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公路走上大约二十分钟,一块路牌遥遥地矗立在路边,木制的牌子上刻着模糊不清的黑色单词。
路牌之后,他们已经能看得到灰色的屋顶——其中最高的得属一处有着哥特式尖顶的教堂,终于看到人迹的二人加快了脚步。在走到路牌旁时,布莱雷利留意了一下上面的字。
“德语。”他说,“还真在欧洲啊。”
“不然你想去哪?”杰森说:“赶紧走吧。”
在被迫在森林里荒野求生了一整夜后,能够尽快重回人类的居所,不得不说,是幸运的。前方的小镇名字是霍姆勒斯,位于德国西部。这种小镇的好处与坏处通常是一目了然的,当作为外来人的他们进入这里不久后,立刻就被居住在这里的人们发现了。
“嘿,你们是从哪来的?”酒吧老板艾德里安擦洗着杯子,闲来无事般向这两个外乡人搭话。
“美国。”布莱雷利端着杯子说,在离开美国,来到欧洲后,他终于可以合法饮酒了——尽管他也没多爱喝,但是杰森本着来都来了的心态,点了两杯啤酒、白香肠以及苹果派。
“哦,只可惜你们来得不是时候。”艾德里安尝试继续和他们搭话,“一般不会有人在这个时候来到这里……在霍姆勒斯,最出名的应该是五朔节。那个时候这儿会和附近的镇子一起组织变装游行,置办的菜肴也会更多。”
他随口讲了几样,像什么酸菜啦、猪肘、血肠啦,以及当地有名的一种火腿。
“听起来真不错,”杰森咬了一口香肠,味道还可以。他有点心动,但也仅限于一点,要不是布莱雷利那破法器,谁会没事跑到这种地方来。至于五朔节,一个欧洲常见的节日,他五月还真不一定有空专门跑到欧洲来凑这个热闹,于是他当场画了个饼:“下次一定。”
而布莱雷利则越听越觉得,夔娥大概会很喜欢德式菜系,听听,这些玩意简直和她家乡一部分菜式的做法如出一辙。
他们还没怎么来过德国呢。布莱雷利想,下次可以过来,而且在欧洲,德国的猪肉品质出了名的好——比欧洲大部分国家要好上太多。
“你们俩是什么关系?”
此时店里刚刚开门不久,既没到饭点,距离入夜也还为时尚早。身为德国人的艾德里安有着一张硬朗的面庞,块头也很大,只是为人有些不修边幅,当然不论杰森还是布莱雷利,他们从不以刻板印象来看待某个人,除非想讲点烂笑话。
“朋友。”
“兄弟。”
他们对视了一眼。
“兄弟。”
“朋友。”
杰森看了一眼布莱雷利,做了个口型,不是好话的那种。
布莱雷利笑着回瞪了回去。
“别在意,反正就那么回事,”布莱雷利把这事儿给半真半假地糊弄了一下:“我和他不是亲兄弟,他是我的养兄,杰瑞·西泽尔,我,巴顿·西泽尔。”
你怎么不说自己叫
汤姆。杰森诽腹道。
杰森喝着啤酒,听布莱雷利和酒吧老板寒暄。不得不说,在这种时候,他确实有他爹的风范,明面上那个。
……
……
“那个老板太紧张了。”布莱雷利扭了扭手腕,若无其事地、小声地说。
他比杰森要矮上一些,两个人并排走在街上的时,从侧面看,杰森都快能遮住他了。石砖铺就的路年份久远,胜在宽阔,他们按照老板艾德里安的指引,往镇上的一家旅馆走去。
“别告诉我你想掺和这事。”杰森说。
候风鸡单足站立在有着黑色瓦片的屋顶,随着风的轨迹而左右摇摆,在杰森和布莱雷利走到房檐之下时,金色的那一面悄无声息地背过身去,只留下漆黑的公鸡、漆黑的指针,在蓝色天空的衬映下格外瞩目……
“我还以为是‘你’想掺和。”
布莱雷利抬了抬头,古建筑、风向标、还有晴朗的天空以及被薄雾笼罩的远山,天知道,他原本还指望好好睡一觉呢。
话虽如此,常年将心灵浸淫在阴谋中的佣兵和帮派老大悠然自得地开了一间房——他们用布莱雷利包里的欧元付了两天的房钱(实际上,午餐钱也是他付的,在这之后他身上就只剩下几个钢镚的现金了),老板娘是个有着鹰钩鼻的中年女人,她严肃地上下看了看他们,然后去拿钥匙——期间,余光一直瞟着他们这边。
想也知道肯定不是因为他们之中有人长得好看的缘故——布莱雷利为了应付夜间活动化了妆,杰森一看就不好惹。
杰森抱着双臂站在门口张望,负责交涉的布莱雷利一只手放在柜台处,好奇般打量着旅店,在对方拿来钥匙后,礼貌地询问能否使用柜台前的电话。
“祖父的电话是多少?我得告诉他我们搭错了车,可能得晚两天才能到英国去。”布莱雷利问。
杰森立马反应了过来他指的是谁,不管怎么说,他们还维持着兄弟的人设(?),于是他报了一个号码。
——他们手机是没电了没错,没有充电线,转换插头也没有,在部分真话的基础上,布莱雷利很好地发挥他张口就来的特长,胡扯得和真的似的。
“您好……”
抢在对方开口前,布莱雷利先说:“爷爷,我和杰瑞到德国了,我们搭错了巴士,路线上有点偏移……不过问题不算太大。相信我,不用太长时间,我们就能把您的问候带到英国去。”
布莱雷利装模作样地用手敲了敲柜台,像个打电话打得很投入的人那样,看天看地,不过,就是没有看向老板娘的方向。他其实有点抱歉,毕竟,打断别人的话到底是不是个礼貌的行为。
“是啊,都是巴顿的错。”杰森走到布莱雷利身边,故意在布莱雷利打电话的时候假意凑上去告状——实则借机观察着老板娘的神情,她显然是听得懂英语的。
“哦……哦,孩子们,需要帮助吗?”
那头缓慢开口道。
“唔,目前来说没
什么大问题,我们打算随便逛一逛,也许,会绕道去和见见别的……朋友,总之不用太担心……”
布莱雷利想了想:“呃,那什么,就是,我们路上遇到了一点小意外……”
他还在想怎么委婉地和老管家提一提他们现在的困境才不至于崩掉人设时,那头已经心领神会地说:“欧洲的治安并不比美国好到哪去,先生们,现在你们该相信我说的话了。”
“是的……是这样……”
“那么,你们有什么需要和布鲁斯讲的吗?他就在我身旁。”
杰森打了个寒颤,然后使劲给布莱雷利使眼色。
“我想不了,-->>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我们还想逛一下多玩两天呢,让他好好休息吧。”布莱雷利婉拒道,在打了一阵哈哈后立马挂了电话。
他交出了最后的那几个硬币作为电话费,然后嘟囔着诸如“躲老爹大作战”之类的话,于是和老爹闹脾气所以干脆来了一趟欧洲旅行的青年兄弟人设就这样被他立了起来,没有太多演技,全凭真情实感。
在付完服务费后,他们领了门卡,踩着吱呀作响的木楼梯上了三楼。旅店看起来是木制结构,不过做旧的痕迹很明显,应该是为了迎合部分游客而特意建造的。
布莱雷利走在前面,杰森一只手抱着他那个头盔,一只手插在兜里,就像他们真的是来旅游一样。
旅店房间的布局还算可以。木制的屋顶几乎是倾斜的,窗户面前是一张胡桃木书桌,床铺干净,没有什么明显的污渍,美中不足的是,空气里散发着呛人的灰尘味。
阁楼房。布莱雷利想,不过,剩下的钱不允许他挑三拣四了。
“只能凑合啦,你晚上不会磨牙什么的吧?”
他毫不客气地坐到床铺边,脊背挺直,双手交叉放到了膝盖上,还带了点揶揄的表情,这令杰森不禁咋舌。
……这小混蛋!
“不过比起晚上的事儿,现在应该考虑一下钱的问题。”
布莱雷利说。
身上只有美金和信用卡的两个人在欧洲不算寸步难行,只是有些麻烦。特别是这种小地方,部分商家甚至不接受信用卡付账。
这点解决起来也并不困难,在和万能的管家先生取得联系后,他要走了他们旅店的地址,并表示了会想办法——其实布莱雷利本来是想回头找个银行,不过据酒吧老板说,他们需要驱车去城里才行,本镇以及隔壁镇的小银行已经因资不抵债而关闭了。
和那家银行挂钩的金融公司破产了——我们都正为这事儿发愁呢。酒吧老板说。
“其实要不是太显眼了,我怀疑他会让……布鲁斯出面把我们捞回去。”
布莱雷利说,这就是不论他还是杰森都不太想接受的一点了——森林里也就算了,这种小镇不论是蝙蝠侠开着他那黑漆漆的战机过来还是布鲁斯韦恩乘直升机亲临这个小镇,造成的直接后果大概就是他们都会由此痛失社会身份。
即使布莱雷利有很多个身份,而杰森明面上是死人
——世界值不值得留恋对于他们来说尚且是个疑问,但也不是说他们愿意明天开始就去宇宙流浪。不过他也就随便想想——反正横竖,不论是布鲁斯韦恩还是蝙蝠侠都没有过来的理由。
“别担心了。”杰森坐到了房间里唯一的椅子上,他向后仰去,两条椅腿悬在空中,另外两条稳稳地托着他的身体,“你只需要知道一点,只要钻进人群,有钱就能解决绝大部分问题——很遗憾,对于一个阔佬,他有的是办法给你隔空投钱。”
“唔,”布莱雷利思忖了一会儿,“那接下来做什么?”
“你问我?”
伴随着让人牙酸的声音,木腿和木地板摩擦发出碰撞。
杰森弯下腰,一只手放在膝盖上。
“是啊,毕竟是‘躲老爹大作战’,”杰森轻描淡写道:“‘多玩两天’,你不会真的觉得咱俩要一路旅游到法国去吧。”
杰森对此敬谢不敏。
虽然,他们都没那么傻,这无非就是个借口。接电话的阿尔弗雷德深谙有些事情是不需要被戳破的,他宽容地默许了这一切——只是最近他们实在没什么空真的跑去旅游。
但时间还是得拖一下的。
“是咯。”他突然笑了笑:“如果要找消遣的话,这不是有现成的吗。”
最有意思的莫过于此——酒吧老板拖着他们聊了快两个小时的天,从刚开店到陆续有人进来,那些目光微不可查地戳了戳他的脊背,接着在他转头前就逃也似的移开了。布莱雷利很确定,杰森的枪被他藏在夹克里,从外头几乎看不出端倪。
“不到天黑,但是路上行人不算多,而且居民的态度也很诡异,他们既然在五朔节有联合活动,理论上并不是那种排外的镇子,旅游是他们收入的一部分。”布莱雷利用手摁了一下床铺,还算可以。杰森还想说些什么,就见他不知从哪哗啦一下掏出了一张日报。
“你什么时候拿的报纸?”
“酒吧里顺的呗。”
……见鬼,我怎么没见他顺报纸。杰森想,随即他放过了这个问题。因为布莱雷利冲他招了招手。
“你看这里。”
他手中的报纸皱巴巴的,日期也并不是当日,而是一周前。在这个纸质印刷品逐渐被电子产品取代的年代,报纸上没什么用的废话文章也多了起来。布莱雷利快速地扫过那些没什么意义的逗趣新闻,在左下角的版面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
“这里有三篇寻人启事。”布莱雷利从兜里摸出来一支笔,在报纸上面画了个圈。“失踪地点都是在这附近,还都是九到十六岁的孩子。”
事情变得一目了然起来。对于见多了这档子事的杰森和布莱雷利,这就是个基础题。不过,他们并没有掉以轻心地将事件粗暴地归类,正当布莱雷利准备问问杰森要不要出去走走时,他回头就撞见了杰森凝固的目光。
那是一种……不同与以往一切的眼神,布莱雷利自认为他并不能算了解杰森陶德,但他还是在那个不经意间捕捉到了那头咆哮的……哀兽。
看不见的血色情绪从男人心头扩散开来,像一抹烟雾,连旁观的布莱雷利都不免嗅到了那被一个人滞留在世界深处的……绝望。
他低下头,在报纸的另一侧看到了一则广告……
那是一张聚会上的图片,五彩的缎带混合着亮闪闪的纸片,在一派童趣中,气球高高飞在照片边缘,孩子们的欢笑被装在这小小的四方,美好本该就此被定格……
被孩子们环绕着、簇拥着的,作为主角的男人有一副虚胖的身体,双手捧着蛋糕,脸上涂着油彩……一个憨态可掬的小丑,正跟着孩子们一起微笑着,在这张照片里……
盲人们尚且还在跳舞,猎人却早早就睁开了双眼……那是一种来自天性的警告……强烈的违和感压得人太阳穴突突直跳,一张微笑的面孔,一双毫无善意的眼睛,油墨的标题如此写到:本地著名慈善家伊登·福特近日在家中举办宴会,他直言:世界需要给孩子们更多帮助。
布莱雷利好像头一次认识杰森似的,他看着他,突然间好像明白了什么……他阖了阖蓝色的眸子,心中莫名响起一个声音。
——蝗虫成群结队地飞过这个男人的心田……一阵风吹过,眨眼间连麦茬被啃噬殆尽,他人尽是在给予那些贪婪、恶意、无所事事地选择、有意保留的欺骗。在黑压压的电影院里,银幕外的人们会看到这样一副画面:
——丰收离开了,只留下荒芜,于是大地上再也不会长出新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