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夜得了摄政王的承诺,便再也顾不上其他,沉沉地睡了过去。
至于摄政王是何时起身的,又休息了多久,净夜倒全然不知了。
等净夜再睡醒,已然过了午时了。
崔嬷嬷进来摆膳的时候,还笑吟吟道:“王爷吩咐了,待您收拾好,用过了膳,若想去前厅或书房,便让老奴领着您去。”
崔嬷嬷说完又笑了:“小主子,您瞧瞧王爷多宠爱您啊。书房重地,这王府里的人,都不许靠近呢。就连表少爷与王爷那般交好,王爷都不许表少爷进书房。”
净夜听到这话倒是勾了勾嘴角,高兴得连素菜都多吃了几口。
暮云重其实是无肉不欢的,从前他连早膳都喜欢吃肉,尤以牛肉鸡肉更甚。
暮云重的师父曾经同暮云重说过,食肉者才会身强体壮。再则,暮云重始终觉得,荤菜比素菜美味多了。
可之后他成了净夜,在隐水寺的那两个月,寺内并没有荤菜,成日里不是稀粥馒头,就是清淡小咸菜,净夜是一点胃口都无。
净夜本就瘦,身段更比女子还轻盈。再加上醒来之后的那段时间,他胃口不佳,整个人看来便更加羸弱了。
不过,养在这摄政王府才几日的功夫,净夜明显感觉他胖了一些。
净夜下意识摸了一下自己的脸,抬起头问崔嬷嬷:“嬷嬷您说,我是不是胖了啊?”
崔嬷嬷连忙道:“哪里胖了,您都这么瘦了,就应该多吃一些。”
净夜觉得,摄政王之所以喜欢他,就是因为他这个身段。
“我只怕胖了,王爷就不喜欢了。”净夜小声嘟囔着。
净夜原是说给自己听的,声音极小。可崔嬷嬷就在他身侧侍奉着,自是听到了。
崔嬷嬷笑着给他夹了块肉,小声道:“您啊,可别操心那个。您什么样王爷都喜欢,他可是惦记您好久了。”
净夜不解:“好久是什么意思?王爷以前就喜欢我?可我从前,从未见过王爷。”
应该说,以净夜的身份,是没有见过萧濯的。
净夜从小痴傻,暮云重在他身体里醒来之后,才有了神智。
而暮云重在隐水寺的那段时间,并未见过萧濯。
至于前世,暮云重倒的确见过萧濯一次。
那一次,他差点折在萧濯手里。
当时逍遥会要在各地开分会,暮云重身为前朝皇子,自然要亲自到直隶鼓舞士气。
谁知半路走漏了消息,被当时作为辅政大臣的萧濯和其手下,抓了个正着。
那一次,暮云重差点以为他要死了。他虽死不承认自己就是逍遥会的人,可还是有人指正,认为他是逍遥会的领头人。
加之,当时朝堂另外一位辅政大臣紧咬着暮云重不放,他认为暮云重与前朝皇子年龄相仿,不能轻易放人。
那时,暮云重是由萧濯亲自提审的。
萧濯没对他用刑,还好酒好菜伺候。
逍遥会的人,自有一套被抓的说辞,暮云重惯会演戏,他自认自己的演技天衣无缝,可萧濯还是戳穿了他。
“这四下无人,你不必说那些套话。如你这般的逍遥会党羽,我抓了没有上百也有几十了。逍遥会在直隶开分会这事,朝堂早就得了消息。而你,又是在现场被抓,你就算是说破天去,也洗不清你身上的嫌疑。”
那时的萧濯,便给了暮云重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力。
暮云重愣怔了一会儿,只低下头问道:“所以,哪怕我是冤枉的,几位大人也不会放过我,对吗?”
萧濯当时伸出手,替暮云重捋了一下凌乱的发丝。
四目猝然相对,饶是暮云重不畏死,在那一刻,他的心还是猛然颤动了一下。
而接下来,萧濯说出来的三个字,更是让暮云重当即变了脸色。
时至今日,净夜还能想起当时萧濯那严肃的语调,他一字字地说出了暮云重的名字。
每一个字都加了重音,仿佛暮云重所有的伪装,在他面前都无所遁形。
可即便如此,萧濯最后还是放了暮云重一马。
逍遥会的长老们分析,萧濯当时正在和另一位辅政大臣内斗。
这样大的功劳,萧濯不想让别人给抢了。
可是暮云重后来从直隶回京师的途中,又一次撞见了萧濯。
萧濯当时坐在马车上,只掀开窗帘,看着外面的暮云重笑了一笑。
那笑容仿若花月春风,让暮云重瞬时便没了提防。
暮云重猜到他不是要来抓人的,便大着胆子,拿着一盒粽子,走到萧濯近前。
暮云重拱手与萧濯打了招呼,随即笑吟吟道:“明日便是端午了,家里人给准备了粽子,我这里还有五彩香包。都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只当祝福大人平安顺遂。”
萧濯顺手接过香包时,还冷睨了一眼暮云重身侧的潘英,随即萧濯回神道:“胆子这么大,不怕我再抓你一次?”
萧濯说这话时是笑着的,那日阳光耀眼,暮云重站在萧濯对面,硬生生晃了神。
随即暮云重笑道:“小民普通百姓一个,平生没做过恶事。想来,府衙里的大人们,也大多都如您一般,是讲道理的。”
萧濯轻笑了一声,随即叹道:“谢谢你的香包和粽子,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小心行事。下一次你再犯到我手里,可就没那么容易逃脱了。”
那是暮云重最后一次见萧濯。
那之后没两年,潘英便背了主。
净夜思绪回笼,紧盯着崔嬷嬷看,希望崔嬷嬷能给他一个答案。
可崔嬷嬷支吾了半天,到最后也只是拍着脑门道:“老奴也不清楚王爷的事,王爷心里有什么,也不会同我们这些下人说。可老奴清楚,王爷要找的人,就是小主子您,这绝对不会错的。您别看老奴平日里总是记不清东西放在哪,可王爷的事,老奴可从来都没出过错。”
净夜笑了笑,也没把崔嬷嬷这些话放在心上。
毕竟崔嬷嬷年岁大了,这记性确实差了些。
再者,崔嬷嬷是这王府里最希望看到净夜和萧濯在一起的,她几乎每日都要在净夜跟前说萧濯的好话。
而今为了让净夜安心,胡乱说些有的没的,倒也正常。
用过膳后,净夜由崔嬷嬷引着,去了前院的书房。
彼时,前院正有人在前厅与萧濯议事。
净夜不敢打扰,只得在外面先候着。
起初里面还很安静,可净夜后来却听到里面那人站了起来,义愤填膺道:“王爷,您说说,那潘英算个什么东西?凭他也敢跟在您跟前造次。这几年,要不是皇上抬举他,我早就将他捏死了。如今他不在京师,他养的狗也要咬我们一口。依我看,直接将他们的人一窝端了,就像当年对付赛多一样。”
赛多是四大辅政大臣之一,萧濯曾以赛多图谋不轨、有悖逆之心为由,将赛多一党全部下了狱。
后来有传闻说,赛多的罪证还没等下来,便被萧濯活活打死。
他们二人到底有多大的仇怨,外人就不得而知了。
然而现下,萧濯却道:“本王告诉你多少次了,遇事不能急。潘英不过就是一条疯狗,本王早晚会处置他,但绝不能是现在。现在朝中多少老臣暗中支持皇上亲政。那群人明知道潘英品性不佳,也不得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说他们是为了什么?当然是为了对付我们。”
“人人都想做好人,不愿受人诟病。若这时咱们出手了,正好让他们寻到了由头。所以我说,事不能急。该忍就得忍。你为官多年,这么点小事,不必本王教你。你且回去静静心吧。”
净夜也不知道那长相粗野的大人,到底是因为何事气不过。
不过他走出门的时候,正好与净夜撞上。
那人看到净夜,竟然怔了一下。随即,他对着净夜福了一礼,什么都没说,便气匆匆地走了。
净夜微微诧异,他这身份,说不好听点,就是摄政王豢养在府内的男宠,大概还受不起那身穿麒麟补服的大人一拜。
麒麟补服,乃朝廷一品武官的官服。净夜虽不识方才那位大人,可见其官服,便也知其品级。
萧濯走出来时,正见净夜正站在那发呆。
萧濯笑着抓起了净夜的手,轻声问:“等多久了?”
净夜这才回神道:“也没多久,王爷有正事,我不敢打扰。”
萧濯牵着他进了书房。
萧濯书房内的藏书极多,甚至还有不少古书孤本。
净夜时刻谨记自己是不该识字的,所以即便瞥到了几本好书,也未敢多看。
倒是萧濯搂着他的腰道:“你若是喜欢这里,可以日日都来。”
书房内梓香袅袅,香炉里也不知燃的是何香,闻来只觉清新宜人。
净夜窝在萧濯怀中,一副温柔如水的模样:“我喜欢的,是能过来陪着王爷,而不是这冰冷的书房。我想着,以后能日日在王爷身旁侍奉就好。”
萧濯笑着挑了挑眉,他的手缓缓向上,摩挲着净夜白皙如玉的脖颈,旋即像是故意逗弄净夜一般,凑到他耳边道:“这不正巧给了你机会,你也让我看看,你打算如何侍奉?”
净夜一双眼迷蒙水润,如一泓清泉,清甜无辜,实在是让人忍不住去爱惜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