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打工的第八十一天
一边是【竹泉君】的命,一边是挚友的请求,竹泉知雀进退两难。
忠孝不能两全,放弃【竹泉君】等于背叛自己,拒绝太宰治的请求等于背叛友谊,无论如何都得背叛一个。
这就是卧底的宿命吗?是对她未来的一次演习吗?
竹泉知雀握着手柄,陷入激烈的心理挣扎。
黑发猫猫趴在她的肩上小声打呵欠,毛绒绒的碎发扫在竹泉知雀锁骨上,她若是能腾出手,必将狠狠rua他以示敬意。
同样是一男一女,同样双手反拷,屏幕外依偎在沙发上的他们友谊深厚,屏幕里的两位主角为什么不能试试转变心态呢?
“【治子小姐】的剧情里有说,【竹泉君】当她是最好的朋友。”竹泉知雀沉吟,“既然是朋友,监控监听和绑架什么的,就不要太计较了吧。”
恶役的友谊是比普通人稍微特殊一丢丢,【竹泉君】会害怕只因他在一家普通公司入职,倘若他工作于港口Mafia或者黑衣组织,一定能理解【治子小姐】。
就如太宰君所愿好了。
敬友谊。jpg
竹泉知雀按动手柄,【竹泉君】出现三个选项。
【面对治子小姐的犯罪发言,你选择:】
【A。错的不是她,是这个世界。】
【B。我还能把她怎样,还不是像个老父亲一样把她原谅。】
【C。劝她少看点病娇文学。】
【D。逃跑。】
竹泉知雀指尖微动,快准狠按下B。
竹泉知雀:“太宰君,感受到了我如山的爱吗?”
父爱如山体滑坡,你好自珍重。
【竹泉君】的命运掌握在竹泉知雀手中,她做出选择,男主角头顶冒出一串省略号,不知他是无话可说还是想说的话太多失去了语言能力。
作为一名被逼急了能狂飙rap的朋克咒言师,竹泉知雀理解不了他的痛,她满意地看着【竹泉君】头顶颤颤巍巍冒出的粉心。
强扭的瓜还是很甜的嘛,按头CP也是CP,嗑,都可以嗑。
竹泉知雀满意地放下手柄,她扭头看向太宰治,准备请横滨头号开锁匠人帮她打开手铐。
太宰治脑袋歪在竹泉知雀肩头,呼吸均匀地睡着了。
竹泉知雀:说好嗨到天明,你却抛弃我独自酣睡,你还是个人吗?
她和睡着的太宰治干瞪眼,试图用意念把他瞪醒。
未果。
竹泉知雀:我不在横滨的这些日子,太宰君熬夜的能力果然退步了,有必要送他去东京吃一吃学习的苦。
论续航,没人比她更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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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沙发那边去睡啦。”竹泉知雀小声抱怨,“压在我身上好沉。”
她愿意把太宰治当成宝宝宠,但他不能真以为自己是个宝宝——起码在体重上不行。
睡梦中的太宰治似乎听见了她的抱怨,他挪了挪身子。
向后退?不,不是的,他变本加厉地前倾,把越来越多的重量压在竹泉知雀身上。
竹泉知雀被迫向后退却,她跪坐在沙发上,后倾等同于下腰,一直到腰窝贴在沙发上,退无可退。
沉甸甸的少年压在她身上,满足地蹭了蹭大只的抱枕,脸埋进女孩子的颈窝。
竹泉知雀浅浅吸气。
她不想出道成为漫才明星了,改去挑战吉尼斯柔韧记录也挺好,包赢。
竹泉知雀想起和警察先生一起藏在车后备箱里的时候,能在如此狭窄的地方一边假寐一边装弹,她可太能了。
“呼,解开了。”
竹泉知雀甩了甩手腕,艰难地把手从后背下面抽出来,指尖勾着摇晃的手铐。
她能嘲笑夏油杰开锁靠咒灵,自是因为有自食其力的本领。
“太宰君,你这样压得我动弹不得了。”竹泉知雀的视野里只剩下天花板和太宰治黑软的额发。
沙发背放下来就是一张双人床,何必人挤人?
睡熟了的少年不听不听,竹泉知雀只好自己努力,手臂抱住太宰治的腰。
“好细。”
腰好细。
削瘦得能摸到骨头,他在横滨有好好吃饭吗?
竹泉知雀不由得停下搬运工作,回忆过往太宰治的饮食。
一日三餐和她一样靠食堂、快餐和外卖解决,但于按正常频率进餐且很爱吃吃喝喝的竹泉知雀不同,太宰治时常因为沉迷新的自鲨方式忘记吃饭。
饿死也是自杀的一种。
竹泉知雀还在横滨的时候,她习惯在食堂吃完饭之后给太宰治打包一份盒饭,放上多多的蟹柳,拎着打包盒迈出走向鹤见川的步伐。
运气好的时候她能在河流下游找到头朝下沉在水里漂流的太宰治。
黑发少女一边驱散围绕太宰治的乌鸦,一边打开饭盒让蟹柳的香味飘出来:“咦,这里怎么有一份盒饭?有没有人要呢,没有人要我就吃掉了。”
太宰治咕噜噜吐出一串泡泡,在水里像溺水的人求救般高高举起手。
他拖着湿漉漉的身体在河岸边坐下,拧干风衣袖口的水,竹泉知雀托腮坐在太宰治旁边,看他饿极了的大口扒饭。
很有投喂流浪猫猫的成就感。
运气不好的时候,她在河流下游找不到太宰治,只能任劳任怨叹好大一口气,挨个拨打熟识的渔民的电话。
“你好,你放置在河里的渔网有捞到某个不该存在于水域的不可描述之物吗?”
“什么?你捞到一个疑似绷带成精的不明生物?请留在原地不要走动,我马上过来。”
四处打捞挚友是竹泉知雀日常任务中的一环,倘若她心血来潮背着钓竿在河边垂钓,十次里九次钓起的都是太宰治——某种意义上,也算钓鱼佬决不空军的保障。
“什么都吃只会让你营养均衡。太宰君,你有没有考虑入水后张开嘴摄入一些活鱼活虾?”竹泉知雀好心提议道,“运气好些,吃到活蹦乱跳的青蛙也不无可能。”
海鲜,他只吃最新鲜的一口。
除了竹泉知雀的投喂,太宰治偶尔爆发出的对料理的剧烈热情是横滨十大灾难之一,与醉酒的中原中也排名不相上下。
此人不仅制造黑暗料理,品鉴黑暗料理,还试图拖他为数不多的朋友下水共享黑暗料理。
竹泉知雀很难评价是织田作之助喜欢的激辣咖喱饭更难以入口,还是太宰治的新超人火锅更五毒俱全。
竹泉知雀:无赖派三人中只剩安吾先生一个正常人了吗?这种事不要啊。
不,安吾先生也不正常,一个能说出“不下班等于不用上班”的男人,能正常到哪里去?
竹泉知雀:港口Mafia最后的正常人之光竟是我自己?
森鸥外/中原中也/广津柳浪/尾崎红叶/干部A/员工甲乙丙丁:你是怎么得出这种结论的!!!(尖叫)
最不正常的人就是你好吗?!
竹泉知雀不听,人总是对自己有着错误的性格认知,她哪里不正常了,她明明正常得很。
“我的名字叫竹泉知雀,18岁,一位平平无奇女高中生,在横滨和东京都有房产,目前就读于帝丹高中二年级。我不抽烟,酒仅止于黄油啤酒和奶啤。晚上凌晨入睡或者通宵不睡,每天要睡足八分钟。睡前,我一定喝一杯冰酸奶,然后殴打枕头并幻想是在殴打狗上司二十分钟,上了床马上熟睡,一觉睡到天亮,决不把疲劳和压力留在休假日,医生都说我很正常。”
医生说她正常,定是真的正常。
森鸥外:扶朕起来,朕非把行医执照考到手不可。(咬牙)(隐忍)
他是医学系出身的无行医执照黑医生,家入硝子是伪造医学生身份的有行医执照黑医生。
放眼里世界和咒术界,竟找不到一个专业对口且行医合法的医生。
造孽哦。
太宰治,竹泉知雀的挚友,常年在黑心医生手下工作,三餐颠倒,新伤不断,缠绷带打石膏依旧在犯罪现场负重前行。
人瘦得只剩骨头了,蔫蔫的,也不像睡眠充足的模样。
这么可怜的猫猫,他只是想靠在你身上睡个觉而已,你真的忍心拒绝他吗?
竹泉知雀环住太宰治的背,满怀怜爱之心地轻轻拍抚。
她此刻的心情仿佛在外出差把家养猫猫寄托宠物店的铲屎官,回家后看见猫猫抑郁后心疼地呼噜呼噜毛,多贵的冻干和罐头都愿意掏钱买。
“睡吧睡吧。”竹泉知雀小声说,“晚安,太宰君。”
她捞起手机看了眼时间:“还能睡三个小时。”
“那我也睡吧。”女孩子掩嘴打了个呵欠,“晨泳很费体力呢……”
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呢喃无声。
压在竹泉知雀的力道稍稍减轻了些,黑夜里有人换了个姿势,在她耳边沉沉睡去。
一缕光透过拉得严实的窗帘,在地毯上留下极细的光缝。
睡梦中的黑发少女梦呓一声,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她盯着熟悉又陌生的天花板: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做什么?
好眼熟的天花板,瞧吊灯旁这条弧度优美的裂痕,猜猜是双黑中哪一位的杰作?
她回家了?啊对,她回家暂住了一晚。
“呼吸家里的空气不应该感到自由和愉悦吗?”竹泉知雀不解,“为什么我只觉得胸闷?”
仿佛胸口压着沉甸甸的重物。
竹泉知雀镇定地眼神下挪,看见了导致她胸闷的罪魁祸首。
太宰治一只手横在竹泉知雀身上,把她挤在少年胸膛和沙发靠背的缝隙间。
他呼吸均匀地洒在竹泉知雀耳根,睡得香甜。
“早上好。”女孩子揉揉眼睛,把太宰治的手臂从身上扒拉下来,不惊扰他地轻巧翻下沙发。
竹泉知雀迅速地洗漱,洗漱途中含着牙刷试图在冰箱里翻出能吃的食物,未果,再次被厨房美丽的焦土暴击,眼不见为净地闭眼洗脸。
打工人的早晨唯快不破,竹泉知雀轻手轻脚地打理好自己,站在落地窗前望向晨曦里的横滨。
“该回东京了。”她拍拍自己的脸,“白洞,白色的工作在等着我。”
竹泉知雀换好鞋,把鲨鱼头拖鞋放回鞋架,她打开房门,又回头原路折回,朝太宰治的睡颜做了个鬼脸。
“不许再第四次炸坏我的厨房。”她义正言辞地说,“拿工业难民风装修作借口是没有用的。”
“再见,太宰君,我出门了。”
黑发少女踩着晨光静悄悄离开,房门在她身后合拢,尘埃于阳光中飞舞。
沙发上,太宰治毫无睡意地睁开眼,他翻身仰望天花板,手背遮住额头。
“今天翘班好了。”
黑发鸢眸的少年自言自语:“睡到天黑,再找织田作和安吾一起喝酒。”
阳光照在落地窗上映出一片波光粼粼。
横滨港口的海水闪烁波光粼粼的光斑,一只海鸥拍打翅膀飞向岸边,衔走少女手里撕成细条的面包。
“没有了,吃完了。”竹泉知雀咽下最后一口面包,朝盘旋在她周围的海鸥展示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
她吃完从便利店买的早餐,在港口旁若无人地打了一段八段锦热身。
准备OK,体能充沛,晨泳之从横滨游回东京计划,Start!
竹泉知雀背脊弯成弓弦的形状,以标准跳水运动员的姿态华丽入水。
黑发扎成团子的脑袋从海面冒出来,她双臂用力,哼哧哼哧地划水一路远离港口。
港口边早起拍照的游客:呆滞。jpg
“年轻人,你现在知道为什么没人下水捞人了吧。”港口边晨练的老人语重心长道,“外地人,你不懂横滨。”
这是一座群魔乱舞的城市,而海的另一边的东京,是另一种形式的群魔乱舞。
竹泉知雀奋力海泳,途径于她比谁速度更快的海豚、于她比谁牙齿更尖的鲨鱼和与她比谁才是全国冠军的游泳部正选选手,顺利在东京一个不起眼的港口登陆上岸。
她宛如落汤鸡般上岸,一发咒言烘干衣服,顺带连头发都因过度干燥而呈放电状飞舞。
“东京,你们的王回来了。”竹泉知雀双手叉腰,气势汹汹地说,“首先,王者归来的第一件事。”
——重新给她两条腿打上石膏。
这可是竹泉知雀能从琴酒手里请到带薪假的有利物证,她不会轻易抛弃。
提起琴酒,竹泉知雀不由得关心起酒厂老大哥。
他还好吗,人没事吗?
“你最近不要招惹琴酒。”
贝尔摩德一个电话打过来,告诫在家休病假的威雀威士忌。
“我没有,我对大哥可尊敬了,我从来不招惹他。”
女孩子无辜的声音回荡在空气中,贝尔摩德隐约听见推轮椅的声音,想来可怜的女孩子依旧受断腿所苦。
竹泉知雀坐在轮椅上一边尝试用石膏腿翘二郎腿,一边关切地问贝尔摩德:“大哥怎么了?心情不好吗?要不要我讲一段漫才替他助兴?”
贝尔摩德:我的告诫你是一句不听。
高中生,叛逆如斯。
前辈沉默但加重的呼吸声彰显了她的拒绝,竹泉知雀遗憾摇头:酒厂人均不爱漫才,一群没品味的人,注定成就不了大业。
“好吧,我会听话的,我很乖。”竹泉知雀软乎乎的说,亲昵和喜欢的前辈贴贴。
贝尔摩德被她乖巧的假象蒙蔽了一瞬,正欲开口继续说下去,便听见竹泉知雀下一段话。
“所以说,琴酒到底为什么心情不好?难道他又去研究组撩冷艳美人雪莉未果,深感自己是个魅力缺失的男人,不禁悲从中来,信心破碎,从而抑郁了吗?”
别这样,大哥可是组织的颜值担当,琴酒该对自己更有信心一些,相信自己的帅气。
他追杀叛徒的靓仔身影深深印在每个人的视网膜里,全靠琴酒力挽狂澜,酒厂才有如今的赫赫威名。
没有琴酒的黑衣组织当是竹泉知雀的天下,邪恶的跨国犯罪集团将在她的领导下变成谐星组合,集体出道震撼东京!
竹泉知雀盼望那一日的到来,朗姆?那位先生?一切阻碍在她导引的洪流中不值一提,唯有酒厂头牌琴酒可与她对抗,是竹泉知雀的劲敌。
“威雀威士忌,我收回前言,重新说一次。”贝尔摩德深呼吸,吸气,呼气,“你不要招惹琴酒,若非必要,你给我在他面前当个哑巴。”
竹泉知雀:但我已经是个瘸子了?
酒厂好可怕一组织,她才入职多久,又是双腿俱断,又是被人毒哑,时时刻刻危在旦夕,在垂死的边缘吊命。
好好一个人进厂,躺平抬着出去,恐怖如斯,竹泉知雀从未见过这么可怕的黑心工厂。
“OK,我现在是一颗不会说话的南瓜。”竹泉知雀在嘴巴前打叉,“前辈总该告诉我出了什么事。”
“琴酒在横滨栽了大跟头。”贝尔摩德点燃一根女士香烟夹在指尖,“他回来的样子前所未有狼狈,我都惊讶了。”
竹泉知雀:狼狈,指从横滨游回东京,体力不支险些溺毙在东京湾吗?
琴酒看着壮实,实则体虚,不像她,超一流的游泳健将,自信放光芒。
“同行的伏特加、莱伊和苏格兰同样狼狈。”贝尔摩德呼出一口烟雾,用有点奇怪的语气说,“我第一次看见琴酒那么凶狠地呵斥伏特加,他搞砸了什么?”
竹泉知雀:呵斥——只是呵斥?
伏特加因智商不足被她派出的下属耍得团团转,可以说琴酒行动被毁全是因为伏特加无能——也可以说是竹泉知雀太能了的结果——但站在酒厂角度,责任首在伏特加。
换成别的什么人,早在穆尔贝斯号上便被琴酒一枪爆头崩掉性命了,最不济也会赶在伏特加被港口Mafia擒获前灭口。
但伏特加竟然逃出来了,在琴酒的帮助下逃出来了。
他不仅逃了下来,他的大哥还仅仅是口头凶狠呵斥雷声大雨点小,既没有赏他五枪加三拳,也没有把枪口和烟头抵在伏特加脑门逼问:你蠢成这样,是不是公安故意派来拉低组织平均智商的卧底?
竹泉知雀:“真爱啊。”
她是不是能和梦野老师说说她的桀骜不驯隐世家族独狼少爷×忠心耿耿笨蛋美人女仆的脑洞,拖梦野老师下水画性转本子?
一定会大卖,她预感能大卖!
竹泉知雀:我距离躺着数钱的日子只差一个性转体伏特加。
恨他是男儿身!
“只有伏特加被训斥了吗?”竹泉知雀假装自己对穆尔贝斯号上的抓马剧情一无所知,“莱伊和苏格兰也参与了任务,没有他们的责任么?”
琴酒老爱搞迁怒那一套了,杀卧底的时候时常连自己人一起解决,搞得每个酒厂老人都恨不得举块牌子昭告新人:大楼,窗户,快逃。jpg
黑衣组织最恨琴酒的怕不是人事部,他们往里招人,招多少你杀多少,你有没有考虑过HR的感受?
莱伊和苏格兰都是酒厂新人,现成的背锅人选,这次犯错的人还是琴酒心爱的小弟,大哥没想过让两个冤大头背锅吗?
竹泉知雀深知职场险恶,从不惮以最大恶意揣测狗上司。
“没有。”贝尔摩德夹着烟缓缓摇头,“我问过莱伊,得到的回复是港口Mafia背后有高手做局,他和苏格兰压根没被人家放在眼里,连算计他们都不屑于。”
竹泉知雀: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她怎么不重视苏格兰了?苏格兰可是她卧底生涯里第一个明确证实身份的战友!很珍稀的!
想她一瓶掺水假酒混迹在酒厂中战战兢兢,生怕质检检查到她头上,发现她瓶不对酒的真相,仿佛一群狼里混进来一只哈士奇。
苏格兰的出现大大增加了酒厂的含水度,令空气为之一新。
竹泉知雀相信,只要像苏格兰和警察先生这样的人越来越多,迟早酒厂会从适合真酒生存的环境变为真酒被假酒包围,酒精浓度越高越格格不入的美妙环境。
劣币驱逐良币,假酒驱逐真酒,一座宏伟酒厂的堕落从掺水开始。
苏格兰的一小步,却是竹泉知雀实现理想的一大步。
迟早有一天,她要面朝琴酒大声说:不许动!你已经被卧底包围了!
琴酒拔枪四顾,前一个卧底后一个卧底,左一个卧底右一个卧底。
四面八方都是卧底,Top Killer被卧底团团包围,连呼吸中都充满卧底身上浓郁的假酒气味。
凡人皆有墓志铭,竹泉知雀提前帮琴酒想了一个特别贴切的墓志铭,简单且朗朗上口,高浓缩概括了他的人生,十分适合刻在他的墓碑上。
大理石和风墓碑,端端正正地刻上四个血字——假酒害人。
Gin:你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
知雀:我是故意不小心的
第82章
打工的第八十二天
腌制好的鸡块蘸满鸡蛋液,放入盘子裹一层面包糠外衣,用筷子夹起放入油锅中热炸,至酥脆焦黄捞起。
炸好的鸡块整齐码在生菜叶上,淋上一层奶油色的色拉酱,半颗切开的小青柠点缀其中。
另起一个平底锅,倒入日本酒,以酒灼的方式将烈酒的香气浸入食材。
“很有趣的烹饪方式。”安室透尝了一口,点点头,“多试做几种好了。”
料理令人平心静气,滋滋的热油声和蒸腾的烟火气带给人幸福感,仿佛从黑暗中挣扎出来,呼吸一口人间的空气。
原本从幼驯染手上学会的料理技巧,逐渐变成了安室透的兴趣,是他繁忙工作中难得的休憩。
竹泉知雀是不会这样想的,在她看来打工已经吸走了人全部的精气,下班后居然还要自己做饭完全不合理,外卖发明出来就是为了拯救她的。
“我只要负责吃就好了。”女孩子举起筷子宛如举起她的长枪,“非工作时间的我是一颗急需被填满的南瓜,请不要怜惜我,让我吃到表皮裂开为止。”
安室透端着盘子走到客厅,“知雀最近为什么特别喜欢用南瓜比喻自己……吃南瓜饼吗?”
竹泉知雀:好残忍一男的,竟诱惑她吞噬血亲。
竹泉知雀:“好耶,要吃!”
没办法,她天性残忍又冷酷。(埋头狂吃。jpg)
坐在轮椅上的女孩子快乐干饭,上半身左摇右晃。
安室透猜她其实是想晃腿,但腿被石膏桎梏晃不动,退而求其次晃动上半身,动次打次动次打次。
真是闲不下来的女孩子,都吩咐过她乖乖静养了。
“我很乖哦。”竹泉知雀从碗里抬起脸,“我最近在学着做一颗不会说话的哑巴南瓜。”
讲真前辈也太照顾琴酒了,大哥的心灵哪有那么脆弱,能被她一两句话轻易破防?
忠言逆耳利于行,大哥身为大哥,应当广开言路,怎么可以把手下人毒哑呢?
太不是个东西了!
竹泉知雀谴责他。
她咬住鸡块,假装是在咬琴酒的脖子。
安室透:今天的鸡块难道炸得时间太长不好下口?
为什么她的表情如此狰狞?
“等会儿就可以去医院拆石膏了。”竹泉知雀振臂一挥,“我的自由,我的奔跑,风一样的我重生归来。”
“医生的原话明明是拆完石膏继续静养。”安室透把竹泉知雀挑食不吃的青椒重新夹回她碗里,“别只挑肉吃。”
挑肉吃却不长肉,削瘦得厉害,营养到底消化到哪儿去了?
搞事是需要体能支撑的,长身体的营养压根跟不上竹泉知雀搞事的速度。
“安室先生今天难得空闲呢。”竹泉知雀说,“上午帮我补习,中午做饭,下午还答应陪我去医院拆石膏,忍不住让人怀疑你是不是被炒鱿鱼了。”
安室透:我只是个打了个三份工的打工人而已,拥有假期是什么很稀奇的事情吗?
是。
特别稀奇。
“最近是行业淡季。”安室透睁眼说瞎话。
竹泉知雀:真的吗?我不信。
在东京,侦探这一行竟然会有淡季?你是不是瞧不起这座城市辛辛苦苦升起来的犯罪率?
女孩子眼里的怀疑过于露骨,安室透想到这个月新鲜出炉的犯罪率调查表,没有底气反驳她质疑的双眼。
但他最近的确清闲了很多。
要问罪魁祸首,正是某个自由人。
孑然一身逃票登船的自由人在她的回合大杀特杀,一番操作跌宕起伏,伏特加傻了,莱伊懵了,琴酒暴怒了,船上游客惊吓连连,唯有她和她身后的港口Mafia赢麻了。
安室透不愿细想那一晚的遭遇,他还算幸运,趁港口Mafia登船前潜入港口,走陆路回到东京。
听诸伏景光说,他、莱伊、伏特加和琴酒被迫跳海,硬生生从横滨游回东京,险些半路力竭溺水,差点就回不来了。
“我报了个游泳班。”诸伏景光脸色憔悴,“我有预感,这种事说不定会发生第二次。”
学不会游泳就要死,卧底这行技能要求也太高了。
下届奥运会不如从卧底队伍里挑人,这里人才辈出,说话又好听,保证震撼评委和观众。
十二枚炸。弹为他人做嫁衣,琴酒的心态恐怕要过好长时间才能调试好,现在的他像个炮仗,一点就炸。
大哥好酒厂才好,大哥不好,酒厂陷入懈怠期,黑衣组织进入犯罪淡季。
站在打压酒厂的角度,安室透承认他和苏格兰加起来都比不过自由人的一发暴击。
一个连队友也一并痛击的狠人,做出一番事业是她应得的。
酒厂难得清闲,神秘主义作风的威雀威士忌一如既往不见踪影,安室透想起知雀拆石膏的事情,带着食材来给小女友补习。
“坐轮椅不方便出门,你这些日子闷坏了吧?”安室透提议道,“拆完石膏想出去走走吗?我陪你,只要不是剧烈运动都没关系。”
“还好,没有很闷。”竹泉知雀如实说。
她的人生仿佛运行不止的跳楼机,永远在刺激和摩多摩多的刺激间来回横跳。
拆石膏的过程一切顺利。
“患者恢复的不错。”年轻的医生笑眯眯地说,“不用额外照X光,家属放宽心。”
黑发少女卸下石膏后的双腿纤细苍白,她晃了晃脚尖,一副自在的样子。
安室透帮她摸过骨,确定知雀的腿的确断过,但她的恢复速度超乎他的意料,是正常的吗?
“毕竟她还年轻,在生长期。”年轻医生摊摊手,“虽然没了长高的指望,但长好腿难度不大。”
“后面半句是多余的。”竹泉知雀眼神威胁他,“岸谷新罗医生。”
“抱歉抱歉。”岸谷新罗摆摆手,“去取药吧,我给你开点维生素吃。”
穿着白大褂的青年医生双手插兜,神色悠闲,直到他放在衣兜里的手机响起。
“是赛尔提的短信!她一定是想我了。”岸谷新罗脸色大变,头冒恋爱酸臭气味的粉色小花花。
他急匆匆收拾桌上的手术刀和病历,“我要提前下班了,下次腿断了再来找我,两位再见!”
医生一溜烟跑出问诊室,身后滚起层层白烟,一路病人护士为之侧目。
安室透沉默:“岸谷医生真的靠谱吗?要不再去找别的医生看看?”
“岸谷医生是从池袋临时来我们医院学习的医生。”护士走进来说,“他在池袋名气很大呢,不少病人听说他来我们医院学习,特地从池袋赶来就医。”
正是如此,竹泉知雀用力点头,毕竟是池袋有名的地下密医。
细数竹泉知雀认识的几个医生,热爱解剖的岸谷新罗反而是最有职业素养的。
连恋人是无头骑士这点都是加分项。
无头骑士赛尔提可是名副其实的成年女性,岸谷新罗比森鸥外守法多了,BOSS怎么不和人家学学?
竹泉知雀:嫌弃。jpg
拆了石膏,竹泉知雀像日抛女友的渣男一样爽快抛弃陪伴她多日的轮椅酱,挽住安室透的手。
“为了庆祝残疾人士重获健康,我们去居酒屋吧!”
安室透无言抬头,看向医院走廊上贴的建议患者健康饮食表。
比起居酒屋,素食馆比较适合她。
竹泉知雀:哒咩哒咩哒咩哟。
“我喝黄油啤酒就好。”她仰着头可怜兮兮地说,“你尽管点黑啤馋我没关系。”
“只许喝一杯。”安室透和她勾手指,“炸物和烤串也是,量力而行。”
“嗯嗯。”女孩子欢欢喜喜地勾住男人的小指,晃了晃,“我说到做到。”
竹泉知雀想去的居酒屋离医院不远,安室透虽然是东京人,但他不可能每个居酒屋都去过,反倒竹泉知雀手里有一张东京美食地图。
得到这张地图的方式很简单,只要登陆港口Mafia内部论坛,匿名发帖:听说东京是美食荒漠,尊嘟假嘟?
在一片横滨人的附和中,原籍在东京的成员被激得撸起袖子,抛下工作连夜肝出东京美食全地图贴进论坛:嗟,来食!
竹泉知雀保存地图,深藏功与名的下线。
她选的居酒屋量大实惠且管饱,深受东京警察的喜爱。
倒不如说正因为常有警官光顾,这家店的食物味道和环境才一直维持在上流水平,被附近的小混混称为劳改快乐盖浇饭。
竹泉知雀:马上就要在警察包围下吃饭了,有点紧张。
她不怀疑自己的心理素质,但万一波本过于激动,喝醉酒后公然砸场子向隔壁桌警察挑衅,她该如何收场?
“灭口——是不行的吧?”竹泉知雀摸摸下巴,“有点为难呢。”
一个个洗脑过去,她口都说干,要是小弟没眼色不知道给她买金嗓子喉片和急支糖浆,她定要扣波本月薪!
“安室先生。”竹泉知雀抱住安室透的胳膊,认真道,“要做个和平的人,不要惹是生非。”
安室透:“???”
惹是生非这个词,难道不是为她量身定制的?
贼喊捉贼。jpg
竹泉知雀手握导航,带着安室透左拐右拐,一家热闹非凡的居酒屋灯火辉煌,微风掀起门口的布帘,喷香的烟熏味传得老远。
“是这家。”竹泉知雀翻阅网络评价,“他们家虽然没有情侣半价优惠,但有家庭优惠和儿童优惠。不如这样,等会儿我们一进屋,我就喊你爸爸。”
“安室先生喊我妈妈也行。”她十分懂得变通地说,“虽然我很年轻,但我愿意认下好大儿。”
为了打折不择手段。jpg
“不如我把轮椅从后备箱拿出来,把你抱上去假装它是个婴儿车。”安室透和善微笑,“再给你拿个奶嘴含着吮,好不好?”
竹泉知雀:“好哇好哇。”
你以为她会退缩吗?天真。
为了家庭折扣,竹泉知雀和太宰治和中原中也假扮过一家三口:父亲母亲和宠物。
中原中也:“谁是宠物啊!你这混蛋是不是想死!”
太宰治一边敷衍地打哈哈:“好吧,那就父亲母亲和儿子,中也是儿子。”
中原中也:“这还差不多……不对!你才是儿子!”
饭没吃到嘴,双黑已经打了两架,关键时刻竹泉知雀站了出来。
“我和中也君都是一米六,我们两个演儿子和女儿。”竹泉知雀不容置喙地说,“太宰君是独自抚养两个孩子的单身母亲——这个人设,绝对打折优惠更大。”
太宰治:“凭什么只有我穿女装,我不要。”
“中也君也穿女装,我穿男装。”竹泉知雀淡定道,“中也君是娇娇悄悄的女儿,我是帅气过人的儿子。”
大家都反串,你们有什么意见?
王者获得了胜利。一段时间后,一位骗吃骗喝的单亲母亲与她的两个饭桶儿女的传说席卷横滨自助餐厅,餐厅老板人人自危,连夜关门搬离横滨。
安室透对竹泉知雀的过去知之甚少,她可是宛如黑洞的离奇王者。
王者在东京败北,男朋友坚决否定了竹泉知雀的认爹认妈策略,称不需要打折,他请得起。
“打折是人类出于本能无法抗拒的追求。”竹泉知雀一路都在试图说服安室透,“和富裕贫穷与否无关,享受折扣的喜悦是至高无上的幸福。”
“之前吃情侣优惠的冰淇淋不也一样?”竹泉知雀举栗子,“安室先生不喜欢吗?”
安室透:情侣优惠和儿童优惠能一样吗?叫爸爸和亲亲在你心里难道是同个地位?
女孩子实在难懂,普通来说肯定很讨厌抠门的男性吧,男朋友请客却要女朋友喊爸爸享儿童折扣,是挂上论坛会被嘲出五百条回帖的水平。
竹泉知雀不,她积极又主动地提了出来,十分体谅她打了三份工的男朋友。
安室透:这种体谅还是没有更好。
他和知雀在一起时难以分心,随时随地高度警惕她时不时冒出的惊天之语,无可奈何,焦头烂额,紧紧挨着她低头耳语。
在外人看来,是不一般亲密的小情侣。
“娜塔莉。”伊达航恍惚地问未婚妻,“那是zero吗?”
好小子!什么时候交的女朋友!
“身为班长我却没有及时关心zero的感情问题,是我的失职。”
伊达航站起身,隔着两条桌子的客人、满桌烤肉炸串啤酒杯,高高挥手,“喂——”
他宏厚的嗓音即使在嘈杂的居酒屋也听得明显,竹泉知雀好奇地看过去,因身高差错过男朋友陡变的脸色。
安室透:“!!!”
冷汗刷得遍布公安的后背,他知道这位老班长的性格,下一秒伊达航绝对会喊出他的名字,喊出“zero”。
不行,不可,带女朋友出来吃饭却被女朋友发现男朋友一直在用假名,这不是是诈骗案件吗?!
居酒屋里一半的客人是警察,真正的光速出警,安室透一点都不想自己在警校全科第一的名声变为欺骗女性的可恨渣男。
不,名声什么都无所谓,真名,唯独他的真名是不能被知晓的存在。
“虽然知雀和黑衣组织没有关系,但贝尔摩德知道她和我交往的事情,万一‘降谷零’的名字暴露到组织那边……”安室透不愿再想。
流年不利,知雀选这家居酒屋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
不过侧面也证实她不是酒厂成员,再怎么说,就算是嚣张如琴酒也不会刻意来警察群聚的居酒屋喝酒。
竹泉知雀:笑死,根本不带怕的。
千钧一发之际,安室透只能相信,必须相信他和伊达航在警校培养出的默契。
感谢他和竹泉知雀的身高差,女孩子抬头才能看清安室透的脸色。
伊达航正欲喊出安室透的名字,忽然看见了金发男人微变的脸色。
他灰紫色的眼眸迅速扫了眼身边的少女,微不可察地对伊达航摇头。
伊达航毫不犹豫地咽下几乎涌到嗓子边的“zero”,被灌入口里的空气呛得大声咳嗽,娜塔莉连忙轻拍他的后背帮忙顺气。
“那个警察是在叫安室先生吗?”竹泉知雀扭过头,看向金发黑皮的男人,“你们认识?”
波本和警察认识?
“熟人。”安室透点了下头,低声说,“工作需要。”
他暗示的是他的侦探工作。
侦探认识在职警察是非常普遍的事情,一个警察都不认识反倒是人缘差能力差的证明。
竹泉知雀听到耳边,自动翻译成波本的工作。
“原来如此。”竹泉知雀懂了,她悟了。
的确,波本是黑衣组织成员,还是特别有上进心的一类成员。
他主要负责情报工作,而什么情报在酒厂价值最高?当然是与酒厂作对的红方势力的情报。
红方既然在酒厂安插卧底,酒厂以牙还牙,绝对要反安插回去。
波本在威雀威士忌手下做事,但他野心勃勃,不甘屈居人下,无论什么手段都要升职加薪,这份努力的精神竹泉知雀十分欣赏。
和警察攀上交情无疑是立功的绝顶妙计。
比如假借朋友的身份与警察相处,工作日拎着保温桶以送鸡汤送温暖为由,光明正大进入警视厅收集情报。
比如悄悄挑拨离间,以警察工资太低我真为你不值为由向对方宣扬酒厂的高风险高收益工作理财法,勾引人入伙。
比如欲拒还迎逐渐显露自己深陷黑暗难以脱身的痛苦,希望正义的警察救他于苦海,他愿意成为双面间谍为警方谋取情报,实则借机获取警察信任,在酒厂平步青云。
各种各样的比如,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
波本不愧是酒厂真酒,水很深啊。
“他都和安室先生打招呼了,我们过去吧。”竹泉知雀主动说,“拼桌一起吃更热闹。”
优秀的上司绝不拖小弟的后腿,她今天务必帮助波本营造好他热心市民的马甲。
竹泉知雀:论马甲,我是专业的。
不等安室透回答,竹泉知雀率先迈步。
伊达航和娜塔莉对面正好空余两个位置。
“我们可以坐这边吗?”竹泉知雀露出笑脸,“拜托了,我刚拆掉石膏,想早点找位子坐下来。”
“石膏?”娜塔莉惊讶道,“你刚从医院出来?”
居酒屋不适合你,出门右转五百米有家素食馆,清水煮豆腐,便宜又美味。
“拍戏途中摔断了腿。”竹泉知雀洒脱道,“好不容易摆脱轮椅,当然要喝酒庆祝。”
“拍戏……啊!”娜塔莉连忙捂住嘴,“你、你是塞西莉亚!是塞西莉亚吗?”
“什么什么?”伊达航茫然,“她和娜塔莉一样是混血吗?”
“不是的。”娜塔莉提醒男友,“你不记得了?前段时间上映的电影,我们一起去看过的,莎朗·温亚德和工藤优作联名的电影。”
但电影播出后最有人气的却是反派疯批恶人CP布雷斯×塞西莉亚,两位素人演员的颜值秒了整个娱乐圈。
“竟然是大明星。”伊达航用眼神对安室透说话:你小子可以啊。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伊达航本以为警校几人中唯一非单身狗的人永远只有他一人。
伊达航原本对竹泉知雀有些陌生,但既然看过她演的电影,大家就是熟人,他露出爽朗亲切的笑容,加入闲谈。
安室透找店员点完单,把黄油啤酒递给竹泉知雀。
“谢谢~”竹泉知雀满足地喝了一大口,“好喝!安室先生要不要尝一口?”
安室先生。
伊达航和娜塔莉对了个眼神。
他们都知道降谷零的本名,即使他突发奇想给自己改了个名字,总不至于连姓氏一起改掉。
同届第一的优秀警察,毕业后却没有看见对方活跃的身影。
是否意味着,zero活跃的地方隐没在不为人知的暗处?
黄油啤酒递到安室透面前,他就着女孩子的手喝了一口,笑了笑:“好喝,但不可以贪杯。”
“免费续杯也不行吗?”竹泉知雀拖长调子,“安室先生好苛刻。”
“多少该知道我是为你好。”安室透伸手擦了擦竹泉知雀嘴边的泡沫,“别空腹喝酒,吃点东西垫垫。”
他自然而然地照顾小自己不少的女朋友,伊达航看在眼里。
“也就是说,这位小姐的确是zero真心交往的女朋友,但因为某个秘密任务,zero只能以假名假身份和她相处。”伊达航在心里想。
金发男人言行间也有拜托伊达航日后帮忙照顾她的意思。
没问题,包在班长身上,他一定用尽浑身解数让她理解zero的苦衷,即使以后zero身份暴露,依然和他情比金坚!
竹泉知雀一边吃炸串,一边和娜塔莉说话,“不经意”透露出安室透对她的关心和照顾。
她不是说给娜塔莉听的,她的目标用户是伊达航。
撒!给她好好听着!听听看波本是个怎样的绝世好男友!
他对女朋友如此温柔,怎么可能是犯罪分子呢?
即使一时失足加入了黑衣组织,也绝对是被酒厂的HR哄骗,被琴酒威胁,被高薪诱惑,他的灵魂依然是纯洁的灵魂啊。
这样的他,这样一瓶真酒接近你这位在职警察绝对没有非法的目的,一丝丝一毫毫都没有。
波本只是想和你成为朋友,肯定没有盗取警察情报的意思,你要相信他的人品。
竹泉知雀举起黄油啤酒和伊达航干杯,竖起大拇指。
波本,不要害怕,前辈在这里,前辈会帮你,她必将你的铁狼身份无限做好,任谁看到都称赞一句:好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
“干杯!”黑发少女振奋道,“今晚不醉不归!”
知雀:我必带波本通关红黑阵营狼人杀
第83章
打工的第八十三天
竹泉知雀具备优秀打工人所需的一切素质,包括酒量。
以中原中也为酒量度量单位,竹泉知雀可顶1.5个中原中也。
“我从来没有喝醉过酒。”竹泉知雀骄傲宣称,“无论是庆功宴还是港口Mafia年会,我都是奋战到最后的不败王者。”
她很有自信!
竹泉知雀一向是个自信满满的人,绝大多数时候,她的自信来自对自己实力的认可和正确认知,自信到了点子上。
但也有些时候,她自信得十分盲目。
或者说,被周围人的善举蒙蔽了双眼。
以去年的港口Mafia年会举例。
偌大的会场被激烈的音乐填满,迪斯科灯球闪耀亮瞎人眼睛的七彩炫光,动次打次的节奏声宛如声浪一层层拍打礁石。
推门进来的尾崎红叶呼吸一窒,险些被节奏带跑,跟着跳一段社会摇。
“今年是谁选的音乐?”尾崎红叶抓住路过的下属,压低声音道,“我不是告诫过你们,千万不能被知雀拿到点歌权吗?”
竹泉知雀是重金属摇滚饶舌死亡音乐爱好者,喜欢赛博朋克风,她的歌单上到斗地主,下到海草海草随风飘摇,包容天地,曲曲猎奇。
港口Mafia不少人在车载音响里录入了她的歌单,深夜开车疲劳驾驶时点开播放,歌歌有惊喜,每曲踩点都令人面容扭曲,睡意全无。
这群过分的人深谙去母留子文学,一边推崇竹泉知雀的歌单,一边不许她拿到年会的点歌权。
“回禀红叶大人。”下属神情悲壮,“太宰先生背叛了我们。”
尾崎红叶:我就知道!
这个没原则的家伙!
“太宰指不定在打什么坏主意。”尾崎红叶面容肃穆,“既讨好了知雀,又达成目的,真是恐怖的家伙。”
“若我所料不错。”美艳的大姐头不忍闭眼,“今天又是双黑笑话名场面。”
中也,可怜的中也,被迫害的为什么又双叒叕是你?
尾崎红叶身为中原中也曾经的教导者,她的眼光长远且准确。
在森鸥外和尾崎红叶找不到的角落,竹泉知雀和中原中也一人一酒杯,潇洒干杯。
“你一杯我一杯,咱俩交情谁跟谁,喝!”竹泉知雀豪迈挥手。
中原中也咕噜咕噜地灌下一杯酒,长舒一口气。
竹泉知雀:“人在横滨走,哪能不喝酒,今朝有酒今朝醉,喝!”
她先干为净,酒杯掉转一滴不剩。
“太宰君,给我满上!”竹泉知雀把酒杯递到太宰治面前,豪情万丈。
“好的~”太宰治愉快倒酒,不忘怂恿中原中也,“中也,男子汉要对瓶吹才帅气。”
对付中原中也,激将法百试不爽。
喝高了的橘发少年说对瓶吹就对瓶吹,抱着红酒杯仰头灌下,酒水顺着下颌流进领口,打湿成透明的衬衫贴在胸膛上。
“爽快!霸气!”竹泉知雀欢呼,“中也君一米八!”
中原中也晕乎乎地朝她笑了笑,他伸手去拿酒瓶,太宰治手疾眼快地把话筒塞到他手上。
酒瓶和话筒都是圆柱形,喝高了的中原中也没察觉到异样,拿起话筒往嘴里灌。
竹泉知雀还没醉,她看见中原中也嘴边的话筒,迷蒙着眼抬头望向大厅上空闪瞎人眼的灯球。
【米娜桑!】
突如其来的咒言横扫全场,携带咒力的声音压过了一切嘈杂,清晰无比地回荡在人们耳边。
特级咒言师,只要竹泉知雀想,她的声音能响彻整个城市,回荡于无数人脑海。
太宰治除外,但他站在离竹泉知雀最近的地方,笑眯眯听她的本音。
【下面有请我们的横滨歌姬——高大的、帅气的、飙出海豚音的中原中也先生为我们演唱!】
竹泉知雀踩在桌子上,从口袋里掏出彩带四处挥洒:“掌声献给中也君!”
啪,啪。
啪啪啪啪啪啪的掌声如哗啦啦的潮水淹没会场,中原中也费劲地思考了一秒,大大咧咧地走上台,打了个酒嗝。
“好!给你们唱一曲!”
气氛陡然激烈,打架子鼓的乐队成员在掌心啐了一口唾沫摩拳擦掌,上甩鼓棒耍了个花活,砰地敲击主鼓。
请欣赏横滨歌姬献唱——《文豪野犬第三季OP》。
竹泉知雀随着节奏感十足的音乐打拍子,边打边牵着太宰治的手跳舞,舞步乱七八糟,专冲着踩舞伴脚去。
太宰治熟练地避过竹泉知雀不成章法的舞步,引着她转圈圈像个陀螺一样把自己转得晕头昏脑,脚步虚浮地跌坐在椅子上。
“我想听中也君唱难忘今宵。”竹泉知雀举手,“我可以帮他和音。”
在迪斯科舞厅灯球下让高音摇滚歌姬唱难忘今宵,必然十分难忘。
“没问题。”太宰治爽快说,“让中也唱小黄曲录音挂论坛都行。”
“《本周不服输的中也君》有新素材了,主编大人不敬我一杯吗?”竹泉知雀捧起空杯子,“满上,满上。”
太宰治拿起旁边的酒瓶晃了晃,他嗅了嗅浅淡的酒气,从善如流地给竹泉知雀倒了一满杯。
“中也君的酒量真差劲。”竹泉知雀沾沾自喜,“我和他喝的是一种酒,我一点儿没醉。”
太宰治点头附和:“就是就是。”
他不动声色地藏起酒瓶。
酒瓶里装着知雀特供酒饮:含水量80%掺水酒精饮料。
她对自己的酒量自信背后是太宰治在负重前行。
不仅竹泉知雀为这段友谊付出了太多,太宰治亦是如此,他们是双向奔赴的挚友。
竹泉知雀盲目自信很多年,从未看破过现实。
一来她不是酒鬼,任何饮料都偏向小甜水,从不自己购入烈酒,二来她最常关顾的酒吧是Lupin,一个被太宰治买通的酒吧。
无论这位港口Mafia的大人物点单什么酒,淡定的老板都始终记得太宰治的嘱咐:多掺点水。
竹泉知雀加入黑衣组织是一种宿命,一种由掺水假酒连接而成的命运。
在被掺水假酒欺骗这点,她和那位先生互为知己。
自打竹泉知雀被派去东京卧底,太宰治在Lupin喝酒时欲言又止的次数激增。
离开他的知雀再也没有掺水假酒可喝,她卧底的还是个特别喜欢用酒吧做根据地的组织,万一她的自尊心被粉碎该怎么办?
太宰治:“知雀可是超级自豪她的酒量等于1.5中也的。”
织田作之助:“实际上?”
太宰治:“0.5中也不能再多。”
普通人的酒量约2.5中原中也至3.5中原中也之间。
太宰治胆战心惊地等竹泉知雀打电话回来质问,没有等到。
他不知道,酒厂虽然是个以卖酒发家的组织,里面的成员也全以酒名为代号,这反倒让竹泉知雀难以下口。
“在酒吧对老板说来一杯琴酒,感觉像在某会所点单,让老板把头牌牛郎裹在被子里给我端上来一样。”
竹泉知雀打了个冷颤,“好可怕,脑子要被琴酒吃掉了。”
你们酒厂人真的好可怕,天天把同事端在嘴边喝掉,动不动为同事一掷千金,关系好靡乱一组织!
不禁让竹泉知雀想到她年少无知被太宰治用鬼故事恐吓的过往:
她拿出一瓶罐装旺O牛奶准备喝,黑发鸢眸的少年晃悠过来,一脸深思:“知雀,你看,牛奶罐是旺O的脑袋,那么罐子里的液体岂不是……”
竹泉知雀低头用力抠开易拉罐,吸管无情插入旺O的脑袋,滋滋吸了一大口。
“旺O的脑浆,甜甜。”
资深惊悚猎奇恐怖片爱好者品鉴道。
竹泉知雀喝旺O的甜甜脑浆没有心理压力,就像看电影的时候知道角色死了但演员没死一样,她三次元二次元分得清楚。
“但喝同事同名酒感觉完全不一样!”竹泉知雀对心爱的前辈大吐苦水,“好可怕,太可怕了,酒厂表达同事爱的方式是把同事喝掉吗?”
好沉重的爱,她承受不起。
“不如喝黄油啤酒和奶啤。”贝尔摩德安慰地拍了拍竹泉知雀的肩膀,“我保证没有人认领这两个代号。”
竹泉知雀:真的吗?但我觉得很有品位耶。
她的梦中情代号包括但不限于黄油啤酒、奶啤、蟹酒和干贞治特制酒水饮料。
……好像混入了什么奇怪的、致死的酒名。
竹泉知雀是懂事后辈,她听前辈的话,任菜单上酒水名五花八门,她专情于黄油啤酒和奶啤。
以她真实的0.5中原中也的酒量,喝一两杯问题不大。
安室透本也只打算让女朋友喝一杯。
他错估了竹泉知雀的对他的爱。
准确来说,是错估了威雀威士忌对小弟波本的爱。
波本,酒厂真酒,冒着可能被琴酒怀疑是叛逃被大哥一枪崩掉的风险,顽强与现役警察交友。忍辱负重,只为在黑衣组织谋得一席之位,升职加薪走上人生巅峰。
他一定很害怕吧,在被警察环绕的居酒屋里,宛如狼群里的羊故作镇定。
竹泉知雀没有错过安室透看向伊达航时的紧张感,他绝对是发自内心的紧张,额发都微微汗湿。
安室透的紧张是真实的,他生怕老班长一声“zero”惊动知雀,约会日秒变拷问日。
正因为真实,竹泉知雀更觉得自己没有会错意。
她浅浅吸气:波本在紧张,波本在害怕,好可怜,他一定无助极了。
是她的错,是她挑中了这家居酒屋。
伊达航此人面容爽朗,老大哥性格,正义感十足,一看就是很难策反的类型。
波本估计走的不是发展对方进组织路线,八成是套关系假借送鸡汤为由潜入警视厅。
也就是说,波本必须在伊达航面前维持三好阳光正直青年的人设,不能被人发现他羊皮下的狼身份。
竹泉·经验丰富的狼人杀玩家·知雀:我懂,这一局是狼人跳警,给自己套民及民以上身份坐实好人牌。
他急需女巫的银水或预言家的金水,再不济起码他的狼同伴要在旁边帮腔,不能留他孤军奋战。
三好阳光正直青年的人设十分简单,扮演难度不及横刀夺爱坏女人威雀威士忌十分之一。
竹泉知雀:以安室先生的肤色来看,没人比他更阳光。
她着重要替对方造的人设是“正直”。
正直,又称鲁莽,不拘小节。
放在酒桌上,是酒豪的代名词。
“这一局,只要把伊达警官喝趴下,我们就赢了。”
竹泉知雀在酒桌底下握了握安室透的手,给他一个“有我在,你放心”的可靠眼神。
女孩子柔软的指尖悄悄碰过来,仿佛鼓励仿佛安慰地捏了捏男人的手掌,侧头看来的眼眸澄澈清晰,满怀善意。
竹泉知雀全心全意看着一个人的时候,没人能逃过下陷的漩涡。
安室透也不例外。
他迟疑一瞬,主动权彻底易手,归属竹泉知雀的回合。
桌上四人,每个人都点满了社交属性。
但和安室透的伪装且观察型社交、伊达航和娜塔莉的天性开朗健谈型社交不同,竹泉知雀,是一个社交悍匪。
何为悍匪?
不讲理,不听劝,即使天崩地裂,她的意志必须贯彻。
竹泉知雀:是时候展示真正的技术了,睁大眼睛看看吧,我的绝学——《语言的艺术之劝酒篇》!
她端起酒杯,携带千军万马的阵势发动了攻势。
安室透感觉自己只是分了一下神,酒桌上的气氛已经宛如油锅噼啪炸响,水已烧开,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竹泉知雀的记忆到此结束,当晚的事实由安室透和娜塔莉共同补全。
他们一个陪着女朋友,一个陪着男朋友,不是酒局的主力军,侥幸存活。
有请当事人娜塔莉小姐发言。
“当时我害怕极了。”她捂住嘴,“突然一下,我面前的桌子上多了个人!只见竹泉小姐灵活得像成了精的野生猴王,不顾安室君的阻拦跳上桌子,大声呼唤店里的其他客人。”
“她的身姿灵巧极了,没拦住人的安室君一脸怀疑人生的表情,错过了最后阻止她的机会。”
“竹泉小姐的号召力非常惊人,她站在桌子上财大气粗地振臂高呼:全场酒水由在下买单!掌柜的,拿你店里最好的酒给兄弟姐妹们润润嗓子!——竹泉小姐似乎有沉迷黑。道电影的倾向。”
听到有人买单,店里的客人可不就兴奋了吗。
再一看,和金主品酒的不是他们的好同事伊达航吗?伊达,你怎么回事,堂堂警察,堂堂大男人,在酒局上欺负一个小姑娘?
热血上头的警察们挽起袖子,端着酒杯团团围来。
这是竹泉知雀的策略!她从不小看自己的敌人,一切能利用的都该利用,战场正是如此残忍的地方,可别说她以多欺少。
黑发少女仰起头喝干最后一口酒,她用袖子擦了擦脖颈上的残酒,一下扑到安室透怀里。
“嘿嘿。”女孩子快乐地笑了两声,手臂胡乱挥舞,指向被同僚围住的伊达航,“同类相残,正是我的战术!高超的战术!”
用警察打败警察,她可太能了,快夸她快夸她。
“你还站得稳吗?”安室透扶住她,低声问。
“可以,没问题。”竹泉知雀无所畏惧,“我给你走个猫步瞧瞧,喵喵。”
好的,看来是不能,安室透把人拉回来,让女孩子趴在自己怀里,扒拉他的手臂借力。
他怀里的竹泉知雀一点儿也不安分,脑袋四处乱拱,像被衣服遮住眼睛急于解救自己的猫猫,香甜微熏的酒气沾得到处都是。
她躲在安室透臂弯里玩捉迷藏:“你看的见我吗?看不见……现在又看得见了!”
“你的酒量是四杯黄油啤酒,我记下了。”安室透接过店员递来的账单,签下自己的名字。
“嗯哼?”竹泉知雀醉酒后介于清醒与不清醒之间,她歪着脑袋看了账单很久,把手伸到安室透面前。
“做什么?”安室透生怕她又要搞事,声音放得又轻又温柔。
“给你变个魔术。”竹泉知雀五指张开,“当当当!”
四张银行卡夹在她的指缝间,仿佛一把小扇子,富贵泼天。
“这位先生,请问你掉的是这张一百万的卡,还是这张一千万的卡呢?”黑发少女发出河神的声音,“诚实的勇者,告诉我你的回答。”
“我掉的是某个酒后露财的小混蛋。”安室透捏住女孩子的鼻尖。
“你很诚实。”竹泉知雀深沉地点点头,“我决定把卡都给你。”
“零用钱,拿去花吧。”她伸手去扯金发男人的领口,企图把银行卡塞进他的胸肌。
“嗯?不要?”竹泉知雀看见自己的手被捉住,银行卡被塞回她自己的口袋,一脸纳闷,“你的同行不是这样的,头牌烫男人可贵了,上次在牛郎店我给甚尔君刷了三座香槟塔呢,别客气!”
她还敢提这事。
要不是不好和醉鬼计较,安室透今天绝不轻易饶了她。
“不要钱,你愿意给我白嫖吗?”竹泉知雀勾住安室透的脖子,亲在他的喉结上。
“免费的就是最香的,喜欢你。”
她一直在笑,沾着酒气的笑容感染人心,安室透心里有一处不知不觉浸入黄油啤酒的甜香,温热的喜悦如醉意升腾,占据思绪。
他抱住怀里的女孩子,在她耳边轻声说:“我也喜欢你。”
带来喜悦的你,带来轻松的你,带来自在的你,他的休憩之地。
“账已经结好了,我先带知雀回去。”
安室透半搂半抱晕乎乎的竹泉知雀,走到酒桌边看向眼冒蚊香圈的伊达航:“要帮你们叫车吗?”
“不用。”娜塔莉笑着摇摇头,“店里的人都喝过了头,我等会儿和老板一起安排他们回警局休息。”
“突然就喝起来了。”女人捂嘴笑,“竹泉小姐很擅长让大家高兴呢,虽然闹腾得厉害,但大家都很喜欢她。”
“我总不知道她脑子里想了些什么。”安室透头疼地捏捏额角,“知雀的行为难以预料,又时常语出惊人。”
即便如此,喜欢她的人依旧很多。
在她身边仿佛五脏六腑被温泉飘渺的热气拂过,什么都不用想,被温暖渐渐裹入怀抱。
“无论在想什么,竹泉小姐是出于对你的关心才行动的。”娜塔莉看向男人怀里只露出发旋的女孩子,“她一定有一套自己的行为逻辑,你越了解她,越知道她行为背后的含义。”
“我已经很了解知雀了。”安室透说,声音却带着迟疑。
他知道竹泉知雀的过去——通过调阅公安的档案,知道她的学校生活、她的成绩、她的交友,女高中生的生活轨迹干净得像一张白纸。
竹泉知雀是一汪清泉,她的喜好一看便知,可以说是地雷系女友的反面,零雷区。
安室透未曾踏足这片水域。
他站在距离岸边极近的位置向下看,水深似乎只能没过他的腰间。
若有似无的违和感阻止了企图踏足清泉的外来者。
结在树上的石榴饱满得裂开,露出红宝石的颗粒,清香甜腻的气味引来蜜蜂和蝴蝶探寻。
盘踞在石榴树上的黑蛇静静地盯着窥探果实的活物,冰冷的蛇尾绕在枝桠间,身躯隐没在阴影中。
人该怎样证明自己足够了解另一个人?
相处时间?亲昵关系?
不,是以秘密交换秘密。
有所隐瞒者被人隐瞒,安室透是这样,竹泉知雀亦是。
想要一直维持轻松快乐的恋情,不如在此止步,不必继续深究。
只可惜无论是警察还是侦探,总不给自己适可而止的选项。
酒精催发睡意,竹泉知雀半梦半醒间把头埋得更低,抱住她的手臂结实有力,走动间没有扰人的摇晃感。
她被送回东京的公寓,陷入柔软的床铺里。
“我今晚……有帮到你吗?”竹泉知雀迷迷糊糊地抬高手臂,勾住正欲起身离开的男人脖颈,问道。
又是听不懂的话,或许是醉话,可能她幻想了一些奇怪的剧情,脑补到了奇怪的方向。
“有。”安室透顺着她说,“帮了大忙,谢谢知雀。”
“不客气。”竹泉知雀毫无防备地笑了,一脸天真和开心。
她松开手,睡意渐浓地把自己裹进被子里,声音越来越低:“我当然要帮你,我们可是……”
安室透附耳过去,依旧没听清最后几个字。
我们可是?
我当然要帮你,我们可是【恋人】?
安室透心口柔软,帮睡姿差的女孩子盖好被子,静悄悄合上门离开。
昏暗的房间里,竹泉知雀翻了个身,小声梦呓。
“我当然要帮你,我们可是……”
【共犯。】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话不能只听一半
第84章
打工的第八十四天
黑沉无月的夜晚,星星隐没在乌云中。
下水道缝隙间,两只短短的小爪子探出来,尖头的灰老鼠动了动胡须,爬出阴湿的下水道,贴着墙根一溜烟跑走。
周围起了白雾,天色渐深,无人修理的路灯触电式的一明一暗跳闪,在人的视网膜上留下烧焦的残影。
一双皮鞋踩过水洼,惊走了墙根边的老鼠。
“受不了,又加班到这么晚。”男人抱怨着,手里拎着装有盒饭和零食的便利店购物袋。
“再不回家,小莓会饿坏的。”
他是个父亲,夹着公文包的那只手拿着一个米白色的兔子玩偶,是带给女儿小莓的礼物。
白雾隐隐遮住了男人的视线,他太熟悉这条回家的路,迈出的步伐毫不迟疑。
下水道和垃圾箱边老鼠蹿动,吱吱叫着奔向四面八方,蹿到男人脚边。
男人用力踢了一脚,一只灰老鼠撞到垃圾箱上,散发恶臭味的垃圾箱晃了晃,随风弥散的酸臭味越发难闻。
男人脸色变差,他四处张望,想找总在垃圾箱周围徘徊的拾荒人。
睡在垃圾桶周围的拾荒人不见踪影,男人却在雾中看见一道黑影。
黑影被头顶的路灯拉得细细长长。
雾中黑影站在男人回家必经的巷子口,沉默地面向他。
夜风吹过,白雾驱散,露出黑影的小半张侧脸。
它抬起手,漆黑的枪口指向男人。
“砰!”
枪声回荡在死寂的巷子中,男人手里米白色的兔子玩偶坠落在地,染上脓水的脏污。
“死者高田武,男,42岁,现役警察,于昨夜十一点半至十二点期间被人枪杀在距离家门一百米远的巷子口,今日凌晨五点附近的拾荒人发现尸体,报案。”
“高田警官曾结过一次婚,前妻离异带女儿并入高田家籍。离婚后前妻抛弃女儿离开,由高田警官独自抚养七岁的继女高田莓。”
“案犯当晚高田警官在警局加班至十点才下班,下班后在便利店购买便当、零食和女儿想要的兔子玩偶。我们在案发现场附近找到了被老鼠啃食的食物和购物袋中的小票,核实无误。”
警戒线一条条拉开,风见裕也听下属逐一汇报案发现场勘察情况,手里拿着的证物袋里装着一只被污水浸湿的米白色兔子玩偶。
新从货架上拿下的兔子玩偶打着精致的领结,却被脏水污染得无比肮脏,不复白净。
不远处的长椅上,女警官轻柔地用毛毯裹住发抖的高田莓,递给她一杯热可可。
“没事的,没事的,不要看。”女警官悲伤又怜惜地抱住高田莓,“我们一定会找到杀死你爸爸的凶手,为高田警官讨回公道。”
“爸爸……再也回不来了吗?”扎着可爱羊角辫的小女孩眼神空洞。
她眼睛红肿,眼皮酸涩得几乎睁不开,嗓子哑得厉害,“爸爸答应带兔子姐姐回来的……他答应过的!”
米白色的兔子玩偶坠落在污水中,脏水污染了纯真的约定。
死者是现役警官,家里还有个年仅七岁的女儿,这场枪杀案无疑点燃了搜查的警察们的怒火,他们拿出全部的干劲投入到破案中。
“风见先生。”法医递来检查报告,“死者的伤情鉴定结果出来了。”
一枪致命,伤口边的血肉呈焦黑枯萎状,疑似接触到强腐蚀性物质,细胞萎缩,如一朵开败了的黑色大丽菊。
“犯人使用的子弹不是军火市场上流通的任意一种。”
法医擦了擦头上的热汗,“这种效果的特殊子弹从研发到制弹都需要大额资金和人才,高田警官被杀案已经不能当作普通的谋杀案件看待了。”
风见裕也翻阅报告,他比了个手势,独自走到远离人群的一角,拨通电话。
“降谷先生,是我,风见。”风见裕也说,“我这边发生了一起疑似涉及黑衣组织的谋杀案件。”
特殊的子弹指向热衷于黑衣出行的危险集团。
风见裕也正巧读过上司降谷零提交的报告,详细描述了他与黑衣组织高层威雀威士忌执行任务时新型子弹的研究结果。
“是的,没错,和报告里情况一致,我立刻把全部的资料都发给您。”
现场的勘察结果,附近居民的口供,死者的家庭情况……林林总总的文件打包发送。
虽说上司身为卧底不好与警察牵扯在一起,好在降谷先生未雨绸缪身兼了一份侦探的兼职,风见裕也只要以警方推理技能点得太低,不得不请教侦探为由就能让对方参与案件。
背个智商不够的黑锅而已,风见裕也习惯了,替上司背锅是职场打工人应该具备的素质。
高田武的尸体被抬走,只留下地上白色粉笔画出的人形印迹。
“风见先生,我们已经通知了高田警官老家的父母,两位老人家已经到警局了。”下属汇报道,“高田警官的女儿,我们要一起带到警局去吗?”
风见裕也看向长椅上神情恍惚的小女孩。
七岁的高田莓宛如一只被抛弃的小兽缩在毛毯里,她编着可爱的羊角辫,穿着漂亮的碎花裙,显然是在宠爱中长大的孩子。
“带过去吧。”风见裕也叹了口气,“联系上她的母亲了吗?”
下属摇了摇头:“对方接到电话没听两句就挂了,让我们不要打扰她的生活。”
高田武和高田莓没有血缘关系,他和前妻离婚后执意抚养无血缘的继女,多年没有再娶,老家的父母为此发过很大的脾气。
风见裕也担心这对老人不肯抚养高田莓,她才七岁,未来的命运宛如大海上摇摇欲坠的船舶,任一风浪都能将她打翻。
“灾心!不知好歹的东西!”
警局里,得知独生子死讯的老太太尖利大叫,用力挥舞手掌抽打在高田莓身上:“阿武要不是为了给你买什么玩具,怎么会遇上天杀的凶手!”
“老太太,你冷静一点!”女警官把高田莓护在身后,努力劝说,“殴打未成年是违法的,这里是警局!”
“我家阿武不是你们的同事吗?”老太太指着女警官的鼻子叫骂,“你们还护着她,护着这个小杂种!”
“我当初苦口婆心告诫阿武,他不听。”老太太眼眶通红,“这种先被亲生父亲抛弃,又被亲生母亲抛弃的小杂种,天生是个灾星,养在家里要短命的啊!一定是她诅咒了我儿子,是她诅咒了我儿子!”
风见裕也:“请不要在警局传播封建迷信。”
被女警官护在身后的高田莓低垂着脑袋,像一颗负担不起花苞重量的向日葵,细瘦的脖颈仿佛一折即断的柳枝。
她无声地哭泣着,说不出完整的话。
风见裕也头疼欲裂。
高田武被杀案因凶器的特殊脱离了普通他杀案的范畴,只要牵扯到黑衣组织,案件的性质和危险性与普通案件根本不是一个等级。
老太太的封建迷信灾星说和高田家复杂的家庭情况让事情乱上加乱,风见裕也可没脸让上司一边应付一地鸡毛一边查案。
“两位老人家先在附近的酒店住下,案件有进展会随时通知你们。”
风见裕也看向高田莓,小女孩紧紧抓住女警官的衣角,小声说:“我要回家。”
“但你家里没有大人……”
“我要回家!”高田莓抬高声音,语气坚定,“爸爸上班的时候我也是一个人在家,我要回家。”
其实让两位老人和高田莓一起回家是最佳选择,但实际情况很可能演变成虐待儿童案件,风见裕也看向女警官。
女警官立刻说:“我陪着小莓。”
先暂且这样,风见裕也安排好几位受害者家属,攥着手机默默道:降谷先生,剩下的事就拜托你了。
涉及黑衣组织的案件不是普通警察能插手的。
公寓里,安室透看完了风见裕也发来的文件,计算机屏幕上放大的照片映出高田武胸前的枪口。
没有错,是黑衣组织最新研发的新型子弹。
安室透曾亲眼目睹威雀威士忌开枪,黑裙女人吹了吹枪口的硝烟,怠惰地闲站在旁边,枪口指了指地上的尸体:“波本,你的工作。”
公安手中有关新型子弹的报告是安室透一个字一个字在键盘上敲出来的,没人比他更懂伤口的特征。
“眼下有能力制造新型子弹的势力只有黑衣组织和港口Mafia。”安室透低声自语,“事情发生在东京,照现场情况来看,港口Mafia作案可能性很低,基本可以排除。”
查案有两种思路,一是杀人手法和凶器,二是被害者的身份。
死者高田武是一名现役警察,他在职业生涯中得罪过的以及可能得罪的犯罪分子可太多了,多如天上繁星。
“死者当天加班至十点才离开警局。”安室透滚动鼠标,“先去便利店购买自己和女儿的晚饭,再沿小路回家。”
“当天夜里起雾,能见度低,高田警官熟悉地形,却在离家一百米远的巷子口被枪杀——凶手同样熟悉附近的地形。”
凶手专门守在高田武回家的必经之路上,等着送他上路。
“一百米,不远的距离。”安室透看着计算机里的地图,“距附近居民的口供,他们的确听见了枪声。”
听见了枪声,但没人敢在起雾的天气随便出门,尤其是持枪的凶手可能徘徊在附近的情况。
距离案发现场最近,听见枪声最清晰的位置不是别的,正是高田武的家宅。
高田武与前妻离婚后独自抚养继女,当晚在家的只有七岁的高田莓。
小孩子不一定理解枪声是什么含义,这么小的女孩,大人离家前肯定吩咐过她晚上不能随便出门。
“她或许听见了什么,看见了什么。”
安室透没有找到高田莓的口供,监护人不在场,警察没法询问一个七岁的孩子,她的口供不具备法律效应。
安室透站起身,决定亲自走一趟现场。
白色的马自达停在巷子口,狭窄的巷子开不进车。
今夜无雾,月色明亮,周围的污水、老鼠和垃圾桶上如黑云的苍蝇看得一清二楚。
高田武的经济状况一般,他住的位置不在主城区,除了附近的居民外甚少有外人过来。
巷子口一片冷清,只剩地上白色的人形粉笔轮廓。
一百米外,小小的家宅亮着暖黄色的灯光,仿佛在等回家的人。
安室透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女警官,风见裕也的下属,她显然得到了提前的通知,侧身让安室透进来。
“安室侦探,风见先生嘱咐说要我配合你的问话。”女警官说,“但请你不要逼问太紧,小莓的精神状况很差。”
“她不肯睡觉,一直趴在卧室窗户前等着。”
高田莓的卧室窗户正对巷子口,七岁的女孩子执着地趴在窗边,长久而沉默地等待。
“她没能接受爸爸不会再回来的事实。”女警官叹气,露出几分难过,“小莓还这么小,爷爷奶奶不喜欢她,母亲也不肯回家,她该怎么办啊?”
安室透默默地听着,他换上安抚的笑容:“我给了她带了点心,或许她愿意吃一点。”
甜甜软软的草莓大福,知雀最近很迷团子类点心,安室透听过她长篇大论的外卖测评,买了她“用灵魂安利绝对好吃”的一家大福。
高田莓卧室的门没有关,女警官先走到她身边,弯腰小心翼翼和她说话。
许是点心的效果,小女孩点了点头,声音小得像蚊子嗡嗡:“谢谢哥哥。”
她双手捧着一枚大福小口小口地吃,眼睛仍看向窗外。
“你在等对你而言很重要的人吗?”安室透轻声问。
高田莓安静地点点头,一直扭着头的姿势很不舒服,但她执拗地坚持。
“我给你带了兔子玩偶。”安室透从身后取出一只米白色的兔子,“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喜欢。”高田莓抱住兔子玩偶,揪玩偶的耳朵,“爸爸答应给我带兔子姐姐回来,他说话不算数。”
女警官面露不忍地侧过头。
“兔子姐姐?”安室透指了指玩偶身上的男士领结,他是照着证物买的,“打领结的是兔子哥哥。”
“不,是姐姐。”高田莓抓紧玩偶。
和孩子争论一只兔子玩偶是哥哥还是姐姐不会有结果,女警官正准备哄女孩两句,她的电话突然响了。
“抱歉,我接个电话。”
女警官接完电话回来,脸色焦急:“我家里突然出了点事,现在必须赶回家一趟。”
“安室侦探。”女警官看向安室透,拜托道,“风见先生说可以信任你,能拜托你今晚陪着小莓吗?或者我现在打电话给同事来接班。”
“我留下。”安室透点头,“已经很晚了,你路上小心。”
“非常感谢。”女警官摸摸女孩子的脑袋,“小莓,你要听安室侦探的话。”
高田莓抓着兔子玩偶,嗯了一声。
女警官匆匆地走了,房间里只剩下安室透和高田莓。
小女孩一直望着窗外,下巴搁在膝盖上等着,望眼欲穿。
安室透不想打破她“爸爸还会回来”的无望期待,但高田莓是昨晚距离案发现场最近的人。
“小莓。”他温和地问,“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
高田莓不吭声,过了一会儿她才开口:“我要喝冰箱里的果汁。”
小孩子大晚上最好不要喝冰饮,所以女警官没给她拿。
“只能一点点。”安室透和她商量。
“果汁开封后不喝完会坏掉的。”高田莓说,“爸爸说不可以浪费食物。”
“我和你分怎么样?”安室透折中道,“我是大人,喝多一点可以吗?”
高田莓勉为其难地点点头,眼睛凝望窗外巷子口忽闪忽闪的路灯。
安室透去冰箱里拿了果汁和两个纸杯,给两人倒上。
“来干杯。”高田莓双手捧起杯子,“像大人一样干杯。”
她终于显露出些许符合年龄的稚气,安室透不禁笑了笑,端起杯子和她碰在一起:“干杯。”
高田莓举起杯子凑到脸边,纸杯遮住了她大半张脸。
安室透不欲多喝,只抿了一口冰凉酸甜的果汁。
清凉的果汁顺着喉咙流下,香精的味道充斥口腔。
香精浓烈的味道掩盖了果汁中些许涩意。
突如其来的眩晕感击中了安室透。
世界颠三倒四,头痛欲裂,他与周围的一切仿佛蒙上一层毛玻璃,手脚不听使唤地软倒。
玻璃对面的小女孩放下杯子,冰冷地看着安室透。
“是兔子姐姐给我的药。”高田莓甜甜地笑了,“才没有兔子哥哥。”
她把米白色的兔子玩偶丢在地上,踩着兔子的耳朵走向安室透。
灰色的鞋印烙在玩偶身上,恰似巷子里被污水弄脏的米白色兔子。
迷。药药效上涌,安室透彻底失去了知觉。
再醒来的时候,他被麻绳紧紧捆住,手腕脚腕被打了无数个结。
七岁的小女孩站在安室透面前,天真的脸上面无表情。
她手里拖着一把沉重的园艺剪刀。
大意了,安室透想,高田莓的年龄迷惑性太强,谁也想不到她有能力对自己的父亲开枪,又用迷。药迷晕了查案的侦探。
“你有同伙。”安室透肯定地说,“给你提供枪、子弹和迷。药,并帮你引开警察的同伙。”
女警官昨夜接到电话的时机现在想来很是凑巧,是有人故意调走了她。
“但你和你的同伙应该没有料到我的存在。”安室透镇定地说,背在身后的手企图解开绳结,“调走警察后家里只剩你一个人,你准备逃走对吗?”
果汁里的迷。药也不是给他准备的,选择迷。药而不是致死药物,高田莓的目的只是逃跑,不是杀人。
“你一直看着窗外,是在等接你的人?”
“我在等兔子姐姐。”高田莓说。
“兔子姐姐要我在家乖乖等着,她会来带我走。”小女孩看向安室透,眼中突然涌出极深的憎恨和厌恶。
“兔子姐姐没有让我杀死警察小姐。”高田莓慢慢地说,“来陪我的只要是警察小姐,我都不动手。”
“但你不一样。”小女孩举起对她而言过于沉重的剪刀,“你是个男人。”
“和爸爸一样的男人。”
憎恨,厌恶,恐惧,杀意,高田莓对高田武的情感投影到安室透身上,沉重得像一潭淤泥。
“去死。”小女孩压下剪刀,锋利的刀刃闪烁冷光,“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安室透侧身躲过她的攻击,在地上翻滚,手肘用力砸向没有关好的衣柜门。
高田莓的衣柜打开,一件又一件绝不该穿在七岁女孩身上的露骨衣服掉落在地。
高田莓尖叫一声,情绪愈发激烈。
安室透在闪躲间看到了更多细节,小女孩房间里床的尺寸不是儿童床,床上有两个枕头。
床底下掉落着男士袜子,和几张沾灰的照片。
照片上的内容属于任何道德水平不为负数的人看到后都火冒三丈立刻报警的那种。
“你的继父伤害了你?”安室透狼狈看向几乎癫狂的女孩,心绪被突然披露的罪恶真相搅得五味杂陈,“为什么不报警?警察会帮助你……”
金发男人话说到一半,突然静默。
死者高田武,男,42岁,现役警察。
“说啊,怎么不继续说下去了?”高田莓冷笑,“让我听听还有什么大道理。”
“你不是个侦探吗?又不是警察。”她拖着园艺剪刀一步步逼近,“所以我才给了你逃跑的机会。你要是警察,被迷晕的时候已经被我切成无数块了!”
沉重的园艺剪刀让高田莓有些体力不支,她打绳结的手法不够专业,虽然尽可能打了足够多的死结,到底只是七岁的孩子。
经验和力量都差公安太多。
安室透暗中活动松懈的手腕,趁高田莓举起园艺剪刀时一把按住她,将小女孩头朝下擒拿在地毯上。
“啊!!!!”
高田莓蹬腿尖叫。
她挣扎着抬起脑袋,希翼的、渴望的、望眼欲穿的眼神看向窗外。
看向几天前突然出现在她窗外,弯腰敲击玻璃的兔子姐姐。
“是你匿名在聊天室求助?真是有胆量的小姑娘。”
“我来是想问你,敢不敢更有胆量一点。”
高田莓握住了那只手,握住那只手里沉甸甸的子弹。
“不要害怕,我会带你走。”
啪——清脆的响声由点扩大成面,如敲击鼓面扩散而开。
噼里啪啦的脆响砸落在地,窗户在安室透和高田莓眼前破碎。
背对月光,踩着一地玻璃碎片走来的黑裙女人扬起眉梢,像是没猜到今晚剧情的走向。
“波本?”威雀威士忌不解地问,“你是来入室抢劫的吗?”
透子(看向被打破的玻璃):???
第85章
打工的第八十五天
深夜,一身黑的犯罪组织高层破窗而入,质问钳住犯人的公安:你是来入室抢劫的吗?
她质问的声音清晰有力,背后的月光都显得格外明亮,仿佛正道之光照耀黑夜。
“姐姐救我!”
看见黑裙女人的瞬间,高田莓立刻大哭尖叫,她稚嫩的手努力向前伸去,满眼渴慕。
小女孩拼命挣扎,安室透险些以为拿到反派剧本的人是自己,即将以入室抢劫罪和欺压儿童罪的双重罪名被下属风见裕也逮捕归案。
他拍入狱照的时候,“正义使者”威雀威士忌手持红彤彤的锦旗站在旁边,劝他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好恐怖的未来,是安室透生命无法承受之重。
威雀威士忌踩着一地玻璃渣走来,黑玫瑰的气息暗香浮动。
女人弯下腰,手指轻柔地揩过高田莓颊边泪痕。
“波本,你把小莓吓哭了。”威雀威士忌声音染笑,“怎么说呢——不愧是组织的人?”
她的意思大概是褒奖,至少在以琴酒为首的真酒们看来,说他们凶神恶煞是一种赞美。
安室透没有被夸到,他稍稍松懈手下的力道,抬起下颌指了指倒在旁边的园艺剪刀。
“我差点被这孩子杀了。”波本假笑,“光指责我可不公平。”
“女孩子独自在家,有个防身用的武器不是挺正常?”威雀威士忌端起茶几上的纸杯,低头嗅了嗅。
“你喝了?”她朝波本晃了晃纸杯,“迷晕你居然是个没什么技术含量的活计,早知道我也试试。”
提供迷。药的人显而易见,栽在七岁小女孩手里不光彩,栽在这个女人手里却显得正常。
她的心思深不见底,形踪难觅。
“好了,欺负小孩子算什么男人。”威雀威士忌用息事宁人的语气说,“时间不早了,要做的事多着呢。小莓也别太死脑筋,男人固然不是好东西,充当苦力还是很有用的。”
她像抓幼儿园小孩打架的和事佬老师,只差再补一句“谁先道歉谁是老师最喜欢的宝宝。”
“对不起侦探先生,我错了,都是小莓不好。”
高田莓认错认得飞快,她自见到威雀威士忌起就开始摇晃的尾巴拍在地上啪啪作响,要不是波本按着她,小女孩早就扑进黑裙女人怀里蹭蹭打滚了。
波本:她还是个孩子,不能和她计较。
最重要的是,威雀威士忌的出现实在太过突兀,击碎了波本的心理预期。
并非毫无征兆,高田莓用的新型子弹是稀缺货,能搞到手肆无忌惮使用的人少之又少。
加上小女孩对男人的憎恨和对兔子姐姐的喜欢,一一排除后威雀威士忌是唯一对得上号的嫌疑人。
但——为什么?
威雀威士忌为什么会插手这种事?高田莓是怎样和她认识的?她今晚又想做什么?
金发男人松开手,趴在地毯上的小女孩手脚并用地跳起,扑到威雀威士忌怀里。
她短短的手臂用力箍住女人的脖颈,挤压气管,力道之大让威雀威士忌短促地咳了一声,脸色不适。
波本看见黑裙女人眉头蹙起又松开,她安抚地拍了拍小女孩的后背,把高田莓从地上抱起,边拍背边温柔地哄了哄。
耐心温和,仁善柔爱。
仿佛是个假的威雀威士忌。
她开枪杀人可从来没有犹豫过,拔枪,瞄准,扣动扳机,轻松写意如折下一朵开败的残花,轻描淡写地丢在脚尖碾碎。
威雀威士忌也有温柔的一面吗?
女人单手抱着孩子,空出的手拉开衣柜和床头柜,又打开几个抽屉。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干活吧波本。”威雀威士忌神情平静地挑出衣柜中令人不适的露骨衣裙丢在地上,脚尖勾住抽屉里的相册踢到地上。
散落一地的罪恶,皆是高田武不为人知的罪证。
波本捡起他脚边一张照片,照片的内容让他生理性的反胃。
宛如一张张小女孩痛苦的脸在地板上朝人吶喊,触目惊心。
“别看了。”威雀威士忌失笑,“你的表情好没出息。”
“怒火对谁撒都有意义,唯独对死人撒火没有。”
她摸摸怀里高田莓的脑袋,小女孩热烘烘地紧紧贴着她,“受害者都愿意向前看,你纠结她的过去做什么?”
高田莓窝在威雀威士忌怀里,仿佛从她身上汲取到了莫大的勇气,即使不堪回首的过往散落遍地,她也死死咬住牙关,一声不吭。
“你要把罪证收集起来交给警方吗?”波本问。
“为什么?”威雀威士忌反问,“为了让他名声扫地?”
“至少揭露他的罪行。”波本掩盖了他多余的愤怒,黑衣组织成员怎么会因为警察的失职和知法犯法生气?他们只会高兴,欣然帮助对方在犯罪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倒也是个思路。”威雀威士忌歪着头想了想,“现役警察竟对继女做出禽兽之事,对警方的声望可是一击重锤。”
“你真是优秀的组织成员。”她夸奖,“凡是都为组织着想,琴酒不赏识你是他没眼光。”
威雀威士忌一定很不会说夸人的话,否则波本怎么句句听出了嘲讽?
“如果你觉得我哪里说的不对,可以直说。”波本看她把房间搞得一团乱,想帮忙又不知道威雀威士忌想做什么。
“没有没有,我的确在夸你。”女人摆摆手,“站在组织同伴和上司的角度夸奖你,很有工作热情和为组织着想的意识。”
“只是作为人类,再多点怜悯心如何?”
她抚摸高田莓的后背,女孩子靠在她怀里仿佛温顺的羔羊,“上交罪证,披露真相,最好再找几个记者过来采访,登报明日新闻,让所有人都知道这桩丑闻。”
“小莓的人生难道只有七年吗?”威雀威士忌语调上扬,“她之后不必继续活着了吗?就算是活到五六十岁出意外死掉的人,七年在他们的生命里也只占八分之一呢。”
“她会被当成别人一辈子的谈资,被怜悯,被逼问。明明绝大多数人都不记得七岁之前的事,她怎么就非被这段日子折磨一辈子不可呢?”
小女孩隐隐的啜泣声回荡在房间里,威雀威士忌的语气并不严厉,相反,她十分轻柔温和,像在天气一类的轻松话题。
怜悯心,一个杀人如麻的存在,显露出了人性充沛的怜悯心。
论良知、守法、善良,安室透远胜于威雀威士忌,她离好人这个身份差再投一次胎的距离。
因为正统的好人不会像她这样做,至少不可能把枪和子弹交给一个七岁的小女孩,让她亲手扣动扳机,背负杀人的罪孽。
送给她枪、子弹和迷。药,教她说谎,教她欺骗,教她逃亡。
“波本虽然是组织的人,但思维很正派呢。”威雀威士忌听完了波本的观点,她摸摸下巴,出乎意料地评价。
“你的想法没有错,我是在匿名聊天室无意间看见了小莓的求助。”
“你不玩聊天室吗?真可惜,还蛮有意思的,特别是成员IP在池袋的聊天室,他们的生活可精彩了,天天都在犯罪……我开个玩笑,可别害他们聊天室被封了。”
“普通人的做法大致可以分为上门求证、搜查证物、报警、保密受害者身份等待判决一系列步骤。虽然耗时长了一些,但合法,小莓作为受害者也能得到许多警察的同情,再被送入收养家庭,过上美满幸福的光明人生。”
威雀威士忌笑了笑:“可喜可贺,可喜可贺。不必手染鲜血背负杀人的罪孽实在是太好了,死后可以上天堂呢。”
“你想上天堂吗,小莓?”她低头问怀里的女孩,“亦或不惜下地狱,也不要别人施舍给你的正义。”
高田莓握紧拳头,指甲陷入肉里,声音细小却坚定:“杀了他,我要亲手杀了他。”
“看。”黑裙女人朝波本微笑,“这才是她想要的。”
“我可以替她开那一枪。”威雀威士忌慵懒地说,“毕竟我是个对无辜者下手也打心底无所谓的坏人,但有什么意义?让小莓高兴,还是让你高兴?”
她恍然:“波本或许会高兴呢。比起让小孩手上沾血,我这种指甲缝里血渍拿消毒液洗都擦不掉的罪犯即使多背上一条人命也没有十九层地狱可下。”
波本很早就发现了,威雀威士忌对同伴十分体贴。
她包容同伴的善良、怯懦和犹豫,不像琴酒要求手下人冷酷残忍,“就算是犯罪组织的成员也没必要天天犯罪,做个善心人给自己积点德没什么不好”,是佛系上司。
和她组队,脏活基本是她动手。
她一点儿也不介意把本该两人平分的罪孽一力担起,波本从前思考过理由,总不能因为她是个好人吧?
他现在得到了答案。
因为手上沾的血太多了,拿洗洁精消毒水洗衣粉漂白剂一起洗手都搓不掉指缝里的血,黑裙女人不禁气恼地甩了甩被水泡皱的手:烦人,不洗了,摆烂。
你不想脏手?问题不大,文书工作报告会写吗?OK,这部分给你,人她来杀。
就像她说的那样,她不介意替高田莓开那一枪。
到底出于什么理由,威雀威士忌非让高田莓自己动手不可?
她口中的“没有意义”究竟是对高田莓,还是……对她自己?
细微的异样感中藏着什么,宛如海中冰山不可知其真面目的威雀威士忌,她在高田莓事件中一系列行为背后,露出了半张真容。
波本默不作声地帮黑裙女人把地上的衣服和照片聚拢在一起。
威雀威士忌把怀里的高田莓放下来,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火柴给她。
“自己点火。”女人用鼓励的口吻说,“你一个人也能办得到,对不对?”
小女孩攥紧火柴盒,用力地点了点头。
她笨拙地拆开火柴盒,第一根没有划燃,又试了一根,第二根火柴却在没有点着照片前熄火了。
高田莓只有七岁,两次挫折后她将求助的视线投向最信赖的大姐姐。
“没关系,慢慢来。”威雀威士忌变魔术似的翻出十来盒火柴,大气道,“总有一根点得燃。”
“苦力,你也该干活了。”黑裙女人推着波本往客厅走,“浇油和破坏不燃物是我们的工作,要烧得彻底一些,别偷懒。”
她把高田莓一个人留在小女孩最恐惧的房间和最憎恶的证物前,竟是真的不准备帮她。
“迷。药也要销毁掉。”威雀威士忌打开冰箱,熟门熟路地拉掉电源避免火灾中发生爆炸,随地取材提起一桶食用油给波本。
“你准备帮她制造一起火灾事故,假死逃脱?”波本低声问。
高田莓只有七岁,不用负刑事责任。
“不然呢?”威雀威士忌摊摊手,“我给她找了领养人家,今早清晨的火车。”
“你什么眼神?”她不高兴地说,“我在你心里难道是个不靠谱的人吗?”
波本:你不是吗?
一向喜欢把多余的工作丢给他,天天不见踪影,与靠谱二字无缘之人。
“不是,只是想没想到你想得这么周全。”波本回答道,“高田武昨晚才死。”
“我是个讲究工作效率的人。”威雀威士忌把油泼到窗帘上,一脸承蒙夸奖。
两个成年人动作很快,卧室里的小女孩仍在一根根报废火柴。
“卖火柴的小女孩果然是个假故事。”威雀威士忌锐评,“小孩子哪能一次性连划三根火柴都点燃?”
波本:“不帮她?”
“不。”黑裙女人一口否决,“这是她自己的事。”
她耐心十足,却绝不做递工具以外的事。
波本大致猜到了理由:高田莓对伤害过她的高田武有极重的心理阴影,她必须亲自杀死他,再亲手烧去象征过往痛苦的证物,才能如涅盘的凤凰重获新生。
“握着她的手帮她点火,再让她亲自点燃也没关系。”波本了解一些心理学,他建议道,“让她亲手结束过去固然好,但小莓现在是最脆弱的时候,不用非逼她一个人面对。”
威雀威士忌扭过头,她看向男人的眼神十分陌生。
今天的她换了浅灰色的美瞳,瞳色泛着无机质的冷调。
“帮她?”黑裙女人重复道,“这里有可以帮助她的人吗?”
波本:我们两个不是人吗?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被开除了人籍。
“房间的那个孩子,是被亲生父亲放弃,又被亲生母亲抛弃,被爷爷奶奶骂灾星骂诅咒之子的孩子。”
“我不理解。”她的语气是真的不理解,“你为什么认为世界上存在能够帮助她的人?一个被至亲厌恶的人,在她有能力为他人创造价值之前,是一文不值的。”
“枪、子弹、迷。药、火柴是我的施舍。”威雀威士忌掰着手指一个个数过去,“即使一文不值的人也能得到他人的施舍,这正是乞讨的意义——小莓在匿名聊天室向我乞讨,于是我施舍对我而言价值不大的东西给她。”
“至于如何使用乞讨来的东西,又怎样实现自己的愿望,是她一个人事情。没有至亲无偿帮助的小莓,不可能支付起雇佣你我的代价。”
黑裙女人看向安室透,灰瞳含着淡淡的不解:“这套规则,难道不是社会通用的?”
威雀威士忌的逻辑异于常人,且格外冷酷。
她将自己帮助高田莓的行为定义成“乞讨与施舍”,只提供物资,绝不插手行动。
在威雀威士忌的逻辑里,未能为他人提供价值者仅仅能得到来自至亲的无偿帮助,如果被至亲厌恶抛弃,她就只能一个人、只有一个人,直到她为他人创造价值的一天。
这套逻辑究竟是谁给她灌输的?
亦或者,是在她自己的人生中,逐渐形成的关乎她自己的逻辑。
“你过去是个一文不值的人?”
波本冷不丁问。
“才不是,真失礼。”黑裙女人责怪地看向他,“恰恰相反,我是生下来就有很有价值的人。”
“但我的确有一段时间没有给他人创造价值就是了。”竹泉知雀回忆道,“因为太小了嘛,找不到工作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滥用童工竟然也有年龄限制。”她大为不满,“既然犯法就给我一犯到底,招收童工的地方拒收儿童好伤人的心啊。”
黑裙女人像个小孩子一样嘀嘀咕咕,她说着说着生了闷气,把沙发的抱枕一个个丢到地上浇油。
安室透凝视她的背影,眼前的迷雾驱散了些许。
雾散了,却露出更深不见底的暗色。
他想,他知道威雀威士忌帮助高田莓的动机了。
高田莓遭遇继父的伤害不是主因,威雀威士忌真正与她共情的,是被至亲厌恶和抛弃。
灾星。
不详之子。
被诅咒的孩子。
她曾经听过一模一样的咒骂。
血缘是人类与生俱来的第一羁绊,象征无条件的帮助与爱。
“除此之外没有免费一说,免费的是施舍,不是帮助。”黑裙女人双手交叉比了个大大的不,“外貌、性格、谈吐、能力……交朋友也好,找工作也好,本质是将自己的价值展示给人家看。”
“朋友想在你身上获得理解、体贴和快乐,上司想在你身上获得收益、时间和人脉,一个什么都不能为他人创造的人,又凭什么从他人手中索取?”
她工作,所以有工资可赚,她交朋友,所以有可以半夜连麦一起痛骂狗上司的知己。
为他人创造价值,从他人身上索取价值,新的羁绊从而诞生。
“等小莓到了新家,她可爱的性格为收养人家带来快乐,创造了价值,与她建立亲情关系的那户人家便会出现在小莓的帮战列表里了。”
黑发黑裙的女人微微笑着,她看向房间里孤零零的高田莓,眼中是纯粹的祝福。
不掺杂质的对过去自己的祝福。
火点燃了。
火星从火柴跌落到衣服和照片上,燃着了一片。
高田莓有些怕火,热气吹起她的头发,她慌乱跑向威雀威士忌,被女人弯腰抱起来。
“做得很好。”威雀威士忌夸奖道,“单看行动力,我们小莓已经是很有价值的孩子了。”
她抱着小女孩往门口走,波本断后,引着火源烧到房子的每一处。
高田家是独栋的小房子,不必担心牵连邻居。
威雀威士忌眼尖看见停在巷子口的熟悉的白色马自达,笑了:“这个时间可难打车了,你要谢谢侦探哥哥。”
“姐姐喜欢他吗?”高田莓缩在她怀里问,“姐姐喜欢,我就谢谢他。”
“喜欢哦。”黑裙女人把高田莓放进后座,自己坐到副驾驶位,“姐姐喜欢认真工作的人,你看他都这么晚了还在做侦探的工作,很辛苦吧?”
“其实他在我这里还有一份工作。”她笑眯眯,“职场新人就是会很忙,没办法啦,他非常优秀。”
“我有一句忠告要告诉小莓。”
威雀威士忌说:“小莓很可爱也很漂亮,可爱和漂亮是你天生的价值,这没什么不好。”
“姐姐也很漂亮哦,无论这张脸还是别的脸。”她单手扣住脸颊,指尖在脸蛋上一点一点,“但是呢,姐姐创造价值,靠的是这个。”
她摊开双手。
“和这里。”
她指向心脏。
“属于自己的实力和为朋友着想的关切之心。”
明媚的笑容宛如盛开的太阳花,神秘、危险与纯黑的气质第一次从她身上全然褪去,女性温柔的声音回荡在夜色中。
“会有人爱你的,会有很多很多人爱你。”竹泉知雀笑着说,“这是我的【祝福】。”
安室透拉开驾驶座的车门。
他一字不漏地听见了她们的话。
金发男人什么都没说,他递来一张薄毯给后座的高田莓,小女孩脑袋一点一点的,熬不过两个大人,困得厉害。
“睡吧。”竹泉知雀说,“醒来我们就到车站了。”
“送我们到车站就行。”她对安室透说,“你想一起来也可以,但没有票,你掌握了逃票这门实用的技能吗?”
安室透翻转手机屏幕,给违法犯罪分子看他购票成功的页面。
竹泉知雀悻悻地系好安全带。
她无事可做,坐在副驾驶上一会儿看看风景,一会儿看看男朋友帅气的侧脸。
遇见安室先生不在她的计划内,只能说他对每份兼职都很有责任心,深夜还在工作现场出没。
安室透瞥了眼后视镜,后座的小女孩睡熟了。
“委托我查案的警察给了我高田武父母的口供。”他说,“口供是昨天录的,但你既然已经给小莓找好了收养家庭,是提前知道了高田武父母对她的态度?”
“不难猜。”竹泉知雀诚实地说,“即使凶手不是小莓,那对老人依然会把她当灾星看待,越迷信的人越喜欢没道理的揣测,不必和他们讲理。”
安室透:“那些人揣测了你什么?”
竹泉知雀随口回答:“说我是逢魔之时出生的克死父母的不祥之子。”
她:“……”
她:“你套我的话?”
这位下属,你对上司的态度很有问题!
“是我对小莓太关注了,才被你看破端倪。”竹泉知雀双手抱臂,“我承认我有点移情在她身上,但只有一点点,指甲盖那么大的一点。”
“不要把我当成小莓。”
她偏过头,浅灰色的瞳孔看向安室透,“至少删掉你脑子里我童年凄惨饱受欺凌的虚假剧情。”
出生就是特级咒言师的人哪有什么饱受欺凌的童年?她只是比同龄人早进入社会打工早了亿点点而已。
“我没有瞎想。”
安室透专注握着方向盘,不特意去看威雀威士忌,嗓音温和,“知道你厉害。”
知雀:I am very strong!
第86章
打工的第八十六天
飞驰的光影映在托腮坐在车窗边看风景的黑裙女人脸上,她对面的金发男人埋首计算机屏幕,手指几乎在键盘上敲出火花。
竹泉知雀打了个呵欠,脸上露出两分彻夜未眠的困倦,右手慢吞吞地搓着靠在她身上裹着薄毯熟睡的高田莓脑袋,搓丸子手艺人的揉搓手法。
“你要是不困,不如来和我一起工作。”波本礼貌假笑,“不必担心泄密问题,全是从你手里转给我的工作。”
“贝尔摩德没有告诉你吗?”竹泉知雀一本正经地说,“我因伤休了带薪假。”
虽然腿上的石膏已经拆了,但伤筋动骨一百天,她休个假怎么了?(超级无敌理直气壮。jpg)
不止骨折,还有宿醉,她为了帮波本和伊达航警官搞好关系,掏出她的不传秘籍《语言的艺术之劝酒篇》在居酒屋大杀特杀,波本眼里竟然没有她奋勇战斗的英姿?过分!
竹泉知雀第二天起来的时候,人在床上,被子在地上,男朋友留下的便签压在水杯下,附带两颗解酒药。
她晃晃悠悠像只学步的小鸭子晃到客厅,一头栽在沙发的抱枕堆里,痛苦打滚。
宿醉苦鲁西!
“明明从来没有喝醉过……在横滨一次都没有醉过……我能顶1.5个中也君的酒量在东京居然不管用吗?”竹泉知雀怀疑人生。
她不信,一定是水源的问题!
东京是酒厂的据点,这边的水源一定被琴酒污染了,发生了可怕的酒精中毒事故!
“黑衣组织实在是太邪恶了。”竹泉知雀卧底责任心大爆发,“我代表环保组织谴责他们!”
她到东京出差出了这么久,终是遇见了水土不服的困难,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是有道理的,课本诚不欺她。
竹泉知雀掏出电话打给她的挚友,即兴发表了一通质疑东京水源问题的讲演和她对酒厂字字血泣的指责之情。
不知为何,她素日能言善辩的挚友陷入微妙的沉默,全程支支吾吾的应和,欲言又止。
太宰治:“……”
太宰治:“没错,全是黑衣组织的错。知雀的酒量能打1.5个中也没有错,不要怀疑自己。”
竹泉知雀感动:“谢谢你,我的挚友,还是你清楚我的实力。”
她得到了有力的支持,竹泉知雀豪迈地吞下解酒药,一键复活。
“昨天把石膏拆掉了,但我的腿还是好痛。”竹泉知雀发出虚假疼痛的声音,“腿上的痛苦甚至传递到脑袋上了,怎么不算工伤呢?”
她可是为了同组织的波本才与一群警察周旋,激情共饮,宿醉到天明。
算工伤,必须算工伤。
“综上所述,我想申请再延续一段时间的带薪假,工作之类的交给波本就好,是他应得的。”竹泉知雀联系最溺爱她的前辈,“我为他的升职加薪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她没有交代贡献是什么,贝尔摩德也没有问。虽然她喜欢竹泉知雀带给她的快乐,但贝尔摩德被竹泉知雀的惊天之语创到过太多次,她想休息一段时间,缝缝补补破碎的三观。
竹泉知雀顺利延长了她的带薪假,她像一只肚皮朝下贴在冰面上的海豹,颓废快乐地瘫在沙发上刷手机。
先登录诅咒师内网,看一看她通缉令上的金额。
很好,理财产品·竹泉知雀再度升值,悬赏金上涨速度远超她的银行存款利息,她是面子里子都值钱的非凡人物。
再登录港口Mafia内部论坛,大家一如既往在工作时间各种摸鱼。
竹泉知雀扫了眼五花八门的ID,略怜悯地看太宰君的部下在贴子里吐槽上司不做人,随贴支持楼主的是中也君的马甲,太宰治本人正一边拱火一边鼓励楼主多说点。
绝对被截图了,成为太宰君手中新添的把柄(悲)。
今天论坛没有新的双黑笑话产出,竹泉知雀本着找乐子还得看甘乐酱的心态,登录DOLLARS的聊天室。
她随意翻着几天前的聊天记录,努力在折原临也JK少女般的发言里找寻他被平和岛静雄暴揍的乐子。
【草莓:救救我。】
【草莓:谁能来帮帮我?】
仅有的两条留言淹没在聊天室庞大的对话记录里,它的主人大概只是偶然进入了DOLLARS的聊天室,不抱希望地广撒网留下了求助信息。
“该说她幸运还是不幸呢?”
DOLLARS的聊天室,一款披着马甲压根不知道对面是人还是无头骑士的神奇聊天室,适合池袋年轻人体质。
非池袋人很难get聊天室字里行间暗示的各种搞事,虽然大家人都不坏,但也有可疑的假装花季少女用小甜甜语气骗人的阴险情报贩子积极出没。
竹泉知雀截图两条求助消息发给折原临也,附赠一个红包。
秒收。
【甘乐酱:欢迎光临,这不是我的大主顾吗?回头客可享九折优惠哟亲,有事您吩咐。】
【打工人打工魂:你上哪儿抄的客服语录?(总裁质疑。jpg)】
【甘乐酱:讨厌啦,是人家的真心话。】
【甘乐酱:所以呢,想查什么?对方的身份、住址、性癖还是存款额度?】
多么熟练的客服,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情报贩子。
【打工人打工魂:来份套餐。(总裁揣手。jpg)】
甘乐酱已读不回了十几分钟,发来一份内存很小的文件。
【打工人打工魂:我给的价钱不说以GB为单位,至少是MB,你给我KB的文件?(总裁犀利的闪电双眼。jpg)】
【甘乐酱:没办法,人家就七岁,我上哪儿给她编一份以MB为单位的简历。】
【甘乐酱:我顺便问一句,知雀不是猫猫头表情包忠实爱好者吗?这套油腻写实的总裁表情包哪来的?】
【打工人打工魂:专门为临也君找的。(总裁叼玫瑰。jpg)】
感动吗?
折原临也可太感动了,他连夜下载全套表情包,以后就用它和小静聊天。
从线下作死走向在线作死,折原临也开辟了新的道路。
【甘乐酱:怎么突然多管闲事起来了?东京打工人,你不是很忙吗?】
【打工人打工魂:(阳光,沙滩,八块腹肌美男子。jpg)】
【打工人打工魂:(红酒,女人,跳舞小人。jpg)】
【打工人打工魂:我在休带薪假!(总裁露齿一笑。jpg)】
折原临也充分感受到了打工人的快乐,他不屑一顾。
折原临也:我可是老板,我随时可以给自己放带薪假。
竹泉知雀:只是单纯闭店没生意而已吧?
折原临也:可恶,恨起来了,唯有老板没有办法给自己放带薪假。
竹泉知雀休假期的娱乐多姿多彩,主打一个随缘,草莓的求救消息既然到她眼皮底下了,找点乐子又何妨?
她点开折原临也发来的文件,一眼扫过。
竹泉知雀:“……”
瘫在沙发上玩手机的黑发少女歪歪头,长发柔顺滑下,绕在她指尖。
“有段时间没见血了。”竹泉知雀弯了弯唇,“来点娱乐吧~”
她摊开掌心,细长的子弹触感冰冷。
竹泉知雀是体贴的大姐姐,她为高田莓策划的复仇行动的难度属于“有手就行”。
瞄不准?不怕,她提前给子弹附加了咒力。
打不死?不会,新型子弹打谁谁死,森先生正考虑将其命名为“死神来了之爱来自横滨”。
据竹泉知雀听到的来自太宰治的可靠消息,第一版命名叫“迷你艾丽斯”。
“艾丽斯酱可是可爱到掉进眼睛里都不觉得痛的女孩子,没有比一枪致命更适合她的形容词了。”白大褂黑心医生捂住心口,“啊!艾丽斯酱!你的笑容和子弹一样致命!”
“听说森先生被艾丽斯骂了两百遍变态。”太宰治告诉竹泉知雀,“把他骂哭了都。”
竹泉知雀:“首领办公室监控还在吗?”
太宰治轻飘飘地说:“我有备份。”
竹泉知雀:干得好,不愧是你!
森鸥外的好大儿,永远给他最痛一击的小兔宰治。
迷你艾丽斯的取名pass,死神来了之爱来自横滨以最高票数获得了员工支持。
港口Mafia员工甲:我们公司,真的还有品味这东西吗?
港口Mafia员工乙:如果不认可死神来了之爱来自横滨,子弹的命名权就要转交到竹泉大人手里了,谁敢担责?
员工甲顿时理解了一切,真心实意地赞美:“死神来了之爱来自横滨——真是个好名字!”
管它好不好,一定比取名权落到竹泉大人手中好。
竹泉知雀凭一己之力团结了港口Mafia涣散的人心,今年横滨和平大使金奖必有她姓名。
竹泉知雀:汝闻之,人言否?
竹泉知雀:没有人问过我的意见吗?
她在港口Mafia已经没有话语权了(悲)。
死神来了之爱来自横滨,一点也不简洁的取名却精华毕现:既点名了新型子弹强大的威力,又心机将其打上横滨标签,行为之狡猾不亚于杜鹃。
杜鹃,一种把鸟蛋往别的鸟类巢穴里放的狡猾小鸟,破壳的小杜鹃还会因为想独占养父母的宠爱而把原巢穴的鸟蛋推下巢。
完美暗喻了港口Mafia把黑衣组织连楼带人带技术一把抢空,且不要脸地把子弹打上自己的城市标签的恶劣行为。
那位先生听说后饭都吃不下了,竹泉知雀在家里为他虔诚祈祷,祝他早日中风。
竹泉知雀:属下这里有一个偏方,请属下为您医治。(背手藏刀。jpg)
她把子弹放在高田莓掌心,听见小女孩天真地问:“姐姐,开枪的时候我要不要大声把绝招喊出来?像美少女战士一样!”
竹泉知雀想象了一下:
高田武下班回家,他起雾的夜晚,在距离自家一百米的巷子口看见对准他的漆黑枪口。
小女孩双手持枪,大声喊道:
“代表月亮消灭你——上吧!死神来了之爱来自横滨!”
biubiubiu!
滑稽又热血,血腥又谐星,竹泉知雀品了品,好有她的风格。
“算了,前摇太长,万一猎物跑掉就本末倒置了。”黑发少女遗憾摇头。
要是由她动手,这句拉风的gg词倒可以说来听听。
竹泉知雀和高田莓约好来接她,在高田宅见到男朋友她是真没想到。
“小莓的现场处理是我教的,警察查不出线索很正常,然后他们就请外援了?”竹泉知雀猜测。
东京警察没有侦探破不了案是吗?工藤新一初中就出来四处给警察打工,滥用童工的竟是正义的红方组织。
让人家好好读书啊!
明明是大好的读书年华,新一弟弟合该在教室里与试卷、小测和习题集为伍,品味知识拿漏斗往脑子里灌,边灌边漏的酸爽滋味。
竹泉知雀阴暗地想。
她自己淋过雨,所以要把后辈的伞统统撕烂。
邪恶。jpg
请侦探就请侦探,东京那么多侦探,能精准请到安室先生身上,果然是因为——他和警察有特殊关系!
没错!正是竹泉知雀在居酒屋为他荣光而战赢来的人脉!
竹泉知雀:我为男朋友的事业付出了太多,果然每个成功男人背后都有辛苦付出的女友。(感动抹泪。jpg)
托她的福,情商高擅长与人交际的波本定然成功在警局开辟人脉,为自己的侦探职业发展到大客户。
还能有比警方更需要侦探的客户吗?他以后再也不用愁没工作了。
“警方委托到安室先生头上,他应该是为了新型子弹而来的。”竹泉知雀通过错误的逻辑推理出了正确的真相,“所以,波本是来找小莓认亲的?”
把小莓当成酒厂同事,见面把人家按着脖子怼到地上打招呼,真有酒厂风格。
可见波本没能从小莓口中问出子弹的名字,否则他会立刻意识到自己认错了家人。
竹泉知雀不欲让威雀威士忌和横滨联系在一起,她悄悄用在咒言给高田莓下了个暗示:若是侦探哥哥问起你子弹的事,你回答他,这枚子弹是我给你的,它的名字叫死神来了之爱来自黑衣。
酒厂出品,在横滨研发,她说谎了吗?没有哦。
港口Mafia不给竹泉知雀取名权,黑衣组织里有溺爱她的前辈,区区取名权,竹泉知雀全款拿下。
然而波本没有问,他看威雀威士忌的眼神仿佛明白了一切。
竹泉知雀:你明白了些什么?
你不觉得自己做副业却被顶头上司抓了个正着很尬尴吗?
她有带薪假,你可没有。
竹泉知雀承认她有一点点迁怒,她那么热情地想传授波本逃票的二三小技巧,他竟连笔记都不肯做。
不禁让竹泉知雀想到正义的红方卧底,不好好做任务一男的,抢了海警的工作对她死抓不放,榆木脑袋不知变通。
竹泉知雀又打了个呵欠。
她眯着眼看车窗外的晨曦,耳畔是男人有规律的敲击键盘声,十分催眠。
黑裙女人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亮起,安室透飞快瞥了一眼,备注是“广井太太”。
“您好,您起得很早呢。”竹泉知雀接通电话,语气和缓有礼,“我们还在火车上。”
“小莓在补眠,这个年纪的孩子不好好睡觉会长不高的。”她轻轻地笑,“如果能一醒来吃上热乎乎的早餐,小莓一定很开心。”
“她喜欢吃什么?”竹泉知雀呃了一声,“实话说,我不太清楚,但小孩子应该喜欢甜食吧?”
“喜欢的颜色和心仪房间类型……抱歉,太为难我了。”她歉意地说,“我和小莓认识也就这几天的事情。”
“想参考我小时候的喜好?”竹泉知雀一脸为难,“嗯……广井太太,我能理解你第一次养小孩紧张的心情。或许你可以去书店买一本《新手祖母进修指南》,我还推荐《猫嫌狗憎熊孩子教育法则》《论鬼故事如何让你的孩子一秒安睡》《秘制鲱鱼料理,让你的孩子从此不再挑食》等作品,是同个系列的丛书,销量领先同类书一个时代。”
安室透想把手机抢过来了,他升起了对高田莓浓浓的同情心,再不计较小孩阴他的仇。
“这些书你已经预订了吗?”竹泉知雀眼睛睁大,“您一定会成为一位非常出色的祖母,能出现在祖母驳论里的大人物。”
安室透从未听过如此特别的寒暄。
若不是他正面威雀威士忌,看得见她纯然的欣赏和惊叹,他从这段细思极恐的寒暄中听出多少意味深长的解读都不稀奇。
或许之前听说琴酒和威雀威士忌关系扭曲并非谣言,谁来了和她的关系都得扭曲成香酥小麻花。
安室透只听威雀威士忌的话语便听得出来,这位广井太太正是他们和高田莓坐火车去见的人,小莓的收养家庭。
光从广井太太早早打电话来询问小莓的喜好便能看出,她是个非常好的收养人,决心好好疼爱即将来到她家的小莓。
安室透不知道威雀威士忌花了多少时间和心思帮高田莓找领养家庭。
他本该担心的,担心黑衣组织的成员心怀恶意,连七岁的孩子都利用,教唆杀人。
威雀威士忌有多危险是安室透亲身得出的结论,如笼罩在她身上的似雾的黑玫瑰香气一样,她走过的地方,鞋跟滴答鲜血。
黑裙女人与组织其他人一样习惯出没在黑夜,赶在天亮时分融入城市的阴影。
安室透第一次看见,晨曦中的她。
轻缓温和,柔美有礼,曦光为她披上浅金色的面纱,女人低垂的眼眉里含着淡淡的笑意,耐心地回答老妇人絮叨的提问。
裹着薄毯的小女孩像依恋主人的猫咪靠在她身上,睡脸红扑扑的,安心地沉睡。
安室透看着她们,仿佛看见一个美好童话的结局。
伤痕累累的小女孩在晨曦仙女的帮助下找到了家,她不认识家里等待的人,却相信指引她的晨曦仙女,满怀希望地走向新的人生。
给孩子写的童话不会有Bad End。
即使握着笔的手指缝染血,即使仙女雪白的裙摆被纯黑的丝绸取代,执笔的人仍一字一句,写下美好童话的结局。
“小莓给自己取的网名是【草莓】,我想她喜欢自己的名字,就建议广井太太采用全草莓风装修和草莓全宴迎接她。”
竹泉知雀挂了电话,对安室透说。
她像是解决了一个大难题,神清气爽地伸了个懒腰:“她可别再逼问我,非要用我小时候的喜好当参考了,饶了我吧。”
“你小时候不是个喜好普通的女孩子吗?”安室透闲聊般地问。
“我说我普通,你信吗?”她反问。
安室透不信。
她是个与平庸无缘的人。
“我习惯了非日常的生活,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竹泉知雀揉了揉小莓软嘟嘟的脸蛋,“仔细想想,每一天都能过上安稳的日子反而不容易。”
“祝愿她拥有平凡普通的日常。”她指尖点在高田莓眉心。
小女孩熟睡着,只有安室透看见了黑裙女人温柔的神情。
她花了许多心思帮助小莓。
虽然嘴里说着施舍,单收养人便能看出她有多用心,推荐广井太太的奇怪书单恐怕也是她特意去书店寻觅育儿教育书籍的成果。
“高田莓是她心里另一个自己么?”安室透想。
威雀威士忌为高田莓创造的平静幸福的普通人生,是否是她自身隐秘的期望?
她渴望平静的生活吗?
沐浴曦光的圣洁之女抬眸,浅灰色的瞳孔看向安室透。
“盯着我看太久了。”她笑,“工作不要做了吗?”
“上司偷懒,我上行下效。”安室透合上笔记本计算机,抿了口咖啡。
他其实处理得差不多了,剩余的一点收尾,如今却怎么都提不起劲做完。
“竟是我的错。”竹泉知雀单手托腮,“没办法反驳,只能承认了。如果琴酒逼问你,可以把我供出来。”
她尾音轻软,含着松懈的倦意。
“我以为你会严厉地斥责我,让我赶紧干活,好再把更多工作丢到我头上。”安室透挑眉。
竹泉知雀:“这么一说我又心动了。你,不许偷懒,快干活。”
她的声音一点儿威慑力都没有,安室透选择不听从。
晨曦中一切都柔和缓慢,列车哐哐作响,咖啡香气萦绕,和坐在对面的人偶尔闲谈,听她轻轻的笑。
安室透曾和威雀威士忌夜间疾驰在无人的街道上。他警惕副驾驶座上的女人,油门一踩到底,几秒也不愿和她多呆,担心陷入无法挣脱的沼泽。
他或许不知不觉间已然陷落沼泽地。
否则他为什么会在心里期望,期望这趟迎着晨光的列车在太阳落山前都不曾停歇?
第87章
打工的第八十七天
开童装店的香穗迎来今早的第一位客人。
她忙着收拾柜台,听见门口风铃叮当的晃动声时匆匆起身:“欢迎光临。”
推门而入的是一对年轻男女,俊美的金发男人侧头与他身边的黑裙女人耳语,女人精致姣好的面容令同为女性的香穗都惊艳不已,对她神秘高贵的气质望而却步。
是电影明星吗?还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少爷出来遛街?
“小莓,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梳着羊角辫的小女孩从黑裙女人身后探出头,小手牢牢抓着大人的手。
原来是一家三口吗?香穗忍不住猜测,好年轻的父母。
但是好般配!站在一起时散发出旁人无法插足的气场。
似是察觉到香穗停留过久的目光,黑裙女人朝她笑了笑,神色温和。
天吶,竟然是这么温柔的人吗?香穗差一点捂脸尖叫。
衣着打扮与气质都给人强势危险的感觉,弯腰和小女孩说话时语气却又轻又软,细心地扶正羊角辫上的蝴蝶结发卡,鼓励小姑娘自己挑喜欢的衣服。
小孩在店内跑来跑去,两个大人站在一边旁若无人地说话。
香穗不禁冒出粉红泡泡:小夫妻在说什么甜蜜的悄悄话呢?好想知道哦。
“你信吗,全球连锁的童装洋服店VIP我都有。”竹泉知雀说,“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往。”
跟着BOSS一天跑了十八家洋服店,被迫做他的参谋,花式换彩虹屁夸艾丽斯是世界第一可爱的公主殿下,一天下来精力条永久磨损了大半。
竹泉知雀因此练就了高超的闭眼说瞎话本领,等会儿无论高田莓把自己打扮成行走的窝瓜还是粉红的芭比,她保证能把小孩夸上天,让她迷失在山呼海啸的溢美之词中。
“我没见过你穿黑色之外的衣服。”安室透问出了他加入酒厂以来疑惑许久的问题,“统一黑衣着装是组织的明文规定吗?”
否则琴酒、伏特加和威雀威士忌为什么永远一身黑出场,丝毫不顾及夏天黑色吸热的生活常识。
竹泉知雀:这个道理类似于穿校服。
名为“黑衣组织”的学校规定他们的校服是黑色,班主任琴酒是校长那位先生的忠实簇拥,班长伏特加是班主任琴酒的小弟,班干部基安蒂和科恩遵守校规。
竹泉知雀是装乖的转学生,为了融入班级黑衣出道,在衣着打扮上努力彰显自己对大哥的敬意和对那位先生的虔诚。
在她看来,原装真酒波本不必死守校规,他的肤色天然是虔诚的证明,比起穿黑衣,不涂防晒霜去夏威夷走一趟更有奇效。
竹泉知雀没有如实说出心里话,她情商很高的。
“我并不偏爱某个颜色。”她轻笑,“黑色是想你能一眼认出我来。”
这可不是谎言。
“脸蛋和瞳色总是在变,认人很辛苦吧?”竹泉知雀抬手抚上安室透的脸颊,耳语的距离,“想着至少给你留下一点提示,比如颜色,比如气味……”
黑玫瑰的香气宛如附骨之疽萦绕在安室透鼻尖,骤然靠近又骤然远离。
“小莓挑好了?”黑裙女人丢下安室透,走到小女孩身边替她理了理肩带,“猫猫背带裤非常可爱哦。”
高田莓害羞地笑了。
竹泉知雀让她多挑几件,高田宅在大火中付之一炬,到新家之前起码要购置几件衣服。
“安室先生,来帮忙挑挑……嗯?”黑发少女疑惑地晃晃手,“发什么愣呢?”
莫不是男性在童装店给小女孩挑衣服所以害羞了?年纪轻轻让他体验喜当爹的感觉真是抱歉。
竹泉知雀体贴地没有勉强他,自己承担了全部。
黑裙女人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安室透缓缓呼出一口气。
细腻柔软的触感残留在脸颊上,黑玫瑰的芬芳顺着呼吸流入舌尖,甜美的慢性毒。药。
她没有用上调情的技巧,白天的威雀威士忌远不如夜间进攻性强。
她不再在言行上逼得人喘不过气,宛如锋利的刀锋裹上一层丝绒,难得显露的人情味使威雀威士忌变得真实,仿佛触手可及的距离。
安室透以前一直在等这样的机会。
与黑衣组织任务无关,窥视威雀威士忌私下真面目标机会。
她又不是琴酒那样的仿佛连灵魂都为了振兴酒厂繁荣酒厂而生的酒厂狂热分子,她平时都在做什么?喜欢什么讨厌什么?能与什么共情,又无法原谅什么?
安室透想要知道。
仅因组织任务产生交集远远不够,私交越多他越有把握找到突破口——无论是探究情报,还是给她定罪。
踩着月光与碎玻璃走来的女人黑发黑裙,浅灰色的眼眸如蒙尘的明珠,陌生而姣好的面孔。
——是她。
——不会有错,是她。
纯黑的颜色,黑玫瑰的气息,无论换多少张脸安室透都认得出来。
那一瞬间,比起惊愕和疑惑,莫名的喜悦占据了他的心脏。
第一次。
他第一次偶遇见私下的威雀威士忌。
该怎么说呢?不愧是犯罪组织的罪犯干部,连非工作时间都行走在犯罪的道路上?
很快披露的真相让安室透有一丝狼狈。
他自然不会帮高田武辩解什么,安室透比任何人都痛恨警察队伍中的败类,若是高田莓的事情被他先一步知晓,他奔波半月也定要把高田武钉死在牢狱里。
然而率先解决一切的人是威雀威士忌,一个犯罪履历黑得不能更黑的黑衣组织成员。
正义与邪恶的立场全然颠倒,沙漏中的金沙洒了满地,女神手中的天平摇晃不休。
小巷里的枪声,燃烧的家宅,清晨的列车,编写这一切的编剧将罪恶描绘成童话。
威雀威士忌的个人生活与安室透设想的很不一样。
假如他没有作为误入者参与这趟旅行,打死他也想象不出纯黑坏女人带着小姑娘来童装店买衣服、在书店翻阅教学丛书、耐着性子联系收养人家的场面。
把以上场景换成来童装店持枪抢劫、因为没有买到心仪的漫画热刊砸毁书店、逼某户人家搬出去把房子腾出来给她住,安室透反倒感觉安心——是黑衣组织的作风没错。
“小莓穿泡泡袖真可爱,要不要试试这件,牛仔裙也适合你。”
“小莓梳包包头也好看,丸子头也不错,我给你编个羊蝎辩试试。”
竹泉知雀属于一边说着呀咩咯我不会再陪BOSS和艾丽斯逛街了,一边和艾丽斯一起看裙子看的不亦乐乎的类型。
高田莓第一次被大姐姐带着买衣服,兴奋地脸蛋红红,试过的衣服在店员香穗小姐手里堆成山。
竹泉知雀大气刷卡:买,都可以买。
等从童装店出来,安室透两只手拎满了纸袋。
威雀威士忌一开始就说了,让他来是为了充当苦力。
“太阳真热啊。”竹泉知雀用手扇了扇风。
黑衣吸热果然没错,琴酒到底是怎么顶着黑礼帽黑风衣黑长裤的一身黑套组行走在大太阳底下的?老实交代,他是不是在里衣底下贴满了清凉贴?
她就不该穿黑裙,恨威雀威士忌和黑裙捆绑,恨她做人设太过一丝不茍。
竹泉知雀:五彩斑斓的黑也是黑,我下次必换。
“小莓吃不吃冰淇淋?”竹泉知雀一眼看见路边的冰淇淋车,魂都跟着飞过去了,“喜欢什么口味?”
高田莓高兴地说:“蔓越莓覆盆子!”
“要一个蔓越莓覆盆子冰淇淋和两个个焦糖珍珠味。”竹泉知雀付钱,补充道,“其中一个焦糖珍珠淋巧克力酱。”
上司亲自问下属喜欢什么口味的冰淇淋未免太过礼贤下士,酒厂职场关系讲究一个独断专行,竹泉知雀选择看印象购买。
焦糖+黑珍珠+巧克力酱=安室透印象冰淇淋
她把冰淇淋递到男人面前,神情自信。
安室透:我感受到了恶意,是错觉吗?
他摇了摇头,拎起两只手满满的购物袋给竹泉知雀看。
“忘记你没有手了。”竹泉知雀咬了口冰淇淋尖尖,伸出的手抬高,把淋了巧克力酱的冰淇淋递到安室透嘴边。
“喏。”
上司亲自喂的冰淇淋,敢吃吗?敢不吃吗?
安室透没有选择的余地,专心吃冰淇淋的竹泉知雀喂食不够细心,冰凉的奶油擦过男人唇角。
他只得微微张嘴,咬了一口。
迁就身高差,男人低头咬食的动作露出一小块后脖颈。
喂食与被喂食的人不觉得有什么,冰淇淋车边买冷饮的路过女生捂住脸,指缝张得大大的,另一只手在聊天框激烈敲打。
【啊啊啊啊我不行了,你知道我看见了什么吗?看见了什么吗!】
【我好想拍照,我不敢拍照,救命救命让我变成他们身边那根电线杆吧!】
专注吃冰淇淋的黑发少女人如黑曜石精致,眯起的猫瞳带着惬意,冲淡了她生人勿近的气场,反差萌特别可爱。
她一边吃一边手臂举高高投喂两只手被购物纸袋占据的金发男人,碍于身高差,男人只得低下头迁就,像凶兽从人手中叼走食物,露出的后脖颈与吞咽的喉结格外性感。
穿着猫猫背带裤站在旁边的小女孩埋头啃冰淇淋,吃成奶油胡子小花猫。她的存在愈发显得旁边两个大人不清不白。
“有人在拍照。”安室透低声说。
“我看见了。”竹泉知雀吃冰淇淋吃得声音含糊,“她手在抖,拍出来的效果和哈哈镜没区别,问题不大。”
“你不吃了吗?”她露出谴责的眼神,“浪费食物天打雷劈。”
“太甜了。”安室透舔舔牙齿,“巧克力酱是多余的。”
竹泉知雀:那可是印象色,哪里多余?
“我不信,能有多甜。”她一脸你们男人就是矫情,吃个甜食挑挑剔剔的表情。
竹泉知雀收回手,连着蛋卷一起咬了口安室透的冰淇淋。
竹泉知雀:“!”
甜甜甜甜——甜死了!
“牙齿都要被甜掉了。”她心有余悸,“是摊主的阴谋吗?是阴谋吧?为了让客人去他推荐的牙医诊所看医生的阴谋。”
安室透:“……”
安室透:“特意买来给我吃的你才是阴谋主使。”
他用吐槽缓解脸上的薄热。
黑裙女人的动作太自然了,安室透没想到她一点儿不介意吃他咬过的冰淇淋,被甜腻到的小表情生动又鲜活。
好像他们是一对正儿八经的恋人似的。
竹泉知雀:不是吗?
虽然她有把两个身份区分来,但只要竹泉知雀是竹泉知雀,恋人的亲密行为是她应有的特权。
被甜到的女孩子没有放弃她不浪费食物的原则,在安室透无言以对的眼神中一边一口双管齐下解决掉两个焦糖珍珠冰淇淋。
“但愿明天我不必去看牙医。”竹泉知雀祈祷。
酒厂虽然没有牙医,但提供免费拔牙服务,具体操作是先准备一个琴酒,再准备一把没有子弹的枪。
接下来只用张开嘴,等大哥用枪托把你满嘴的牙敲碎即可。
简单,快捷,一劳永逸。
“广井太太的家就在前面。”竹泉知雀指着道路尽头说,“她和她的妹妹一起居住,家里的小花园打理得非常漂亮。小莓,广井太太为你扎了个秋千,额外开辟了一块田种草莓给你吃。”
高田莓抓紧了竹泉知雀的手,小小地嗯了一声。
“紧张吗?”竹泉知雀摸摸她的脑袋,“不用怕,她们是很好的人家。”
“姐姐。”高田莓喊她,小脸上扬,“我不可以像姐姐一样吗?”
“你指什么?”竹泉知雀疑惑。
高田莓:“像姐姐一样,一个人生活。”
“姐姐的父母离开之后,也有被什么人家收养吗?”她拉扯着背带,小声问。
竹泉知雀:“我的情况不一样,不能拿来做参考。”
“七岁。”高田莓固执地问,“姐姐七岁的时候是一个人生活吗?”
“是。”竹泉知雀弯腰和她说话,没有说谎,“我一个人。”
高田莓:“那我也——”
“你不行。”竹泉知雀打断她的话。
高田莓没有气馁,她的心智远超过同龄人,认认真真地说:“为什么?如果是指一个人生活的能力,在爸爸上班忙碌的时候我都是一个人在家,我会煮饭煮面,会打扫家务,不给陌生人开门,不乱过马路。”
“姐姐七岁时的生活能力比我好吗?安全意识比我强吗?”
竹泉知雀:“……”
她的膝盖中了一箭。
安室透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何止七岁时比不上,这人怕不是如今的生活能力和安全意识都比不过七岁的高田莓。
知雀也是如此,比七岁小孩更令他操心。
“并不是有生活能力就可以一个人生活。”竹泉知雀举栗子,“小莓不知道,现在社会可多啃老族了,二三十岁还和家里人生活在一起的都大有人在。”
“有人愿意收养你不是好事吗?”她叹气,“姐姐会一个人生活,除了我有实力独身活下去之外,没有人愿意收养我才是最主要的原因啊。”
黑裙女人的声音回荡在人烟稀少的街道上,随风渐淡。
“没有人……愿意收养姐姐?”高田莓眼睛睁大,“骗人,不可能,姐姐那么漂亮,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姐姐?”
竹泉知雀想了想,找了个合适的比喻:“假如贞子小姐是个美人,你愿意和她一起住吗?”
高田莓立刻摇头:“她会杀了我的。”
竹泉知雀:“假如她保证不杀你呢?”
高田莓继续摇头:“那也不要。万一她哪天生气了,说话不作数怎么办?”
“这就对了。”
黑裙女人笑了笑:“这便是为什么没人愿意收养我的理由。”
“好了,快点走吧,广井太太等急了。”
她推了推高田莓的背,引她继续向前走。
小女孩没能听懂大姐姐的话,她以为自己说错了话,眼角耷拉下来。
“别不高兴呀。”竹泉知雀安慰高田莓,“小莓的回答一个字都没有错,懂得远离危险源是长寿的第一步,你会长命百岁的。”
危险源,她这样形容自己。
惠梨咖喱董事长跳楼的一幕在安室透脑海重演。
仅凭话语,威雀威士忌连人都没有到场,只凭一个命令便洗了董事长的脑,让他自己从二楼跳了下去。
如果这是她与生俱来的能力……
【他们说我是逢魔之时出生的克死父母的不祥之子。】
比起高田莓遭遇的纯属污蔑的封建迷信,对她的指控或许并非空穴来风。
生而危险,因此孑然一身。
“……是可以控制的吧,你的能力。”安室透低声道。
“嗯?嗯。”竹泉知雀应了一声,“可以。”
“我说可以,有几个人愿意信?”她摆摆手,“远离危险源,降低被害率是人的天性,不必责备天性。”
“你不也是吗?”黑裙女人慢悠悠地说,“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眼睛里写满了危险,警惕,快逃。”
虽然是她特意营造的氛围啦XD
言语占尽上分的黑发少女得意地哼了哼歌,她踩着自己的影子走路,一点儿不在意安室透的表情。
这是个生而不凡,引以为豪的人,安室透明悟,威雀威士忌既不在意他人的畏惧,亦不需要无意义的怜悯。
无畏的强大与自由的洒脱是她独有的魅力,不分善恶的吸引一切看向她的人。
广井太太的家到了。
竹泉知雀率先按了门铃,门立刻被打开,两位年约五十的老妇人笑容热情:“是酒井小姐吧,请进请进。”
“打扰了。”竹泉知雀牵着高田莓进屋,安室透跟在她们身后。
“这些是小莓的衣服。”竹泉知雀示意安室透把手上的纸袋放到一边,“抱歉,她没有很多行李。”
“没关系,没关系,我们什么都给她准备好了。”广井太太立刻说。
她的妹妹端着切好的果盘放到茶几上,用围裙擦了擦手,蹲下身和高田莓说话:“小莓累不累,要不要去你的房间睡一会儿?”
高田莓抬头看向竹泉知雀,她鼓励地点点头,才说:“我不困,但我可以去看看房间吗?”
老妇人欣喜地哎了一声,带着小女孩往楼上走。
“酒井小姐,真是麻烦你了。”广井太太端上茶,她看向安室透,“这位是……酒井先生吗?”
安室透:“咳咳!”
他知道威雀威士忌在用“酒井泉子”的假名,安室透用公安的权限查过,百分百是她随口编造的假名,敷衍得连配套的虚假档案都懒得做。
但他没想到广井太太会误会——也对,威雀威士忌的原定计划里没有他。
一个男人无故跟着一个女人,陪她安置与自己没有亲缘的小孩,他们之间能是什么关系?
“是的。”竹泉知雀眼皮不眨地说,“他叫酒井透,因为我的姓氏更好听,所以入了我的家籍。”
广井太太一脸理解,赞美道:“两位真是一对壁人。”
突然被结婚的安室透:“喂!”
竹泉知雀悄悄用手肘拐了他一下,趁广井太太不注意,小声说:“大男人别扭扭捏捏的,大不了我以后把假名改成安室泉子,承认你的姓氏更好听,行了吧?”
最好听的姓氏当然是竹泉,酒井和安室之间的争锋让他赢也无妨。
竹泉知雀的妥协换来的是安室透更大的惊吓。
他对“安室”这个姓执念不大,又不是真姓,“酒井”也是假姓,假姓改假姓似乎也不是不可以……
安室透:当然不可以!
别开玩笑了,他怎么能让威雀威士忌顶着和他相同的姓氏在外面招摇撞骗,万一她和知雀碰到一起——嘶!
说是兄妹绝对没有人信,他身边这人皮肤白皙得像在发光,黑发犹如乌木水墨,单肤色和发色已经斩断了全部退路。
“你一脸抗拒啊。”坏女人玩味道,“口头玩笑而已,想到哪里去了?”
“我的名字跟在你的姓氏后面,让你那么受不了吗?”她悠悠叹气,“我好受伤。”
“只是现在由不得你了。”竹泉知雀喝了口茶,借茶杯掩盖开合的嘴唇,“你也不想小莓的来历和过去被更多人知道吧?”
一个无父无母的可怜女孩容易被好人家同情收养,一个亲手杀了父亲烧毁家宅的小孩,想收养她的人家只有一户——黑衣组织。
竹泉知雀:把小莓交给琴酒从小魔鬼训练培养出第二个酒厂社畜,你怎么忍心!
“小莓的来历有多清白,取决于我们留给广井太太的印象有多正派。”
竹泉知雀拍了拍男朋友的大腿:“好好表现,酒井先生。”
知雀:都是假姓,有什么不行?
透子:这是一码事吗?
第88章
打工的第八十八天
竹泉知雀是个演技派,她的男朋友也是。
“安室先生是了不起的演技派。”竹泉知雀心想,“他特别擅长扮演正义使者,如果酒厂派他去红方卧底,绝对是狼人杀一路玩到决赛的冠军预备役。”
作风正派,人美心善,要不是竹泉知雀心知肚明他又名波本威士忌,是一瓶高纯度烈性真酒,差点就被骗了。
他们这对闻名东京的骗子情侣头次连手,化名酒井夫妇展开一场惊天骗术!
酒井夫妇,酒厂员工,竹泉知雀是藏头诗天才。
广井太太并不难骗,安室透环视客厅一圈,确信老妇人已经被威雀威士忌忽悠瘸了。
证据是客厅的茶几上高高一摞书,自上而下分别是《新手祖母进修指南》《猫嫌狗憎熊孩子教育法则》《论鬼故事如何让你的孩子一秒安睡》《秘制鲱鱼料理,让你的孩子从此不再挑食》《萝卜大棒竹笋炒肉,两道料理贯彻童年》……
安室透知道高田莓暗暗怀揣着被大姐姐收养的小心思,他只想说你放弃吧,这人养不了小孩,她只能养异形。
也就异形能被这人养活。
他无法想象威雀威士忌带孩子的可怕画面,安室透一点也不想哪天进黑衣组织的酒吧之前被人抱住腿拦下,一大一小两个女孩子敲着碗说:先生给点。
威雀威士忌还是靠谱的,她起码有自知之明,在领养人名单上第一个划掉了自己的大名。
安室透微笑和广井太太寒暄,指尖在膝盖敲穆尔斯电码:前景提要是什么?
竹泉知雀指尖敲击大腿外侧,敲击速度极快几乎冒出火花,引来广井太太疑惑地一句:“酒井小姐是被蚊子咬了吗?我给你拿点花露水。”
趁老妇人离开,竹泉知雀二倍速给安室透过了一遍她找领养人家时的说辞。
“小莓,一个身世凄惨无依无靠的可怜女孩,她的母亲是我大舅妈的外甥女的堂哥的小表妹的姑母。小莓的母亲青春叛逆少小离家,在外打工期间经历了五段恋情,遭遇了六个渣男,有过三段失败的婚姻,小莓是其中一段婚姻的结晶。”
“小莓的父亲是渣男中的一位,她的母亲身侧渣男环绕,源源不绝。和渣男离婚的母亲嫁给了另一个渣男,小莓又迎来了一位渣男继父——人设参考性转版容嬷嬷,长相酷似移植写轮眼后的团藏,性格堪称现代无惨——小莓的母亲忍无可忍,抛弃无惨远走天涯,奔向下一位渣男的怀抱。”
“身世凄惨的小莓不愿和容嬷嬷+团藏+无惨的结合版坏人plus生活在一起,她辗转联系了多个远方亲戚,最后被我收留——介于她的母亲是我大舅妈的外甥女的堂哥的小表妹的姑母,我,一个有良知的好心人,不能放着她不管。”
“虽然酒井泉子女士十分好心,但酒井透先生还没做好喜当爹的准备,酒井家无奈,只得替小莓寻觅一个好的收养人家,于是来到了这里。”
竹泉知雀:“前景提要大致是这样,你背下人物关系了吗?”
安室透:脑袋空空。jpg
要问他背下没有,背是背下了,但是、可是……
安室透:“广井太太信了?”
要不考虑一下别的领养人家吧,这里实在不像能教出聪明小孩的家庭。
“她是唯一一个信了的。”竹泉知雀点头,“这正是我选中广井太太的原因。”
小莓是聪明小孩,聪明小孩适配笨蛋家长刚刚好,不信你看齐木楠雄。
“笨蛋父母连万能的卡密都能养成善良正直热爱咖啡果冻的好孩子,不要小看笨蛋啊你。”竹泉知雀严肃道。
安室透被歪理邪说说服了。
起码高田莓在傻白甜家庭里不会吃亏,挺好的,孩子傻点就傻点吧。
酒井透的戏份也不多,在酒井小姐一脸遗憾地说“其实我有心收养小莓,只是我先生他无法接受自己年纪轻轻喜当爹”的时候露出三分羞愧三分不好意思三分拜托的眼神就好。
和威雀威士忌搭戏很轻松,唯有一点令人提心吊胆,必须时刻警惕话题走向,绝不能被她飞天猴子一样的思维带偏。
高田莓参观完房间走下楼,脸上笑影变多了,很亲近地和广井太太的妹妹说话。
安室透心口一松,他听见耳边轻轻的叹息声。
“她有家了。”
竹泉知雀偏了偏头,在金发男人耳边小声说:“吃过晚饭我们就离开吧。”
他们变成了这个家庭的外来者。
五个人的晚餐十分丰富,广进太太和妹妹都是料理好手,安室透擅长下厨,连高田莓都会用电饭煲煮饭。
唯一被请出厨房的竹泉知雀寂寞地坐在沙发上啃苹果,咔擦咔擦。
“酒井小姐真漂亮啊。”广井太太笑得眼角皱起,老妇人慈爱地看向帮忙切菜的安室透,“你们是很幸福的一对呢。”
菜刀剁进案板里,留下浅浅一道白痕。
安室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笑笑。
“她又漂亮又心地善良,我还记得酒井小姐联系我的时候,我们打了个三个多小时的电话,她声音都嘶哑了,依然很耐心。”
威雀威士忌,心地善良……安室透不做评价。
“你看上去不信。”广井太太慢腾腾地点火烧油,“老婆子我有什么骗人的理由?或许酒井小姐看起来难以接近,工作的时候像是冷酷的效率至上的精英,但那是全部的她吗?”
油烟机的声音呼呼作响,广井太太忙着炒菜,没有继续拉安室透聊天。
高田莓洗了一篮子草莓,欢欢喜喜地顶着盘子跑到沙发边,请姐姐先拿。
黑裙女人认真地低头挑了最大最红的一颗,佯装要吃,转手笑吟吟地塞进小姑娘嘴里。
小姑娘嘴巴一动一动,把盘子举得高高的,女人随便拿了一颗咬下草莓尖,露出被酸到的表情,鼻子皱起。
安室透站在厨房里看她皱着鼻子吃完酸草莓,又格外认真地在盘子里挑了颗一看就不甜的草莓藏在手里。
他升起一种好笑的冲动,主动走到沙发边坐下。
“帮厨辛苦了。”竹泉知雀眨眨眼,“吃不吃草莓?”
安室透目光落在她背到身后的手上,挑眉点头:“吃。”
“喏,我特意给你留的。”竹泉知雀立刻拿出她的精选草莓,特别认真地说,“我可会挑草莓了,信我,包甜。”
绝对酸得人掉牙。
安室透接过来,牙齿磨过草莓表皮,扑克脸都微微一颤。
她挑草莓有一手的,安室透这辈子没吃过酸成柠檬的草莓。
女人浅灰色的眼眸中透出一点儿笑意,她掌心托着下颌,看好戏的神色再不掩饰。
真是很坏心眼一人。
“广井太太刚刚还在说你的好话。”安室透凭着意志力吃完了,咕噜噜灌了半杯水洗舌头,“真该让她正视现实。”
“知道我邪恶面貌的酒井先生准备揭发我吗?”竹泉知雀一脸不在乎,“令人心寒,我们明明是一伙的。”
一伙的,她指的是同为黑衣组织成员?
竹泉知雀小小声:“今天的事,你可别在琴酒面前说。”
“首先,年轻人,明确你的职场上司是谁,琴酒又不给你发工资,没必要什么事都向他报告,对不对?”
安室透:但给我发工资的也不是你。
是酒厂财务。
“其次,现在是下班时间,禁止传播同事的私生活。”竹泉知雀认真道,“你看,莱伊私生活那么混乱,我传播了吗?”
安室透:“你没有传播,怎么知道他私生活混乱?”
竹泉知雀:目移。jpg
安室透秒懂,莱伊在黑衣组织声名鹊起的渣男传谣多半是威雀威士忌的功劳。
竹泉知雀清了清嗓子,强行转移话题:“总而言之,琴酒日理万机,每分每秒都奉献给组织,我们纵使不能用无偿加班回报他,至少不能用琐碎小事打扰他。”
“这件事就当成我们两个的秘密,如何?”
她伸出小指。
安室透不会说的,他希望高田莓在被伤害后能过上平凡幸福的生活,怎么可能让黑衣组织知晓她的存在?
黑衣组织是个丧心病狂的跨国犯罪集团,对外人冷血,对自己人更冷血,人人都在时刻被怀疑是卧底的高压环境里生存。
越是重要的成员,他们的家人和朋友越容易被牵连,被当成钳制手段利用。
就像宫野姐妹,被组织监视的宫野明美和被困在实验室的宫野志保。
威雀威士忌的强大是一柄双刃剑,黑衣组织试图利用她的同时亦担心割伤自己的手,若是能找到使她屈服的手段,哪能不心动?
这样的把柄,竟然被她送到了自己手上。
他算是被信任了吗?
安室透伸出小指,勾住她的小指。
“不遵守约定的人要吞一千根针。”竹泉知雀认认真真地晃了晃尾指,定下约定。
“哟西。”她轻快地伸了个懒腰,“要成为守住秘密的大人哦,直到死亡之前都要。”
“当然,我也是。”
吃饭了吃饭了,闻见饭菜香味的竹泉知雀自觉带小姑娘去洗手。
晚餐十分丰富,竹泉知雀吃到了熟悉的咖喱,她遗憾婉拒了广井太太淋巧克力酱的烤棉花糖,非常遗憾。
高田莓吃得肚子圆鼓鼓,小女孩摊在沙发上,手里抱着竹泉知雀给她买的黑猫玩偶。
安室透帮忙把餐具送进厨房,他擦干手上的水珠,目光对上和小莓闲聊的竹泉知雀。
黑裙女人点了点头,她站起身,温和地对高田莓说:“我们该走了。”
“这么快?”高田莓慌张起来,抬手去扯竹泉知雀的袖子,“天还没黑呢。”
“天黑就不好了。”竹泉知雀笑笑。
夜晚是属于威雀威士忌的时间。
“以后的路还长呢,要好好长大啊。”她摸摸高田莓的脑袋,“不要忘记我给你的【祝福】。”
“姐姐!姐姐会来看我吗?”高田莓揪住黑猫玩偶,“和哥哥一起。”
竹泉知雀低头看向她,脸上的表情有一丝为难。
有些谎言她并不喜欢说。
“不会哦。”黑裙女人声音轻轻,“过了今天,你再也不会见到我了。”
即使在路上偶尔遇见了,也是换了一副易容的她。
“每个人人生的道路上会遇见许多同行者。”竹泉知雀指腹揩过小女孩眼角的泪水,“小莓,你不是与我走一条路的人。”
她弯下腰,声音更低:“那边的哥哥也不是。”
“好好努力,珍惜你的同行者吧。”
竹泉知雀拍了拍小姑娘的肩膀,没有留恋地走向门口。
“感谢您的招待。”她有礼貌地和广井太太一家告别,“收养小莓的手续我已经在办了,文件三天之内会邮寄过来,不必担心。”
“走了。”竹泉知雀向安室透眼神示意。
沙发上的小女孩脑袋埋在黑猫玩偶里一抽一抽地哭,黑裙女人挽起颊边碎发,身影已然消失在拐角。
“告辞。”安室透说,追上她的脚步。
威雀威士忌这回没有随便玩消失,她站在拐角等了安室透一会儿,见他过来才继续向前走。
“小莓哭了。”安室透说。
“我听得见。”竹泉知雀指了指耳朵,她双手背在身后,“明明我们没有认识几天,离别的时候竟也有泪水铺路吗?”
她看着不难过,太阳尚未落山,多留一会儿本是无妨的。
“小孩子就是很天真。”竹泉知雀甩着手说,“来见她意味着我要记住这副随手画的妆容,不然下次一敲门,她大惊失色:你是谁?我认识你吗?”
安室透:“谁叫你不愿意真容示人。”
“我怕你看见我的脸吃不下饭。”竹泉知雀悠哉悠哉地说。
“何况施舍是一次性的行为,没有售后。”她眯着眼看渐渐昏暗的橘黄色天空,“虽然这话说来无情,但我愿意帮她有一部分理由是放带薪假时闲得发慌,随便找了点乐子。”
“她眼中人生的重大转折点,不过是我几天后便忘得一干二净的闲杂小事。”
乌黑的长发被夕阳的风吹乱,笼罩在橘色暖光中的女人眉眼有多温和,说出的话就有多冷淡无情。
“给每个收养家庭打三小时电话,打到嗓子都哑了的乐子?”
安室透轻声问。
竹泉知雀:“……”
竹泉知雀:“我只是做事靠谱又认真而已,别随便拆人的台。”
她脸上的冷漠表情垮掉,边走便把手甩得很高:“总之我不会来看她,你来不来是你的事,小莓的近况我也没有兴趣,一点点都没有。”
“反正也不会出什么事。”竹泉知雀小声嘟囔,“这附近治安可好了,一眼能看见尽头的安稳人生。”
她连收养家庭的住址是否宜居都考虑到了吗?安室透抿唇。
已经不是出乎意料的程度了,他见到的威雀威士忌的另一面简直闻所未闻。
温柔,耐心,细致,思虑周全。
但同时她又还是她,神秘,伪装,不为眼泪和哀求所动容。
安室透不认为威雀威士忌嘴硬心软,她说不会来看高田莓,是真的不会来。
高田莓不是能在她的人生中久留的人,所以她们不必再有交集,发展多余的羁绊并无意义。
威雀威士忌是个清醒且坦然离别的人。
“我本以为走到拐角就看不见你了。”安室透换了个话题,“像之前一样,说消失就消失。”
“我们好歹是一起来的。”竹泉知雀耸肩,“至少一起回东京。我会在车站的人流里消失不见,不要到处找我,寻人广播绝对禁止。”
意思是回程的这段路,他们是同行者吗?安室透没有问出口。
从广井太太家里到火车车站,一路都是步行。
夕阳落幕是适合聊天的时间,在天黑之前,压在他们身上的黑衣组织暂时隐没了身影,走在安室透身边的是竹泉知雀。
他们路过一座桥,潺潺河水如流淌的赤焰,竹泉知雀被吸引了目光,驻足看了一会儿。
“不如留下看完落日再回东京。”安室透突然说。
“我们?”竹泉知雀失笑,“什么时候我们变成了能一起看落日的关系?如果被第一次见到我的波本知道,一定会怀疑我给你下了迷魂汤。”
安室透无言以对,确实,他无法反驳。
“好啊。”竹泉知雀应了一声,率先走向河岸边,“再多留一会儿吧,我们。”
她在河堤边坐下,金发男人坐到她旁边。
夕阳落得很慢,竹泉知雀卸下高跟鞋放在一边,脚尖踢起河里冰凉的水花。
“我从前常常在河边看落日。”她说,“坐在河道下游,边看边等,等我的朋友顺着水流的方向从上游漂下来。”
“从上游漂下来?”安室透理解不能,“游泳?”
“不,是入水。”
“入水,也叫自鲨。”竹泉知雀笑起来,略带恶作剧的笑容,“我的朋友是个自鲨狂魔,但我一直把入水当成他下班后的减压游戏。”
“怎么想都是游戏嘛。”竹泉知雀晃了晃腿,看水花四溅,“人如果真心想自鲨,不可能死不了的。”
“虽然他的确很多次命悬一线,让救他的我疲于奔命。”黑发少女耸肩,“我倒不觉得累,他的心电图还在跳便值得开心,我很珍惜我的朋友。”
“入水比跳楼好救,我支持他入水。”
竹泉知雀描绘河流的流向给安室透看,“喏,我通常坐在这个位置,一边等日落一边等流水把我的朋友冲下来。”
“再之后我下水把人捞起来,两只落汤鸡在岸边拧干衣服,打喷嚏说好冷好冷,赶紧找家店吃火锅。”
竹泉知雀歪了歪头:“仔细想想,虽然以前我经常在河边等日落,但其实一次完整的日落都没看过呢。”
天黑了难以打手电筒在鹤见川找人,她若是半天等不到人,就得一边沿着河岸向上游走,一边打电话给熟识的渔民烦劳他们检查渔网里有没有多出一个人。
“今天或许是我第一次完整地看完日落。”竹泉知雀扬头看向天空,“不会突然下雨吧?”
“不会。”
安室透学着她的样子仰头看向橘红色的天空,“这个星期都是晴空。”
“那就好。”竹泉知雀踢起一朵朵水花,“我是不看天气预报的人,除非它和晨间占卜同台播出。”
“晨间占卜很有意思的。”她倾情安利,“通过一个电视节目能知道未来一周的运势,不是很神奇吗?”
“你信这个?”安室透反问,“天气预报能知道未来一周的天气,为什么不喜欢看天气预报?”
“有道理。”竹泉知雀忍痛想了想,“好吧,我以后不看晨间占卜了。”
安室透:这又是为什么?
他搞不懂这个人的逻辑。
“因为无聊啊,很无聊。”竹泉知雀摇晃手指,“一眼看穿的天气就像一眼看到尽头的人生一样,非常无趣。”
‘反正也不会出什么事。这附近治安可好了,一眼能看见尽头的安稳人生。’
她是这样形容高田莓的人生的。
“你的人生格言难道是‘生命不息,搞事不止’吗?”安室透无语地问。
竹泉知雀:“咦,你怎么知道?”
安室透:还真是啊?多少否定一下啊喂。
“直觉。”他揉了揉额角,“你有些时候和知雀特别像——不是指性格和作风,令人无语的地方你们特别像。”
竹泉知雀:过分,这是双倍的人身攻击。
“拿我和女朋友比较吗?”她挑衅地抬抬下颌,“嗯哼,这可不算我自作多情想多了。”
“之前对你说的话,你不会一句都没放在心上吧?”
竹泉知雀靠近安室透,轻佻吐气,“我的兴趣是横刀夺爱,越是热恋中的男人越来电。”
“你今天知道了我不少私事,这可是琴酒和贝尔摩德都不知晓的情报。”她的指甲轻轻划过男人喉结,感受到指腹下的皮肤紧紧绷住。
“好担心泄密问题呀,怎么办?”她苦恼地说,“你不留个把柄在我手上,我不放心。”
“你想要什么?”安室透盯着她的眼睛。
浅灰色的美瞳下,她真正的瞳眸是什么颜色的?
竹泉知雀余光看见西斜的落日,橘红色的暖光洒在男人的侧脸上,金发耀目。
夕阳让人的心都软了,竹泉知雀松懈地趴下来,脑袋搁在安室透肩上。
枕住的臂膀微僵,却没有把她推开。
“我能图你些什么呢?”她倦怠地说,如归巢的倦鸟收拢羽翼,“别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让我靠一会儿。”
“等到夕阳落下就好,我只要这个。”
黄昏是知雀一天中最喜欢的时间
第89章
打工的第八十九天
余晖如神鸟坠落时羽翼的残影,绚烂短暂,火红的晚霞晕染天空,倒映在潺潺的流水间。
水声,风声,呼吸声,耳畔轻缓的声音不急不徐,安静得过了头。
她靠在他肩上,目光放空地眺望橘红色的天空,足尖浸没在河水中。
一天的旅途即将结束,夜晚的到来宣告威雀威士忌的回归,而被留在夕阳下的这个人,她究竟是谁?
安室透首先是降谷零,再是波本。他发觉自己犯了个错误,他探寻威雀威士忌的秘密,视角却忘记扩大到容纳全部的她。
‘老婆子我有什么骗人的理由?或许酒井小姐看起来难以接近,工作的时候像是冷酷的效率至上的精英,但那是全部的她吗?’
广井太太的声音回荡在安室透耳边。
但酒井泉子也是她的假名。一个声音在他左边说。
难道你没有用假名?另一个声音在他右边说。
安室透和降谷零有什么区别——没有区别,安室透是掩饰了公安身份的降谷零。
酒井泉子和【???】有什么区别——没有区别,酒井泉子是换了个名字的【???】。
她展现出来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她,包括她的过往,她的朋友与她残忍的仁慈。
现在靠在他肩上看日落的女人是真实存在的,她生活在东京某个角落。
或许在某个十字路口,他们一起等过同个红灯,又在人潮汹涌的斑马线被冲散走远。
夕阳一寸一寸没过地平线,余温潇洒,夜晚的凉意顺着河水弥漫到足尖。
“回去了。”
黑裙女人弯腰套上高跟鞋,脸上的倦意随日落一同消失,神秘危险的气息萦绕在她精致的眉眼间。
竹泉知雀率先站起,她伸手拍了拍安室透的肩膀,抚平被她枕皱的衣料。
“烦劳你今天陪我跑一趟。”她扬唇,“回头发加班费给你,组织财务打账,不客气。”
黑裙女人拿出手机低头订票,她翻转了下屏幕,示意安室透的车票也由她买。
“走吧。”
高跟鞋踩在地上声音清脆,走在前面的女人不再双手背在身后一甩一甩,她的步伐从容不迫,成熟随性。
今天是个意外,是个奇遇。
如果没有收到风见裕也的消息,没有独自去往高田莓家调查,没有被小女孩阴以至于在宅子里留到威雀威士忌前来,他不可能有机会看见白昼时分的威雀威士忌。
黑裙女人只在夜间出没,安室透一开始只觉得她很有酒厂风格,热衷黑漆漆的时间段,慢慢后知后觉:威雀威士忌或许是想用时间段将黑衣组织成员的身份和真实的自己区分开来。
就像隔壁浇花养猫的老婆婆或许是他国间谍,白天学校里的学生会长放学后是咖啡店女仆,教室里的宅男是晚间肉食系牛郎一样。
人的社会身份可能有两面,甚至是反差极大的两面。
安室透今天见识到了一部分,实话说,极富魅力。
强大而温柔,耐心且细心,不拘小节,坏心眼,偶尔流露出的倦怠和漠然如一尊碎片斑驳的天堂鸟雕塑,破坏感的圣洁是艺术的至高。
随着夜幕落下与夕阳离去,她身上的人性渐渐抽离,只剩武器般的冰冷无畏与硝烟滚烫的暧昧吐息。
候车时威雀威士忌没再闲谈,她借玻璃的反光确认自己的妆容,或许美瞳戴得太久了,不适地揉眼睛。
不愿意露出真容总得付出些许代价,知道易容带妆有多不方便的安室透能懂她的感受。
“这里又没有认识你的人,把美瞳摘掉如何?”安室透建议,“即使不想被人知道真容,光暴露瞳色怎么可能查到你。”
“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是最不可信的。”竹泉知雀摇了摇头,她宁可临时去药妆店买眼药水。
她的瞳色可能很罕见,安室透记下一笔。
他自己紫灰色的眼眸便不那么常见,除此之外安室透印象最深的是知雀的眼睛。
松子糖似的琥珀色瞳孔,浅褐色调,在阳光下仿佛碎金流动。
安室透没见过知雀用润唇膏之外的化妆品,她本也不需要再多修饰,已经漂亮得十分招人了。
威雀威士忌则是爱用不同色系的美瞳搭配妆容的类型,雾霭蓝、暗金色、浅灰色……不太常见的搭配和她放在一起总是很合适。
安室透晃了下神,揉了揉太阳穴。
不知道为什么,他不知不觉拿知雀和威雀威士忌放在一起比较起来,她们明明是两个极端的人物,完全不相似。
……也有一点儿相似的地方。
说不清道不明,相似到令人不愿细想的地方。
可能是他的心乱了,安室透微微垂眸。
他其实感觉得出来,第一次耳麦联络的威雀威士忌和实际见面的威雀威士忌,行为中有刻意勾引他的成分。
她的调情技巧暧昧娴熟,即使刻意也不容小觑。
安室透一边怀着警惕心应对,一边酝酿着反将一军的计谋,为她备下蜜糖陷阱。
因审讯半夜前来的威雀威士忌半只脚踩在蜜糖陷阱边缘,她留下来吃了夜宵,无意间暴露了自己的饮食喜好。
烟火气十足的环境使人懈怠,她懒洋洋地陷入舒适的氛围,身上刻意的成分便全然消失了。
今日更甚,除了勾住安室透脖颈,指甲划过他喉结的一瞬之外,威雀威士忌的注意力没怎么放在他身上,更别说花心思勾引。
夕阳照耀的人心都软了,怀着坏心思准备玩个大的女人眼中兴味消散,原本怀着的“吻我”之类的刻意逼他背德出轨的想法懒懒散去,她吐露了真心话。
‘我能图你些什么呢?’
不过是累了,找个地方靠一靠罢了。
安室透本该松一口气的。
知雀是非常好的女朋友,既不干涉他的任务,也从不怀疑任何事,不计较隐瞒,不计较他的忙碌与不陪伴。
诚然为了任务牺牲个人情感是卧底应有的觉悟,但不必挣扎纠结肯定是好事,他应该松一口气。
但令安室透不愿放过自己的是,在威雀威士忌靠过来的时候,他的余光一直停留她湿润的唇角上。
自己在期待些什么?
那是该期待的吗?
心的动摇是最无可反驳的铁证。
甚至连他本来的目的都变得可疑起来了。
试图挖寻威雀威士忌真实的一面是为了收集情报吗?他敢说他的行为中不包含一丝对她的好奇和渴望吗?
讨厌一个人,是不会想去了解她的。
喜欢才会。
火车到站的声音中断了安室透的思绪,竹泉知雀轻轻拽了一下迟缓的男人,示意他上车。
车门合拢,竹泉知雀在自己的座位坐下,这趟班次乘客不少,人多眼杂,两个人没有再说话。
竹泉知雀的手机不停震动,她翻开看了一眼,大量短信夹杂未接电话,联系人是广井太太。
大概是小莓找广井太太要来了手机,执拗地联系姐姐。
竹泉知雀轻轻叹了口气,她移动手指,缓慢地在手机上操作了几下。
指尖点在【确认】上。
号码注销。
竹泉知雀呼出一口气,打开短信页面,编辑。
【我的伤已经没问题了,丢给波本的工作可以挪回一部分给我。PS。文书工作哒咩。——威雀威士忌】
【OK——贝尔摩德】
手机下翻盖在膝盖上,竹泉知雀向后仰身靠在椅背上,脚尖绷紧伸了个懒腰。
“回到正常的生活轨迹吧。”
火车驶到东京,大量乘客下车,竹泉知雀混迹在乘客中,如雨滴汇入大海,消失得无影无踪。
安室透站在人流中,往来的乘客千人千面,拎行李的、打电话的、牵小孩的……稍一错眼,想找的人失去了踪影。
车站洗手间里,竹泉知雀摘下浅灰色的美瞳换上闪闪的亮粉色,长发扎成双马尾。
她一手按住裙身一手扯下裙摆,撕拉一声,修身的长裙秒变露膝的短裙。
竹泉知雀从裙子口袋里掏出一支口红,指尖挑着口红膏体抹在眼角、腮边,握着口红在脸颊边画了两道。
她拧好口红,大大方方地走出洗手间。
“您好!”两个手挽着手的女孩子兴奋又紧张地围过来,“请问您是视觉系乐队的成员吗?”
“是哦~”竹泉知雀比了个心,“我是吉他手。”
弹小星星都跑调,但很受摇滚人喜欢的传奇吉他手。
两个女生发出一声尖叫,拿出手机:“可以合影吗?拜托了请和我们合影。”
“可以呀。”竹泉知雀接过手机,“想怎么拍?来摆个帅气又闪亮的pose吧。”
三个女生凑到一起,站在最中间的粉眸少女笑容明媚可爱。
安室透看了她们一眼,目光继续在人群中搜寻,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个神秘成熟的身影。
竹泉知雀合完影,又来了几个人,她一一合影,哼着歌走出车站。
车站附近便是商场,她进去逛了一圈,再出来时穿了件外卖制服,手里拎着一大堆小吃,骑着租来的小电驴呜呜行驶在道路上。
一刻钟后,自给自足自己给自己送外卖的竹泉知雀顺利到家,她把食物分门别类放好:“这边是夜宵,这边是明天的早餐。”
她走进浴室,在哗啦啦的流水声中掬起水泼到脸上,一边卸妆一边把洗面奶搓出泡泡。
再抬起脸时,湿漉漉的竹泉知雀出现在镜子里。
“假期结束了。”她拖长调子,“又要回到被琴酒和学习压榨的生活中去了。”
卧底可真累啊,竹泉知雀偶尔还要承接港口Mafia一部分工作。
她被派出来当卧底是一回事,港口Mafia里原隶属于竹泉知雀的部下依然隶属于她,季度总结和大致工作方向需要她的批示。
这部分内容没法交给太宰治或中原中也帮忙,就像自己的狗子只能自己遛一样,她手下的小崽子也只能她自己管。
“港口Mafia的工作,黑衣组织的工作,以及学习任务。”竹泉知雀掰着手指数,“我目前能承受的极限就是这些吧。”
真亏她坚持下来了,不愧是她,时间管理大师。
“到大师这一步就够了。”竹泉知雀谦卑道,“我没有晋升时间管理之神的欲望。”
打工人也是有极限的,竹泉知雀已经走到了打工人职业道路的尽头,还有什么能为难她?
有。
竹泉知雀十分谦卑,但有人认为她不必谦卑——怎能在此停滞不前?竹泉君,开辟新的职业道路吧!
“相信自己,你可以。”森鸥外在电话那头温声鼓励。
“我不可以!”竹泉知雀难以置信,一脸被最信任的老东家背叛的吶喊表情,“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说这话不亏心吗?”
森鸥外可疑地沉默了一秒,虚伪道:“完全不,我是相信竹泉君的本领才这么说的。”
竹泉知雀:“辞职信我明天邮寄到前台。”
森鸥外嘶了一声。
不妙啊,要是竹泉知雀走了,港口Mafia唯一认真的打工人岂不是只剩中原中也了?太宰治绝对会跟着她一起辞职,绝对。
黑心资本家宁死不愿放弃自己的劳动力。森鸥外脱下首领黑大衣红围巾,拿出白大褂套在身上,换上苦口婆心劝太宰治不要把升压药和降压药混在一起喝的老父亲语气,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竹泉君,我没有剥夺你睡眠时间的意思,新的工作不会占据你太多时间,你完全可以兼任。”
竹泉知雀:“谢谢,但我现在平均三天通宵一次,看见我消失的头发和减少的寿命,身为罪魁祸首的你有什么想忏悔的吗?”
森鸥外:“呃,把我常用的洗发水邮寄一箱给你?”
竹泉知雀:不了吧,你的发际线难道不比我更岌岌可危?
她没有说出口,姑且给中年男人一点儿面子,保留他的自尊心。
毕竟是决定年终奖金额的男人,森鸥外在竹泉知雀心里还是很有分量的。
“BOSS,我们这么大个港口Mafia,除了我就没别人了吗?”竹泉知雀十分困惑,“今年的人事怎么干的活?你让人事部负责人接电话。”
森鸥外:“人当然是有的,每年都在招新,毕竟我们这一行死亡率远超其他职业……但像竹泉君一样优秀的人才却十分难得,你是特别的。”
黑心资本家温情款款说:“你是特别的。”
乙女游戏绝杀台词之一,配上森鸥外儒雅的外貌和悦耳的声音,杀伤力极大。
竹泉知雀面无表情。
她可是心跳dokidoki系列高玩,galgame神级玩家,阅览无数otomategame,管他病娇黑化变态抖S白切黑黑切白乐子人大野狼都攻略过的无坚不摧的铁血女人。
区区一句绝杀词,还不如加班费更令她心潮澎湃。
“我给你涨工资。”森鸥外改换策略,“涨工资,涨年终奖,任务结束后年假翻倍,未来十年港口Mafia优秀员工颁奖你都站头名,如何?”
还算有点诚意,竹泉知雀坚如盘石的意志稍稍松动。
森鸥外再接再厉:“我明白竹泉君的辛苦,为了减轻你的负担,我已经下令人事部紧急招新。只是任务人选太过苛刻,横滨的确没有合适的人才。”
这是事实,竹泉知雀没法否认。
她:“我就那么特殊?”
“是的,只有你,唯有你。”森鸥外抓住机会给予最后一击,“竹泉君,港口Mafia不能没有你!”
竹泉知雀:“……”
她深呼吸,吸气,呼气。
竹泉知雀对港口Mafia是有感情的,至少她对港口Mafia的食堂很有感情,连买公寓都选在了食堂外卖派送范围内。
勇敢知雀,不怕困难,只是多一份工作而已……只是多一份工作而已!
“说的轻松!”竹泉知雀猛拍茶几,震得玻璃嗡嗡,“我可是卧底,我可是黑衣组织的卧底!突然派我潜伏进盘星教是怎么回事啊?!”
她不应该抓狂吗?刚刚结束酒厂带薪假,干劲满满重新投入到卧底工作和学业中,突然接到BOSS打来的电话,放出一个惊天大雷。
森鸥外:是这样的,竹泉君,组织有新的任务交给你。
森鸥外:不是出道成为偶像,也不是和太宰君组队参加全国漫才大赛,更不是操办中也君的演唱会和艾丽斯酱的走秀——这个可以考虑,你回头写个方案给我。
森鸥外:身为港口Mafia唯一一位咒术师,我需要你前往一个名叫盘星教的组织卧底。
森鸥外:是的,你没听错,我需要作为黑衣组织卧底的你再去盘星教卧一次底。
森鸥外:碟中谍中谍之三角关系,这正是夏目老师三刻构想精神的体现!
竹泉知雀有六个点要说,比起继续听顶头上司不合理的工作安排,她宁可杀回横滨扶太宰治上位。
竹泉知雀:可恶,但凡太宰君再有上进心一点!何至于如此!
她好想狠狠鸡娃,抽出皮带把她的挚友像陀螺一样抽得团团转,逼他上进。
竹泉知雀的沉默令森鸥外很不安,他知道自己的要求稍微过分了那么亿点点。
卧底本来就是个挺难办的职业,虽说竹泉君升职极快已然在黑衣组织站稳脚跟,但她距离取代琴酒成为酒厂大哥还有一段路要走。
争权上位的节骨眼,他啪地给人又安了个卧底身份,很难说不是蓄谋逼死员工。
“我没有让竹泉君立刻成为盘星教骨干的意思。”森鸥外解释道,“最迟明年得到盘星教教祖的信任即可。”
一年哦,给了一年的时间,够大方吧?
竹泉知雀:“你的意思是,要我一边高三备考,一边双重卧底?”
明年她19岁,高三,升学关键期。
三十七度的嘴怎么能说出这么冰冷的话?
森鸥外假装没听见竹泉知雀声音里的怨气,鼓舞道:“我把我以前考东大的笔记整理给你,相信自己,你可以!”
竹泉知雀冷漠地挂断了电话。
随便挂断首领电话是大不敬,但没关系,森鸥外从今天起彻底失去了竹泉知雀的尊敬。
她决定把睡前锤枕头辱骂黑心资本家的时间从二十分钟延长到半小时。
不客气,森先生应得的。
竹泉知雀做了两次深呼吸,练了一段瑜伽,打完一套养气八段锦,终于心平气和地接收森鸥外发来的文件。
她先把东大考试笔记划到一边,点开盘星教的资料。
【盘星教是一个崇拜和信奉纯粹的天元大人的非术师宗教团体。】
这句话有很多槽点。
盘星教写作宗教团体,读作邪//教,等同于传。销组织。
“让堂堂干部候补卧底传。销组织,这就是横滨龙头组织的格调吗?”竹泉知雀怨念满满。
让一个反PUA大师卧底传。销组织,莫不是想把他们反手买到横滨搬砖还债?
好歹毒的计划。
宗教真是个好用的借口,咒术高专也自称私立宗教学校,哪天竹泉知雀定要以校方有传。销拐卖嫌疑为由通知教育部门查他们的水表。
盘星教是非术士集团,但他们崇拜的又是咒术界的天元大人,竹泉知雀好奇:保密协议是被他们签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咒术界上层腐败真可怕,她早早跑路是对的。
“崇拜纯粹的天元大人。”竹泉知雀重念了纯粹二字。
懂了,似你——汤姆·里德尔的追随者!
“盘星教是追求纯血的斯莱特林,那么五条君就是纯血家庭出生但离经叛道的格兰芬多,手握小天狼星的剧本。夏油君是麻种巫师出生的格兰芬多,嘶,我怎么感觉他和斯莱特林适配度更高?”
虽然是术士,但魔法剧本不适合他们,还是让火影成为指引他们前行的方向吧——五条君,教师一职,你考虑一下。
竹泉知雀不是格兰芬多也不是斯莱特林,她是阿兹卡班交换生。
“一年之内获取盘星教教祖信任。”竹泉知雀思索,“既然教祖崇拜天元,盘星教的升职方式或许不是加班,是虔诚。”
她必须装做虔诚信仰“纯粹的天元大人”的模样才能升职吗?
演戏难不倒竹泉知雀,吹彩虹屁也难不倒她,但和一群脑子不正常的家伙互飙演技争相吹彩虹屁,太过精神污染。
她是去卧底的,是去打工的,不是去精神科住院的。
“取信教祖……只要求是盘星教教祖就行,没规定非是那个人。”竹泉知雀右手握拳敲击左手手心。
有了,她给盘星教换个教祖不就行了吗?
知雀:杰哥,杰哥帮帮我
第90章
打工的第九十天
常言道,铁打的组织,流水的首领。
换头目这种事,经历过港口Mafia篡位风波的竹泉知雀很有经验,她是熟练工。
打工路上困难重重,首领不行咱就换。
像盘星教这种发家已久的组织,元老位置早早满额,上位拼的不止有实力还有资历,人情世故人际往来也颇为麻烦。
竹泉知雀是有大哥梦的人,让她屈居人下伏低做小?不可能。
“成为元老最简单的方式无外乎四个字——从龙之功。”竹泉知雀在客厅来回踱步,机智的小脑瓜宛如发烫的计算机风箱呼呼转动。
谢谢森先生,身体力行地替她指引了一条明路。
一年时间替盘星教换个教祖与一年时间在高三备考和酒厂加班的夹击中把自己包装成天元大人狂热信徒之间,竹泉知雀选择前者。
比起为难自己,还是为难别人更快乐。
遥远的横滨,看见竹泉知雀接收文件的森鸥外松了口气,他的好下属终是接受了现实。
森鸥外派竹泉知雀去盘星教卧底有许多原因。
首先,港口Mafia只有她一个咒术师。正所谓物尽其用,普通卧底身份配不上竹泉知雀,她是要成为卧底之王的女人,森鸥外十分乐意为竹泉知雀传奇的一生添把柴火。
不必谢他,打工人的福报罢了。
其次,森鸥外是高瞻远瞩之人。
君不见他杀死前代首领篡位的原因里,一半是因为前代首领人老脑残。
明明到了退休的年龄却不肯回老家安度晚年,病入膏肓依旧紧紧扒着他的皇位不放手,老眼昏聩。
这种蠢货横滨只有一个,咒术界有一群。
一群,想想都可怕,连五条悟都无力挽回咒术界的平均智力低谷。
五条悟像个孤独的纤夫,烂橘子的负数智力像陷入沼泽的沉船,即使是最强纤夫也无力回天(悲)。
森鸥外远在横滨,遥望与他的城市并称全国最不宜居城市的东京,忧心忡忡。
兔死狐悲,大家生活在同一片蓝天下,愚蠢的气息顺着空气传播,污染横滨的气候可怎么是好?
必须防范于未然!先下手为强!
港口Mafia没有立场插手你们咒术界,特级诅咒师总有立场,竹泉知雀和咒术界是一款剪不断理还乱的怨偶关系,十指连心,藕断丝连。
选择盘星教卧底也是森鸥外深思熟虑的结果。
诅咒师集团【Q】与竹泉知雀相性极佳,倘若派她进【Q】卧底,组织首领看见竹泉知雀通缉令金额的第一秒立刻起立:“您来,您请,首领你来当。”
竹泉知雀:前来卧底的我成功篡位,BOSS你怎么看?
森鸥外闭着眼看,不禁感叹自己竟能在群狼环伺之下坐稳首领之位,一定是三花猫之神庇佑的结果,谢谢你夏日老师。
盘星教则不然,它是非术士宗教集团,既与咒术界关系密切,又不像隔壁看通缉令赏金额度评比干部。
“虔诚的信仰与捐助组织的金钱才是盘星教区分地位的方法。”森鸥外露出一切尽在掌握中的表情,从容道:“而这两点,竹泉君都不具备。”
虔诚她姑且可以演一演,给盘星教捐钱是不可能的,打死她都不可能。
所谓打工,是一种付出自己的时间、精气和脑子,换回金钱维持生命的邪恶仪式。
倘若工作中的开支需要打工人自己支付,这算什么?倒贴钱干活?
竹泉知雀宁愿一夜在牛郎店给天与暴君开五座香槟塔也绝不干这种损己利人的离谱事,她不做冤种。
既不虔诚也不捐钱,竹泉知雀在盘星教的卧底行动便只能徐徐图之,因此森鸥外才给了足有一年的时限。
慢慢来,不着急,稳妥为重。
老狐狸在资料里特意标明了盘星教现任教祖的喜好偏好,给他辛苦的下属罗列出了不少表忠心的小技巧,贴心劝慰:即使不能成为教祖的左膀右臂,只要做到让他适时听从你的谏言即可。
竹泉知雀的眼睛自动过滤这句话。
不做则已,要做就做到最好,最强打工人的字典里没有将就二字。
“现任教祖的喜好偏好资料也太多了,我晕字,不看。”竹泉知雀无情把森鸥外精心收集的资料丢到回收站。
区区港口Mafia首领懂什么卧底,外行人不要瞎指挥。
“给盘星教换个教祖的事就这么定了。”竹泉知雀手臂环胸,“不同的组织采取不同的卧底方法,我也成长了不少。”
到别的城市出差见见世面果真有利于成长,不要学森鸥外整天窝在首领办公室像个喜欢玩换装play的吸血鬼,他已经落后于时代了。
森鸥外:咱们循序渐进的卧底,不要篡位,篡位哒咩。
竹泉知雀:明白,我不篡位。
竹泉知雀:我帮人篡位:)
瞧她多听话,定叫BOSS得偿所愿。
森鸥外:这根本不是一回事啊喂!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竹泉知雀捂住耳朵: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她是卧底,你不是,so,听她的。
“现在进行计划的构思。”
竹泉知雀拖出一张白板,握着笔画思维导图。
《盘星教教祖更替之狸猫换太子计划(初稿)》
竹泉知雀:“不小心写成替身梗了……擦掉擦掉。”
《盘星教教祖更替之敢叫日月换新天计划(初稿)》
黑色油性笔在黑板上刷刷书写,竹泉知雀列出计划的几个步骤。
“我没有篡过位,参考一下森先生的做法好了:首先,先想个办法让原教祖中风瘫痪在床。”
教祖中风了,口吐白沫了,再起不能了。
为了家里的皇位有人继承,教祖决定挑一个优秀的年轻人继位。
竹泉知雀自身可以充当储君的人设,但她不想。
“我一向爱惜我的简历。”黑发少女皱眉,“怎能让我的名字和邪//教传。销头目牵扯在一起?耽误我日后跳槽找工作怎么办?”
她光辉的简历容不得一滴污点!
找人上位,务必找人上位,可是找谁比较好呢?
谁愿意不惜背上传。销头子的名号接手这个一看就没有前途的邪//教组织?
竹泉知雀拉出自己认识的咒术师名单,一一排除。
“首先排除五条悟,他没有传。销的才能。”竹泉知雀划去六眼神子的名字。
她心里的五条悟是能被路边甜点打折买五送三传单榨干钱包里最后一枚硬币的贪嘴猫猫,如果竹泉知雀卧底的宗教集团是飞天猫猫神教,她一定考虑扶五条悟上位。
“再排除冥冥小姐,她只会卷款潜逃。”
“甚尔君姑且也排除。”竹泉知雀思索道,“教祖起码要有传教的口才,如果是甚尔君,新入教的姐姐夫人们会把严肃的宗教总部变成牛郎店夜场,那就不好办了。”
而且甚尔君天花板级别的身材实在太能打,盘星教的教宗又多是骨骼脆弱的老头老太太,宗教团体中开销最大的部分是医务室可不是个好玩的笑话。
堂堂咒术界,传。销人才竟如此短缺。后继无人,属实可悲。
“我需要一个既有实力,又有口才,不谈内在光看外表和蔼可亲,有一定阴暗面,黑化概率高,没拿热血漫主角剧本的人才。”
要求是不是太高了?为新教祖之位量身定做的人才真实存在吗?
竹泉知雀的目光缓缓停在一个名字上。
“认真的吗我?”她小小声,“不是吧,不可能,他……他的话……”
嘶,竹泉知雀倒吸一口凉气,她想起来了:不是不可能,是很有可能!
这位朋友拿的可是宇智波带土剧本!
为了理想不惜策划屠杀全族,连尊敬的师父师娘都不放过,叛村后助力月之眼宣传计划,成果喜人。
“他一定有传。销的才能,他一定极具传。销的才能!”竹泉知雀笃定不已,她抓住了希望。
杰哥,帮帮她杰哥,卧底任务是成是败全靠你了!
咒术高专三年级有什么好读的,读出来也只有当咒术师的垃圾工作,不如跳槽来盘星教当教祖,专业卧底助力保送CEO,做大做强不是梦。
竹泉知雀在白板上端端正正写下夏油杰的名字,一时间心都安稳了不少。
她擦去“初稿”二字,改成《盘星教教祖更替之敢叫日月换新天计划(定稿)》。
之后送去查个重,虽说引用了森先生的篡位方法,但重合率应该不高,至少竹泉知雀的选题角度很是新颖。
“为了助力夏油君尽快登顶,我先加入盘星教替他铺个路。”
机会留给有准备的人,她准备了两手方案,要么一年后夏油杰杀掉原教祖登基,竹泉知雀成功卧底,要么竹泉知雀杀掉原教祖扶持一只野生狸猫登基,她成功卧底。
无论如何,杀掉原教祖和成功卧底是命运的必然,不接受反驳。
竹泉知雀打开计算机,噼里啪啦打字给自己编了份简历。
她,酒井泉子,一个因没有信仰痛苦活在腐朽氧化世界的可悲之人,入水后被人所救,聆听了天元大人信徒的布道,从此皈依元门。
为了找到组织,她日夜上网,在酒吧吃住,居无定所,终于从好心群众口中打听到盘星教的存在,心向往之。
“只有纯粹的天元大人才是世界的救主,为了在末日来临时登上天元大人的方舟,我不惜跋涉千里前来应聘,请务必给我一个机会!”
“说好的只要信仰天元大人我们就是异父异母的亲姐妹呢?皇天在上厚土为证,我酒井泉子自此与各位桃园结拜,义结金兰!”
不就是拜把子吗,竹泉知雀熟得很。
她停下打字的手,通读了一边演讲稿,不愧是她,文采斐然,写的非常感人。
“明天带简历上门面试。”竹泉知雀打了个呵欠,“提前在口袋里备一只眼药水。”
轮到证明虔诚的环节,哭给他们看。
竹泉知雀第二天的面试十分顺利。
她填完除性别外一句真话都无的入会表格,交纳一笔入会费——森鸥外承诺报销,成功加入盘星教大家庭。
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婆婆替竹泉知雀做入会指导。
老婆婆:“我们总部有食堂,会员免费就餐。”
竹泉知雀:“噢噢噢!”
老婆婆:“提供午睡场所和祈祷用的净室。”
竹泉知雀:“午休室和自习室?好好好!”
老婆婆:“天元大人庇佑着我们,此处地脉畅通,无所阻碍。”
竹泉知雀:“信号好网速快?妙妙妙!”
老婆婆:“你多留在总部一段时间,对天元大人的信仰定会更加虔诚。”
“实不相瞒。”竹泉知雀深情款款,“我已经爱上了这里。”
这条件不比酒厂好一万倍!
没食堂没餐补不报销流量包的黑心组织是怎么做大做强到跨国犯罪这一步的?靠压榨员工省钱吗?可恨!
竹泉知雀本想因为卧底酒厂放弃卧底盘星教的任务,现在她的想法反了过来。
卧底盘星教真舒服啊,黑衣组织是什么玩意?她有这个任务吗?
竹泉知雀快快乐乐地跟着老婆婆去食堂吃了一顿会员餐,肉末茄子配一碗蛋羹,简单又下饭。
她埋头呼哧呼哧地吃,余光看见一个披袈裟的男人走过,不少人对他低头行礼。
“那位是教祖大人。”老婆婆提点到,“下次见到你可不要忘记行礼问好。”
“原来那就是教祖大人。”竹泉知雀记下了那张脸。
她在心里把夏油杰的脸PS到袈裟上,意外的很合适。
原来如此,教祖服是夏油君的新皮肤,穿上黑化值+50,口才+50,蛊术+50,新增【传。销头子】头衔,是套属性不错的皮肤。
竹泉知雀点击加入购物车。
“教祖大人看起来十分匆忙。”竹泉知雀吹了吹勺子上的蛋羹,送进嘴里,“发生了什么事吗?”
“发生了一件关乎我等信仰存亡的大事。”老婆婆慈爱的面容陡然肃穆。
竹泉知雀:怎么了,天元大人要死了吗?
难道是知道自己有一群盲目崇拜的信众于是羞愤而死?还是说给咒术界打工打了太久,累了倦了,决定一劳永逸死遁下班?
“我等崇拜的是纯粹的天元大人。”老婆婆冷声道,“而破坏我等信仰的恶人却意图用名为星浆体的存在污染天元大人的纯粹,无法忍受!”
竹泉知雀:你们是毒唯吗?
说话的语气真的很像自家爱豆和别家小偶像炒CP后勃然大怒攻讦对方:什么糊咖敢来沾边我家,滚滚滚!
“星浆体,是个人吧?”竹泉知雀问。
所谓的污染,指的是星浆体与天元大人同化,使天元大人维持作为人类的存在,不进化到更高层次。
用宝可梦科学来解释就像是小火龙会进化成喷火龙,但比起可爱听话的小火龙,喷火龙十分叛逆。为了让小火龙不变成叛逆的喷火龙,训练家打断了它的进化。
盘星教希望小火龙进化为喷火龙,由此可以得出结论:他们是一群抖M。
竹泉知雀:我竟然加入了抖M集团。(心情沉重)
进化成喷火龙的天元大人可能危及世界,因此每过一段时间咒术界便会护送名为“星浆体”的存在与之同化,打断进化。
星浆体明明是个活生生的人,但在这个过程中完全被当成道具在使用,还是一次性的。
竹泉知雀不认识这一代的星浆体,但她推己及人想了想,如果有人敢把她当成工具人……
竹泉知雀:杀了你们哦。(笑)
“我们盘星教是阻止天元大人和星浆体同化的立场吗?”她托腮问,“教祖大人准备怎么做?把星浆体藏起来还是送对方去咒术界找不到的地方?”
把人送去横滨也是OK的,横滨咒术师含量极低,风景优美民风淳朴,今年全国最不宜居城市评选必压东京一头。
“你在说什么呢?”老婆婆浑浊的目光看向竹泉知雀,慈祥的面容透露出阴骘的可怖。
“当然是杀了她。”
竹泉知雀舀蛋羹的动作一顿,她放下勺子擦擦嘴,笑了笑:“我吃不下了。”
“教祖大人一脸匆忙,原来是为了杀死星浆体啊。”竹泉知雀单手支头,“为了保持天元大人的纯粹,真是辛苦他了。”
“一边是把人当成一次性道具用完就丢,一边是禁止使用道具所以把道具砸烂。这地方和咒术界根本没区别啊,如出一辙的烂。所以我才不喜欢掺和咒术界的破烂事,心情都被搞差了,涨工资又不给我精神损失费,来东京出差就是个错误。垃圾,败类,遵照成王败寇的原则给我去死,比我弱小的东西也敢大放厥词?老爷爷们都多大了还活在世上浪费食物浪费空气,懂不懂环保的重要性?见到五条君的时候我本以为咒术界还有救呢简直大错特错——”
细小的长段碎碎念源源不绝,竹泉知雀眼神放空,语速快到耳背的老婆婆一个字都没听清,只知道新入会的小姑娘生了大气。
老婆婆:她果然是天元大人虔诚的信徒,是值得信赖的同伴!
“不必太生气。”老婆婆安慰道,“教祖大人已经在想办法了,他雇佣了最厉害的咒术师杀手,一定会把星浆体的尸体送到盘星教来。”
“我没有生气。”竹泉知雀笑意不及眼底,“这些人的德行,我早就知道了。”
与其帮无药可救的东西做事,成为诅咒师被通缉反而自由自在,看那帮橘子脸的老东西一边无能狂怒一边增加赏金,多有趣。
盘星教说到底和他们没区别,一样的皱皮橘子脸,一样令人呕吐的空气。
竹泉知雀:我收回前言,我宁可去黑衣组织的酒吧写作业。
“星浆体已经要送去和天元大人同化了么?”竹泉知雀搅动蛋羹,搅得碗里一片稀碎,“她的心态一定很稳。”
护送成功,成功和天元大人同化,死亡,game over。
护送不成功,中途被盘星教截杀,死亡,game over。
仅站在她的立场看,毫无区别。
踏上注定死亡的旅途是什么心情呢?竹泉知雀无法想象。
她只知道,如果有人胆敢摆布她的人生,即使堕落成只会用牙齿撕咬的野兽,她也要大口咀嚼仇敌的血肉,直到鲜血流干的尽头再死。
“没有抗争的力量也是悲哀的一种……”竹泉知雀喃喃自语,她抬头看向老婆婆,“教祖雇佣的咒术师杀手是哪一位?”
老婆婆本想提醒竹泉知雀是“教祖大人”,却在她的声音中逐渐精神恍惚,讷讷作答:“我不知道,教祖大人说是最厉害的咒术师杀手。”
竹泉知雀:他说厉害就厉害?
戴滤镜看人的效果是惊人的,竹泉知雀自己也是个看待朋友十分盲目的人,她能在中原中也开大砸楼的时候对惨遭拆迁的无辜群众说:“中也君是个温柔又善良的人。”
无辜群众:你说什么都对,能不能先让他把徒手举起的公寓楼扛回原位?
别砸了,别砸了,那是公寓楼不是金箍棒,你没有自己武器的吗?干嘛抢别人的楼!
竹泉知雀常备十八层滤镜,为友谊十分盲目,她不是很相信教祖口中“最厉害的咒术师杀手”,万一是为了业绩自己写通告吹出来的呢?
不过,“咒术师杀手”这个称呼透露了不少线索。
“如果仅仅是与咒术师对立的术士,应该用‘最厉害的诅咒师’形容对方,我不认为盘星教会犯常识性错误。”竹泉知雀自言自语。
当然,要是他用“最厉害的诅咒师”来形容,竹泉知雀秒速判断是戴滤镜的虚假说辞。
最强诅咒师刚填完表加入你们盘星教,正在食堂蹭吃蹭喝呢。
“咒术师杀手,但不是诅咒师,非术士做得到吗?黑手党?异能力者?”
“不,不可能,现在的咒术界可是有六眼诞生的咒术界。护送星浆体的任务大概率有五条悟参与,谁敢接任务去找死?”
竹泉知雀冥思苦想,卒然间,一道闪电掠过她脑海中的乌云。
有一个人,不是术士,但最强的咒术师杀手的头衔冠在他头上,无人胆敢置喙。
“不会吧……”竹泉知雀双手交叉捂住脸,指缝中露出难以置信的眼睛,“真的假的?”
她才加入盘星教一天啊,真的要参与这么恐怖的战斗里去吗?
竹泉知雀像抓救命稻草一样抓住老婆婆的手:“教祖花了多少钱雇佣甚尔君?”
她今晚赶去牛郎店开一万座香槟塔够不够让他回心转意?
知雀before:我不会为工作花钱
知雀after:让我花钱!让我花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