身份合适，但舒云来是郡主，对方未必放在眼里，更何况让舒云来去折腾这些弯弯绕绕也有点为难她。
他正想着这些的时候忽然觉得额头被敲了一下，一抬头就看到楼时巍收回了手问道：“发什么呆？”
在他面前还发呆，是在想什么人吗？
韩星霁有些不好意思说道：“我在想摩提耶。”
嗯？还真在想人？还是犬戎大王子？
楼时巍回忆了一下，犬戎大王子似乎长得也不错，皮肤黑了一点，却有一种别样的英俊。
他不动声色问道：“想他做什么？”
韩星霁慢慢说道：“我觉得他那里还有些东西可以问出来，别人去问不合适，我……”
楼时巍打断他说道：“无需如此，不必把犬戎太放心上，现在是他们求我们，该是他们主动，明白吗？”
因为占据优势，所以应该是犬戎人费尽心思的来探听他们的想法，掌握主动权的也该是他们，所以不需要韩星霁在明知道摩提耶可能心怀不轨的情况下再去接触。
韩星霁眨了眨眼，隐隐明白了一些。
楼时巍摸了摸他的头说道：“有我在，还用不着你委曲求全。”
韩星霁有些不好意思说道：“也……算不上委曲求全，摩提耶胆子再大也不敢真做什么。”
否则就等着大雍跟他们开战吧，别的不说，他娘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他也不会善罢甘休，大王……大王应该也会生气的吧？
他偷偷看了一眼楼时巍，补充了一句说道：“那我回头去接触一下别人，看能不能得到什么信息。”
楼时巍顿了顿，表情微妙说道：“有时间再去吧，这两日先休息一下。”
这小孩儿太引人注目，情绪稳定性格活泼，说话也好听。
楼时巍早就知道肯定会有很多人喜欢韩星霁，老丞相不就是个例子，照理来说韩晓在暴露本性之前，老丞相应该不会喜欢跟韩晓不太对付的韩星霁。
可那次夜袭事件之后，丞相不仅没有因为被拖下水而愤怒，反而很欣赏他。
只是楼时巍怎么也没想到不过把人放出去一小会，就引得犬戎大王子想跟韩星霁彻夜长谈。
他甚至怀疑对方所谓的抵足而眠是另一种暗示。
这才多久，再多放出去两次，会不会有更多人出现这个想法？
楼时巍忽然就想把韩星霁挡在身后，不想让那种眼神落在他身上，孩子还小，身为长辈总要多看顾一些。
韩星霁听后倒是没觉得有什么，老老实实点头说道：“好。”
说完之后他也跟着强调道：“那大王也得好好休息，您……您这几日是不是又睡得晚？”
楼时巍面容平静却避开了韩星霁的眼神镇定说道：“没有。”
撒谎！
韩星霁不用问都知道，只看楼时巍书案上的那些文书厚度就能判断出来。
如果楼时巍这些时日都早睡早起，那么积攒下来的文书绝对不会这么点。
可是他也不能直接拆穿摄政王，只好叹气说道：“您这里有什么不算特别机密的文件，让我先整理一下吧，您今晚早点睡。”
至于处理不完怎么办……也没关系，反正他要是困了，楼时巍肯定会放下文件带着他去睡觉的。
之前温叔拜托他好几次，屡试屡灵。
楼时巍听后表情略有些微妙，韩星霁肚子里装的那点小九九他清楚得很，眼看着这孩子面带倦色还要强撑着处理文书，他轻叹一声起身说道：“走吧，睡觉。”
韩星霁没想到他这么好说话，顿时惊讶地抬头看他。
楼时巍伸手捏着他的后颈把人提起来说道：“明天不用早起，去好好睡一觉。”
韩星霁听后瞬间安心：“那我要睡到日上三竿！”
楼时巍轻笑一声：“可以。”
韩星霁瞬间满足抱着他的胳膊说：“大王对我最好了。”
只是让他多睡会就最好……楼时巍一时之间也有些啼笑皆非，只好拎着人送他去睡觉。
然而韩星霁到底没有能睡到日上三竿，第二天一早他的生物钟把他摇醒了之后，本来想继续赖会床的他又被人找上了门——摩提耶来找他了。
韩星霁抱着被子躺在躺在床上半晌才说道：“去跟大王子说一声，就说我今天有些不舒服。”
他想着虽然不愿意跟摩提耶再接触，但也不好做的太明显，便让人拿了些价值不算太贵重的特产送给摩提耶，算是赔礼道歉。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摩提耶转身就送来了一堆珍贵草药，还都是草原上特有，中原很难见到的那种。
韩星霁：……
这一来一往，他不想见都不行了啊。
他忍不住叹了口气，哪怕知道就算自己任性不去见，楼时巍也能帮他处理好，但他不想楼时巍在这种小事上面耗费心神。
第二天韩星霁带着人直接去了犬戎人呆的驿馆，为了让犬戎人有宾至如归的感受，这些驿馆也都做成了游牧民族特有的帐篷模样。
摩提耶的帐篷则是这些帐篷之中第二大的那个。
韩星霁站在外面等了一会就被请了进去。
进去之后他四下扫了一眼，发现整个营帐也做了功能区分，外间自然就是正厅，也是会客的地方。
严格来说跟后世倒也没什么大区别，只是在陈设以及使用的材料上有那么一点不同。
摩提耶一直在观察韩星霁，发现这位进来之后只是缓缓扫过一眼，没有任何惊讶或新奇的样子不由得对他评价高了一些。
韩星霁拱手行礼说道：“昨日身体不适未能尽地主之谊，还望大王子海涵。”
第179章
摩提耶虽然会雅言，但显然文化程度并不深，听得懂白话，稍微用点成语之类的就听不懂了。
于是他此时就有些迷茫，还是一旁的通译在他身边小声翻译了一遍他才笑着说道：“无妨无妨，小伯爷也赶了很远的路，是我冒昧打扰小伯爷休息。”
韩星霁听得直想皱眉，很想问问到底是谁教的他中原话，小伯爷是个什么称呼啊？哪儿来的？
不过这些都是细节，倒也没必要跟他纠结这个。
于是韩星霁笑着说道：“无论如何都是我失约，是以带了些薄礼来赔罪。”
韩星霁一边说着一边将手里拎着的小竹篮放在了案几上。
小竹篮非常小巧，也就比成年人的巴掌稍微大一些，除了用竹子编织之外，里面还夹杂着金线编成的图案，一瞬间整个竹篮都高大上了不少。
摩提耶有些好奇的拿起小竹篮刚要打开，忽然想起什么一般问道：“我记得你们中原人好像不会当着主人的面打开礼物，我能打开看看吗？”
韩星霁伸手说道：“请便，此物赠与大王子，它便是大王子的了，如何处置都听您的。”
这话摩提耶很爱听，对着韩星霁笑了笑抬手揭开了小竹篮上面的盖子。
盖子打开之后就隐隐传出了淡淡的奶香味，竹篮里面放置着折叠好的竹叶船，每个竹叶船上面都放置着一个小动物形状的白色物体，仔细辨认之后才能隐隐看出牛、马、羊三种造型，每一种造型都有两个，加起来六个。
摩提耶有些好奇地看着这几个，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这几个小动物身上偶尔还有金光闪过。
他捏起其中一只山羊造型的仔细一看，发现里面竟然有着极细的金丝，那些光芒正是由这些金丝发出的。
摩提耶有些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韩星霁轻声解释说道：“是糖。”
“糖？”摩提耶有些困惑：“你们中原的糖，好像并不是这个模样。”
他记得中原的糖，要么是软软的，要么就是比较粘稠的液体，而手里这个……他捏了捏发现略有些硬。
韩星霁笑着说道：“大王子可以尝一尝。”
说完之后他已经做好了摩提耶会把这颗糖交给下人的准备，毕竟是犬戎大王子，可汗的第一顺位继承人，不可能随便什么人给的东西都会入口。
结果出人意料的是摩提耶听了之后直接将手里的奶糖扔进了嘴里，似乎完全不在意。
韩星霁略挑了挑眉，努力，控制着表情没有表现出诧异。
而摩提耶此时的表情已经可以称得上是惊奇，奶糖入口之后先是尝到了一点微甜，渐渐的甜味越来越浓郁，奶味也越来越浓郁。
对于他们草原人来说，无论是牛奶还是羊奶都不陌生，他们在奶制品上的造诣也很高，很多种吃法还是从草原传到中原的。
然而这颗奶糖却给摩提耶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感受。
摩提耶兴致勃勃问道：“这是怎么做的？”
韩星霁摇了摇头说道：“制作奶糖的人配方保密，我也不知道。”
摩提耶有些可惜问道：“他肯不肯卖配方？”
“不可能的，这是人家安身立命的根本，全天下除了这个奶糖工坊没有任何一家会做这种奶糖。”
摩提耶本来也就是随口一问，想也知道对方不可能直接告诉他，只好遗憾说道：“那我买这个糖总行了吧。”
韩星霁精神一振，来了！
他面露歉意说道：“不好意思，这个……恐怕也有点难，奶糖工坊产量有限，若是多，我也不至于小气到只给大王子这几颗，而且他家都是预定才会生产。”
摩提耶有些意外：“预定？怎么个预定法？”
韩星霁解释说道：“就是先告诉工坊买多少颗，然后按照总价的三成支付定金，等奶糖制作出来之后再将剩下的七成货款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如果买方不想买定金也是不退的。”
摩提耶有些稀奇说道：“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交易方式，这店家到时候可会来边市上卖？”
韩星霁遗憾摇头：“不会，奶糖供不应求，就连京城都有许多人买不到，哪里有余力供应边市？”
摩提耶一时之间有些摸不透韩星霁的意思，他本来以为对方送他这个就是为了给边市造势的。
这两日他收了不少东西，都是大雍的特产，他很清楚这是大雍让草原人感兴趣的方式，他们也一样，带了不少草原特产过来。
这一次双方会面不谈政治不谈军事化，只谈生意。
他跟韩星霁的谈话原本也该是生意的一部分，可现在……他摆明了有兴趣想买，对方却说不卖……难道真是单纯给他送礼物？
摩提耶一时有些心痒，这个奶糖的确很好吃，但他也没有非要不可的想法，只是想要给韩星霁一个面子，多少买一点，如果价格合适多买一些也可以，毕竟这玩意草原是真的没有。
万万没想到他连想买都没资格买。
摩提耶好歹是犬戎王子，想要什么随口吩咐一声立刻有人帮他准备好，还是第一次连续碰壁。
他眯了眯眼睛问道：“这个奶糖工坊背后的人……只怕不简单吧？连小伯爷都没办法逼他就范。”
韩星霁轻笑了一声：“的确不简单，因为那个奶糖工坊是我的。”
摩提耶猝不及防差点把嘴里的奶糖直接吞下去。
他连忙灌了一杯水，缓过来之后直接用衣袖擦了一下嘴，这样粗鲁的动作在大雍贵族阶层是不可能看到的，但他做来倒是有一种意外的坦率。
可惜了，如果摩提耶不是敌人就好了。
哪怕现在跟摩提耶再怎么相谈甚欢，韩星霁也很清醒地知道此人将来会成为大雍的心腹大患。
他倒是想要直接除掉他一了百了，但想了想现在除掉他可能转头就得打仗。
算了，还不如想办法挑拨他们父子关系。
自古以来皇帝和他的继承者之间的关系都很微妙，尤其是随着继承者逐渐长大显露出手腕，有了自己的势力之后。
大雍有礼法在，还好一些，犬戎那真是每一任可汗跟他的儿子都有一番殊死搏斗，赢得执掌犬戎，输的连埋骨之地都没有。
哦，犬戎本来也不讲究这些，基本都是天葬。
反正让犬戎可汗干掉摩提耶比他动手容易多了，历史上犬戎可汗也的确想要除掉这个儿子，可惜被他儿子反杀，然后摩提耶就继承了可汗之位，跟大雍缠斗了二十年之久。
韩星霁心里想着这些，脸上的笑容却愈发灿烂。
摩提耶笑着说道：“小伯爷原来是在消遣我。”
韩星霁连忙摆手说道：“倒也不是消遣大王子，而是真的，因为用到的材料比较珍贵，所以工坊的订单一直是供不应求的状态。”
摩提耶挑眉：“便是主人也无法通融吗？”
韩星霁叹息：“主要是很多人不好得罪，我们大王就很喜欢吃这个，我每天都要给他带的。”
韩星霁一边说着一边略有些心虚，不知道这么说不会有损楼时巍的威严。
不过想一想楼时巍的压迫力是靠他自己打出来的，又不需要维持什么人设，更何况……大王是真的很喜欢吃啊，他每次给楼时巍带糖，楼时巍都会吃的一个不剩。
摩提耶倒是没想到这一点，然而越是得不到他就越是心痒痒，十分财大气粗说道：“我加钱如何？”
韩星霁立刻摆手：“不不不，此物价格透明，童叟无欺，绝不会做出截胡其他客户的订单高价卖的事情。”
摩提耶叹了口气：“小伯爷，你这是要让我睡都睡不着啊。”
韩星霁心说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要不然普普通通的糖果就算稀奇一些也未必会被摩提耶放在眼里。
他脸上做出为难的表情，咬牙说道：“若是大王子真的喜欢，可以先下订单，大概三个月之后就能交货。”
摩提耶凑近问道：“若是我现在就想要呢？这几颗不够。”
韩星霁皱着眉头看了他半晌最后才说道：“算了，大王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让贵客舒心，我也不好总是拒绝大王子，此次前来，我带来了一些糖果，原本是给大王准备的，大王子喜欢的话……我就……我就先分给你一些好了。”
摩提耶眼睛一亮，得到了心心念念的东西是一方面，从楼时巍手里“抢”到了东西是另外一方面。
大雍这位摄政王横空出世之后，除了前几年还稚嫩的时候吃过亏，后来就迅速成长，这些年再没人能从他手里占半分便宜。
他的父亲也一样，如今他却能截胡楼时巍的东西。
哪怕只是几颗小小的糖果也足以让他开心不已。
他脸上的笑意加深说道：“如此，多谢小伯爷割爱。”
韩星霁摆了摆手叹气说道：“是我考虑不周。”
他一边说着一边吩咐人回去拿东西。
过不多时，侍从急匆匆地拿着一个扁竹盒过来，竹盒上面的刻着一只圆滚滚的锦鸡幼崽，这就算是他这个奶糖的商标图案了。
韩星霁将竹盒递给他说道：“这里的奶糖跟刚刚略有一些区别，没加金箔。”
加了金箔是用来送礼的，不加金箔是用来给自家人吃的。
摩提耶迅速搞明白了其中的变化。
他顿时笑了，打开竹盒看了一眼发现里面也不过就有十来颗。
韩星霁淡定表示：“便是大王一天也最多吃一颗，多了都没有。”
连摄政王都不能多吃，摩提耶心里获得了极大的满足，当场豪气说道：“我要预定！”
韩星霁问道：“定多少？”
摩提耶想了想：“一百颗？”
韩星霁心里恨铁不成钢，好歹是犬戎大王子，怎么能就定一百颗呢？难道……他用力过猛？
想到这里，他突然有些后悔把楼时巍给拽出来，摄政王都不能多吃，摩提耶大概也不觉得自己能买到多少颗。
韩星霁点点头，刚要说什么，一旁的陈聊便低声说道：“伯爵，咱们的预定名额已经没了。”
“啊？”韩星霁有些诧异转头看他：“预定名额已经没了？这么快？不是刚放出来的吗？”
陈聊说道：“当天出来就没了。”
一旁的摩提耶听了之后：……
怎么买个糖还能一波三折啊？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怀疑自己跟韩星霁交易的是不是什么重要战略物资，可这个东西……除了甜甜嘴之外还能有什么用？
韩星霁有些不高兴：“我都答应大王子了，我不管，必须给我匀出一些来。”
陈聊为难说道：“可……工坊已经做不过来了，原材料不够……”
一旁的摩提耶有些好奇问道：“缺什么东西？我看看我能不能帮上忙。”
韩星霁叹气说道：“大王子别看这奶糖小，需要用到的东西却不少，其中奶就用了牛奶羊奶两种，还用到了甘蔗和马皮，这些东西……实不相瞒，大雍产量不高，所以制作起来也很难。”
马皮？
陈聊在旁边听着立刻低下头掩住了脸上的表情，心里想着：草原上的马被他们小伯爷盯上了，恐怕要遭殃。
第180章
摩提耶听后忽然问道：“小伯爷全都告诉我，难道就不怕我也做出来这种昂贵的糖吗？”
通过韩星霁的表现，说这糖让他日赚斗金都不为过，若是别人拿到配方，这钱会是谁赚了就说不定了。
更何况从对方说的那些东西来看，犬戎比大雍更适合做这个东西。
韩星霁看着摩提耶笑得坦荡：“大王子，我只是告诉了你一部分材料，这里面配比多少，还需要用到什么你都不知道，怎么都不可能做出来的。”
摩提耶沉默了一瞬也跟着笑了：“既然如此，我用材料跟你换，总能加个预定位了吧？”
韩星霁摇了摇头：“不行，我需要的是长期稳定的货源，只一次是不够的，大王子对这东西只是一时新鲜，反正边市要开了，我再等等也没关系。”
摩提耶心念一动：“喜欢这东西的人可并不只我，不如……我们合作？我给你提供需要的牛奶羊奶以及其他东西，你用最低价格卖给我奶糖，然后我怎么处置你都不要再管。”
韩星霁立刻懂了：“你是想……”
摩提耶对着他微笑，纵然是大王子也不会嫌弃手里钱多的。
韩星霁认真说道：“这东西在草原上未必很受欢迎，大王子若是有心可以先拿一些过去试一试，若有人喜欢也用预定方式好了，至于价格，我们再议。”
摩提耶倒是有些意外：“小伯爷做生意还真是……赤诚。”
韩星霁觉得对方应该是想说他傻，不过最后还是换了一个比较委婉的说法。
他笑着说道“我做生意喜欢和气生财，大家一起赚钱才是正道，而不是想方设法坑人，那样是交不到朋友的。”
摩提耶被朋友两个字戳中，他的身份注定了没什么朋友，想跟他做朋友的身份不够，身份够的又未必是他的朋友。
韩星霁无论哪儿哪儿都符合他的要求，最主要的是长得好看。
他第一眼见到这小少年就觉得草原上的传言是真的，南边的人一个个仿佛是从水中长大的一样，嫩的仿佛能掐出水。
摩提耶认真点头说道：“你这个朋友我交了。”
韩星霁满意笑道：“那我们来商谈一下细则吧，我们中原有句话叫亲兄弟明算账，咱俩虽然是朋友也要先都说清楚，这样以后才不伤感情。”
感情……摩提耶只觉得自己的心似乎又被戳了一下，居然就真的认认真真开始研究起生意来。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跟韩星霁达成了多项合作。
他看着外面朝霞满天忍不住摇头失笑：“不知不觉居然这个时候了，小伯爷可要一起吃个饭？”
韩星霁做成了生意心情着实不错，也不好达成目标就把人给扔到一边，只好跟他一起吃了顿饭。
吃饭的时候摩提耶还感慨说道：“我以前从来没接触过这些。”
他想做什么生意直接吩咐一声就行了，甚至不用吩咐，只要表达出自己缺钱的意思，立刻有人捧着钱送上门。
这还是他第一次参与其中，感觉……还挺有意思的。
韩星霁咽下嘴里的东西说道：“什么都有第一次嘛，以大王子的身份未必需要精通，但多少也要知道一些，等到别人跟你说的时候发现大王子精明强干，难以糊弄自然更多一层敬畏。”
摩提耶一想也是，想到自己又多知道一点东西，以后下面的人也糊弄不了他，不由得有些高兴拉着韩星霁说道：“那你再跟我说说那些细则都有什么用。”
韩星霁：……
他……他也不知道啊，那些契书都是楼时巍找人帮他订的，他哪儿会这玩意啊？
可牛都吹出去了，韩星霁只好硬着头皮给摩提耶解释，好在那些细则其实比起后世的各种合同来说要简单很多，理解上也不算困难，也就是犬戎这边没有文字，商业也处于一种十分原始的阶段，这才让摩提耶模糊。
韩星霁这一讲，摩提耶隐隐明白了很多，虽然只是商业上的事情，但犬戎对于商人并不歧视，若是能将这方面抢得先机，牢牢抓在手里就相当于抓住了一部分犬戎命脉。
摩提耶想明白之后，立刻握着韩星霁的手说道：“好兄弟，多亏有你。”
韩星霁一脸茫然，仿佛不知道他为什么激动：“啊？怎么了？”
摩提耶观察他半晌没有看出任何破绽，这才放心下来。
在刚刚想明白的一瞬间，他还以为是韩星霁故意兜圈子告诉他，但看对方的样子应该是没往这方面想。
不过仔细想想也是，这小少年才多大，哪里懂得这些，便是摄政王吩咐也要担心他会不会露馅。
更何况按照正常情况，早在他要买奶糖的时候就该进行引导，哪里需要推三阻四到现在？难道就不怕他一个不耐烦不买了吗？
摩提耶越想越是觉得有道理，看着韩星霁的眼神也越是热切，这个人就是他的福星啊。
于是拉着韩星霁又聊了许久，最后还是陈聊隐隐看出韩星霁在努力压制自己的不耐烦这才上前一步说道：“伯爵，您该回去吃药了。”
摩提耶有些诧异：“你生病了？”
韩星霁应变能力很强，立刻笑着说道：“没什么大事，幼年时期落下的病根，需要调养。”
他的身份来历没做任何隐瞒，犬戎人要是有心查一查一个准。
摩提耶听后连忙说道：“是大哥的错，不该留你到这么晚，你且回去休息。”
韩星霁这才起身告辞，等他出来的时候发现已经是月上中天。
居然跟大王子在营帐之中折腾了这么久，不过倒也成果斐然。
他回头看了一眼陈聊说道：“回去再说。”
他感觉陈聊已经要憋不住了。
陈聊点点头，跟着韩星霁一路回到了驿馆这才问道：“他们真的破解不了配方吗？”
韩星霁听后就笑了：“我要的东西乱七八糟什么都有，他们要是真有本事破解我还真高看他们一眼。”
犬戎那边目前为止没有发现任何穿越者的痕迹，不过也是，犬戎其实早就灭绝了，后世只是有一些人带着犬戎人的基因，但这个民族是什么都没留下来，所以穿越者就算穿越回来也不可能穿越到他们身上。
韩星霁完全不用担心会有人能破解他的奶糖配方，毕竟想要破解配方就先要会做糖。
更何况就算破解了又怎么样？大不了他从那边打包一点添加剂之类的，保证比所有奶糖都好吃，到时候还不是要来买他的。
还有一点就是奢侈品的地位一旦确立，给人根深蒂固的印象之后，想要动摇也没那么容易。
韩星霁深深吸了口气说道：“走，回去睡觉。”
等明天再去报告这个好消息，唔，不对，他家大王最近事情多，这点小事情倒也不必麻烦楼时巍，回去跟治粟内史丞说一声吧。
九卿之类的不好都跟着过来，毕竟过来朝廷就空了一半，皇帝还在京里呢，都走了算怎么回事？
所以来的大多都是副手，治粟内史丞就是二把手，也有一些话语权，韩星霁琢磨着自己跟他说就行。
只是他没想找楼时巍，楼时巍倒是先把他喊了过去，他甚至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匆匆洗漱完毕就去了楼时巍的院子。
到了那里之后，楼时巍看了一眼他隐隐还带着点水珠的发冠问道：“刚起来？”
韩星霁有些不好意思：“是。”
他起晚了，昨天虽然已经跟大王子签订了契书，但还是担心太过匆忙有什么地方遗漏，翻来覆去想了很久，确认没什么问题才勉强睡着。
结果这一睡就睡到了日上三竿，也亏了出来玩没什么重要事情，也不需要按时按点的上课。
他原本还想着今天能够偷懒一天，没想到还是被楼时巍抓了个正着。
楼时巍点头说道：“先用饭，吃完来书房找我。”
韩星霁看了一眼他的脸色，本能觉得他家大王似乎心情不太好。
他趁着去饭厅的功夫偷偷问郭甸：“大王怎么看起来不高兴？你们惹到他了？”
郭甸一脸茫然：“啊？没有啊？大王哪儿不高兴了？”
韩星霁：……
你跟了大王这么久连这个都看不出来？
虽然楼时巍一直都喜怒不形于色，但气场不一样啊，他心情一般甚至有点不开心的时候语气都跟平时不一样，说话会更加简洁一些。
哎，要是温叔在肯定能察觉出来。
韩星霁瞪了一眼郭甸说道：“活该你跟在大王身边这么久还是个百将。”
郭甸：……
好好的怎么还人身攻击呢？他费解地看着韩星霁的背影，他师父是怎么看出来大王不高兴的？
韩星霁在郭甸那里问不出来，只好自己揣摩，是跟犬戎谈判不顺利还是京城出了什么事情？
唔，犬戎那边应该不至于，谈判这东西本来就是互相扯皮，楼时巍之前在路上指点过他很多，摄政王有足够的耐心得到自己想要的。
那么是京城？皇帝作妖了？
韩星霁心中疑惑却没再打听，如果涉及到什么机密，楼时巍身边的人肯定不会透露给他，他也不合适再问。
刚刚问郭甸他都有些后悔，感觉自己是没睡醒，问话都不过脑子。
还好郭甸也没脑子，没真的给他透露什么，否则他或许没事，郭甸可能连百将都当不成了——上位者的身边人最忌讳乱透口风。
韩星霁吃完之后自觉脑子重新长了回来，准备直接去问楼时巍，反正若是不能告诉他的楼时巍自然会略过这个话题。
只是等他到了书房刚行礼，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到楼时巍问道：“你昨日在摩提耶那里一直呆到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