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传来缕缕热息,暖和刚刚拉弓落下的冰晶。
银白色的光辉落在手掌,一双手宛若落在云雾间,似仙似幻。
月煞长弓是江蕊平炼制的,它跟神器最大的区别就是并无器灵,但威力不见得会差多少,假以时日说不定也能生出灵魄。
卫南漪本就是个念旧的人,更何况这把弓陪了她一千多年,跟老友已无分别。
弓被卫南漪举得更高了些,银白色的月辉打在了她柔白的面上,陷入了她温柔的眸中,让她脸上蒙上了淡淡的仙雾,人被衬得越发圣洁不可侵犯。
沈素看迷了眼,眼神多了些呆滞。
她还扶着狐柔,狐柔忍不住推了她一把:“沈道友,你什么时候看不行,这会儿外面可都看着呢?”
狐柔指了指那挂在她额心的分镜,沈素倒是坦荡:“夫人好看,我为何不能看?”
“好好好!”
狐柔连说三个好,心中感慨万千,都说是妖族脸皮厚,她看沈素脸皮也不薄,尤其是做了雁碧山首领以后,日渐增长。
沈素没空猜狐柔的心思,她只是觉得这把弓不愧是江蕊平为卫南漪量身打造的,果然是得在卫南漪手里才能展现出它全部的美感,威力如何还要另说,但的确是赏心悦目,五官被月辉朦胧,柔美更胜。
其实除开狐柔,这竹水十二镇旗当中的人都在看卫南漪。
尤其是江谙。
江谙实在是不明白,分明卫南漪的骨头都被他一根根敲碎了,就连自尊都被他反复摁进了污泥里折磨,为何有朝一日卫南漪出现在他眼前的时候没有想象中的狼狈,她甚至还是如当年那般一身傲骨,高高在上,神圣不可气侵。
那些衰老的痕迹没有夺走她貌美,反而让她多了些从前寻不到的风韵。
分明不该如此的。
她该背负着那些肮脏的妖身,一身狼藉地出现在他眼前才对的。
卫南漪可以是只毛驴,可以是只刺猬,可以是条狗,甚至可以是只老鼠,唯独不该是个人。
她这样完好地站在他眼前,倒是显得他过往都白费了一般。
他阴恻恻地瞧着卫南漪,瞧着狐柔和沈素身上的分镜,目眦尽裂:“卫南漪,为了压制体内的妖血,你应当付出了许多吧。”
江谙必然是希望得到确定答案的,只有卫南漪足够悲凉,足够不容易才不会显得他心血白费。
他是毁了,可卫南漪也毁了。
毁得比他还早。
一个身负百种妖血,随时会变化成牲畜的女修就算是再好,又怎能被称之为神女呢?
卫南漪并不想跟江谙说话,她们之间已经没了交谈的必要。
她在看沈素,因为沈素盯着她在走神。
卫南漪没有错过沈素的字字句句,也没有错过她眼底的惊艳,心中倒是有几分愉悦。
她将手中的月煞长弓握得更紧了些,在过去美貌对于卫南漪来说是可有可无
的,可现在她倒是感激着不错的皮囊。
沈素爱看,她并不介怀成为一个欣赏品。
卫南漪并不强求沈素只爱她灵魂,她本就有美貌,沈素喜欢这副皮囊也没错。
月煞长弓帮她找回了一些丢失的自信。
卫南漪一手握着弓,一手扯住了沈素胸口的衣襟,她将沈素拽了过来:“小素,好看吗?”
“好看。”
沈素答得很快。
卫南漪心中阴霾被扫尽,她轻轻咬上了沈素的唇。
爱意会抚平仇恨,也能让她看着不至于那么面目丑陋。
她贪恋沈素,也愿意让人知道她贪恋沈素,更希望人人都知道沈素是她的。
在爱她情深的时候,占有欲会在心口横生。
“大师姐!”
冯银越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在这种时候唤卫南漪,大概是她从未想到循规蹈矩的卫南漪会在众目睽睽下做出这样逾越的事。
沈素都很意外,记忆中的卫南漪脸皮一向很薄,可她现在在做的事又很大胆。
唇瓣没有停留太久,在松开沈素以后,卫南漪脖颈都泛起了绯色,耳尖更是红得滴血,唯有面上是冷静从容的,她指腹抚上了沈素的唇,斜了眼江谙:“倒也不是很难,平日里便是这样压制的。”
江谙觉得卫南漪的确变了,可不是变差,而是变好。
她从前最大的缺点就是柔善规矩的性子,现在不太一样了。
江谙紧紧捏着幽冥链,锁链随着他扯动,碰撞,铃铛作响。
他瞧着沈素微微沾上水光的唇,一张脸逐渐扭曲:“卫南漪,你在跟我开玩笑吗?”
卫南漪没有回应她,倒是狐柔恶劣地笑了起来:“蠢货,我们首领大人可是镜湖之灵,整个妖族最为高贵的血脉,她的水能抑制百妖有什么奇怪的!”
不太对劲。
狐柔在说什么?
沈素在雁碧山首领的位置上待的时日也不短了,可她还是没办法彻底融入妖族。
她们妖族实在是……
“雁碧山首领?”江谙望着沈素猛地反应了过来:“你们算计我!”
沈素既然是雁碧山首领,她们最短也是从比试之前就开始算计他了。
“谈不上算计,无非是让所有人都瞧瞧你究竟是何等面目可憎罢了。”
沈素唇间还有残存的软香,心中的急躁被抚平让她能够好好跟江谙对话:“江谙,你要出去瞧瞧吗?瞧瞧那些曾经被你骗过的人,现在是不是还会帮你说话。”
“你该死,你该死!你们妖都该死!”
江谙当然不敢想,他最在意的东西被摧毁,能够剩下的只有愤怒和绝望:“我要你们死!”
竹水十二镇旗转动的速度更快了,翠绿的细竹越来越密,竟是隐隐约约遮蔽了天色。
“卫南漪,你还不杀了他!”
慕灵被细竹放了出来,她是不死的灵魂,可现在也有些狼狈
,灵魂变淡了不少,看着像是被竹水十二镇旗吸收了。
“夫人,不太对劲。”
沈素发现慕灵跌落出来以后,那竹水十二镇旗的力量就完全被唤醒了,而她们身边的力量开始失衡,越来越多的灵力涌进身体里,力量好像在翻涌。
这竹水十二镇旗是江谙的东西,但居然是在助长她的力量,这也太怪了。
卫南漪握着月煞长弓,微微屏住气息,感受着灵力在身体里的流窜,脸色微变:“他这十二面旗子居然能够抵抗秘境的限制。”
也就是说竹水十二镇旗是个小型阵法,此阵能够逃避秘境对修为的压制。
这才是江谙的底牌。
江谙低笑两声:“卫南漪,我如今可是合体境修为,你还要护着你身边那么多人,你输定了。”
“江谙,我们可不是累赘!”
阿绫和曾瑜分别抱着霍馨和竺仙儿来到了卫南漪身后,站在了跟余暮寒和江谙相反的阵营当中。
余暮寒皱了皱眉,他瞧着竺仙儿和楚遇晗:“仙儿,楚师妹,难道你们要与我为敌吗?”
竺仙儿胸口疼得厉害,不仅有被江谙刺穿心脏的痛,还有抵抗命运的痛,余暮寒的话让她更痛了些,满脸抗拒:“余暮寒,你以为你是神器吗?人人都该喜欢你,我不……”
她那声不喜欢都还没有出口,大口大口地献血就吐了出来。
竺仙儿咬了咬牙,改了口:“我是喜欢你,但从我爷爷因为你受伤开始,我们就不可能了!”
余暮寒皱着眉,看着都快变成血人的竺仙儿,诉说了个事实:“仙儿,那日皈苍长老是为了你受的伤,不是我。”
他不提这个还好,提起来以后竺仙儿只觉得心都快碎了。
愧疚涌上了心头,自我忏悔达到了巅峰,她抑制不住地冲着余暮寒高喊:“够了,你闭嘴!如果不是因为你,我怎么会站在比试台上?我爷爷又怎会为了我受伤!”
皈苍的伤迟迟没好,也不知是不是伤到了根基。
余暮寒现在跟竺仙儿提这个,无疑是助长了她心中恨意。
对余暮寒的喜欢,淡化不了她心中对皈苍的敬爱。
相依为命的亲人不该被取代。
楚遇晗没有竺仙儿反应那样大,她只是扶着冯银越继续叙说着心中愧疚,就连眼神都没有分给余暮寒。
她喜欢余暮寒,自然怕看上一眼会再做错事。
冯银越头疼地摁住了楚遇晗还在道歉的嘴:“好了,别说了,原本只是身上疼,这会儿倒是头也疼起来了。”
楚遇晗不再敢多言,依旧不敢看余暮寒。
冯银越也没有多言,她吞服下了两颗补元丹,握住了长剑:“大师姐,你放心,我不会给你拖后腿的。”
霍馨也强行提升了,她推开了曾瑜,站稳了身体:“大师姐放心,今日我等与师姐共生死!”
合体境的江谙对于她们来说实在是个强敌。
作为同门
,霍馨和冯银越两人是很了解江谙有多强悍的。
她们准备殊死一搏,卫南漪只是平淡道:“两位师妹好好疗伤就好,这里有我。”
冯银越和霍馨还想出声,沈素已经在卫南漪的示意下摁住了两人。
冯银越很是不满,她会因为卫南漪在许多时候都升起对沈素的不满:“你好像一点也不担心大师姐?”
沈素能够感受到冯银越的敌意,有着这样护着师姐的师妹是卫南漪的福分,只是对她不太好。
“冯长老,夫人跟我不同,她不会逞强的。”
合体境罢了,她记得卫南漪不久前刚杀过一个,还是在灭人全族的时候,抽出余力杀的。
还是在没有趁手灵弓的情况下,现在有了月煞长弓,沈素当然是足够相信卫南漪的。
卫南漪当过弱者,可她只是短暂的弱者,永远的强者。
余暮寒见没有发挥的余地了,自是冲着江谙伸出了手:“师父,现在大敌当前,你快将璃破珠给我,只有我才能发挥璃破珠最大的力量。”
看来江蕊平的风破珠和火破珠还在江谙身上。
这也正常,他不垂死又怎肯将这样的好宝物相让。
“你为何知道我身上有璃破珠?”
江谙斜了眼余暮寒,心中多了些防备。
余暮寒是重生归来的事,他自然是不会告知江谙的,他一时答不上来,江谙已经绕开了他,他当真是从戒指里取出来了那两颗璃破珠,但不是给余暮寒,而是在瞬间催动火破珠的力量,朝着她们袭来。
“卫南漪,火能融冰的道理,你应当是明白的,你只能射三支箭,我倒要看看你怎么破璃破珠的力量!”在火破珠的力量烧起来了以后,江谙紧接着催动了风破珠的力量,狂风助长了烈火的势头,肆意地烧向了卫南漪她们,江谙站在火光后,黑眸中映衬着熊熊火光:“去死吧!”
卫南漪也动了。
搭弓,拉弦,动作十分娴熟。
江谙自始至终都没明白,她所会的不仅仅是雪残箭。
不过是因为用惯了,这才总会用。
她是借着月煞长弓,也只能连射三支雪残箭,可那不是因为她只能射三支箭。
若是只能射三支箭,那月煞长弓也不会是她常伴身前的灵器了。
月煞长弓之所以特殊,也不仅因为它可以容纳的力量比普通灵弓的数倍,还因为月煞长弓没有属性之分,它可容纳万物的力量,万物的力量可不仅仅是有冰雪,还有五行,甚至有雷电。
不久前她就杀死过分神境了,还是在没有趁手弓的时候。
“嗖”的一声,漫天的水花炸开,竟是在瞬间落下了瓢泼大雨,碧蓝色的长箭也没有停留,朝着江谙的心口而去。
卫南漪也没有停下来,接下来是第二支箭、第三支箭……
“嗖嗖”两声,特有的冰霜借着刚刚的落水封住了刚刚还焚烧着的火焰,可怖的火焰成了冰雕,整个竹林里被一股毁灭性
的寒意笼罩。
江谙皱着眉推开两步。
余暮寒有句话没说错,江谙不了解璃破珠,他发挥不了璃破珠全部的力量,这就像他并不了解雪残箭一样。
他分明能有更多的手段跟卫南漪打,可他却非要在卫南漪擅长的领域战胜她,就好像这样他的自尊心能够得到更大的满足一样。
可……卫南漪哪里是那么好战胜的。
江谙甩动着幽冥链,轻而易举挡下了卫南漪前两支被璃破珠消耗大半力量的箭,刚想去挡第三支箭,忽然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卫南漪的第三支箭冒着耀眼夺目的金光,灵光聚成的箭却像是鎏金锻造,十分坚实,撞上了至阴至寒的幽冥链也没有立刻化作虚无,而是从箭尖开始溶化,流水一样的金水沾上了幽冥链,以极快的速度淌过了锁链每一处,在金水流过以后,幽冥链上竟是落下了一层金粉,金粉越变越厚,竟是封印住了幽冥链上的阴气,而且幽冥链变得越来越重,江谙被幽冥链压得踉跄两步,他立刻将幽冥链扔了出去。
江谙面色涨得通红,并不能接受他竟是落了下风的事。
他摸了摸戒指,拿出来了莲诛剑,他本就是擅长用剑的修士,还有了从江蕊平的莲诛剑自是如虎添翼。
到底不是什么泛泛之辈,他快速朝前,以极快的速度挑破了卫南漪袖口。
在卫南漪短暂失神的时候,猛地冲向了沈素。
卫南漪朝着江谙胸口猛地踹了一脚,在他连连倒退的时候,射出了第四、第五支箭。
土残箭封住了江谙的双腿,木残箭缠住了江谙的两只胳膊,最后一支雷破箭刺穿了江谙的心口……
“轰”的一声巨响,江谙的心口被轰碎了一块,源源不断的血从中流了下来,他握着璃破珠的手一松,火破珠和风破珠跌落在了地上。
接着是第七支箭,一根雷残箭轰碎了竹林。
竹林重新变回了竹水十二镇旗,卫南漪接住了旗子,递给了慕灵:“这个,物归原主。”
慕灵还没有从卫南漪七支灵箭败合体境的震撼中回过神,就又被卫南漪送到她手边的竹水十二镇旗惊住,她指腹搭上了令旗,困惑地看着卫南漪:“卫南漪,你就不怕我借着神器的力量杀了你吗?你要知道我才是神器真正的主人,神器更听我的话。”
“你杀不死我。”卫南漪摇了摇头,眸光倒是坚定:“你也算帮了我,我替你拿回属于你的东西也算扯平。”
她不同于从前的柔善,也不同于在神风村相见的柔弱。
现在的卫南漪有足够的底气对上比她修为更高的修士,更何况是个活着就不如她的妖。
慕灵知道在神风村的时候,她都没能杀死卫南漪,现在就更杀不死卫南漪了,她接过了竹水十二镇旗,摸着令旗,心中隐隐约约有了期待:“卫南漪,那你会放过我吗?”
卫南漪还是摇头:“不会,我没有资格替我徒儿原谅你所做过的恶行。”
“其实她们该谢谢我
的不是吗,如果没有我,她们又怎能拜到你这样的师父,这修仙界想做你徒弟的人那么多,哪里轮得到她们呢。”慕灵低喃两声,见卫南漪还是纹丝不动,神情也没有变幻,她就知道她怕是活不成了,现在的卫南漪不会因为她三言两句就给她一条生路的,她扯了扯嘴角,猛地将竹水十二镇旗扔在了地上:“你既然不愿意放过我,那你给我这个做什么,施舍吗?我不要你的施舍,说来你我之间,你才是那个败了的人,虽然江谙杀了我,可到底是爱过我,不像你从始至终只是个他往上爬的工具!”
慕灵的癫狂没能在卫南漪这里掀起来半点风浪,她依旧平静:“我并不在意这个。”
她嫁江谙是为了让沈吟雪安心,倒也没有什么感情,于她而言这场江谙唯一的作为大概就是让江绪得以出生。
卫南漪承认江绪有许多缺点,做事也很冲动,可她是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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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是没有什么机会接收到温和的教养罢了。
盛清凝性情跳脱,一心爱财,江蕊平自身就是个暴躁的性情,她们能帮江绪的无非是提高她的修为。
弱轻……卫南漪以前觉得弱轻是极好的,可看着弱轻亲手打昏了江绪,她又觉得弱轻不是什么会悉心陪着主人成长的剑灵。
当然,她本就不是真正的剑灵。
现在江谙将死,她应当是可以去找江绪了。
“大师姐,你道侣……”
卫南漪还在想江绪,霍馨忽然喊了声她。
卫南漪转过身去,只看到了一个不断朝着江谙口中塞黑砖的沈素,还有看着沈素塞砖,纷纷静默不语,还有些震惊的霍馨她们。
“小素!”
她快步走了过去,江谙的唇上已经乌黑一片,而沈素还在往里塞砖。
卫南漪倒是没有拦着沈素,她只是静静地在边上站着,看着沈素泄愤的行为。
冯银越悄无声息地靠近了卫南漪:“大师姐,你好像比以前还强了。”
不是好像。
她从前被打入深渊的时候,还只是出窍境中阶,现在已经是分神境中阶了,这些都是沈素带给她的。
卫南漪点了点头,算是应了冯银越。
她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沈素,霍馨有些感慨:“大师姐瞧着真的很喜欢这位首领大人。”
冯银越白了眼霍馨:“什么首领大人,她是逸文师兄和镜衾的后人,比之你不知道新上多少。”
霍馨微微愕然,眼睫频频颤动,还是有点回味不过来冯银越的话。
卫南漪的脸微微泛红,她扯了扯耳边的青丝挡住了发烫的耳朵,眸光倒是没有从沈素身上移开。
“唔……唔……”
江谙被那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塞满了口,只能是发出些憋屈的声音,他身上被不同的灵箭刺穿,心口该空了一块,本该死去的,但沈素给他喂了补元丹,凝补丹,不少高阶丹药,他以为沈素心软要放过他的时候,沈素又开始给他喂这些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随着毒砖入口,他的经脉逐渐被封印,骨头也有断裂的迹象。
这绝不是什么好东西!
好容易沈素喂得慢了,让他得以喘上一口气了,江谙忙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做事痛快些!”
“痛快?”沈素再次掰过了江谙的脑袋,用力捏着他的下颚将药砖继续往他口中塞,一块接着一块:“你凭什么讨要个痛快,你怎么伤害夫人的,你不是没忘吗?放心,我会让你死得很痛苦的,虽然我看着你就恶心,不过为了能让你死得痛苦一点,我能忍。”
卫南漪体体面面地赢了江谙,这就足够了。
依着她的身份很多事不能做,那就她来做好了。
江谙不仅是卫南漪的心结,也是沈素的心结。
随着毒砖越塞越多,江谙眼眶中开始涌出血泪,他鼻息呼出的气体多了黑雾,渐渐也涌出了鲜血。
除了卫南漪,其他人也隐隐约约知道沈素手中的东西不是什么好东西了,可还是看不出到底是什么,冯银越轻咳两声,忍不住问着卫南漪:“大师姐,那是什么?”
“断骨九灵丹和禁骨化灵丹。”
冯银越先是点点头,而后又摇摇头:“大师姐,我瞧着那好像是砖。”
这能怎么说呢?
总不能说因为沈素学不会炼丹,这都是靠着冥凤炉自力更生,炼制出来的毒砖吧。
狐柔没好气地白了眼冯银越:“冯长老,你懂不懂什么叫丹药越大,药效越足,也只有这么大的毒丹才能让江谙死得痛苦百倍!”
狐柔说得若有其事,十分占理。
冯银越眼神愈发怪异,她没炼过丹,但她知道狐柔每一个字都是错的。
妖物不通药理,倒是好理解。
可卫南漪怎么不反驳她?
卫南漪正愁不知道怎么帮沈素说话,狐柔就替她说了,她自是就默认了狐柔的说法,反正冥凤炉的秘密,冯银越她们都不知道。
沈素大有一副要将所有毒砖都喂给江谙的架势。
她喂得正起劲,慕灵失魂落魄地走了过来,她手中还捏着那竹水十二镇旗,身后跟着阿绫。
慕灵看着清醒了不少。
她逐渐明白就算卫南漪松口,她也只能活一时,活不了永远。
她是帮了忙,可这些抵不过神风村几百条生命,也抵不过阿绫她们丧爹丧娘,沦为孤儿的疼痛。
这些孩子拿了她的好处,可她们原本就不想要这份好处。
阿绫不会放过她的,林水嫣也不会放过她的,在罪恶中受伤最深的阮桐更加不会放过她了。
“江谙,这都是你害的我!”
她的恨意终于是转到了罪魁祸首的身上,她猛地冲向了江谙,灵魂没入了江谙的身躯。
沈素连忙展开了灵眼,只看到了个追着江谙灵魂啃咬的慕灵。
江谙可是合体境的修仙人,他的灵魂早已融进了血肉,慕灵这样啃食着江谙的灵魂,也可以
说是在吃江谙的血肉,等着她吃完江谙的灵魂也血肉,她也就从这具躯壳里出不去了。
邪魂依靠着执念,依靠着恨意强大。
在对江谙的恨意得到满足以后,她的灵魂也不再是不死不灭。
慕灵居然是选择了跟江谙死在一起。
沈素喂毒砖的手顿了顿,很快就又恢复了镇定。
这既然是慕灵自己选的路,她当然也就只剩下成全了。
她还是继续喂着她储物戒指里剩下的毒砖给江谙,每当江谙不配合的时候,她就用力敲碎江谙一根骨头,逼迫着他因为疼痛张口,等着江谙鼻眼嘴耳朵都涌出血来的时候,她又十分好心地给江谙喂些疗伤的丹药,丹药和毒砖的作用相调和,除了感知到疼痛,江谙倒是不会轻易死去了。
卫南漪经历过的痛苦,他总该也经历上一遍。
他敢做,也要敢承受。
沈素想到了什么,忽然掏出了刀,在江谙脸皮上割了一刀,割起来一块皮,用蛮力一扯,硬是拽下来一块人皮,让江谙半张脸变得血肉模糊的,然后用妖力将这块皮钉在了江谙额心,确保江谙能够清清楚楚地看着。
江谙曾用慕灵的皮恐吓过卫南漪,那她就用江谙的皮恐吓他自己。
只是……这块皮太窄小了。
沈素撩开了江谙的袖子,刀尖在他手臂上也挑开了一层皮来,然后用力一拽,又是一块皮被撕扯了下来。
血腥味盈满了嗅觉,眼前蒙上了厚重的血雾。
沈素只觉得心中畅快极了,接着是另外一条胳膊,在沈素即将从江谙身上拽下来第五块人皮的时候,饶是冯银越都被血肉模糊的场面恶心得有些反胃了,卫南漪也终于是拦住了沈素:“小素,可以了!”
“夫人,这不够,不够的。”
她其实没有见过江谙的所作所为,可现在她脑海中似乎有画面浮现。
太疼了,江谙得也那么疼。
沈素颤颤巍巍地从地上捡起来了幽冥链,幽冥链上的金粉已经退散,沈素用幽冥链刺穿了江谙的琵琶骨,用力拖拽着锁链摩挲着的血肉骨头,疼得江谙咬碎了一口牙。
“小素,真的够了。”
卫南漪伸手抱住了沈素,轻声哄着沈素:“小素替我找回了灵根,替我报了仇,小素真的很好了,小素很爱我,我都知道的,不用再继续了。”
卫南漪不担心江谙的死活,只是觉得沈素不太对劲。
她轻柔的嗓音慢慢安慰着沈素:“小素,停下来好吗?”
“好。”
沈素越来越像卫南漪了,对于卫南漪提出的一切恳求都只会是好。
她的情绪慢慢得到了缓和,耳边忽然响起来一声脆响。
嗯?她好像突破元婴了。
江谙本就是她的心魔,在心魔濒死,沈素的突破也就成了水到渠成。
她早就有充盈的灵力突破,而今则是更快了一点。
她现在还在秘境里,外面有
阵法结界压着(),当然是暂时不会被劈的?()_[((),不过等着她出秘境就得经受雷劫了。
忽然,阿绫忽然在她身后叫了起来:“宗主大人,余暮寒跑了!”
冯银越她们身上都有伤,而且伤得很重,没有精神留意余暮寒的动静,而卫南漪和她都只顾着江谙了,倒是忽视了刚刚就没有动手的余暮寒。
沈素余光一瞥,很快就发现了火破珠和风破珠都不见了。
什么师徒情深,余暮寒留下根本不是为了帮江谙,他真正想要的是江谙手中的璃破珠。
经过阿绫的提醒,沈素这才发现,不仅仅是余暮寒不见了,就连曾瑜都不见了。
她不会是去追余暮寒了吧?那也太糟了。
余暮寒是什么人,曾瑜追上他跟自寻死路也没有什么区别,最好的结果就是曾瑜全身而退,最差的结果就是曾瑜被余暮寒杀了,身上的灵宝再被余暮寒洗劫一空。
“阿绫,狐柔姑娘你们在这里照看冯长老她们,我和夫人去追余暮寒!”
沈素立刻就有了决断,阿绫自是满口应下,而狐柔眼珠子转动不知神游到了哪里去。
卫南漪也明白了她的意思,当即祭出来了灵蝶,追寻着余暮寒和曾瑜的踪迹。
在灵蝶有反应以后,卫南漪牵住沈素,带着她朝着曾瑜追去。
在沈素和卫南漪两人走后,狐柔便笑盈盈地跟阿绫打着商量:“我跟过去,你在这守着她们。”
冯银越她们都是些重伤的人,当然不能独自留在壁落黄沙谷,尤其是还有个垂死的江谙需要看着。
两个人留在这里也还没什么,但狐柔要走,阿绫就有些郁闷了:“为什么?”
狐柔指了指额心挂着的分镜,理直气壮道:“我不过去,外面的人看什么?”
“坏狐狸。”
阿绫低低地骂了声狐柔,倒是没有再阻拦狐柔离开。
狐柔嬉笑一声,当即运转天赋能力,消失在了黑雾中。
其实她身上也有伤,只不过没有冯银越她们伤得重。
独自一人带着这么多重伤的人,阿绫继续留在这里觉得心里有点慌乱,她当即运转着灵力,用冰霜的力量汇聚起来了一个推车,将冯银越、霍馨、竺仙儿挨个放了上去:“这里好像很危险,阿绫带前辈们离开这里吧。”
她还算礼貌,态度也极好。
除了两瓣臀冻得难受,倒是没什么不好的。
冯银越在心中暗自腹诽,那竺仙儿已经幻化成了山羊的身体,裹着她厚软的羊毛缩在了冰车上。
冯银越忍住了去剪羊毛的冲动,盯着竺仙儿,沉默不语。
阿绫对待江谙就没有那么好的态度了,她将穿透江谙琵琶骨的幽冥链系在了推车上,然后推动着小车朝着壁落黄沙谷的出口而去,冯银越她们三个是好好坐在车上的,但江谙则是被她当做条死狗一样在地上拖拽。
他的脸匍匐在地。
本就血肉模糊,随着推动,撞上一个
()个土堆,撞上一块块小石被磨出了更多,更密的鲜血,就连脸上的肉都被磨掉了不少。
阿绫隔一段会确认下江谙死没死,要是快死了就喂他一点丹药续命。
楚遇晗伤得最轻,她是跟在阿绫边上走的,她看着江谙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看着他触目惊心的伤口,害怕极了。
她本就是个胆小的人。
阿绫看着也并不勇敢,她一边折腾江谙,一边碎碎念着:“这都是你罪有应得,你也别用这样凶恶的眼神瞧着阿绫,阿绫胆子很小的,阿绫害怕,你要是吓坏了阿绫,阿绫的师父师娘都不会放过你的,师姐也不会的,阿绫的师姐都可厉害了。()”
楚遇晗咬着牙,问着阿绫:你,你真的害怕吗?◎()_[(()”
“当然啦,阿绫的师姐们都说,阿绫胆子最小啦。”
阿绫挺了挺胸膛,楚遇晗在她身上倒是没有瞧出来多少害怕惶恐,她看到更多的竟然是阿绫的骄傲。
她好像无时无刻不在倾诉,她被许许多多人爱着,关心着。
楚遇晗只有冯银越,她刚刚还伤了冯银越。
虽然冯银越原谅了她,可她还是觉得她跟冯银越的关系回不到从前了。
楚遇晗是个心思敏感的姑娘,有些东西会在心中放大。
“可你看起来很勇敢。”
楚遇晗看着阿绫掰断了江谙的下巴,硬是将丹药给江谙塞进去,沾了满手的鲜血,脑袋瑟缩了一下:“真的很勇敢。”
阿绫重新站了起来,她用绣帕擦干净了小手,继续推着小车往前走:“因为阿绫要给师父报仇啊,他是个坏人,很坏很坏的人,他伤害了师父,阿绫当然要处罚他。”
说实话阿绫看着很小,她也的确很小。
沈素当初遇见她的时候,阿绫才四岁。
二十年过去了,她也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对于修士来说是很小很小了。
她天赋好,修为长进得快,脸便长得很慢了,在她刻意生长外貌的情况下,现在看着也才十四五的模样,说话带着稚气也不会太奇怪:“宗主大人说了,阿绫很厉害的,阿绫有守护身边人的决心就会生出无穷无尽的力量,姐姐你也可以的!”
阿绫也不知道楚遇晗在想些什么,反正她以前为自己的力量感到害怕的时候,沈素是这样哄着她的。
楚遇晗大有触动,她深深地看了眼冯银越。
冯银越倍感不妙,果不其然,下一刻楚遇晗竟是朝着跟她们截然不同的方向跑去,嘴里还振振有词:“师父,我这就去杀了那个妖孽!等我给你报了仇,你就别生我气了好不好?”
……
她本来就没有生气。
看着楚遇晗一边吐血,一边朝她们刚刚离开的地方跑去,冯银越着了急。
她想从推车上坐起来,这才发现自己被冻在了推车上,她幽怨地瞧着阿绫:“阿绫,你放我下去。”
阿绫刚刚踩断江谙的腿骨,眸中还有些亢奋,忽然被冯银越喊了声,这才
()留意到刚刚还在跟她说话的楚遇晗跑了,她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脑袋:“阿绫是不是说错话了?”
冯银越刚想点头,霍馨就拦住了她:“冯师姐,她想给你报仇是好事,她要真有胆量找余暮寒寻仇也算是长进了。”
冯银越推开了霍馨:“阿绫是九杀断灵根,晗儿可不是。”
楚遇晗比不过的可不只是勇气,还有天赋。
阿绫与生俱来的攻击力都要胜过楚遇晗许多,阿绫还能跟余暮寒打,楚遇晗对上余暮寒就只剩下挨打了。
霍馨摇摇头:“大师姐和小沈姑娘都在那边呢,不会出什么事的,她也该锻炼锻炼了,分明实力也不弱,但被师姐你养得柔柔弱弱,都不像个天骄女。”
冯银越被霍馨说得哑口无言,她倒是有心去追楚遇晗,可她现在的伤从阿绫的冰车上下去都费劲。
阿绫也觉得没什么不好的,她的注意力还是放在江谙身上,在踩断江谙腿骨以后,她又踩上了江谙的手骨,脚上的小鞋子早已是血迹斑斑,冯银越都听不到江谙喊疼的声音了,她嘴角微微抽搐,实在是无法觉得阿绫胆小:“你再踩几脚,他就该死了。”
冯银越的声音响起,阿绫乖乖缩回了脚,蹦蹦跳跳拉开了和江谙的距离,重新推上了冰车:“不踩不踩,阿绫不踩了。”
阿绫长得就挺乖的,还很小。
要不是那鞋上血迹未干,冯银越还真得以为她是什么纯良无害的小孩子,她大师姐的道侣和徒儿倒是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新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