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喵喵喵喵喵喵
“啾啾!”
一只圆滚滚的小雀在地上蹦跶了两下, 歪着脑袋看着四周,看上去相当惬意。
涩泽龙彦抬起头看去,但很快就压低身子把自己的身形隐藏了起来, 绯红眼睛中细长的瞳孔一下子变成了圆形。
在鸟雀把背部朝自己露出来的时候,准备好攻击的雪白的猫一下从草丛中弹射而起。在人眼几乎无法捕捉的时间里,他像是一道雪白的闪电一样优雅落地, 站定时嘴上已经叼住了一只被吓得翅膀直扑腾的雀鸟。
猫咪微眯的眼睛中带着懒散的神色, 好像这种程度的捕猎还提不起他的兴趣。
“涩泽——”
房子里的人无奈地按了按自己的脑袋, 把笔放下来,不得不阻止自己家猫对周围所有生物的无差别攻击行为:“不要再找那些鸟的麻烦了可以吗?我感觉我真的要被环保组织投诉了。”
白猫满不在乎地“喵”了一声, 鸟趁机扑腾着翅膀飞走, 他则是完全无所谓地从阳台的地面上慢悠悠地踱步进了房间。
这已经是他离开时空管理局的第二天了。
昨天在离开永恒梦境后,太宰治和费奥多尔就被X小姐推到了这里来旅游, 他也回到了自己房子里。至于江户川乱步——大家默契地认为有家长的人还是比较适合交给自己的家长照顾。
房间里是各种被打翻的东西,看上去就像是有龙卷风路过。涩泽龙彦很自然地无视了这一堆垃圾, 跳到沙发上面懒散地打了个哈欠, 斜着眼睛瞥了眼人类。
人类很显然对自己家猫的任性没什么办法,只能好声好气地试图给猫解释。
“我知道你能听懂我的话,涩泽。家里什么猫粮都有, 你就不要去打那些鸟的主意了好不好?你不觉得这些鸟很脏吗, 上面说不定都要什么细菌跳蚤……”
涩泽龙彦抬起头用圆溜溜的猫眼看着他, 表情类比起来就像是人类在吃饭的时候看到了自己碗里有半截虫子,满脸都是“你恶心到我了”的浓浓嫌弃。
人类的话尴尬地卡在了喉咙里, 看着自己的猫——当然, 这一点是他单方面决定的, 可能猫并不会赞同——跳到了桌子上,用湿纸巾用力地擦着自己的嘴, 然后去漱口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真的很需要问一问自己的那些邻居以及附近猫咖的老板:他们的猫到底凭什么能和他们相处得那么好!
哦,森医生就算了。他好像天天被一只乌云踏雪猫追着挠。
人类很快就从比自己更惨的同胞那里寻找到了安慰,继续坐在位置上完成自己的工作,试图把自己的田野调查结果写成论文。
手头的参考资料少了几本他也不太在意,反正应该是被涩泽龙彦拖到自己的猫窝里了。
一开始他还以为只是对方喜欢用神秘学与人类学资料垫窝,后来才知道……自己家猫原来是能看懂的。
倒霉的猫主人深吸了一口气,忍不住回想起了涩泽龙彦第一次开口说话时自己内心的震惊。
怎么说呢,研究了一辈子神秘学与宗教,结果真的见识到能说话的猫了。
他的第一反应其实是想要把对方提起来,看看自己家猫的尾巴有没有长劈叉来着——然后就理所当然地被坏脾气的猫挠了一把。*
“这里好像多了一篇论文,你写的?”
人类翻了一下电脑上面的电子版资料,发现多了一篇自己之前从来没见过的陌生论文,有些好奇地扭头问道。
收拾完自己的涩泽龙彦从洗漱池上跳下来,迈着猫步来到电脑边,看了一眼上面的内容,点了点头:“喵。”
“我都有点好奇你找的那份工作到底是什么了,怎么感觉就像是去异世界专门搞田野调查的一样。”
人类看着白猫不怎么符合论文规范,但是该有的要素一个不少的论文,忍不住感慨道。
他到现在都只知道自己的猫主动找了一门新的工作,时不时要出一趟“远门”,因此还有了一个辅助的语言翻译装置。
但具体的内容涩泽龙彦就没告诉他了。
“咪——”
涩泽龙彦躺倒在边上,捣乱地把鼠标拍到了桌子的另一端,红色的眼睛看着面前给自己免费住宿与饮食服务的人类,勉强解释了一句。
这不是废话吗,我本来加入就是为了做不方便的实验和田野调查。
然而人类并没有听懂猫在说什么。
涩泽龙彦就算是现在能说人话,平时也更倾向于使用猫的语言。就像人有一天学会了鸟语,也不会一整天都在用鸟语说话一样。
简而言之,沟通困难的场面依旧存在,并且双方都不觉得这是自己的问题。
但没关系,人类会转移话题。
“对了,你之前不是说你的同事到这里来度假了吗?我怎么到现在都没有看到?”
那是因为他们到别的地方去了。
涩泽龙彦眯着眼睛如是想,换了个姿势在桌子上面躺着,蓬松的松鼠似的尾巴在桌子的边缘垂下来,在空气中柔软地晃动。
这不摸还是人吗?
人类手疾眼快地摸了一把,躲过对方寒光闪闪的利爪,若无其事地看着对方。
涩泽龙彦:“……”
他转身“啪叽”一下把边上的鼠标推到桌子底下砸了,然后很有气势地用冷冷的眼神看着面前冒犯的人类。
“真走运。”
白猫终于用人类的嗓音幽幽开口:“明天你就能在枕头边看到死老鼠和死鸟了,三岛。”
“看起来这儿的猫很喜欢你啊,森医生。这些死鸟和死老鼠都快要堆成山了。”
另一头,太宰治正看着这个世界的森医生的诊所附近的“垃圾堆”,很真诚地感慨道。
这个世界的森鸥外看上去比太宰治所在世界的要稍微年轻一点,不过看上去还是标准的颓废大叔,距离精英医生的形象足足有十万八千里。
森鸥外看了一眼住在这里的猫给自己送来的惨不忍睹的“礼物”,默默挪开了视线,感觉自己的心被狠狠地戳了几刀。
这哪是感谢,这明明就是自己家小兔崽子知道他不喜欢这些东西,故意送过来恶心他的。
但他脸上还是浮现了营业性的笑容:“没有办法,这里的猫性格比较热情。需要我带你看看这里的猫吗,津岛先生?”
“嗯。”
重新捡起了“津岛修治”这个名字的太宰治心情略微妙地点了点头。
他来这里自然不是因为想念森先生那张脸,主要还是想要看看织田作之助在这个世界到底在哪里。
涩泽龙彦对此知道的并不是很清楚,他只知道他们世界的太宰治确实有两个猫咪朋友,活着的那种。
领养自然是不可能领养的。
按照X小姐的说法,他是因为不能继续待在时空管理局,所以要到同事的世界里度假一段时间,根本不可能长久住在这儿,领养了也没有办法对猫负责。
但太宰治还是有点想要看看别的世界的织田作之助,看一眼也好。
“喵!”
一声听上去并不软萌,反而有点凶凶的猫叫声响起。
太宰治抬头看去,发现围栏上一只橘色的曼基康正瞪着一对蔚蓝的圆眼睛看自己,很凶地呲出尖尖的牙,瞳孔都缩成了一条细缝。
橘色,蓝眼睛,曼基康。
“噗哈哈哈哈哈哈……这只猫叫什么名字?”
太宰治和对方对视了几秒,毫不犹豫地笑了出声,一边笑还一边明知故问地问边上眼神古怪的森鸥外,笑得本来都做出攻击姿势的橘猫抖了抖耳朵,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
“这猫是我自己养的啊。”
森鸥外警惕地先补充了一句,然后才说道:“他名字叫中原中也。”
太宰治的笑声变得更欢快了。
“挺好的名字。”他点了点头,“是矮脚康曼基吧,挺好的。”
“说起来,这里有没有俄罗斯猫?”
获得了快乐的太宰治抱着顺便找找乐子的心态问道:“我有一位俄罗斯朋友一直想养来自他祖国的猫。”
“俄罗斯的猫?”
森鸥外的眼角跳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堪回首的记忆,然后立刻热情了起来:“这个你就问对人了,这里还真有俄罗斯的猫。当然,不是在我这里,我是说这里有俄罗斯猫品种的流浪猫。”
他用十分热切的眼神看着太宰治——话说今天的这位顾客怎么总让他想起来那只天天追着挠自己的乌云踏雪猫——声音里充满了让人感觉鸡皮疙瘩掉一地的期待:
“领养代替购买,这多是一件好事啊。你朋友完全可以在附近守株待兔,把那些流浪猫一网打尽嘛!”
最好把那些见鬼的猫全部都给绑走,那群猫就和恐.怖分子一样到处搞破坏,他每天都被骚扰得连觉都睡不好了。
森鸥外在心里很高兴地想着。
太宰治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懂了,看来某些老鼠……某些俄罗斯人的声誉还是和他想象的一样烂。
“原来如此。”
太宰治于是用同样轻快的口吻说道:“我这几天看看能不能抓到,抓到后就送到森先生你这里来做绝育手术,打个疫苗再送给我朋友。”
“好,到时候我肯定给你免……五折!”
森医生吸了一口气,激动地握着太宰治的手晃了晃,和自己的这位顾客达成了友好的共识。
接下来两个人去看院子里的猫,但里面并没有太宰治想找的那只,最后太宰治只好摇了摇头空着手走出来,没有送给森医生一分钱。
外面等他的费奥多尔还站在森鸥外的流浪猫保护机构门口,只不过手中多了一小袋猫粮,看样子是去隔壁的商店里买的。
一只蓬松的白猫正贴在他的手边高高兴兴地摇着尾巴,发出的声音要多夹有多夹,软绵绵的糖分超标。
“没想到你还会喂猫?”
太宰治走到他的身边,看了眼几乎要贴在费奥多尔身上的猫,心里一边寻思着什么猫这么眼瞎,一边随口拉了句嘲讽。
“为什么我就不能花这些无关紧要的时间做这种事情呢,反正需要付出的东西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想要改变一只猫的生活可比改变一个人要轻松得多了。”
费奥多尔淡淡地笑着说,用手挠了挠这只猫的下巴。猫咪惬意地发出了呼噜呼噜的声音。
太宰治蹲下身也想摸一把,结果差点被对方用爪子挠到。
“人类就是这么麻烦又糟糕的生物。”
太宰治罕见地没有故意挑刺,不以为意地收回自己的手——他本来就不是特别招猫待见,猫这种生物的第六感强得可怕,他这种杀过不少人的家伙天生就容易被排斥。
“你说乱步会退出吗?”他突然问。
“你太把他当小孩子了,太宰君。”
费奥多尔站起身,没有管缠着自己腿的猫,酒红色的眼睛中倒映出太宰治:“他很有天赋,否则我也不会选择逼他一把。”
“如果你一直要保护他,他永远都不会明白一个世界只能等待被‘英雄’拯救到底是多残忍的一件事。”
他平静地说:“这并非是勇者拯救世界的童话,让他早点认清楚这一点比什么都要好。”
“我知道……”
太宰治摇了摇头,抬头注视着文明社会温暖而又灿烂的太阳。
他的手指摸到了自己口袋里的一枚种子,那已经被镶嵌在了金属细线上,成为了一个类似于手镯的东西。
他轻声说:“我只是觉得,需要被英雄拯救的世界,和需要孩子被迫长大的大人比起来,也没有法说到底哪个更糟糕。”
费奥多尔沉吟一声:“虽然不知道你有什么心理阴影,但需要我说这不是你的错吗?”
“得了吧。”太宰治嫌弃地看过去,“我可不是你这样的人,不管发生什么都觉得自己一点错都没有。”
“那就没办法了。”费奥多尔对此直截了当地说道,“太有世俗所谓的道德感和太会自我谴责对领袖来说是完全负面的特质。”
“真高兴能被评价说太有道德感。”
某个前首领阴阳怪气地反讽:“不过一想到这是从某只俄罗斯老鼠口中说出来的,似乎也没那么高兴了。”
话虽这么说,但他还是想到了自己在离开时空管理局的时候,莫里亚蒂小姐和他进行的单独谈话。
那是在钢琴的音乐结束的时候,一枚散发着微弱星星光芒的种子在莫里亚蒂小姐自树上精准地一抛下,成功地砸到了太宰治的头上。
太宰治被砸得歪了一下脑袋,看过去的时候却只在蝶群的间隙中望见了时空管理局局长那张笑意盈盈的脸,还有她身边快要把整个人都淹没的荧光。
“还记得你们的第一个任务吗?”她说。
太宰治当然还记得,关于那个全部都由动物组成的城市,还有关于星空与不断循环的故事。他有些疑惑地投出视线,想要知道对方为什么突然询问这个问题。
“那条时间线已经毁灭了。”
莫里亚蒂局长微微偏过头,很直接地说道。
她没有委婉、也没有尝试隐瞒,只是用这种平平淡淡的语气把话说出口。那对绿色的眼睛里倒映出满天明亮的鳞粉与艳丽的星火,显得透彻又温柔。
太宰治下意识地攥紧了被丢到自己这里的种子,目光朝自己的手心看去,然后就听到了对方稚气但平和的嗓音:
“新的世界线意味着原有的分支存在的基础发生了崩塌。在你们把收容物带走之后,那个时间不断重复的文明自然也不复存在——我本来是想在你们出发前说的。”
女孩在说完这一串话后,似乎陷入了自顾自的沉默。
太宰治摊开手掌,看着自己手里的东西,里面有着微弱的星光闪烁:他已经知道这到底是什么了。
时光的长河是一棵树,而这棵树上不再重要的枝条将自己的营养传输给新枝后,只给自己剩下了一颗死去的种子。
本来他一直没有想过的问题突然如此鲜明地跳跃了出来:在让那座城市无限循环的事物拿走之后,那个动物组成的文明到底怎么样了?
答案是:它们将不再诞生。
那些存在的痕迹最后只剩下这颗种子——以及他们这些亲历者不可靠的记忆。
太宰治似乎想要笑,但最后还是没有勉强自己做出这个表情。
“听起来有点讽刺。”他说。
但就算是他,也不知道这句话是在说自己,还是在说时空管理局的路线。
他并没有指责什么,因为他都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好指责的。
是的,那个被简简单单放弃的“可能性”是一个文明全部的世界。就算在行将崩溃的末日里,他们热爱着自己的家园,在那上面传承知识,传递希望。他们不应该就这么随着自己所处的那个未来一同化作尘埃。
但即使如此……
如果有更好的未来,有谁会选择在那样一个绝望的世界里活着呢?
但太宰治依旧觉得有点黑色幽默。
他们要拯救世界,但拯救世界的道路却偏偏是用渴望拯救者的尸骨搭起来的。
“拯救世界并不是过家家的游戏,我们无法拯救所有人,甚至还需要无辜者被动的牺牲——这并非正确,但我们别无他法。”
莫里亚蒂垂下眼眸,那一刻流露出的眼神看起来并不像是人工智能,更像是一个人类。
一个会后悔会遗憾会犹豫的人类,有着无法被理性说服的感性,以及一颗会用敏感的情绪伤害自己的心。
她说:“我并不觉得费奥多尔所做的就一定是错的。在我们走上这一条路的时候,就要有这种觉悟。这件事情越早意识到越好。”
这样还能早点选择到底是退出还是留下。
太宰治看着对方,确定了对方真的是一片坦坦荡荡,没有任何强求人留下或者接受这套理论的想法。
“我是不是应该庆幸?”他说。
莫里亚蒂小姐歪了下头:“什么?”
太宰治把种子放在自己的口袋里:
“庆幸你们虽然抛弃了很多东西,但至少还是有一些原则在的。”
对方眨眨眼睛,最后很孩子气地笑了起来。
“一个用尽全身的力气试图活下去的文明就像是一个快要死的人。它当然会用尽手段尝试着活下去,会为之做很多以前自己都唾弃的事情,甚至饮鸩止渴都在所不惜。”
她微笑着说:“但有些东西,它却宁愿死都不愿意打破。如果被打破,那就算活下来也不是它自身了。”
文明的历程中永远都有着光芒闪烁。不管是在什么时间里,不管是什么人,甚至不管是不是真正的人类。
——正因为文明身上依旧有一份骄傲始终不愿丢下,所以始终有人被这个文明感动,行走在拯救它的路上。
“乱步肯定不会走的。”
所以太宰治最后还是赞同了费奥多尔给出的说法,虽然心里依旧对他的计划很不满。
他说:“毕竟他还有朋友……应该是朋友的家伙在永恒梦境里呢。”
第72章 快乐是需要对比出来的
太宰治这天下午在横滨的街道上面转了好几圈, 但还是没有看见任何一只能让他想到织田作之助的猫,最后只好遗憾地在第三次走过lupin所在的街道后订了附近的旅馆。
费奥多尔表现出来的对横滨的兴致可能比太宰治还要高一点,这位第一次来到日本的俄罗斯人在鹤见川的边上看了好久——如果这个世界的横滨也有港口黑手党的五座大楼, 想必对方也会饶有兴致地看一会儿的。
但很显然,这个总体平和的世界里并没有港口黑手党存在的位置。就连森先生都已经改行当兽医兼职流浪猫收容机构的主管了。
“看上去很适合入水。”费奥多尔说,“您觉得怎么样?”
太宰治看着这条波光粼粼的河流, 以及“扑通”一声跳到河里的某只乌云踏雪猫, 总结出了一个没什么用的规律:当费奥多尔的话语内容越具有攻击性时, 他的语气就会越礼貌。
又称俄罗斯老鼠语言学曲线。
追着乌云踏雪猫来到河边的黄狸花探头看着河水,发出气势汹汹的声音, 就算是完全听不懂猫叫声的人类也能感觉到骂得很难听。
“不捞吗?”费奥多尔欣赏了一会儿, 然后询问道。
“没事。”太宰治冷漠地说道,“想死的话也拦不住, 不想死的话自己会爬上来。”
最后“扑通”到水里的猫还是爬了上来,淡定地把自己身上的水甩到黄狸花的身上, 回头瞥了一眼岸边的人类就飞快地跑走了, “咪咪咪”的声音怎么听怎么欠揍。
黄狸花则是骂骂咧咧地继续追着对方跑,看上去富有活力极了。
在横滨的阳光下美好到让人羡慕。
太宰治眯着眼睛这一幕,说不上自己心头微微掀起波澜的情绪是幸灾乐祸的好笑还是对另一个自己的嫉妒。但他的确捕捉到了X小姐说“你们是去那里公款度假”时的轻松心情。
某些沉重的东西像是泡沫一样暂时被一直晒到人骨子里的阳光暂时驱散了。
费奥多尔看着那两只猫跑走, 稍微换了一个姿势站着, 看上去因为“这里暂时不会继续有事件发生”而感到无聊了。
“你看上去心情还不错。”
“看到别的我倒霉的时候总会更高兴一点。”
太宰治的声音没有丝毫的不好意思, 一点也不掩饰对“自己”的讨厌,然后转而提起另一件事情:“你还记得吗, X小姐让我们来的时候是说让我们什么工作的内容都不要想, 好好地在这个世界休息休息, 度一个短假。”
“看另一个自己的笑话的确是一个不错的度假方式。”
费奥多尔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换个人可能都听不懂他到底是真心这么认为还是阴阳怪气:
“所以您的度假安排还有别的吗?比如说在这个世界的横滨看看您单方面认定的朋友在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
太宰治毫不犹豫地回答:“但不管怎么说, 这至少比某个满脑子都是试探别人过去和搜集情报的家伙更像是在度假。”
他们两个的视线对上。
气氛突然有一瞬间的沉默:两个人都发现自己现在的状态完全就不想正常人观点——尤其是X小姐的观点——里假期应该的样子。
“给我把你们的大脑都好好清空一下!”
X小姐气势十足的声音还回荡在耳边,带着不容否定的认真:“我要是发现你们在法定假期里还苦大仇深的,下次任务宵行给你们的装备里面每个都会有定时炸弹,每个都有!”
“你有没有给自己放过假?”
太宰治掐断了对装备里的定时炸弹的想象,有些怀疑地看向费奥多尔:
“我是说那种真正一点工作都不需要管,惟一的任务就是让自己放松的假期。”
永远都是在工作和工作的路上的费奥多尔脸上露出片刻的茫然,然后皱起了眉,浮现出苦恼的表情。
“在房间里拉大提琴算吗?”他问。
最近才从岗位上退休的黑手党劳动楷模太宰治先生愣了一会儿,他从自己哪些喜欢工作摸鱼的同位体那里搜索了一下经验:
“这也算吗?”
两个恨不得猝死在自己的岗位上的人有些尴尬地面面相觑,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
“好吧,好吧。”太宰治按住自己额头,拖长了声音有些无奈地说道,“看来我们都没有假期安排的经验……”
说实在的,一说到假期,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把还没有做完的工作顺手做了。他猜费奥多尔也差不多,估计放个假出门都要顺便打探情报。
两个离开耍小心思和工作就不知道该怎么过日子的人类高质量男性站在鹤见川边,开始了人生中面临的有史以来的最大挑战——
该如何在完全抛开自己的职业内容后,安排自己在横滨的假期?
“所以说。”费奥多尔思考了几秒,突然开口说道,“我们为什么一定要像X小姐说的那样,完全抛开自己的工作?”
“因为这种挑战还挺有意思。”
太宰治随口说道,投递出一个没什么意义、但是能给对方一个理由继续这么玩下去的激将法:“总不至于连这种都不想挑战吧?”
俄罗斯人呼出一口气,在毛茸茸的白帽子和衣领的包裹稍微柔和了他身上好像夹杂着俄罗斯风雪的气质。
“没什么意义。”他这么评价,但从善如流地说道,“我想——横滨应该有博……”
费奥多尔停顿了一下,飞快地把“博物馆”换成了别的地方:“游乐场吧?”
太宰治因为对方差点脱口而出的那个词而笑出了声。
“我其实挺想看太宰君坐旋转木马的样子。”
费奥多尔没有管笑起来的对方,只是用酒红色的眼睛平静地看着太宰治,平铺直叙地用毫无感情的声音说道:“我想X小姐看到这一幕后应该也会为您和乱步桑一样的童心感到高兴的。”
这下太宰治笑不出来了。他的表情看上去就像是活吞了一只老鼠。
最后这两个人还是去了游乐园:因为这两个人虽然自己对游乐园没什么兴趣,但都很想看看对方顶着一张死人脸坐上旋转木马的样子。
实在不行的话,坐个过山车都能让他们中的另一位心情愉悦好几天。
“要不要我们通过猜拳决定谁拿这张票去做旋转木马?”
“太宰君,这种一点也不公平的活动真的有合理性吗?”
“哦,那就算了。”
两个人对着不远处的旋转木马讨价还价了足足有十分钟,连国际象棋都在没有棋盘的情况下玩了一盘,最后以惨烈的平局收尾。
旋转木马上面播放的音乐都换了一个,他们都没有用任何方式分出胜负。
平时不怎么重要的事情上还好说,他们也无所谓自己是输了还是被利用了。但在涉及到核心利益的情况下,两个人很显然都认真了起来——然后不出意料地,没有谁成为最后的赢家。
在意识到就算继续待下去也分不出胜负后,两个人终于明智地放弃了这种比小学生还要幼稚的举动,若无其事地离开。
“旋转木马还是适合乱步这个年纪一点。”
“我还以为您很乐在其中呢。”
两个人路过一家买冰淇淋的店,抱着闲着无聊的心情走进去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说到江户川乱步很难不让人联想到甜点。
二十分钟后,两个人分别拿着一根冰淇淋走了出来。其中一根被丧心病狂地加上了厚厚的绿色辣根酱,一根不知道为什么叠上了一层看着就让人眼前一黑的熏肉培根。
点了两份黑暗料理的人互相看了看,同时把自己手中的不可名状物递给了对方。
“我听说日本人很喜欢吃芥末。”
“那是在吃寿司的时候。不过你们俄罗斯人不是很喜欢吃高糖甜点和肉类吗?”
“一般来讲,俄罗斯人也不会把这两种东西叠在一起吃。”
如果江户川乱步在这里的话,看到这两个浪费甜点的家伙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但最后,两个人最终还是交换了彼此手中看着就不是能吃的东西。
太宰治尝了一口,然后突然环顾四周,寻找起了附近有没有垃圾桶。
费奥多尔谨慎地没有碰上面的培根,而是尝了尝冰淇淋的本体。但这种小心没什么用,因为太宰治要求在里面加了过量的糖。
在尝完之后,两个人的表情出奇的一致:看上去好像下一秒就要有人死在这里似的。
“我觉得还是别这样了吧。”
太宰治快速地对芥末口味的冰淇淋妥协——他发誓自己做的活力清炖鸡都不足够在对方的面前评上黑暗料理,尽管自己的活力清炖鸡能够让人物理失忆——对费奥多尔发起了停战协议。
费奥多尔认同地点了点头,在停战协议上面口头签字:“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在两个人说这句话的时候,一只三花猫从附近的草丛上面跑了过去。太宰治抬起头去看,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中浮现出回忆的神情。
费奥多尔注意到了这一点。
“你真的不打算找了?”他问。
“不是说打算好好过个假期么……而且其实我自己也明白,这没什么意思。”
太宰治抬头看着快要迎来傍晚的天空,咬了一口自己的手中的冰淇淋,辛辣味和冰冷的口感几乎同时再次袭来,让他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天色已经泛黑了。
但他依旧把这句话说完了,脸上浮现出满不在乎的笑容。
“那是‘太宰治’的挚友,又不是我的。”
从被自己的世界的织田作之助用枪指着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应该意识到这一点了。
那些深刻的了解、那些相处的记忆都是属于别的太宰治的东西。他真正拥有的与对方有关的记忆少之又少。对织田作之助来讲,他这个太宰治只是一个陌生人类。
所以有什么见面的必要呢?反正对方在这个世界生活得很好,这就足够了。
费奥多尔不可置否地“唔”了一声,没有继续尝试碰自己手上那根甜得发腻、腻得让人反胃的冰淇淋,也没有尝尝上面那些熏肉的念头。
他们往垃圾桶的方向走去。
“喵呜。”
一声软绵绵的夹子音猫叫响起。
草丛里钻出来一只雪白的蓬松猫咪,圆溜溜的眼睛看着费奥多尔,脸上有着类似于重点色的花纹——是今天他们在森先生那儿的门口看见的猫。
它开开心心地跑到费奥多尔身边,过分热情地用尾巴绕着对方的腿,然后两脚立起,似乎兴致勃勃地想要扑到对方身上。
太宰治这才发现这似乎是一只涅瓦河假面舞会猫,西伯利亚猫的一个分支品种。不过它的眼睛和自己的同类不同,是灿金色的,大概是一只混血猫。
这场面有点熟悉。他想,然后看到费奥多尔认真地思考了几秒后,弯下腰把冰淇淋递到了猫的面前。
白猫兴致勃勃地竖起耳朵凑过来,想要吃上面的熏制培根。
刚刚突然想清楚了这只猫应该是果戈里的太宰治:“?”
虽然和狗抢狗粮的他似乎没有资格说什么,但他还是觉得对方此刻的行为……看上去不像是人能干出来的事情。
等等,好像记忆里和狗抢狗粮的不是他,是他的同位体。
那没事了。
蓬松的白毛猫咬了一口,然后眼睛一下子变得更圆,瞳孔都因为震惊从细线变成了圆形,身后尾巴上的毛都炸了开来,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费奥多尔。
俄罗斯人的脸上浮现出温和无害的笑容。
果戈里:“……”
白猫像是火箭一样地跳起来,把费奥多尔的披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撕了个口,然后愤愤不平地跑开了。
太宰治在心里咳了两声,最后在边上露出矜持的笑容,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本来他想到这只主动凑过来的猫大概是这个世界的果戈里的时候,内心其实是有那么一点羡慕嫉妒的。
但现在一点也没了。
他抬起头,不知道算不算幸运,这个世界的夜晚依旧能够看到月亮,而且完全就是太宰治记忆里熟悉的样子。
“明天去正式拜访一下涩泽家,怎么样?”
他心情很好地说道,感觉自己现在比看到费奥多尔坐在摇摇晃晃的旋转木马上还要快乐。
费奥多尔低头看着自己的披风,叹了口气,把冰淇淋丢到垃圾桶里。
“随意。”
第73章 生活不易,猫猫卖艺
一如既往, 三岛由纪夫是被自家猫的一爪子从梦里拍醒的。那对绯红色猫眼在看过来的时候把刚刚睡醒的人类吓了一跳。
涩泽龙彦其实是一只懒得发脾气的猫。一般只要不去惹他,他顶多在离人类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安安静静地出神,或者趴在一个地方用目光巡视自己的宝藏。
但自从三岛由纪夫笑话过对方的体型后, 涩泽龙彦就很明显地记仇了。
但这也没办法完全怪到三岛由纪夫头上。
涩泽龙彦的血统主要是英国长毛猫,但是比自己那些同类要小上一大圈,再加上相对冷淡的性格……在专业养猫人的眼中大概是一只相当失格的英长。
三岛由纪夫也不难想象出他到底为什么会沦落成流浪猫, 然后被自己捡回家。
“喵。”
涩泽龙彦看了三岛由纪夫几秒, 然后从床上跳下去, 然后重新回到电脑面前,用猫爪子“啪嗒啪嗒”地输入字符, 看上去比边上的人类更像是一家之主。
三岛由纪夫抹了把脸, 打算去洗漱和准备他们的早饭。
习惯了。
除了在做猫饭的时候,他真的丝毫没有自己养了一只猫的参与感, 更像是在被猫养。
今天的早餐是便利店里买来的面包,属于涩泽龙彦的那一份是鸡肉做的猫粮。吃完饭后他们还要一起出门逛一逛——英国长毛猫毕竟是需要大量运动的猫——到时候说服涩泽龙彦戴上项圈又是一个浩瀚的工程。
“咪。”
窗外传来一声猫叫, 还有“笃笃笃”的声音。
涩泽龙彦转过头, 看到一只乌云踏雪猫正蹲坐在他们窗户外面的防盗窗上,爪子很有节奏地轻轻敲着窗户。
乌云踏雪,顾名思义, 这种猫的全身都是黑色的, 只有四只爪子上戴着白手套。
这只猫就是这个世界的太宰治。
白猫慢悠悠地顺着桌子跳到窗台上, 用爪子拨开窗锁,好让对方跳进来, 然后在窗台上盘成一团, 打量着在房间里东张西望的对方。
“喵呜。”要去看中岛敦吗?
太宰治用前爪踩了踩涩泽龙彦家的沙发, 满意地跳到上面,抬头对涩泽龙彦发出邀请:“喵喵喵。”
今天可是他正式工作的第一天哦。
猫咪的工作当然是服务业, 集中在猫咖之类的地方。中岛敦在知道这个消息后,年纪小小就已经很有志气地打算工作为自己赚猫粮了。
涩泽龙彦的耳朵动了动,红色的眼睛看向了窗户对面:对面那一家的阳台就是收养了中岛敦的人类的,他经常趴在这里,等着那只白白的小老虎一样可爱的幼崽出现。
“喵?”就在你现在工作的那个地方?
“喵。”就在那里。
涩泽龙彦有一瞬间很想抛弃说今天来自己家拜访自己的两位队友和自己家的两脚兽:难道还有什么比照顾自己家天使的工作更值得关注的事情吗,根本没有!
但他想了想上次自己花钱在网上买给中岛敦的礼物时自家人类绝望的表情,忍不住嫌弃地发出一个鼻音,花了点时间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跳下来凑到太宰治的身边,“喵呜喵呜”地和对方嘀咕了起来。
三岛由纪夫把煎好的鸡蛋放到三明治里,端着盘子走出来,结果看到的就是自己家的白猫和另一只黑猫嘀嘀咕咕狼狈为奸的场景。
三岛由纪夫:“?”
他看了看被打开的窗户,瞬间明悟了多出来的这只猫到底是从哪里刷新的。
“这不是森医生那里的猫吗?”
他眯起眼睛,对这只似乎总想把涩泽龙彦从自己这儿拐走的猫感觉有点警惕:“怎么跑到我这里了?”
黑猫抬起头,那对与其说是古铜色、不如说是鸢色的眼睛盯着三岛由纪夫,脸上浮现出极为人性化的嘲笑表情。
三岛由纪夫深吸了一口气。
他的杀猫之心从来都没有这么严重过。
太宰治没有继续看这个自己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就很不爽的人类,和涩泽龙彦讨论完毕后就十分熟练地从窗户口翻了出去。
他今天还要通知好几位看乐子的猫呢。
别问,问就是对后辈浓浓的关爱。
涩泽龙彦目送着太宰治消失的身影,然后来到自己就餐的位置上低头吃起了猫粮,吃完就摇摇尾巴,把电脑的付款页面给三岛由纪夫看。
一大堆流淌着柔顺光线的丝绸布料,还有一枚看上去很漂亮的海蓝宝坠子。
三岛由纪夫看到价格之后感觉自己的手指有点抖,然后看到了自家猫无比平静的眼神。
“算了,你想买就买吧。”
他深吸一口气,以壮士断腕的语气说道。
涩泽龙彦摇了摇头,用一种“关爱不太聪明的生物”的眼神看着他。
“学会报销。”
考虑到眼神没有办法把他的意思传递得太清楚,白猫干脆直截了当地用人类的语言解释道。
然后他就继续操作着电脑。
是龙不是竜:什么时候到?
fiaiwg_voahd4845:已经下车了。
是龙不是竜:我们等会儿就要出门,到时候带你们在这附近逛一逛。你们应该已经有这里的货币了吧?
fiaiwg_voahd4845:有了,不过你是不是想要钱报销?
涩泽龙彦一点也不在意自己的目的被看出来了,爪子在键盘上面飞快地敲字。
是龙不是竜:有的地方是要收入场费的,我总不能替你们付钱吧?而且我还替你们在网上面买了些东西。
fiaiwg_voahd4845:……多少钱?
涩泽龙彦看了眼身边的人类,权衡一番后决定多敲诈一点:毕竟他们不久之后就会离开这个世界,要钱也没有什么用,多要点钱还能顺便把看上的水晶买下来。
是龙不是竜:凑个整,12万日元。
他估摸了一下,感觉这两个人类弄到这个数字级别的钱应该不难,正常来讲这也就是外地旅客到日本旅游几天的量。
fiaiwg_voahd4845:好的。
涩泽龙彦等了一下收款的通知,然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在合上电脑前又问了一句。
是龙不是竜: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把自己的账号名字改成正常的?
fiaiwg_voahd4845:不想改,就这样吧。
实际上,真相是对面的两个人在改名方面都不同意对方的提议,导致账号不得不停留在初始名字的阶段上。
太宰治把抢过来的手机还给费奥多尔,在俄罗斯人带有凝视意味的目光下轻松地耸了耸肩,敲响了面前的门。
“涩泽——”
他问道:“在家吗?”
在一阵接踵而来的鸡飞狗跳里,最后三个人类和一只猫还是共同出了门。
具体鸡飞狗跳的过程是这样的:在开门的时候,涩泽龙彦不负众望地给了费奥多尔一爪子,然后被大吃一惊的三岛由纪夫用绳套给套住了脖子,于是转身就面无表情地在对方的手上挠出了一条白痕。
太宰治就差在边上鼓掌了。
“真是麻烦你们照顾涩泽了。”
在和谐有爱的见面结束后,三岛由纪夫牵着满脸都写着不高兴的涩泽龙彦,叹了口气:“他性格一向不好,根本不像是英国长毛猫。”
一般来讲,英长都是粘人又好奇的小天使,喜欢跟着主人走来走去。但涩泽龙彦……大概只有喜欢居高临下地看人这一点像是英国长毛猫。
涩泽龙彦在边上发出类似于不满的“嗤”声。
“其实也还好,而且他的神秘学造诣也对我们的工作很有帮助。”
太宰治脸上带着职业化的微笑,笑着说道。
周围有不少人多看了他们几眼,不过大概不是因为太宰治脸上的绷带和费奥多尔反季节的穿搭,而是因为边上带路的涩泽龙彦。
英国长毛猫一向是颜值在线的猫。
虽然是长毛猫,但没有长到拖地的地步,只是成分彰显出了蓬松感,加上鸡毛掸子一样厚实的尾巴和脖子边云朵般的长毛,看上去有一种雍容华贵的气质。
“之前他还挠了人,真抱歉。”
三岛由纪夫看了眼自己家的猫。
被挠的费奥多尔摇摇头,表示没事。
“是我之前惹到他了。”他说。
涩泽龙彦顺着自己的记忆走到一家猫咖前,一眼就看到了猫咖前蹲坐在地面上舔自己爪子的黑猫,还有看上去很局促不安的银虎斑美短。
有不少人正围着这两只猫,有的在摸猫,有的在拍照,其中以女孩子居多。
黑猫的尾巴很欢快地甩来甩去,眯着眼睛享受来自女孩子的抚摸,口中还发出甜腻腻的夹子音,夹得让边上的虎斑猫一哆嗦,忍不住露出钦佩的表情。
白猫低头看了眼自己脖子上面的绳套,用爪子不耐烦地扯了扯,然后视线默默转移向了在场的三位人类。
太宰治看着咖啡店门口的黑猫和虎斑猫,然后视线逐渐转移到了招牌上,脸上逐渐浮现出难以言喻的表情。费奥多尔则是抬了抬眉,目光在黑猫和太宰治之间很明显地打着转,脸上多了一丝耐人寻味的微笑。
三岛由纪夫默默拽紧了绳子。
涩泽龙彦“友善”地把爪子搭在了对方的裤脚上,逼视着对方。
“漩涡猫咖。”
太宰治轻声地喃喃道,表情都不能够用复杂来形容了:“没想到竟然还有咖啡厅反向吞并楼上武侦的世界线……”
咖啡店的那位女服员小姐知道也会有这一天的话,估计会感动地把那位总是在赊账的太宰治的账单全免掉吧?
费奥多尔嘴角微微翘起:“昨天你竟然没有到这里来看看。”
“这又不是我的工作单位。”
太宰治飞快地回答道,语速快得像是在掩饰什么,但很快就重新恢复了冷静,转而深沉地凝视起了费奥多尔。
费奥多尔安静地凝视回去:“?”
“没什么,只是突然很好奇这个世界的陀思妥耶夫斯基先生的职业了。”
太宰治见自己成功地把对方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别的地方上面,稍微松了口气,决定无视那只正对着女性们甜甜嗲嗲地“喵”来“喵”去的太宰治,直接走进去。
他对这个世界被吞并……对这个世界和漩涡咖啡厅达成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式合作的武装侦探社还是很感兴趣的。
不过最感兴趣的果然还是这个世界的福泽社长是不是依旧那么不受猫的待见。
一边走,他还一边在想“组合”如果在这个世界也存在,会不会是那种钱多得没有地方花的外国猫舍,想要在横滨开连锁猫舍,于是打算一掷千金把漩涡咖啡厅买下来。
结局大概是被社长拒绝,双方拽上流浪猫保护机构的森先生,进行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商战或者猫界战争。
太宰治:“……”
怎么感觉越想越离谱了?
“你之前工作的地方该不会是在流浪猫保护机构吧?”费奥多尔突然冷不丁地问。
太宰治在通过想象把自己震撼到后,用像是看到中原中也一米八的表情看着费奥多尔:“什么流浪猫保护机构,是黑手党。”
俄罗斯人提醒道:“你三天前还说你是正经公司的。”
太宰治开始用涩泽龙彦看人类的同款眼神看着费奥多尔:“你疯了?我的话你也敢信?”
俄罗斯人思考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至少这句话的可信度还是有的。”
黑猫侧过头,看到正要走进门口的和费奥多尔,和涩泽龙彦跟自己形容的对比了一下:反季节穿搭,红色眼睛,黑色短发,看上去和那只见鬼的俄罗斯蓝猫气质很像。
——要素齐全。
于是他一个飞跃挣脱开了人们的手,叼着被自己压在身下的牌子,跑到了对方的面前稳稳地拦住了面前的人类。
“进店之前请先付款3000日元作为定金。”
黑猫用自己的白爪子敲了敲牌子,无比真诚地看向面前的人类,同时示意身边呆呆的虎斑猫看过来:瞧见没,人类的钱是应该这么赚的!
虎斑猫用震撼的目光看着黑猫:可是前辈,你的定金比我们正常的定金要贵两倍啊!
终于通过武力搏斗,获得了脖子上不套绳索权利的涩泽龙彦迈着优雅的猫步走过来,目光全程停留在虎斑猫的身上,过了好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地挪开视线,看向太宰治和费奥多尔。
“喵。”掏钱。
还有什么能比照顾自家天使的生意更重要!
太宰治看在这个世界的中岛敦和他们世界的中岛敦的份上掏了钱。
费奥多尔看在这个世界的太宰治已经沦落到出卖身体来卖艺的份上也笑着掏了钱。
太宰治满意地把牌子放下来,让开路。
“喵~”
第74章 织田作侠猫(拇指)
“哇噢, 原来进去要交这么多钱吗?”
“我听说这里是附近最好的猫咖了!”
“好耶,小猫咪你也收一下我的钱,我也想要进去玩!”
一行人才交完钱进去, 剩下的两只看大门的猫就被激动的小姑娘们包围了起来,围成了一个水泄不通固若金汤的架势,好多张纸币都被递了出来。
中岛敦被塞钱塞得迷迷糊糊, 但还是保持了最基本的理智, 在女人的包围中努力挣扎着用求助的目光看着太宰治:太宰先生, 今天我们真的要按照这个价格收钱吗!
只见太宰治一个跳跃躲开从四面八方袭来的人类手掌,不慌不忙地从角落里拖出来另一个牌子, 露出无辜的卖萌表情。
牌子上一行歪歪斜斜的字:“店内招待的客人已满, 谢谢欢迎。”
毕竟猫咖的猫也是有上限的,总不能一只猫招待五六个客人吧?而且那样对猫的身心健康也不太好——谁会高兴于自己高强度接客啊?
女孩子们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 遗憾地互相叽叽喳喳了一会儿后还是接受了这个现实,转而继续蹲下身子白嫖门口这两只免费的猫。
涩泽龙彦试图挤进去看看自己家的天使, 但差点把自己赔在一个看到他后就显得格外兴奋的女孩子手上, 不好对人类光天化日之下动手的他只好采取别的策略。
比如说先进咖啡馆,然后通过咖啡馆的落地窗安安静静地欣赏。
涩泽龙彦晃了晃自己的尾巴,一路小跑地跟着进去了。
漩涡猫咖他没有来过, 只是听说这座城市里有不少猫在这里工作, 从别人的宠物猫到流浪猫都有, 也有猫咖自己养的猫。
由于也会收留流浪猫的缘故,漩涡猫咖和某位名声在猫界很臭的兽医开的流浪猫收留机构关系不是很好。森医生那儿有很多的流浪猫专门跑到这里, 混到了专门的“编制”——太宰治就是其中的典型。
涩泽龙彦对此还知道一点内幕消息:比如太宰治最近这几天总是往自己的老家跑, 看样子很想把另一只刚来没多久的克拉特蓝猫拐走。*
这里看上去和别的咖啡厅没有什么不同, 里面的布置更是让太宰治感觉到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恍惚感。
看上去和漩涡咖啡厅完全一样。
入门处的玻璃柜台内部有着明亮的光线,把那些小甜品点缀得很符合江户川乱步的口味。江户川乱步经常会吃着这里的甜品, 把刚刚从波子汽水里拿出来的弹珠在桌上滚来滚去。
上方的屏幕中滚动着最新季的甜品与特色咖啡,什么稀奇古怪的口味都出现过,国木田就被“他”骗过喝了一个星期的生姜红糖咖啡——宫泽贤治在知道这件事后还感慨了一句“大城市也是这个口味吗,和邻居奶奶的爱好很像呢”。
桌子很干净,阳光刚刚好地洒落进来,微尘如同目光闪烁的一瞥。
太宰治想着:谷崎兄妹在放学后也会到这里来看看有什么新口味。有的时候社长也会被拉到漩涡咖啡厅,安安静静地听江户川乱步叽叽喳喳地说话。至于别的文员,他们几乎是把这里当成了另外一个办公的地点了。
属于别的太宰治的生活撞进他的大脑里,但又很快消散。
趴在地毯上面推着弹珠玩的哈瓦那棕猫歪了歪头,眯起的绿色眼睛就这么瞧着刚刚进来的人们,一身棕色近黑的皮毛在光线中分享着与太阳相等的辉煌颜色。
“喵。”
他打了一个招呼,把玻璃珠按在爪子下面,对这一行人产生了显而易见的兴趣。
“喵。”涩泽龙彦也打了个招呼。
我是来看中岛敦的。
棕色的猫抖了抖耳朵,通过落地窗看向外面手足无措的银虎斑,从喉咙中发出一声像是被逗乐了的声音,在地毯上面翻了个身,露出肚皮。
三岛由纪夫很明显也是第一次来到这样的地方,看着沙发也不知道应不应该坐下来,尤其是自己的猫还在现场的情况下:感觉就像是女朋友带着自己来一起逛歌舞伎町,全程“考验”这个词都在大脑里反复徘徊。
——好吧,虽然更真实的情况大概是女朋友想要看一眼自己在歌舞伎町的真爱,所以特地带着自家对象过来捧场。但因为不懂猫语,三岛由纪夫显然还不知道这一点,所以这点微妙的假象还能继续维持下去。
先是望了一眼自己家盯着落地窗玻璃的猫,决定先看了看边上的两个人到底是怎么做的,自己好参照参照。
先看那个自称费奥多尔·D的俄国人。
费奥多尔已经很自如地坐到了桌子上面,对着屏幕上的咖啡名目认真地研究着,然后很礼貌地询问跳到他桌子上的奥西猫:
“这里有朗姆黑咖啡吗?”
看上去像是雪豹的欧西猫点了点头,看上去很高兴的样子,轻轻地从桌子上跳下来,一溜烟跑没影了。
费奥多尔在对方离开后,从桌子上抽出了一张纸巾,认认真真地把桌子、尤其是那只猫刚刚站着的地方擦了一遍,擦完之后才看向三岛由纪夫。
三岛先生丝毫不尴尬地收回目光。
然后是太宰治。
这位一只眼睛上缠了绷带的先生正在尝试用手边的激光笔吸引那只棕猫的注意,但棕猫似乎并不想给面子,半点注意力也没有分到逗猫棒身上,反而一直盯着对方猛瞧。
支棱的耳朵和尾端微微翘起的尾巴,看上去就像是对这个没礼貌的两脚兽很好奇的样子。
“与其用激光笔,你还不如去前台买两根猫条。”费奥多尔兴致勃勃地欣赏了一会儿,提议道,“哈瓦那棕猫是很聪明的。”
太宰治遗憾地把激光笔关掉:他其实还是很想看看猫咪追着激光跑来跑去的那种不聪明的样子的。但很显然,江户川乱步就算是猫,也不是那种会傻乎乎地和激光笔一起玩的猫。
“感谢俄罗斯贵族对从来没有养过猫的人的友好提醒,但是显而易见,柜台上面可没有收银员。”不过太宰治还是礼仪性地回呛了一句,谨慎地没有伸出手碰看上去安安静静的江户川乱步,而是做到了边上。
银色皮毛欧西猫与浅黄色皮毛的欧西猫推着装着咖啡的小推车跑出来。
“喵。”“喵。”
费奥多尔接过咖啡,看上去更惬意了。
太宰治则是一脸纠结地看着这两只猫结伴跑到一边,巧克力银斑的那一只趴到了浅黄色褐斑的欧西猫身上,发出又轻快又长的声音。相比起来,另一只猫发出的声音就带有慌张和惨烈的意味了。
前首领默默闭上眼睛。
这两只猫到底叫什么名字简直是一目了然。
三岛由纪夫努力地理解了一下那只巧克力银斑的欧西猫婉转悠长的叫声:“看上去这两只猫是一对?”
费奥多尔看着太宰治脸上的表情:“说不定是兄妹。”
三岛:“啊?”
他开始觉得这些猫是不是玩得太花了,几乎立刻就把有些担忧的目光投射在涩泽龙彦上,此刻的他看上去又像是个害怕自己家孩子在外面跟奇怪的朋友学坏的家长了。
涩泽龙彦耳朵微微动了动,察觉到了这份视线,凭借直觉他都能猜到对方脑子里又出现了什么奇怪的念头,于是转过头用一秒钟的时间分给了对方冷淡的眼神。
……看样子是正常的。
三岛由纪夫被自己家猫呛了一声,但是反而因为这种熟悉的感觉略微松了一口气。但这口气还没有完全松完,就听到了外面传来一声尖锐的猫叫。
“喵嗷——”
一时间,猫咖里所有的猫都朝着那个方向望了过去。
只见森医生站在漩涡咖啡馆的门口,半推半就地拽着手中的绳子,绳子拴着的猫和门口的银虎斑打成了一团。
那只猫是一只看上去有点不太对劲的孟买猫——脸颊两侧有一点白,眼睛也不是孟买猫纯正的绿色——但流畅的身体线条看上去就像是小豹子,扑上来就要咬住虎斑猫的喉咙。
虎斑猫一开始显然被吓了一跳,但很快就不得不反抗了起来,发出同样尖锐的猫叫声,努力地挣扎着想要阻挡对方的攻击。
一时间黑白与纯黑色猫毛四处乱飞,四只爪子都是雪白的黑猫看了看这两只猫,悄悄地往后退了一点。
然后那只孟买猫就直接看了过来,也不管虎斑猫的爪子没有收住,直接抓到了他的身上,直接发出低沉的嘶吼声,朝对方扑了过去。
如果这一下抓得实的话,少说也要被抓秃一大片毛。
太宰治感同身受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为这个世界的太宰治默哀。
芥川龙之介啊……
根据别的世界的太宰治的记忆,虽然说进了港口黑手党的芥川还挺尊敬他的,但实际上恨不得把他弄死的也是对方。
“太宰治”从森鸥外和自己家庭的身上感受到的裹挟着爱、控制欲、忌惮的利用与强权也被他完完全全地运用到了自己的第一个学生的身上,然后芥川又用同样的方式教导泉镜花。
——不管是哪个太宰治,估计都觉得自己这样的结局也挺活该的。
“能翻译一下吗?”费奥多尔问。
“大概是那只孟买猫对乌云踏雪在这里出卖自己的身体,通过跳后空翻之类的方式来博得富婆欢心的行为痛心疾首、大为震撼,觉得猫不能这么卑躬屈膝,然后把原因归咎给了边上的虎斑猫。”
太宰治根据别的世界的情况,快速地还原了之前发生的事情,说完后一点也不想看费奥多尔脸上逐渐扩大的笑容。
某只老鼠最喜欢看的大概就是乐子。
尤其是这种乐子。
涩泽龙彦已经当机立断地跑出去了,不过他没有管太宰治,而是跑到了中岛敦的身边很担心地看着对方。
三岛由纪夫喊了一声“涩泽!”,也跟着一起追了出去。
最后拯救了某只猫身上那一撮毛的是一道红棕色的身影。
那是一只阿西比尼亚猫,身上的红色被毛看上去就像是一团铜锈色的火焰,炽热而又滚烫地燃烧着……隔着玻璃窗看戏的太宰治在把那种颜色与自己的记忆对应上之后就愣住了。
“织田……”
阿西比尼亚猫把孟买猫压在自己的身下,用前爪死死地抓着对方,后肢踢向对方柔软的小腹位置。孟买猫也剧烈地挣扎着,想要用同样的方法回敬过去,两者间的角力让它们在地面上滚成了一团。
森医生也很明显认出了这只猫,拽着自己手中的绳子以强硬的态度让芥川龙之介停下了自己手中的动作。阿西比尼亚猫见此也松开爪子,回到了乌云踏雪猫的身边。
芥川很不服气地发出低低的声音,感觉自己还没有彻底输掉。
“算了,芥川。”森医生笑着拍了拍自己家猫的脑袋,然后看向面前这几只漩涡咖啡馆的猫,“今天福泽谕吉不在吗?本来我还打算和他一起聊聊的。”
“咪——”
刚刚把织田作之助叫出来的江户川乱步走出来,对着森鸥外表情严厉地叫了一声,表现出明显的敌意。
芥川想要吼回去,但是被森鸥外拉住了。
“不在吗,那我改天再来。”
他相当轻快地回答道,似乎完全没有把今天的事情放在心上。
大家目送着这场混乱的幕后主使者离去。只有太宰治还在一直盯着那只疑似织田作之助的阿比西尼亚猫看,尤其是在看到他在和那只叫做“太宰治”的黑猫互相舔毛的时候,呼吸都有一刻显得有些紊乱。
“那就是你找的猫?”费奥多尔露出了然的神色,这么问。
“嗯。”太宰治抢走了费奥多尔的咖啡,一口气把剩下带有浓郁酒精味道的苦咖啡咽下,“看到了我就放心了。”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资格说这句话,但是确实如此……在看到这个世界的织田作之助还在很好地生活着后,他就放心了。
江户川乱步迈着猫步走了回来。门口变成了三只猫的站岗,涩泽龙彦作为编外猫员,倒是一直在对中岛敦图谋不轨。
三岛由纪夫则是试图把自己家的猫抱回来,但反而被他给凶了。
“敦啊,就在这里,就是这个位置。没错,记得晃的时候不要只晃爪子。”
太宰治一边看涩泽龙彦和三岛由纪夫的今日份乐子,一边在边上指点着第一天站岗就遇到意外的中岛敦,围着对方绕来绕去:“可惜我们这里没有三花猫,否则你也不用招财猫,只要当白虎镇宅就行了。”
织田作之助歪了下头。
“真的可以镇宅吗?”
“当然可以了,织田作你要相信我,也要相信社长。”
太宰治晃了晃尾巴,相当愉快地说道。
场面其乐融融,完全没有刚刚这里还爆发了一次街头械斗的感觉。
涩泽龙彦最后给了自己的主人一爪子,也围着中岛敦转来转去了起来,搞得银色虎斑猫全身的毛都有些害怕地炸了起来,下意识地躲到太宰治的身后。
“喵。”
他看了眼涩泽龙彦,明显是认出来了这只当年差点对着他的喉咙咬上去的猫。
虎头虎脑的,可爱耶。
涩泽龙彦完全没有自己给猫留下了心理阴影的自觉,晃了晃尾巴,想要表达出友好的态度,但是被中岛敦再次躲了过去。
太宰治尾巴一伸,拦住了涩泽龙彦围着自己转的脚步——刚刚的画面就像是在表演秦王绕柱走,他看得都有点眼晕。
涩泽龙彦探出脑袋看着姿态警觉的中岛敦,感觉有些遗憾,然后在收回目光的时候看到了太宰治嘲笑中带着怜悯的眼神。
等等,嘲笑中带着怜悯?
涩泽龙彦脸上激动的神色缓缓消失,面无表情地看着幸灾乐祸的太宰治。
——果然他还是应该和这个世界的费奥多尔合作,把这只猫暗杀了。
不过还没有等涩泽龙彦在大脑里详细自己的计划,他就被人类强行抱了起来。
“涩泽,我们还是进去吧。外面猫打架别把你自己卷进去了。”
涩泽龙彦:“……”
算了,要不要先把这个人类杀了,然后再去找费奥多尔投诚?
第75章 梅 开 二 度
费奥多尔看着自己被太宰治抢走的咖啡杯, 并没有在头上直接打出一个“?”,而是在盯了几秒太宰治后,突然开口说道:“反正这里就是猫咖, 其实您叫一只猫来陪您也没什么吧。”
用当初涩泽龙彦凝视中岛敦的眼神凝视着某只锈红色猫咪的太宰治下意识地“啊?”了一声,转头看向费奥多尔,似乎没有反应过来。
他们的沙发底下, 一群钻到里面的猫咪集体猫猫祟祟地探出半个脑袋, 颜色各异的眼睛很感兴趣地看着坐在沙发上面的人类。
跳到窗台上的江户川乱步没有一起蹲沙发底下, 而是悄悄地竖起耳朵,不过表面上还是装出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
底下的几只猫就热闹多了, 在这里眉来眼去地互相看着, 尾巴时不时拍到一起。
——他们这是在说关于织田作的事情吗?
——看起来这个和太宰长得好像的人类很喜欢织田作诶。
——怪不得和太宰长得很像!
——该不会这个人类想要收养织田作吧?
——可能性不大,织田作还要照顾他家里的好多小猫崽呢。
在经过一番彼此都无碍沟通的眼神示意和肢体交流之后, 几只猫都对这件事情更感兴趣了,继续竖着耳朵听人类的想法。
“你这个语气有点奇怪。”
太宰治咳嗽了一声, 把杯子放下来, 义正辞严地说道:“我们不是被涩泽骗进来,帮他合法围观自己亲爱的天使猫的吗?”
底下的猫飞快地交换着目光。
——天使猫谁啊?
——难道是敦?应该是吧。涩泽平时都不到这里来的,而且你看他刚刚一直盯着外面看。
大家通过缝隙, 看到外面试图挣扎着从人类的怀里跳下来的涩泽龙彦, 齐齐地摇摇头。
涩泽龙彦之心, 路猫皆知。
不过现在的人类还真虚伪,都走到猫咖里面来了, 还口口声声说自己不想摸猫。
“总比您一直不做声地盯着外面要好。”
费奥多尔把杯子推得远了一点, 丝毫不掩饰自己对其的嫌弃。
如果是平时, 他肯定会对太宰治的心理很感兴趣,刨根究底地试图问出关于对方的过去, 以便把这个人剖析清楚……身边有一个自己都没有办法看透、三观完全不同的人对于任何掌权者来说都是讨厌的麻烦。对于他来说尤其如此。
但现在,就当做是假期好了。
费奥多尔垂下眼眸,看着光洁白瓷中倒映出来的自己的影子,按耐住了试探的本能。
当然,更重要的是他上次的试探就已经有点过分了,要是继续这么做的话,某位X女士大概是会真的揍人的。
太宰治满脸纠结地看着天花板,眼中浮现出剧烈的挣扎神色。
这个世界的织田作之助又不是我的那个,没有必要非得接触一下。
可那是织田作。
再过几天就要走了,现在接触真的好吗?
可那是活着的织田作。
这件事情应该用更理智的角度考虑。
可那是……
别天天搁这“织田作”“织田作”了!
一个声音痛心疾首地在太宰治的脑海里面用声嘶力竭的力度喊道:太宰治,你不要被别人的记忆蒙住眼睛!你最讨厌的动物不就是狗吗,你现在死缠烂打的行为和芥川有什么区别?隔壁的老鼠看笑话都能笑昏过去!
太宰治:“……”
可那是猫咪版的织田作之助。
而且人类来到这种猫咪咖啡厅,撸猫也是很正常的、吧?
银色的欧西猫在边上探头探脑地注意到了太宰治眼中的情感波动,于是若无其事地抱着招牌路过了前后左右的位置。
“指定猫咪陪伴业务”
倾情优惠价:一个小时两千日元!甚至可以给猫咪换装!
PS:本店的哈瓦那棕猫不接受该业务。
由于部分猫咪的性格相当富有特点,所以对猫咪的选择请自负后果。
然而第一个看到这个牌子的并不是他们兴致勃勃试图发展的太宰治,而是抱着试图把愚蠢人类的袖子扯烂的涩泽龙彦与抱着涩泽龙彦的三岛由纪夫。
三岛由纪夫看着牌子上面的字——这张牌子上的字是双面的——忍不住茫然地发出了“啊?”的一声。
在短暂的愣住了之后,三岛由纪夫并没有直接把自己的感想说出口,只是谨慎地抱住了自己家的涩泽龙彦,看看一脸无辜的银白色欧西,又看看太宰治和费奥多尔,最后敏锐地发现了沙发角落里藏着的猫。
养猫人必备技能:准确判断出房间里的猫都刷新在了什么地点。
怎么这个牌子上的台词感觉像是在……
三岛由纪夫战术性地咳嗽了一声,认真地看着似乎还在眼冒凶光的涩泽龙彦,打定了主意。
他未来就算是因养猫致贫,也不会送猫到这种地方来打工的!绝对不可能!
涩泽龙彦凶狠地“咪!”了一声,拉长身子,用一爪子抓破了对方的幻想,火红眼眸中的瞳孔形成一条危险的竖线。
三岛由纪夫微微后仰,险之又险地避开来自猫主子的攻势,然后按住了对方的爪子,语重心长地叮嘱道:“涩泽啊,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你和那只虎斑猫之间是没有未来的。”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忍不住吸了一口气——涩泽龙彦刚刚用后腿蹬了他一下,力度实打实地撞在他的身上。
如果此刻交流的对象是人的话,三岛由纪夫绝对会虚起眼睛,扯出一个笑容,配上阴阳怪气兼具漫不经心的“急了急了”,把对方的怒火彻底点爆。
但问题在于,现在盯着他的是他家的猫。
三岛由纪夫感觉自己要是控制不住嘴,涩泽龙彦回去就能毫不犹豫地把他电脑里的所有文件都删除光,然后再下载一大堆新文件,让数据彻底无法还原。
“我的意思是他也是雄性啊!”三岛由纪夫试图让自己的猫冷静一点,“虽然对方看上去很可爱但是真的不是女孩子!”
这句话的声音稍微有点大,顿时,猫咖里所有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甚至包括一只叼着笔记本上面那条作为书签的丝带、怒气冲冲地出现在猫咖后门、看上去就像是要兴师问罪的黄狸花。
大家的表情一开始都是相当统一的震惊,只是随着各自脑子里所思所想的不同,各自分化成了钦佩、疑惑、茫然以及看乐子的愉快。
悄悄扒拉开玻璃大门,探头往里面看的乌云踏雪猫把门关上,仗着门与窗户具有的优秀隔音效果,在外面发出肆无忌惮的笑声,笑得往织田作之助身上一埋,戏谑的眼神让还在扮演招财猫和辟邪白虎的中岛敦摸不着头脑。
费奥多尔酒红色的眼睛弯了起来,里面看热闹的神情一点掩饰的意思都没有,伸手把空咖啡杯放在银白色欧西猫那里。
“换个杯子,再续一杯。”
欧西猫妹妹一步三回头地走了,看样子很舍不得这里的八卦。
还在纠结的太宰治:“噗。”
先把乐子看完再说,反正织田作猫在这里又跑不了。
涩泽龙彦用大受震撼的眼神看着他:“?”
这句话蕴含的信息对于涩泽龙彦来说有点密集,当然最重要是冲击力比较大,过了好几秒这只猫才缓缓地反应过来。
“喵嗷——!”
伴随着一声像是被侮辱了的愤怒猫叫,三岛由纪夫的一撮头发被拽了下来。
沙发底下的猫纷纷不忍直视地捂住了眼睛。江户川乱步的耳朵默默趴下来,然后换了个位置继续盘着。
刚刚来到这里的黄狸花也震惊了一会儿,但很快就想到了自己来到这里的正事,于是绕开这里遭到攻击的人类,怒气冲冲地冲出门打算找门口某只乌云踏雪的麻烦。
然而他找麻烦的对象已经先一步预判并且躲到了阿比西尼亚猫的后面,睁大眼睛露出一副楚楚可怜的表情,叫声一下子变成了软绵绵的夹子音,看上去要多无辜有多无辜。
织田作之助:“喵?”
场面一下子变得热闹了起来。
费奥多尔从欧西猫的盘子上接过咖啡杯,谨慎地放到了远离太宰治的那一边,同时微微转过头,观察了一番对方的表情。
表面看上去倒是很正常,就是面部肌肉不太自然,估计很想把某只躲在别的猫身后的猫给丢出去喂狗。
费奥多尔有点不懂对方为什么会在这种问题上表现得这么徘徊和犹豫,他从来都没有这种感觉。或者说,除了想要完成的理想,他并没有什么非常在意的东西。
就像是涩泽龙彦并不明白人类为什么会需要自己的同类,费奥多尔也不明白这些感情,即使他已经学会了怎么利用情绪,也知道该怎么揭对方的伤疤,但依旧没有办法理解与自己很像的太宰治为什么会被情感困得这么……
窒息?
他揣摩着这个词汇,但最后摇了摇头:也许更适合的词汇是瘫痪,完全丧失了进退的能力,甚至本身都没有办法在情绪的漩涡里逃离。
边上的太宰治不想思考旁边的俄罗斯大耗子在怎么腹诽自己,只是很自然地一伸手,拿走费奥多尔手边的咖啡杯,先是一口闷了大半,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没有继续看那边热热闹闹的方向。
他看向自己面前的银白色欧西猫,对方正在很期待地看着他……谷崎直美,不管在哪个世界里都是一个很聪明的女孩。
“你们这里的阿比西尼亚猫。”
太宰治说出口就被他自己停住了,好像有一种莫名的恐慌阻止了他继续说下去。他露出来的那只鸢色眼睛飞快地往外瞥了一眼,就一眼——但看上去很温柔。
那些曾经在他眼底郁郁不散的东西已经逐渐散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某种暖色调的东西,尽管那种东西还在被深深地掩埋着。
吃瓜群众们支棱着,等着听今天新的八卦。
“他在外面是不是养了许多只小猫?”
太宰治语速飞快地说道:“我上次看到他在照顾许多小猫,他在这里的工作能够养活这么多猫吗?还是说那些小猫也是在你们这里居住的,或者是……”
江户川乱步轻轻地“喵”了一声。
这只本来只打算看热闹的猫从边上走过来,一直眯着的绿色眼睛睁开,认真地看着太宰治,似乎正在打量和衡量着什么。
太宰治不再说话了,只是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看着面前的猫。
最后棕色的猫微微点了点头,摇着尾巴缓缓地离开了。两个生物之间似乎达成了某种无言的默契。
费奥多尔全程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他只是默默地盯着自己的杯子——自己第二次被拿走的杯子、故意放在比较远位置的杯子,虽然只被喝了一半,但是他现在已经完全喝不下去剩下来内容物的杯子。
从小到大的贵族礼仪让他成功克制住了自己说出不太礼貌的话的想法:尽管在军队这么多年后,他已经对该怎么骂人在理论上十分熟练了。
“您能稍微解释一下吗,太宰君?”
费奥多尔很好脾气地柔声询问道,就是如果有一个温度计在的话,大概能检测出西伯利亚刮暴风雪时的温度。
是问我为什么没有非要和织田作接触吗?
太宰治回过神来,他转头看向自己这位目前为止还不算完全认可的同僚,但最后还是看在那个世界的俄罗斯老鼠连挚友都丢了的份上,认真解释道:“因为就像是之前所说的那样,我的朋友只有那一个。”
这个世界上有许许多多不同的世界,每个世界都有属于它的织田作之助。他们有的已经死去了,有的依旧活着,有的从没认识过“太宰治”。有的依旧在当杀手,有的却从始至终过着和平安定的生活。
也许因为不同时空的太宰治对不同时空的织田作之助的情感,他才走上这样的道路。但到了后来,对于他来说,他那个世界的织田作之助也变得独一无二起来。
就是那个自己心甘情愿地为之付出,想要看着他达成自己的梦想的人。
——在车站的边上,在他们两个即将分别的时刻,他就是这么笃定地想着的:
他不是为一个存在于别的世界中的、模糊美好的印象而付出,而是为了一个重要的朋友,独属于他自己的朋友。*
费奥多尔眯起眼睛:他问的是这个问题吗?
还是说他现在就是想要找个人倒苦水?
还没有等费奥多尔判断出这两个概率哪个更大一点,他就看到太宰治叹了口气,脸上浮现出同情的表情。
“你还没有学会怎么爱人。”
他说。
然后很快,他又补充道:“不过总比涩泽那个到现在都没朋友的家伙好。”
追着三岛由纪夫跑的涩泽龙彦停下脚步,然后毫不犹豫地接着追。
朋友?那东西有什么用?
拿来献祭吗?
第76章 打得热闹一点,爱看
朋友。
费奥多尔这么想着。
这个词不算陌生, 但如果按照太宰治对朋友标准的定义,那么他确实没有朋友:但是这又有什么不好的呢?
人类对朋友的需求来自于天生的情感表达与分享的冲动,也来自于试图在他人和集体中获得认可和理解的本能。当然, 或许还有更多复杂的东西在里面纠缠不清。
但他不需要和别人分享自己的想法和情绪,不奢求来自任何人的理解与认可,更不在乎这个世界上有没有人爱他。
换而言之, 就是没有朋友需求。
“想什么呢?”
涩泽龙彦踩着路边石, 像是踩着木桩一样稳稳当当地在前面走着, 通过落下的影子注意到了对方的走神,开口询问道。
由于前天三岛由纪夫的口无遮拦, 他已经被涩泽龙彦正式放生了, 这几天涩泽龙彦都是跑到外面蹭饭,和别人一起逛街的, 看样子是一点也不想理自己家的人类。
“在想你该不会真的没有朋友吧?”
费奥多尔随口说道,让白猫红色的眼睛默默地盯了过来, 藏在肉垫里的半透明爪子“嗖”地一下弹出。
“好像你有似的。”他说。
猫往前面快走了几步, 似乎想要把人类抛下来,但很快就又放缓了,等着费奥多尔走到自己的身边。
他问道:“有朋友是什么感觉?”
虽然对朋友这种存在不屑一顾, 但猫终究是一种好奇的动物。
费奥多尔摇了摇头。
“不知道。”他说。
今天唯一能对他们炫耀地讲述这件事的太宰治不在这里, 剩下来的只有两个孤寡的家伙。
至于太宰治在哪……大概正在某个地方买咖啡豆吧。人总是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的。
涩泽龙彦甩了甩尾巴, 看着费奥多尔,最后很赞同地点了点头, 看上去很认同对方连一个朋友都没有这件事。
“我们这里的费奥多尔·D倒是有朋友的。”
他说, 迈开脚步轻盈地跳跃到了草坪里, 猫爪踩着草叶上滚落的阳光,长长的蓬松尾巴微微上扬起, 像是预示着他正在想着的事情让他感觉到相当愉快。
费奥多尔跟在对方的身边,无声倾听着。
太宰治说,在他的那个世界中自己也有一个朋友。但是每次他想到这件事情的时候,对方就会转移话题,一看就知道不想说,于是费奥多尔也就没有自讨没趣。
现在看来,很多世界的费奥多尔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朋友。
“果戈里,尼古莱·果戈里。”
涩泽龙彦相当简单地报出了名字:“更详细的名字我也不知道,但他是这么介绍自己的。在我们的世界,他是一只涅瓦色的西森。”
涅瓦色西森,也就是人类口中的涅瓦河假面舞会猫。更简单地来说,就是重点色的西伯利亚森林猫。
他看着似乎有些愣住的费奥多尔,猫脑袋轻轻地歪过来,似乎露出了一个带有属于猫的调侃色彩的表情。
“你们已经见过面了?”
“……”费奥多尔的确和“果戈里”见过面,不管是在那个世界还是在这个世界,但他真的没有想到别的世界的自己和对方会是朋友,而且看上去还是人尽皆知的那种。
他用冷静的语气说道:“社.会.主义和无政府主义是合不来的。”
白猫“哈”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因为费奥多尔此刻的表情还是他说话的内容,只是表情突然探究了起来。
“你是民粹主义还差不多。”他很平静地纠正对方的错漏,“但没有关系,我总感觉果戈里也很想把费奥多尔那家伙的骨灰扬在莫斯科的雪天——我是说我们世界的费奥多尔和果戈里。”
骨灰和白雪一起消散在天地间,就像是雪白的鸟那样从寒冷的日子振翅飞去。
费奥多尔看向远方,酒红色的眼眸倒映出横滨的天空……在天空更边缘的地方就是横滨海,有海鸥在上面盘旋。
他突然感觉有点神奇:虽然他和果戈里都有着一个共同讨厌的政.府,但对于这个世界到底该是什么样子却有着完全不同的观点。就连性格都算的上是截然相反。
可别的世界的他们两个竟然可以忍受彼此并且成为朋友——他都想要知道那些“自己”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涩泽龙彦就这么看着他。白猫也好奇于人类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而且如果这种年度好戏的主角是费奥多尔的话,他总是会热衷于蹲在边上认认真真地品鉴这场好戏的。
但费奥多尔显然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看到乐子的人,他很快就打消了好奇心,继续往前面走。
“有什么想法吗?”
“嗯,回去可以尝试一下看看能不能多招揽一个工具人。”
“不愧是你。”
如果太宰治在这里的话,他肯定会突然转过头盯着费奥多尔,很敏锐地来一句“突然语气连委婉都不委婉了,你这该不是不耐烦了吧,是不是不想让我们插手你们的事情?”。
但涩泽龙彦显然不是关注这么多的猫。
他只是慢悠悠地带着费奥多尔往前面走,然后在一个看上去比中心城区偏远了不少的地方停下来,朝四周望了望。
旁边的墙壁上有什么发出细微的轻响。
“喵?”
一只雪白的涅瓦河假面舞会猫跃上墙头,低下头看他们。
从容的动作中透露出与大型猫的身体截然相反的轻盈感,身上带着条纹的白毛在风的吹拂下飘动着,那对眼睛没有涅瓦色西森一贯的透蓝,而是别的森林猫常见的金黄色。
然后猫的声音很显然就变了:“喵!”
涩泽龙彦从这声猫叫里面听出来了什么,转头看向俄罗斯人,翻译道:“他刚刚质问你为什么投毒。”
费奥多尔毫不犹豫地把锅丢给了太宰治,突出表现了不粘锅的特性:“是太宰买的。”
涅瓦河假面舞会猫从上面跳下来,双足立起“喵喵”几声,用一种“好痛心,痛心到下一秒就要死掉了的”谴责眼神看着费奥多尔。
费奥多尔继续保持着事不关己的态度,直到他看到跟在对方的后面,还有一只有着酒红色眼睛的俄罗斯蓝猫也从上面跳了下来。
因为是短毛猫,蓝猫看上去比身边的西伯利亚森林猫要小一圈,那一对红色的眼睛很沉静地看着面前的人类,然后缓缓落到了涩泽身上。
涩泽龙彦立刻警惕地回视了过去,但很快就放松了下来,看着这两个费奥多尔,在心里相当愉快。
“我突然想起来还没有给三岛买早饭,就先走一步了。”他轻松地说道,然后无视了这里剑拔弩张的气氛,轻轻松松地窜走,离开了火药味正在煮渐变的浓郁起来的现场。
——他真的是一只很记仇的猫。
就让这两个费奥多尔打架去吧,不管是其中哪一方倒大霉,他都挺开心的。
不过涩泽龙彦倒是在回去的路上的确买了早饭,只不过是带给中岛敦的。看上去就像是只小老虎的虎斑猫受宠若惊地把早饭抱紧,然后问能不能把早饭分给别的猫吃。
涩泽龙彦:“?”
他飞快地看了眼四周,发现一只比中岛敦还要小的克拉特蓝猫,正在规规矩矩地蹲坐在中岛敦身后,注意到自己的视线后耳朵立刻就警觉地竖了起来,身上的线条也快速绷紧。
边上的江户川乱步用脑袋拱了拱对方,才让这只新来的蓝猫放松下来。
今天早上猫咖的客人来得不算多,大家都在自顾自地玩,或者说些最近流传的都市传说。太宰治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大概是在某个酒吧里和自己的朋友说悄悄话——这么一说,他确实也看不到织田作之助,没想到连对方都被太宰治影响得开始学会翘班了。
涩泽龙彦本来还想问问这只做猫的太宰治有朋友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的——就像是很多猫问过他做宠物猫到底是什么感觉。
他决定继续趴在这里,稍微再晾晾自己的蠢货人类,让他继续反省一会儿,看着中岛敦拖着自己送给对方的围巾跑来跑去。
他之前买的布已经做好了围巾,从费奥多尔到三岛由纪夫也有份,只是中岛敦的那个中间加了一颗海蓝宝石作为扣子。
涩泽龙彦本来想要选和中岛敦眼睛颜色一致的紫黄晶,或者说五月的生辰石翡翠,但最后还是选择了代表勇气的海蓝宝。
中岛敦需要的是勇气。
至于别的围巾,白猫也就按照统一的格式裁剪了,以让新的围巾把太宰治那个旧得让他看不下去的红围巾换掉为目标。目前为止,还有属于三岛由纪夫的那个还没有送出去,只是被涩泽龙彦当做自己的垫子。
愿人类好好反省一下自己的错误。
他想。
昨天才回来的福泽谕吉走过涩泽龙彦,对自己这里莫名其妙地多出了几只猫的事情并不是特别在意,只是额外多看了两眼,江户川乱步就主动“喵”地跳到了他的怀里。
他向福泽谕吉嘀嘀咕咕着自己让织田作之助去进行的任务,对方则是时不时地“嗯”两声。
“不是所有的猫都像是乱步那样粘人的。”
刚刚买完咖啡豆的太宰治看着自己手中的报纸,开了句玩笑,安慰自己身边那个家里的猫毅然决然离家出走的男人:“涩泽总会回来的。”
“我就不应该多那一句嘴。”
三岛由纪夫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看上去很懊悔的样子,向太宰治倒苦水:“涩泽一走,我都不知道平时到底该干什么了,早上只要没有他喊醒我,我甚至都醒不过来。而且我都习惯每天抽出时间给他梳毛和做猫饭了。”
太宰治发出公式化的叹气声,喝了口水,继续看着报纸上面的内容。
“我承认这是我的错。”
三岛由纪夫继续说道:“明明性别其实可以卡得不是那么太死……”
太宰治:“咳咳咳!”
他把刚刚喝掉的水赶紧咽下去,然后用复杂的眼神看着三岛由纪夫。
你小子是不是油盐不进啊?
“有没有一种可能。”
太宰治为了这个人类不被自己家的猫挠死,不得不解释道:“他们两个之间是……”
前首领绞尽脑汁了一会儿,感觉自己不是很能用对方能够理解的话概括出涩泽龙彦对中岛敦的感情。
朋友?肯定不是。
爱情?更扯了。
知己?双方听了大概都要“啊?”一声。
家人?如果这就是家人的话,中岛敦估计会很高兴自己是孤儿。
“涩泽他是在追星。”
太宰治把报纸卷起来,一脸严肃地对三岛由纪夫说道:“追星,你懂吧?”
这回轮到三岛由纪夫“啊?”了。
“就是这样。”太宰治眨了眨眼睛,顺着自己之前在时空管理局的图书馆里看过的素材,相当自然地胡说八道了起来。
“其实中岛敦是一只很特殊的猫。”
他说:“在他还小的时候,有一只在猫中很强大的猫为非作歹,在找到中岛敦之后想要杀死他,但是被中岛敦反而用自己的力量杀死了。”
嗯,在龙头战争里为非作歹的涩泽龙彦,还有被电击之后反杀涩泽龙彦的中岛敦。
说起来,怎么没电击出一个闪电疤痕。
太宰治脑子里想着奇奇怪怪的联动产物,然后继续张口就来:“所以大家都很尊重他,包括涩泽龙彦自己也是。”
嗯,这句话也不算是错。他们那个世界涩泽龙彦确实是因为中岛敦变成白虎把自己杀了才记挂上对方的。
“原来是横滨猫界的救世主……?”
三岛由纪夫一脸怀疑:“可我怎么感觉是你编出来的。”
太宰治用无比真诚的目光看了回去。
“我说的全部都是实话,涩泽告诉我的。”
他说。
“笃笃笃”。
正在这两个人互相对视的时候,窗户口突然传来了敲窗的声音。太宰治朝外面看过去,发现一只火铜色的猫叼着一封牛皮纸信,趴在窗子上往里面看着。
织田作之助。
太宰治的内心瞬间浮现出这个名字,下意识地抓住边上——抓了个空,三岛由纪夫快速地把自己桌子上的手抽回来了。
太宰治:“……”
他僵着不动假装自己是稻草人。
三岛由纪夫倒是主动打开窗户,把猫放了进来,顺便接过对方带来的信,有些惊讶和失落地“咦”了一声。
“你的信,太宰。”他说,顺便递过去。
太宰治愣了一下,把信接住,在信封上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阿比西尼亚猫很自然地靠在太宰治的脚边,毛茸茸的尾巴像是有自己的想法那样轻轻地晃动着,仰着脸看太宰治的表情。
信上面的内容很少,看完之后太宰治发现里面表达的信息也很简单。
——上次来的时候定金付多了,作为赔偿,就让这只猫在外面陪你一天吧。
太宰治缓缓地、缓缓地低下头,和阿西比尼亚猫对上视线。对方那对温和沉静的蓝眼睛认真地凝视着太宰治。
“咳。”人类往椅子上面靠了靠,突然有点手足无措起来,“嗯,我的意思是,其实也没有必要这么夸张。”
织田作之助歪着头看他。
太宰治眼神乱飞地看着四周:“最后定金不还是退了吗,所以说问题不大,对吧?”
织田作之助继续看他。
太宰治突然压低声音:“你喜欢吃辣味的咖喱饭吗?”
织田作之助:“!”
猫的瞳孔一下子变得圆溜溜的,尾巴上翘起来,看样子有点呆。
所以说这个世界的猫原来是可以吃咖喱饭的吗……不对,应该说这个世界的猫能吃咖喱饭真的是非常好的事情。
太宰治的脸上露出笑容,但还没有等到他继续说什么,门就被费奥多尔打开了。
俄罗斯人先是看了眼太宰治和三岛由纪夫,然后目光下挪,看到了某只过于眼熟的猫,于是意味深长的眼神再次转向太宰治。
——他可还记得他的咖啡被抢了两次的那一天里,某个人到底是怎么说的呢。
太宰治:“……咳。”
这叫做爱屋及乌!
但他也没有解释的意思,而是目光转移到了费奥多尔身上,先声夺人:“你怎么看上去被猫挠了?”
费奥多尔“嗯”了一声。
“我突然发现,和种族主义者比起来,无政府主义也不算是什么了。”他说。
太宰治用看跑来跑去的老鼠的眼神看着费奥多尔。
“你自己不就是种族主义者吗?”他问。
费奥多尔彬彬有礼地点了点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把被猫爪子勾破的边压下去:“没错,就是这样。”
“但我是人类种族主义。”
而对方是猫类的。
第77章 假期倒计时
“嗨, 假期过得这么样?”
太宰治时隔多日再一次听到X小姐的声音的时候是在东京通往横滨的电车座位上,对方的声音听上去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愉快,尾音活泼地扬起来。
随意的态度让这句话没有半分攻击性, 就像是路过的人问“你吃饭了吗”一样,是一个怎么回答都无所谓的问题,唯一的作用就是开启这一段话题。
鸟雀翅膀拍打的声音作为背景响在遥远的后方。太宰治模模糊糊地听见宵行正在含含糊糊地嘟囔着什么, 边上还有侦探低低的笑声。
看上去就像是对面正在集体郊游, 对方正在枕着太阳, 依靠在一棵树下面懒洋洋地打电话问他们的近况。
坐在座位上的费奥多尔看了太宰治一眼,很显然不想由自己来回答这个问题。
但太宰治显然也不怎么想要回答, 他一点也不示弱地把目光投递了过来。但是费奥多尔已经若无其事地打开杂志开始看上面有关于国际新闻的那一栏内容了。
一时间谁都没有开口, 空气陷入某种带有等待意味的沉默。
对面的X小姐等了很久都没有听到声音,眨了眨琥珀色的眼睛, 突然明白了原因,于是侧过头笑了起来, 整个人顺着树滑躺在了草坪上。
理智把他今天带着羽毛的大帽子掸了掸, 整个人都凑了过来,脸上浮现出调侃的笑意。
“让我看看。”他小声说。
最后还是太宰治在和费奥多尔无声地对抗中先妥协了。
谁叫在这种问题上,往往是谁的公德心低谁就会获得最后的胜利呢?黑手党前任首领的道德指数竟然比某位革.命领袖还要高, 这件事看起来离谱, 但放在他们身上却显得相当合理。
“嗯——这里的横滨很安静。”
太宰治沉吟了一声, 没话找话地试图凑足字数提交这份假期游后感,绞尽脑汁地把这些天的经历编成一个“看上去他们就是在认认真真地享受假期”的答卷:“我们一起去了很多地方, 现在在东京。这里的花开了。”
通话的那一头和费奥多尔几乎是同时发出了那种明显被压在嗓子里的低沉笑声。似乎大家都在专心致志地听着这个回答, 等待着太宰治接下来还能编出什么样的话。
太宰治不动声色地吸了一口气, 控制住脸上复杂的表情:他敢发誓,现在凑在这里的人一定知道织田作之助的事情。估计都在这里等着他到底有没有和这个世界的织田作发生什么故事。
一群看热闹的家伙。他想。
不过太宰治倒是没有感到不高兴, 只是对他们偷偷摸摸、探头探脑的行为有点无语凝噎。
X小姐似乎也觉得自己这里的人笑得有点大声,于是伴随着一阵清脆的敲击声,她带着活泼和年轻感的声音再次响起:“花开了?”
太宰治目光侧了过去,看向费奥多尔:
“嗯。”
正在看杂志的费奥多尔注意到这份视线,于是抬起头看他。
他的脖子上被迫围了条涩泽龙彦刚刚做好的新围巾。没有条纹的纯红色被绕在脖子间,看上去比之前还像是在冬天生活的人。但这种鲜亮的色彩好歹给这个俄罗斯人黑白的穿搭填上了那么一点暖色调,至少多了些活人的气息。
他身后的窗子处,有树开着一种雪白色与浅绿色混杂的花,一大捧一大捧地掩映在绿色油亮的叶子间,在风里摇晃着。
“开的是白绿色的花。”太宰治说。
“感觉会很漂亮。”
因为不在办公室里,所以没有办法看到对方所在环境的X小姐弯起眼睛,似乎认真地想象了一会儿,用轻快的语气说道。
电车开动了。
四周的风景开始往远处消失,太宰治给自己戴上耳机,靠在椅子背上开始翻手机。对面的X小姐好像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不过也有可能是对方聊着聊着就突然被什么人给拽走了。
费奥多尔把杂志翻过一页——国际新闻的部分到这里就截止了,接下来的都是花边小报。他对这个不怎么感兴趣,但还是以一种强迫症的毅力逐字逐句地看了下去。
倒不是出于搜集信息的想法:费奥多尔早就已经决定在这几天里不去思考任何和工作有关的事情了,这只是一种纯粹的“要把带文字的东西全部都认真看完”的强迫症。
太宰治凑过来看了一眼,感觉对方认真阅读一篇关于女明星出轨新闻的样子有点好笑。
杂志再往后面的内容是当季流行的穿搭风格的介绍:这大概是涩泽龙彦会去看一眼的内容。不过也只有一眼而已,那只白猫大概是会对这种服装品味感到嫌弃的。
费奥多尔不动声色地把杂志往自己这边挪了挪:他虽然觉得这种东西没有什么好藏的,但也不想太宰治和自己同时看一本书。
“你们的新任务已经基本确定了。”
过了一会儿,X小姐的声音重新眉飞色舞地在耳边响起,快活得如同在水中拍打水花的鱼:“我们可是在你们几个度假的时候特意加了好久的班,才把这件事情解决的哦。现在轮到我们好好休息了。”
太宰治叹了口气。
虽然你看上去真的很兴奋,但是X小姐你能不能稍微清醒一点,除了像是某只俄罗斯老鼠那样没有工作都要创造工作的人,谁会因为你们加班加点、导致自己假期缩减而感到高兴啊?
“这次能别出什么意外吗?”
太宰治用不抱希望的语气问道。
“嗯……”
X小姐发出模棱两可的声音,声音中的欢快意味突然被收敛起来:“理论上来讲,我们是不用对未来发生的意外负责的。”
说完这句看上去就很资本家的话后,她又赶紧打上了补丁:“毕竟不可控因素太多了,而且我们也没有办法真正意义上的预见未来,只能尽可能地防止最糟糕的情况出现。”
“你也知道的吧?就算是在人类社会中,那些危险职业也是没有办法保障安全的,只能保证死后的抚恤金发放……咳咳咳。我的意思是,想要完全不出意外,基本不可能。”
太宰治也知道这个提议不太可能实现,但没有关系,这本来就不是他的目的。
按照下属给上司提建议的标准法则,当上司需要采纳一个方案时,下属应该给出一个完全不可能被接受的方案,一个自己真正想要的方案,一个本质上与自己想要的方案相同的方案。
刚刚他说的就属于“完全不可能被接受的方案”。
“我觉得让普通人去面对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还是太艰难了一点。”太宰治继续讨价还价,和不少组织首领都扯皮过的他在这方面有着不少的经验,“X小姐,您是有什么头绪吗?”
“现在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X小姐无奈地说道:“你是不知道你们的前辈在时空管理局规矩还很宽松的时候,都干出来了什么事情……”
这下不仅是太宰治,就连费奥多尔也暂时放弃了和这些无意义的文字较劲,开始好奇地倾听过来人的轰轰烈烈的战绩。
“比如说问局长要到了载有人工智能的核心数据的芯片,直接插入互联网,经过一段时间的自我学习后利用其直接骇入各国的导弹系统,去都没有去事件发生的地点,直接用各种导弹把那个地方给炸没了。”
X小姐的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沧桑感,看样子被过去那些思路清奇、各种钻bug的队员们折磨得不轻:“还有人跑到了邪.教徒中间学了一手乱七八糟的请神术,每次遇到祭祀仪式就献祭一堆人,紧急召唤出敌对的神明,然后跑路,任由双方打起来。”
“还有人假装自己是邪.教徒,替真正的邪.教徒搞大新闻的,到处刺杀官僚与国家领袖,让官方出手替他们把组织捣毁的。”
当然,更丧心病狂的也不是没有。
X小姐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想到了上上上一任的调查员,嬉皮笑脸地从时空管理局的仓库里借走了一个可以暂时改变人长相的仪器,接着就开始了他们在1942年的任务。
如果不是他们针对的对象都是邪.教徒这种人类渣滓,她早就把那群家伙都辞了。
太宰治陷入思考。
这几种方式倒都挺实用,就是他们之前任务的处境都不怎么适合,而且没有达成前置条件。
“而且我们的目标不是杀杀杀,而是让历史朝着更好的方向发展。因为这是一个异常复杂的混沌系统,所以我们所作出的调整都非常谨慎,倾向于缝缝补补,而不是进行巨大的改变。”
X小姐寻找了一下措辞,谨慎地说道:
“如果给你们一些额外的帮助,很可能会导致整个历史发生巨大的变化。不仅之前我们缝缝补补的努力会失去相应的作用,而且还有可能把未来导向更糟糕的方向。”
太宰治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和费奥多尔对视了一眼。
理论上,只要不出现外神级别的存在,时空管理局直接干涉时间线的能力基本可以保证让自己的调查员全身而退。所以他们对这方面不怎么在乎也是正常的。
最糟糕的结果不过是失败罢了。而对于能够自由切入时间线的时空管理局,失败难道能算是什么大事吗?
“不过你们这次的任务也挺特殊……”
X小姐想了想,最后还是主动让了一步,只是依旧不怎么放心地提醒道:“我看看能不能申请到吧。首先声明一下,你们在想怎么用之前一定要和我说啊。别一声不吭地瞎捉摸。”
太宰治愣了一下。
理论上目标达成了他是挺高兴的,但是听到“特殊”这个形容之后,他就感觉接下来的一切都不会太妙。
“特殊?”费奥多尔比他先一步谨慎地问道。
“地点应该是维多利亚时期的英国伦敦。”
地点一出来,太宰治和费奥多尔就皱了下眉——他们都想到了莫里亚蒂局长身上明显属于英国维多利亚时代风格的装束。
这次的任务会与对方有关吗?
X小姐还像是一无所知那样地说道:“具体停留的时间没有确定。具体的任务也不确定,但这次我们打算采取更加稳妥的形式。你们就先放心好了,如果这次的任务效果不错,我们可能会对任务再次进行改革。”
说到这里的时候她打了个喷嚏,听上去就像是被毛茸茸的东西扫了过去,后续带着纵容的含糊抱怨证明了太宰治的想法。
“法格斯——”X小姐拖长了语气,看样子有点头疼,同样传来的还有法格斯欢快的声音。
费奥多尔把自己手上的杂志翻过一页,询问道:“那个维多利亚时期的伦敦很特殊吗?”
“很特殊。”
X小姐似乎已经把法格斯抱住了,声音重新变得清晰起来:“污染可能是你们平生见过最高的地方。因为伦敦……啊,有点特殊。我是说这座城市的情况。它被淹没了。”
太宰治想到了他们世界的钟塔侍从,那群家伙曾经想过一把火把整个横滨都给烧了,于是他耸了耸肩。费奥多尔则是想到了那个总是在给旧王室输血的国家,以及他们为了分裂欧罗巴所干出的各种各样的事情。
“真值得同情。”太宰治说。
“真是太让人心痛了。”费奥多尔说。
语气非常真诚,就是听上去莫名阴阳怪气。
“怎么被淹没的?”费奥多尔阴阳怪气完,很快就主动询问道,“应该不是自然的涨潮吧?”
“是献祭仪式。”
少女说,似乎没有对这个词展开进行解释的意愿,而是说道:“其实时间点应该在23世纪左右,但是出于不知名的原因,我们之前前往这里的调查员都表示这里是维多利亚时期。”
太宰治抬起头:“都表示?”
一般来讲,X小姐是能够看到他们的所见所看的东西的,只有不在办公室或者有大量神秘的影响下才会失联。
“伦敦的雾气会暂时切断联系。”
X小姐倒是对此并不感到太过意外:“这毕竟是献祭给神明的城市。好消息是,在献给神明的城市里没有别的神或者别的神系的眷属,这种行为基本等同于挑衅……”
“坏消息是,你们如果把事情闹得太大,很可能那位神会注意到你们。”
太宰治和费奥多尔都认真地听着。
“今天和自己认识的新朋友们告别吧。”
她说:“明天我们又要开始踏上这条不靠谱的道路了。”
俄罗斯人抬眉,与边上的人类划清界限:
“我没朋友。”
想了想,他补充道:“涩泽也没有。”
现在压力转移到了太宰治这边。
太宰治:“……嗯?”
对面看热闹的理智趴在X小姐的身边笑成了一团,最后又被宵行捉住强行冷静了下来。莫里亚蒂小姐勾了下唇角,咬着刚刚拆封的数据糖果哼起愉快的歌。
假期快乐,接下来的上班也要快乐哦。
第78章 伦敦,但柴油朋克
“考试考得怎么样?”
太宰治站在公寓的楼层上, 看了一眼下方已经被弥散着雾气的水流淹没的街道,走进房间,随口向江户川乱步询问道。
这次江户川乱步来的时候特意带了一大包粗点心, 像是知道自己接下来再也吃不到这种点心一样,仓鼠似的把脸颊塞得鼓鼓囊囊。红色围巾上都落了一点碎屑。
他好像在上次任务的最后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只是没有之前那样活跃地叽叽喳喳, 到处问各种问题, 似乎变得稳重了一点。
很显然, 江户川乱步父母安慰自己孩子的能力相当高,就算是把太宰治和费奥多尔捆在一起也不够比的。
“成绩还没有出来……”
江户川乱步咬着梅干, 含糊不清地说道, 看上去不是很想提自己有关于考试的话题,甚至有些愤愤不平:“里面题目出得又笨又奇怪, 让我出肯定会更好。”
就算是江户川乱步,有的时候也会因为国语里一些摸不着头脑的奇怪题目感到头疼, 更何况后面还有体育、保健之类的奇怪课程的考核。
尤其是美术, 他感觉自己画出来的东西绝对不会被老师判成及格。对方简直一点欣赏美的能力都没有!
想到这里,江户川乱步气呼呼地又拆开了一包薯片,试图用零食填补自己的心情。
——学校果然很讨厌!
“家庭基础学得怎么样?”太宰治想了想, 忍不住好奇地问了一句。
这种课程一般内容是做饭和缝衣服之类的家庭基础技能, 但太宰治实在不太能想象出江户川乱步做饭或者对着衣服用功的样子。
刚刚回到公寓里, 正把自己的外套挂在衣帽架上的费奥多尔也看了过来。涩泽龙彦从他的肩膀上轻盈地跃下,露出很感兴趣的眼神。
他们刚刚从外面回来, 结果就听到了这样有意思的内容。
江户川乱步:“……”
他想到了自己在铁锅和油烧得滚烫时, 把菜连着水一起丢到锅里, 导致整个教室都变得烟雾缭绕起来的样子。
当时教室里弥漫的雾比他们所见的这个伦敦还要浓。
乱步的脸一下子就红了,扑上去捂住了太宰治的嘴, 威胁地瞪着对方。
太宰治举手投降——好的,看到堆放的这个反应,他就能猜到最后的结局了。
“好吧,说回正事。”
前首领飞快地转移话题:“证件已经办理好了吗?”
来到这座陌生危险的城市,再加上任务给出的时间还不短,他们的确应该给自己安排一个适合融入这里的身份。
“已经解决了。”
费奥多尔回答道,把报纸整整齐齐地压在咖啡杯下面:“虽然我们人数少,但是正好可以满足侦探公司的基本数量。”
“一名侦探。”他看了眼江户川乱步。
“一名职员。”这次看向的是太宰治。
“还有一名秘书。”
费奥多尔用手指点了一下自己胸口的位置,接着看向涩泽龙彦:“最后还有涩泽。在伦敦东区,流浪猫狗就是最好的眼线,它们能够帮我们解决侦探日常接触的大部分委托。”
考虑到上次把涩泽龙彦无视之后,某只猫故意把他带去另一个陀思妥耶夫斯基地盘的事情,费奥多尔最终还是提了一下这只猫,没有故意无视对方的存在。
涩泽龙彦摇摇尾巴,矜持地没有发出声音,而是踩着地毯慢悠悠地找了个地方继续看它顺便从穆迪斯借来的书。书的名字很有意思,叫《复活概念的第一次实现:蜕皮与生长仪式》。
穆迪斯是伦敦的一家大型租书店,每年只要缴纳很少的会员费用就可以随意借书。费奥多尔在路过的时候顺便交了21先令,成为了一名光荣的穆迪斯会员。
——好吧,虽然这个价格已经算是一个底层警察半个月的工资了,但对于整整为期一年的免费借阅来说,其实算不上什么。
知识向来是昂贵的东西。
“听上去我们简直是一个完美的侦探组合。”
太宰治眼睛也不眨地张口就来了一句,然后把报纸从费奥多尔的杯子下抽出来:“所以我们打算给哪家报纸投递广告?”
“东区的那些小报纸就可以。”
涩泽龙彦晃动了一下自己的尾巴,懒洋洋地回应了一声:“正规报纸都是交了印花税的,每份都比那些没有交印花税的违法小报贵好几倍。真正需要找我们解决麻烦的人并不是正规报纸的主要受众。”
今天出门之后,他已经通过和东区那些猫猫狗狗的交流快速地了解了这里的情况。现在比所有人都要更了解伦敦东区这块“神弃之地”。
“西提地区的正规报纸也可以考虑。那里的中产阶级也会有对私人侦探的需求。”
费奥多尔回忆了一下自己经过的地方,顺着涩泽龙彦的建议补充了几句:“负责的业务可以以家庭纠纷、商业业务、民事事件为主。”
至于刑事案件,一般刚成立没有多久的侦探公司是接触不到的,这得和苏格兰场合作,而且对方还不一定会领情。
江户川乱步显然对前面的“家庭纠纷”和“商业业务”都不感兴趣,鼓着脸特别用力地用脚踢身边的纸箱子,踢得“咚咚”响。
“商业纠纷让费奥多尔去处理就好,如果是需要跟踪之类的工作可以交给涩泽,家庭问题的内部调解交给我就行。”
太宰治打了个响指,笑着说道:“也有很有意思的民事案件的,乱步先生。更何况维多利亚时代的报纸热衷于对暴力事件进行详细描写,详细到就算只看报纸和相关资料也可以进行凶手推断的地步。”
他飞快地给了费奥多尔一个暗示。
费奥多尔会意地抽出一张报纸,开始朗读上面的新闻:“目前为止,东区的花街已经出现第十起毒杀案。”
“这次的受害者是一位工人,他被发现的时候脸部极度膨胀,在充盈的空气与液体下肌肤显得十分脆弱,四肢呈现出不正常的肿胀,四周恶臭扑鼻。发现尸体的巡警几乎快要因此而昏厥过去。经过详细的调查,受害者和前面九起毒杀都是受到同一种毒药的作用。”
费奥多尔读到这里的时候也忍不住有些诧异地挑了下眉:“关于这次连环杀人案的调查已经持续了整整一周,但苏格兰场的蠢猪们显然没有给出一个满意的答卷。”
“就像是那些平时趾高气昂的法国青蛙来到了滑铁卢战场,他们完全没有干出任何事情就离开了,这再次证明了我们把生命安全和税金都交付到了一群软弱无力的人身上……伦敦都已经被献祭这么久了,他们怎么还记挂着法国人?”
“也许用法国人骂人已经是英国语言文化的一部分了。”
太宰治听到最后也按了按自己的眉心,表情有些哭笑不得,显然没有想到这还能拐弯抹角地扯到另外一个国家。
“让我看看!”
江户川乱步却表现出对这份报纸很感兴趣的样子,跑过来够走了费奥多尔手中的报纸,开始专注地逐字逐句地分析上面的内容,显然被投毒案吸引了注意力。
很快,他又抱着报纸跑到墙壁上挂着的伦敦地图边,伸手比划起上面的地点,绿色的眼睛中闪着光。
费奥多尔抬起咖啡杯,把上面有这个案件内容的报纸全部都翻了出来,按照顺序排好,放在桌子的旁边。
写有前面几次关于投毒案的报道的过期报纸他没有买,但这些内容应该够江户川乱步玩推理游戏了。
“初步的安顿已经完成了。”
太宰治在面前的白纸上划了一条杠:“接下来就是记录这座城市里面不对劲的地方,不过X小姐之前不提议我们深入调查。”
“融入这座城市居民的正常生活中,不用主动寻找异常。这座城市本身就是最大的异常,有什么问题你们之后肯定会自然而然地接触到。”
X小姐在送他们进来的时候,格外认真地叮嘱了一句:“那里虽然看上去可能只是比真正的维多利亚时代雾大了一点,河道多了一点,但本质上比之前的任何一个任务都要危险。”
现在他们没有办法像是之前那样随时随地联系上对方,每天只能借助特殊物品进行不到十分钟的联系。所以对于这里的特殊危险需要自己的判断。
费奥多尔下意识地咬了一下自己的大拇指指甲,思考着对方的这句话,开口道:
“目前为止,你觉得这里最大的异常在哪?”
异常的地方?那可太多了。
无处不在的雾气,可以把雾气挡在光线外面的火焰,高度起伏不定的海水,上空无法被看见的太阳和星星,随处都可以看到的乌鸦……
太宰治低下头,认真地看着他们这些日子搜集来的资料。
桌子上面还有一些别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包括从东区纽卡特集市上得来的物价表,这座城市里的各种职业以及对应的工资,一些大规模的犯罪报告,最近的税收变动与政策变化等等。
其中还专门有一个区域用来粘贴从报纸上剪下来的片段,这些片段间都有着高度的一致性:上面都是一些必须要遵守的条例。
“这里的规矩。”
太宰治的目光在看到这些条例的时候微微深邃了一分,毫不犹豫地说道。
几乎所有报纸的侧面都会记录“在伦敦生活必须要遵守的规则”,在不同的区还有不同的条例,其中有些内容甚至可以说得上是荒谬。
“在伦敦地区生活必须要遵守的守则(██年修改版)
1.不可偷窃价值超过八先令的物品。
2.家里不得私藏苹果。
3.当乌鸦落到你的窗户上时,请把家里最好的食物献给它,谨记恩典。
4.泰晤士河的一切属于女王神圣不可侵犯的财产,拿走泰晤士河的任何东西都被视为情节严重的偷窃。
5.每周末去一次教堂,或者参加一次合适且不违反大不列颠伟大法律的娱乐活动。”
正是因为第三条的存在,太宰治在寻找出租的房子时特意选择了一个没有窗户的房子,完全用室内的光照取代了外界采光。
谁知道乌鸦会不会在人睡觉的时候来,如果来了却没有招待它们到底会发生什么。而且太宰治也不敢赌,如果没有足够珍贵的食物,人会不会算在乌鸦的“食物”里。
与之相对的,他们来到东区,也是因为东区关于生活的条例最为简单:
“根据大不列颠的食鱼法令,吃鱼是每一位伦敦人向女王陛下效忠的途径,就算是混乱的东区也有必要通过这种方式向陛下进行献礼。东区所有的人每周必须抽出三天吃鱼,不可以吃其余任何食物。”
看起来非常抽象,但比边上西提地区“请在圣玛丽勒波教堂的钟声响起时起床或者入睡”的规矩要容易达成许多。
而且这里卖的鱼也很便宜,鲱鱼和鳕鱼的价格就算是东区的贫民也买得起。
太宰治看了一眼位于客厅墙壁上面的伦敦地图:本来伦敦的近郊已经被水取而代之,整座城市就像是在水面上悬浮的一座孤岛。
在伦敦,鱼也是被分为三六九等的。这些便宜的鲱鱼和鳕鱼都来自于外面的海水,而最为昂贵的鲽鱼、鲟鱼与龙虾则是只有在泰晤士河中才能见到。
因为它们的价格高昂,所以就算是从泰晤士河里拿走一个龙虾也会触犯第四条规矩,是专门属于王室的食用鱼。
次之的是贵族和绅士们享用的伦敦被淹没的街道上——现在是河道上——所生活的鱼,绝大多数都是鲑鱼和梭子鱼。
“号外号外!”
正在太宰治思考的时候,外面传来报童吆喝的声音,伴随着水流的“哗啦哗啦”声,可以想象对方此刻正站在一艘破烂板的小船上,喊着今天的报纸。
“泰坦尼克号首航成功!女王陛下亲自来到泰晤士河港口为之庆贺,三天之后泰坦尼克号将在泰晤士河上举行盛大游行!”
涩泽龙彦把书合上,抬起头看向外面。
“泰坦尼克号……”
太宰治的表情忍不住古怪了一下:“你的世界有这艘船吗?”
“我的世界时间大概比你所在的世界时间要早一点。”费奥多尔显然也听到了这句话,淡淡地说,“在你们的世界里,这艘船看来沉了。”
“泰坦尼克号沉船在我们这里是20世纪初,不仅和现在的时间对不上,更不是在维多利亚时期发生的事情。你在这里联系一下X小姐,我和涩泽去买份报纸。”
太宰治皱着眉开口说道,打开门走到了公寓的走廊上面,看到几只乌鸦拍打着翅膀从栏杆上离开,看向下面,对白茫茫雾气中的孩子打了个招呼。
“孩子!能把那个关于泰坦尼克号的报纸卖给我吗?”
“当然可以,先生!”
报童的声音从雾气中欢快地传来:“只需要四便士就可以了!”
太宰治摸出四个便士,听到涩泽龙彦警觉地“喵”了一声,跳上了栏杆。
叼着一卷报纸的乌鸦飞过来停在栏杆上,用通红的眼睛盯着他们两个,发出一声不详的叫唤声。
涩泽龙彦抖了抖毛,看样子很想把这只鸟给扑下来。
对方一下就不叫唤了,默默地任由太宰治把报纸拿走,衔走四便士,装在胸口挂着的麻布口袋里,转身飞入雾气中去。
涩泽龙彦猛地朝前扑了过去——乌鸦发出慌张的一声,在对方张开翅膀飞离的时候,太宰治看到了对方翅膀下面冰冷银白的金属齿轮。
“这可真柴油朋克。”他感慨了一句,看着涩泽龙彦咬得“嘎吱嘎吱”响的羽毛。
“金属。”白猫嫌弃地“呸”出来,如是说。
第79章 伊丽莎白侦探社
一般来讲, 在英国真正的维多利亚时代,流行的科幻风格大概是蒸汽朋克,这种对未来的想象以煤气灯、齿轮与蒸汽动力构建的世界闻名。
以至于在那段时光里, 还出现了一个专有的名词:“维多利亚未来主义”。
但很显然,这个维多利亚伦敦的生产力要比单纯的蒸汽朋克更加发达:
在电力与柴油机出现后,在河流上行驶的虽然不是汽车, 但好歹也不是蒸汽动力船。发光的工具也从煤油灯升级成了电灯, 其诡异的闪烁中增添了灵异的气氛。
“粗糙随意的金属造物, 弥漫在整个故事里的暴力与黑色幽默,悲观主义的色彩, 再加上神秘主义要素和好莱坞式的侦探……”
太宰治拿着报纸走回来, 把门在身后关上,对费奥多尔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一个柴油朋克的伦敦就这么出现了。”
“缺少足够的战争要素, 驳回。”
费奥多尔从剩下的报纸里找出几段提到了泰坦尼克号这艘世纪巨轮的内容,用剪刀剪下来贴在桌面上, 头也不抬:“没有战争冲突可不算是柴油朋克。”
涩泽龙彦还在回想刚刚的那只乌鸦, 重新回到自己原来待的位置后,他就从自己刚刚看的书上挑出一个页码,仔细研究了起来, 毛茸茸的尾巴很有节奏地拍打着地毯。
以他对博物学的了解, 那些金属绝对没有可能赋予那只鸟这种级别的智慧, 更有可能是神秘学或者被咪姆污染后的产物。
“你看起来似乎很期待他们能打起来。”
太宰治随口说了一句,然后打开自己手中的报纸, 鸢色的眼睛落在报纸的头条上:“世纪巨轮泰坦尼克号的回归:女王陛下将携带神明的荣光征服迷雾。听上去是那种没有营养的标题。”
费奥多尔及时给出了合理的怀疑:“你该不会买的是太阳报吧?”
“这是卫报, 这位亲爱的俄罗斯绅士。”
太宰治用老伦敦人的腔调说道, 用手指弹了弹上面的内容:“它可是英国人公认的、可以让他们产生‘我正在参与国家管理’错觉的报纸。”
“好强的攻击力。”
他身边的俄罗斯绅士敷衍地喟叹:“您不当一个英国人真是可惜了,太宰治先生。”
涩泽龙彦抖了下耳朵, 似乎正在忍笑。
“刚刚我和X小姐聊了几句。”费奥多尔在说完这句话后很快提起了太宰治关心的话题,“这个世界的泰坦尼克号的确也遇难了。这个伦敦应该是重建了一艘船,并且重新以这个名字命名和出航。”
“好的,但难道就没有人觉得晦气吗?”
太宰治看向自己手中的报纸,没有从模棱两可的歌功颂德的语句中找出相关的证据:“或者说,这里的人有没有对伦敦被献祭之前的历史的记忆?”
虽然他们所处的是已经被献祭给某位不知名神明、与人类文明脱节的伦敦,但不管是关于法国人的笑话,还是泰坦尼克号的名字,似乎都说明了有些东西还没有彻底断层。
“应该是有的。”
涩泽龙彦用爪子按了按自己的书,以权威的语气说道:“这本神秘学书籍明确地介绍了这里的人对伦敦淹没之前时代的认识。普通的人可能不了解这里过去的历史,但这应该算是基本的神秘学常识。”
白猫的目光扫过上面的欧甘文字,还有边上现代英语标写的密密麻麻的批注。
这种美丽的文字诞生于凯尔特文明,发音来源于不同的大树。这片土地上的德鲁伊常常使用的古文字保薄里施文就脱胎于这种古文字。
放在他的世界,找到这种古老的魔法书籍拓本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但在这里却是花一点钱就可以随便借阅的知识。
“在这本书的神秘学观点中,他们把伦敦淹没前的时代称为‘第零历史’。”
涩泽龙彦用爪子指了指批注的内容,也不管身边的两个人类懂不懂他的话,只是在边上自顾自地输出观点,讲述着这个在他看来很有意思的神秘学演变过程。
“在他们看来,第零历史是由大地的灰烬组成的。在第一缕风吹过来时,大地的灰烬与建立在灰烬上的一切都会消散。大海会成为真正的文明所诞生的摇篮。”
“我想起来了一点。”太宰治说,“好像风可以表示命运。”
“看样子这里还有希伯来神话与希腊神话的双重影响。”作为这里唯一的东正教代表,费奥多尔说道,“看上去有些像是启示录。”
涩泽龙彦没有管两个半瓶水就像参与话题讨论的半吊子神秘学家的言论,翻过一页后继续说道:“现在的主流观点是,第零历史的一切都是幻影和不完美的,他们作为开启新时代的第一历史,将在神明的指导下把一切完美化,弥补旧时代的遗憾。”
“哦,完美主义者。”
太宰治评价道,然后看向费奥多尔。这明显带有特殊意味的一眼来得有点莫名其妙,俄罗斯人于是以不解的眼神看了回去,并且端起自己的空掉的杯子倒了杯咖啡。
太宰治把目光收了回去。
“让我们看看这上面的新闻吧。”
前首领这么说,捧起报纸,咳嗽一声,接着用“感情充沛”的腔调大声朗读起来:“所有的伦敦人都忘不了今天,这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值得我们用鲜花与最好的红酒庆祝的日子。”
“相信大家应该都记得去年从卫斯理克船厂出厂的大小姐、大不列颠的璀璨明珠——我们最爱的泰坦尼克号吧?世界上最为奢华和先进的巨轮,新时代最为不可思议的造物,泰坦尼克号于今天完成了她的首航!女王在她荣耀的泰晤士河港口亲自接见了所有返航的人,在场的人们都留下了欣喜和感动的泪水。”
“就像是所有睿智的伦敦市民们所想像的那样,在这艘跨时代的奇迹之船面前,海域中所有的危险都不值一提,它们统统自行惭愧地为这艘伟大的巨轮让出道路。泰坦尼克号带着所有尊贵的客人们围绕着伦敦进行了整整一圈的巡礼,过去的一个月以来,我们都能在各个港口的通报下看到她优美动人的影子。不管是海德公园和摄政公园边居住的绅士们,还是东区那些蒙受女王恩宠的烂泥巴,我们都能够共同见证着伟大且神圣的历史性一刻……”
涩泽龙彦打了个哈欠。
“这就是收四便士的报纸吗?”他问。
“第二页的内容是一个工厂的工人因为受到异端神秘学的影响,向厂主进行暴力威胁以求获得不符合市场规定的薪水。所有的异端神秘学的受影响者将在三周后施以绞刑。”太宰治说。
“我收回我之前所说的话。”
涩泽龙彦掀了下眼睑:“这确实是四便士才能买到的报纸。”
一看就和一便士的报纸服务的阶级不一样。
费奥多尔靠在椅子背上,平静地说道:“他们如果想要历史更完美的话,那就不应该把关注的重点放在重新制造一艘旅游用的泰坦尼克号游轮上。虽然已经过了几百年,但是伦敦人民的生活大概还没有21世纪来得要好。”
“听上去有够糟糕的,不是吗,太宰君?”
“我不建议您在这里尝试操作您的老本行,费奥多尔先生。”太宰治把报纸合上,“我的老本行都在这里更有可行性。”
这里的社会结构中可是有着真正的神明,下层本身就缺乏推翻上层的力量。
费奥多尔叹了口气,惆怅的样子在太宰治看来非常装模作样。
“所以我讨厌有这种力量的世界。”他说。
涩泽龙彦用不赞同的语气说道:“但你不觉得什么都没有的世界太无聊了吗?”
他不在乎别的,他只想要这个世界变得更加精彩一点。
“好极了。”太宰治分别看了看这两个生物,“现在你们的想法我一个都不赞同。”
说完这句话后,他顺便在旁边的日历上面添了一笔。
他打算到时候去看一看被这个伦敦制造出来的泰坦尼克号,还有“维多利亚女王”。他有种预感,到时候肯定会发生某件事情——在这种神秘学知识下沉、社会矛盾越来越激化的情况下,这一切似乎都只要一个导火索就可以彻底爆发。
“涩泽,把你借来的那本书借给我……算了算了,还是你直接告诉我吧。”
完全无视了之前大人说话内容的江户川乱步突然探出头来,手中抱着一大捧报纸,手上的笔已经把伦敦地图涂成了黑红黑红的颜色。
他有些兴奋地拿着笔在报纸上面画出一个图形——虽然说美术课不一定及格,但一个简单不复杂的概念图他还是能画出来的。
涩泽龙彦不太情愿地挪过去看,看着江户川乱步画出两只不同性别的手,看着手上方被对方画出一根手杖类型的东西,然后是蛇……
他愣了一下:“炼金术?”
“是炼金术吗?”太宰治说,露出有些古怪的神情,用稍微有些委婉的语气说道,“我怎么感觉我们上次就见过。”
他说的是上次他们看到的……希波克拉底协会的标志。但是考虑到江户川乱步的心情,没有详细地说出来。
“蛇和杖的组合很多。”
涩泽龙彦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毛茸茸的尾巴扫过江户川乱步画出的图案:“就算是在不同的文明之中,这种形象也会频繁出现并且赋予重要的意义。希波克拉底的蛇杖与炼金术中的蛇杖也有所不同。”
“两只手代表的是两种互相对立的力量,即阳性力量与阴性力量,理智力量与情感力量,男性力量与女性力量的结合与升华。”
费奥多尔突然开口补充道:“炼金术的蛇有着超越和重生的含义,在代表改变的黄金杖上,蛇保持着男性与女性的平衡。”
说到这里,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自己本来一开始都没有朝这个方面想的内容,慢慢地说道:
“在神话研究中,蛇崇拜大多来源于月亮的崇拜。人们认为不断蜕皮和生长的蛇可以死而复活,是不断圆满又不断缺损的月亮的使者。”
说得好,解释了很多东西,但下次别说了。
太宰治按住江户川乱步的脑袋,没有给出小孩子胡思乱想的时间,直接说道:“所以这些都和炼金术有关?”
“有可能。”涩泽龙彦看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没有把“这个组织可能在伦敦被淹没之前与希波克拉底协会有关”的猜测说出来,“这是从哪里看到的?”
虽然说江户川乱步之前一直在研究费奥多尔找出的投毒案,但总不至于是案件的分布正好形成了这个图案吧?人得多傻才会这么做。
“这张报纸和这张报纸。”
江户川乱步愣了一下,但还是下意识地把报纸拿了出来——这几天他被逼着蔫头耷脑地去上家庭基础课,在听到这种祈使句时都快要变成条件反射了。
他指着其中的几行字说道:“其实投毒案中的毒素经过鉴定之后确定为生物毒素。有不少报纸也早就有了其实凶手是用毒蛇杀人的猜想……哦对了,其实那个死亡时间最近的就是凶手,至少是前几次案件的凶手。”
“最后一起案件是模仿杀人。凶手的动机可能是个人情感,有可能是正义感,还有一种可能是涉及荣耀。但他看上去没有任何公布凶手的身份和罪行的想法,而是一丝不苟地在每一个细节上都进行了尽可能的模仿……”
江户川乱步的描述很模糊,但是其他人都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太宰治点了点头:“这么说的话,出于荣耀的可能性要更高一点。”
执行正义的人和试图复仇的人都不会任由媒体与警方把凶手当成受害者,和那些可怜的人得到同样的待遇。他们会尝试暴露凶手的丑恶,让他付出足够的代价——仅仅死亡是绝对不够的。
“至于为什么我会把目光放到神秘学上,是因为我在看到报纸放出来的照片后就确定了:不采用超常的手段的话,一定不会有这么干净的现场,以至于能逃过我的眼睛。”
江户川乱步接下来的话充满了自然而然的自信:“所以他们——他们两个凶手一定是一起作弊了!”
“接下来就很简单了。我着重寻找了和最后一位死者相关的报告,里面提到他死亡后随身的一根手杖不见了。而且他在照片里呈现的两只手有着非常明显的不对称。虽然肿胀了,但是还可以看出一只手有着女性的特征。”
江户川乱步说完这一大串,也松了一口气,露出解密游戏被完成之后的骄傲表情:
“接下来就不是我擅长的领域了。所以我就把这些要素全部都画了出来,想问问涩泽看有什么符合这些特点。”
“与蛇杖有关的炼金术组织。”
费奥多尔记下一笔:“可以关注一下。”
江户川乱步对此倒是抱有良好的希望:“说不定未来我们在处理侦探业务的时候就可以遇到这些组织呢。”
“那也得等我们在报纸上面打广告再说了。”
太宰治提醒道:“我们侦探公司现在才刚刚成立几个小时……”
“砰砰砰”。
一阵有节奏的敲门声响起。
“请问……是伊丽莎白侦探社吗?”外面传来有些犹豫的声音,“我是来请求侦探帮助的。”
太宰治突然咳嗽了起来,疑惑地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叫做伊丽莎白侦探社了。”
费奥多尔“哦”了一声:“我回来的时候在楼下贴的。”
俄罗斯人友好地说:“一个伊丽莎白侦探社在二楼的标志。”
太宰治转过头,幽幽地看着他:“您怎么不把侦探社名字叫做叶卡捷琳娜呢?”
费奥多尔喝了口咖啡,把委托人晾在外面:“我本来还想提议叫死屋之鼠……”
“听上去就很晦气。”
“或者武装侦探社……”
“这个名字你是不是从X小姐那里骗过来的?还有我们这个全员都没有什么战斗力的侦探社真的好意思叫这个名字吗?”
“所以我临时编了个名字叫伊丽莎白,当然了,并没有指这里是圣伊丽莎□□神病院分院的意思。”
涩泽龙彦:“……”
他站起身,在江户川乱步“原来还可以这么吵架”的惊叹表情下默默地去开门。
没有猫,这个侦探公司迟早要散。
第80章 此乃大英特色,不得不尝
涩泽龙彦跳着拔掉消栓, 拉开门,抬头看着站在门口的女生:“喵。”
对方被给自己打开门的是一只猫轻微地吓了一跳,然后慌慌张张地低头倒了声歉, 用几乎是求救的目光看着房间里的人。
“你们好。”
她小声地说:“我有一件事情需要侦探公司帮忙解决。”
“坐到沙发上面再说吧。”
费奥多尔用温和的语调说。
侦探事务所的沙发是给客人做的,离他们坐的桌椅稍微有点远。他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然后给对方倒了一杯咖啡, 站起身给对方递过去。
“请。”
费奥多尔看着对方紧张地坐在沙发上, 露出一个安抚性的笑容:“喝点暖和的东西, 稍微放松一点。我们的事务所虽然开办在东区,但也不会吃了你。”
“嗯。”小步走到沙发上的女生怯弱地答应了一声, 但接过费奥多尔递来的咖啡也没有喝, 只是两只手拿着放在大腿上。
准备好记录对话内容的太宰治拿了一支笔,顺便多观察了一会儿这位客人。
她从皮肤与脸看上去年纪并不大, 身上的衣料颜色并不鲜艳,但也没有缝缝补补的痕迹, 布料很保守地遮盖住了脖子和手腕, 看上去甚至有点臃肿。头发梳得很整齐,整体上还算是干净。
她的后背没有靠在沙发上面,坐的位置也只占据了一点, 两肩微微向前, 上臂紧贴身躯, 眼睛一直盯着自己的脚尖——很典型的紧张与防御的姿态。
浑身的肌肉绷紧,但不是随时准备站起的发力姿势, 大概只是对陌生环境的紧张不安。
看上去很正常, 但在一个条件下, 这些看似正常的地方通通变成了让人疑惑的地方:
这里是伦敦东区。
作为最为混乱的地区,东区发酵着这座维多利亚风格城市中数不清的罪恶, 杀人案、抢劫案在这里层出不穷。这味可以称得上是社交恐惧的女性到底是怎么敢一个人来到这里的?
江户川乱步倒是肯定看出了更多的东西,这位侦探的眼睛一直紧盯着对方:大概是她身上有什么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如果有什么问题的话可以直接告诉我们,我们会根据你说的内容来确定是否接受。”
费奥多尔用公式化的客套语气说道:“我是秘书,那位拿着笔的是职员。另一位就是我们的侦探了。我敢保证他肯定是伦敦最好的侦探。”
唯一的侦探注意到女生小心翼翼看过来的视线,按了按自己在街上买的猎鹿帽,露出理所当然的表情:“不过伦敦最好的侦探只会接那些他感兴趣的案件哦,普普通通的事件交给另外两个就可以了。”
“最好的侦探……”
少女握着咖啡的手紧了紧,然后鼓足勇气大声说道:“我想拜托你们找到一个梦的原因!”
“这算是有趣的……事件吗?”
她喊完之后又缩了起来,小心翼翼地问道。
涩泽龙彦抬起头,用耐人寻味的眼神看了她一眼,轻轻“喵”了声,钻到了旁边的房间里,大概是找相关作用的仪式材料了。
“仔细说说。我们得根据情况进行判断。”
费奥多尔没有露出惊讶或者质疑的样子,只是继续用耐心的声音说。江户川乱步则是看上去更感兴趣了,直勾勾地看着对方。
太宰治在记录上面写下了第一行字。
对方在说出第一句话后明显轻松了不少,点了点头就开始详细称述起自己的委托:“我,我从去年搬到东区时第一次梦到她……或者说他?我其实不清楚对方的性别。那次我感觉自己梦到了对方的出生。在非常巨大的噪音里。”
她的眼神中飞快地闪过不解的神色:“很多人都在庆祝出生。说实在的,先生们,我觉得到这里为止还是挺正常的。谁不会有一个稀奇古怪的梦呢?”
“但后来就不是这样了。”她紧张地换了个姿势,“从一个月前,做梦的地点变成了大海。到处都是雾,还有很多……很多,天呐。我从来都不敢靠海那么近。”
江户川乱步看着对方,没有去提她含糊其辞的某句话,而是问道:“你很害怕大海?”
“什么都看不见,又那么陌生,我怎么可能不害怕呢。”少女立刻说道,“白茫茫的一片,只能看到一些海面上稀奇古怪的影子……”
她脸上露出恐惧的表情,打了个哆嗦,像是受凉了那样,然后甩了甩脑袋,欲言又止地看着面前的人。
费奥多尔提醒道:“如果您真的想要我们解决这个问题的话,就把一切你觉得有用的信息都说出来,小姐。”
少女支吾了一声,但还是担忧不安的心情占据了上风,以小心翼翼的态度说道:“虽然事务所开在东区,但你们看样子应该是别的城区的人吧?所以不知道我们这里的说法……我们认为只有东区必须要吃鱼肯定有问题。”
“据说鱼吃得越多就会长得越像鱼,那些传说海里面的怪物都是人变的!还有我们吃的那些鱼也是人。东区之所以每天死的人那么多,还有这么多人,也肯定是因为那些跳上岸的怪物都变成了人。”
这段话里的逻辑漏洞多到江户川乱步从桌子底下偷偷掏薯片吃的动作都停下来了,脸上都露出了吃到芥末味薯片的表情。
“这位小姐。”江户川乱步毫不客气地说道,“你的这个逻辑在我看来,并不比‘四足动物都有四个脚’更具有意义。”
刚刚还在一本正经地进行阴谋论的少女愣了一下,脸上浮现出尴尬的表情,再次低下头:
“是,是这样的吗……不过东区的大家都是这么说的。”
“然后呢?”费奥多尔把对方的注意力重新拉回正题上面。
“然后?哦,然后就是空虚感。”
对方慌慌张张地重复了一遍,这才整理清楚了自己的思路,绞尽脑汁地思考着,有些艰难地说道:“感觉有东西被拿走了,但又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很奇怪。非常难过。”
费奥多尔安静地看着对方,突然说道:“以上的内容全部属实吗?”
对方飞快地、毫不犹豫地点头:“嗯!”
“你对此有什么猜测吗?”他继续问,“不合理的猜想也可以,我们只是需要来自当事人的视角。”
“我,我觉得那个梦预示着我非常重要的东西,就是那种神秘学上的东西,在提醒我。但是我,我的哥哥只是觉得我因为来到东区后心情低沉和情绪敏感的结果。”
少女差点咬住了自己的舌头,结结巴巴地组织着措辞:“但在我梦到海洋之后,我的哥哥就开始担心我了。你们都知道的,伦敦这里海洋不算是什么好词。那里面有很多的危险呀,还有怪物呀,什么什么奇怪的东西……”
俄罗斯人叹了口气,注意到对方已经紧张到嘴瓢,什么词汇都从嘴里乱七八糟地冒出来了,于是转头看了眼太宰治。
太宰治表示没有问题,自己全部记下来了。
江户川乱步则是重新打量起了桌子上面的东西,目光中带着探究。
涩泽龙彦拖着一大堆东西从房间里“叮叮当当”地走出来,抬头看着这位少女,催促似的用尾巴拍了拍地毯。
“喵——”
“接下来有什么问题吗?”对方茫然地看着这些东西,下意识地问道。
“对于这种问题,我们侦探公司有一台特殊的处理流程。”费奥多尔淡定地说,“这位小姐,您打算支付多少钱来寻找这个问题的答案?”
“一英镑。”
少女咬了咬自己的牙,开口说道。
这下连江户川乱步都有些诧异地看过来了:在这个时代里,一英镑的购买力可不低,对于很多人来说,他们一辈子见过的最大额的货币就是先令。英镑就和传说中的东西一样。尤其是在东区这种平民窟里。
但客观来讲,这个价格还不够。涉及到神秘学的东西价钱都不会太便宜。
白猫摇了摇头,用爪子推了推自己身边的这些东西,表示这些东西的价钱加起来都已经有一英镑了。
水晶,宝石,瓶瓶罐罐的草药,熏香,神秘学相关的珍惜物品都是很值钱的。
少女明白了这个意思,她咽了咽吐沫,用快要哭出来的腔调说:“两英镑。我愿意支付十先令作为定金。”
涩泽龙彦扫了扫尾巴。这位神秘学仪式的主持人终于同意了这个价格,于是扒拉出一个香薰蜡烛,用咒语点燃。
是淡蓝色的火焰。
“一个入梦仪式。”
费奥多尔看着女孩要哭不哭的样子,有点头疼地看向太宰治,结果发现太宰治一脸安详地拿着本子,在边上假装自己已经死了:“请闭上眼睛,放松心神。我们会看看你能不能再次做一回这种梦。”
“诶?”少女差点从沙发上面跳下来,惶恐地看过来,用几乎是恳求的语气说道,“还有这个吗?我不行……在别人的房间里面睡着,还是有点太那个了。”
涩泽龙彦偏着头看她,最后摇了摇脑袋,一副“你怎么要求这么多”的表情,让少女更想要直接哭出来了。
最后还是江户川乱步安慰似的把自己的薯片袋递给了她,才让小姑娘好受了一点。
——虽然对方的胡言乱语和故意的部分隐瞒很让他无语,但这位姑娘还挺可怜的,他也不是不能姑且原谅一下对方。
“喵喵喵。”涩泽龙彦最后还是对自己的东西比比划划,想出了一个新法子。
“那回去之后把东西布置在房间里吧。睡觉前把蜡烛给点上,放在房间的四角。墙边各放一盆水,睡觉的时候不要拉窗帘。”
他直接开口说道。
少女被这只看上去很聪明的猫竟然还会说话这件事搞得蒙了一会儿,不过作为见多识广的伦敦市民,她下意识乖巧地点了点头。
“这样就行了?”她问。
涩泽龙彦懒得回答人类的疑问,直接开始收拾自己带来的东西,从里面挑挑拣拣地拿出几个熏香蜡烛。
费奥多尔把自己的咖啡喝完,然后露出礼貌的表情:“是的,如果有进展,我们会及时告知您。”
“对了,之前我就很好奇一个问题……”
少女就这么看着他收拾,突然感觉这些熏香的价值都有可能比自己给的二英镑要多,不由得开始莫名其妙地愧疚起来,于是快速地尝试转移话题:“为什么你们的这个侦探公司名字要叫做伊丽莎白呢?”
一般来讲,把“伊丽莎白”的名字放在侦探公司前面都是因为公司里面有这个名字的人,但这里看上去也没有叫“伊丽莎白”这个名字的……
之前一直在装死的太宰治咳嗽一声,面不改色地坐直身子,指了指正在收拾东西的涩泽龙彦,给对方示意:
“哦,你说这个啊。其实她叫伊丽莎白。”
被迫换了性别还多了一个名字的涩泽龙彦缓缓转过头,眼睛中似乎多了一种幽凉的杀意。
“原来如此。”少女恍然大悟,似乎觉得涩泽龙彦很适合伊丽莎白这个名字,“那我就等你们的调查结果了。我真的很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做这个梦。”
“方便告诉一下名字、地址和简单的人际关系吗?”
江户川乱步突然说道:“虽然不说也可以,但这样我们有一个更好的调查方向。”
少女愣了一下,手指在咖啡杯上不安地摩擦了两下,但还是说道:“莫妮·罗伯逊。和我哥哥摩根·罗伯逊住在一起。对面街道上那家窗户上面摆了一盆苔藓的就是我们家……”
在说出相关的信息后,她付完定金就带着东西走了,走的时候活像是一只被吓到的兔子。
“伦敦真是越来越让人惊讶了。”
在对方走后,太宰治对费奥多尔说道:“如果不是雾气还在提醒我,我说不定会以为这里的土地已经绵延到北美了呢。”
“她是替自己的哥哥来问这个问题的。”
涩泽龙彦嗤笑了一声,毛茸茸的尾巴扫过:“泰坦尼克号,摩根·罗伯逊……这个伦敦的人可真是取名的天才。”
江户川乱步盯着桌子,把泰坦尼克号在泰晤士河上面接受来自伦敦市民的庆祝的日期记下:“不管怎么说,我们接受了这个委托,就要好好调查这个问题。”
他斗志昂扬地看着太宰治:“我们要不要先去打探一下泰坦尼克号的位置?”
“那我去调查一下他们家的事情。”费奥多尔也笑着说道,“正好,他们家来到平民窟的时间就是一年前。”
一年前。泰坦尼克号出厂的时间,他们来到东区的时间,那位罗伯逊先生开始做梦的时间恰好都是于此。
太宰治的目光扫过伦敦城上面的标志。
“记得带够钱。”
伦敦城不同城区需要遵守的规则只针对在里面的人。一旦人离开了所处的城区,所需要遵守的规则就会发生改变。
也不是所有城区需要遵守的规则都与东区一样宽松。
比如说在西敏寺区的规则:西敏寺区的人们除非在西敏寺区拥有一份符合大不列颠法律的工作,必须成为圣詹姆斯街上一个俱乐部的会员。
成为圣詹姆斯街上俱乐部的会员,要么有身份,要么有钱。这种规则几乎直接限定了能够进入西敏寺区的人群——在伦敦,所有的绅士区与贵族区都有这样的限制。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东区的普通人一辈子都没有办法进入这些地方。但贵族与绅士可以随意地在规则宽松的西提地区或者东区走动。
伦敦就通过这种方式来隐形地划分人与人之间的阶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