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清楚未先雪正在内心疯狂为自己呐喊，陈颂声此时已经来到了李老爷的院子外头。
李府建得奢华，从精贵雅致的庭院就可以看出这点。府内设计方面大概参考了苏州园林，一步一景，跨过前院就是中湖，湖内侧由山石、复廊及亭榭绕围一周，无处不透着华靡的气息。
只是此时月上枝头，空荡荡的李府被华光笼罩，显得格外阴森。
池子里的荷花开得正盛，李老爷的院子就在全府正中央，光门口就有四个小厮守夜，周围还有侍卫巡逻，内院倒是宽松些，拢共才两三人守着门。
提前摸清路线，陈颂声鬼鬼祟祟地潜伏在回廊顶，朝李老爷的卧室匍匐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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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落院。
内室，林晋茹半倚在贵妃榻上闭目养神。
隔着一扇屏风，王青阳缓缓走进，狭长的双眼微微眯起，视线落在林晋茹那大得有些格外离谱的小腹上。
“大夫说过，双生胎的肚子总是格外大些。”林晋茹骤然出声，没有回头，似乎早对来人的出现有所预料。
王青阳走上前，俯下身将她扶起，轻轻揽过林晋茹肩头，“今日怎么睡得这么早？”
“还不是这俩小子。”林晋茹仍眯着眼，拉过王青阳的手覆上肚皮，“昨个闹得我一晚上没睡，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出来。”
闻言，王青阳眼中的阴霾终于散去一些，轻笑一声，“臭小子们，又吵你娘亲。”
说到此处，他想起什么，语气严肃道：“李庆成应当开始怀疑咱们了。这几日，他又在各地寻了些修士，还在明面上唤我去敲打众人一番，恐怕……”
林晋茹漫不经心地靠在他肩头玩手指，“不过又是些坑蒙拐骗的罢了，到时候随便给点钱打发走不就好了？”
“这可不一样。”王青阳眉头紧皱，“我与那群人碰过面，周身无一不是灵气环绕，道行极深，连我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想来估计都是有真本事的。”
“这有什么？现在哪个修士不缺钱，他若是不穷，也不会来干这等营生。”林晋茹直起身子，她虽怀着孕，但除了肚子，其他地方并没长多少肉，“顶多就是再多给点钱，你若手里凑不上，便从我的私库里调。”
王青阳面露感动之色，握紧她手掌，“这是哪儿的话？我堂堂李府总管，怎么能从心爱的女子那处拿钱？这多窝囊。”
他复又将林晋茹按进怀里，满是沟壑的那张老脸上终于浮起淡淡笑意，眼底的晦暗一晃而过，“听大夫说你生产就这几日了，双胎不易，我王青阳就是拼了这条老命，这会护住你们娘仨。”
林晋茹依偎在他颈窝，听到这话，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但很快就消失无踪。
她的声音柔而软，“三郎，晋娘此生别无所求，唯愿与你一生一世一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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议事厅，李庆成揉着眉心，听着底下人一板一眼的报告。
“王管事近期都在府中，并没有靠近过碧落院，对于府中大小事物都照常管理，没有逾矩行为。”
“至于夫人，自从前些日子大夫来过，说这一胎有可能难产，她便一直留在院里，没再出过门。”
“大少爷的话……还是和往日一样。”
“不过。”底下人话语顿住，“还有一件事……”
闻言，李庆成轻抚额间的手一停，“说。”
“夫人院中的婢女，最近似乎经常消失……”
李庆成的眉心微不可查地一蹙，开口打断，“不必理会，若她院里人手不够用了，你便再去人牙子那挑几个身世清白、最好无父无母的女孩送过去用。”
底下人利落道了声是，先退出了议事厅。思及大夫所预判的生产时间，李庆成理理袍子，匆匆赶回自己院中。
呵，王青阳这个老不死的。
想到管家有可能和自己的小妾厮混在一处，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那方赤色鸳鸯肚兜还可能会挂在王青阳的腰带上跟着沉浮，李庆成的脸上就闪过一丝阴狠。
待林晋茹诞下孩子，他就将那二人一并杀之。
心中畅快，李庆成迈进院门，思绪不由得飘回十八年前。
想当年，他也有一个心爱的女子，可惜那人早已有了相守之人，不愿同他成亲。本以为用财力压迫足以让她就范，结果到了最后关头，那人还是逃了婚，甚至与其他男子诞下了子嗣。
哼，逃得再远又如何，还不是被他找到了？
若是她一开始肯从了自己，也不至于那么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殒了。
想到被他折磨到奄奄一息、死前还在诅咒自己不得好死的男人，李庆成只叹他二人还真是伉俪情深，死都要死在一块。
可惜今生只能在地府相见了。
李庆成得意之余又有些惋惜，自己还是忘不了那女人的模样，不然也不会私自将他们的孩子带回来养大，以至于后来找的小妾都有那女人的模样。
林晋茹也是最像她的那个，连干出的事情也这么像。
很快，连死法也要那么像了。
眼里闪过怨毒，李庆成推开房门，迈进黑暗的屋子。
下一秒，他莫名感觉到哪里不对劲。
哪来的风？
素白的床幔飘起，围绕着木床摇荡，床中央，幽暗的烛光骤然亮起，映亮那抹纤细的瘦白人影。
那人乌黑的长发垂在耳侧，背对着李庆成，身上裹着层层白布，在阴风暗影的衬托下，宛若话本中前来复仇索命的女鬼。
李庆成下意识后退几步，猛地想起心中白月光在得知那男人的死讯后、为其殉情前的诅咒。
“……李庆成！我咒你，此生必然会穷困潦倒家宅不宁！缠绵病榻且没有子嗣！口吐鲜血死不瞑目！我和我的六郎死也不会放过你！我一定会再回来的！！！”
难不成……难不成真是……
李庆成腿下一软，扶着门框险些跌倒，手臂上的大坨赘肉跟着他动作摇摆，甚至牵动了肥硕的肚腩。
床上的身影似乎也听见了声响，悄悄直起身，缓缓飘向李庆成的方向。
没错，是飘。
在后者堪称恐惧的目光中，白影以极慢的速度移动，悠悠来到他身前。
惨红的光打在白色衣衫上，像一片刺眼的血迹。
陈颂声一手捧着烛台，将其凑近李庆成面前，一边扯下颈袖，露出大半白皙的肩头。
借着火光，他朝李庆成抛了个媚眼，“啊哼哼……老爷，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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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庆成跌坐在地上，生生看着那抹白影飘来。
也许是心理作用，鬼影的速度在他眼里像是被放慢了十倍，无形中拖延了恐惧增长的时间。
直到她来到自己面前，李庆成还没从恍惚中回过神。
烛光上移，女鬼露出一张诡异的面庞。
红眼圈，裂口唇，暗沉似血的嘴生生咧着，眉间暗沉一片，浑浊无神的双眼不断抽搐，一张脸惨白无比，牵动间还有簌簌白灰落下。
女鬼张开大嘴，喉咙处发出诡异的嚎叫：“额——哼——哼——”
李庆成浑身一紧，撕心裂肺地尖叫道：“鬼啊——”
末了，地面漫开一片水渍。
李庆成两眼一翻，下腹处传来阵阵腥臊刺鼻的气味，就这样晕了过去，不知死活。
陈颂声特意掐细的做作声音憋在喉咙里，见此情景，他有些莫名其妙，“什么啊，被我美晕了？”
系统：[你自信得让我觉得恶心。]
“……”
稍顷，陈颂声再次带着自闭的系统，抱着裙摆从李老爷窗头一跃而下，悄悄朝自己的院子移动。
待他离开，院外守夜的才终于姗姗来迟，一把打开门，重如成年公猪的李庆成顺着方向倒下，兵荒马乱中又不慎被护卫踩了两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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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路上，陈颂声边卸妆边和系统反省自己。
前者借水擦着红唇，当真苦恼，“很奇怪，我的身段、我的剪裁、我的妆容，哪样不是一等一的完美？这计划怎么会失败呢？”
系统昧着良心说谎话：[……想开点，万一李庆成最近不好这口了呢？]
“嗯，你说得对。”陈颂声抹去眼周血红，若有所思，“也许他偏好丑的也不一定。”
系统：[……]
妈的，这逼日子是一天也过不下去了。
小心翼翼回到厢房，陈颂声关上门窗，扭头就看见了等在屋里的未先雪。
后者的精神状态似乎和之前见面时完全不一样了，也不知在这短短的一个时辰里，未先雪到底经历了什么。
总不能比自己还曲折吧？
如此想着，陈颂声又拉着他阐述了一番自己的想法，却闭口不谈方才计划的结果。
所幸未先雪也不是很在意。
“也许是我资历不够，计划太过草率，后来细细思索一番，还是觉得应当稳重行事。”
听他一席话，未先雪感动得热泪盈眶，握着陈颂声的手上下摇晃，止不住地夸赞其有大才。
“男人的心，我确实捉摸不透……”
未先雪心中涌上一股不祥的预感。
“如果是女人的心，凭我这张脸，就绝对不会出现刚才发生的那种事故！”
陈颂声掷地有声，“我要去勾|引那个小妾！”
未先雪两眼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