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分数那天看到跳出来的界面显示的高考分数和位次后,齐疆并没有想象之中欣喜异常的心情,反倒是一种沉重的踏实满了心。
617分,排名第180。
原来这就是理想和愿望或许能够实现时的感觉。
很微妙,像梦境。
她可以去抵达祝春知所说的春暖之地,或许也有千万分之一的可能,去抵达祝春知。
“恭喜你啊。”祝春知又十分慷慨地给予了一个拥抱,不真实到令齐疆恍惚这段日子以来难熬的时光都是虚幻。
令她有了一种她好像能拥有一切的错觉。
之后一天的上午9点钟,祝春知毫无征兆地收到齐疆的消息:姐姐
祝春知花了五分钟把那没头没尾的两个字看穿了也想不通她什么意思,于是便回了个问号过去。
下楼见着正在写作业的齐琇,随口问道:“琇琇,你姐姐呢?”
“去学校了。”
祝春知记起来她跟自己说过一嘴,说学校有大学提前来招生宣传,她想提前去了解下。
当时她还疑惑,难道不是临熙大学吗?
也是,考了那么高的分数,目标再高一些也是正常。
“给你姐姐打个电话吧,就说你想吃抹茶盘挞了,让她回来的时候带。”
祝春知心内有说不清楚的慌乱,心四下砰砰跳着,如临末日。
“好。”
齐琇拨亮电话手表。
依旧是无人接听,这不寻常。
祝春知再次探看手机,确认齐疆依旧是没有回复她的消息。
一个陌生号码打进来,祝春知接听后电话那头是一个熟悉的声音:“喂,姐姐你好我是陈怡然。地铁好像出事了,齐疆应该是在10号线往汝舟路方向的地铁上,具体哪一站我不知道,联系不上了。”
“好我知道了。”
祝春知紧忙问向齐琇:“你姐姐多久之前出去的?”
齐琇看着表,认真说道:“有二十分钟。”
二十分钟,没有骑摩托车,祝春知边查着路线图边骑车前往附近地域。
手机暂时没有任何的消息。
祝春知思索着:从家里步行到十号线进站口需要15分钟,齐疆很可能停留在距家不算远的站台位置。
她骑着车查着从家到复读学校路段前两个地铁停靠点,都没有异常情况。查到第三个站台点时,只见不少人都从地铁出口出来。
祝春知将摩托停在路边,匆忙摘下头盔走下楼梯。
和众人的方向背道而驰。
地铁站内起来很大的烟雾,站内播放着消防广播,穿荧光马甲的工作人员正组织疏散人员。
祝春知正朝着好像冒着火光的车头走去,碰巧遇上了被工作人员搀扶着带出来的齐疆。
“齐疆!”祝春知猛然喊了一声。
听到声音后齐疆抬起头,神情异常委顿的样子。
祝春知跑了几步过去,从工作人员手中接回齐疆,温声问:“怎么了?”
齐疆看起来很是缺失力气。
扶着她出了地铁口,到地上呼吸新鲜的空气。
祝春知从摩托车储物箱内取出纯净水,倒在自己手上,然后用清凉的手掌抚在齐疆的额头和脸颊上。
“怕火?”
“有点儿,不严重。”
小时候齐裕斌把她关在厨房里,烧饭时的火种没熄灭净,起了火和浓烟。幸而最后被路过的人救出来了。
如今祝春知轻易就看穿了齐疆。
齐疆一直盼望着有一个涉水来救她的人。
十四岁时,那个人的名字被写为“祝春知”。
一直到如今。到今日。她果真会救她。
“好些了吗?”
齐疆坐在一旁的马路沿上,手轻揉捏着自己的头,“好很多了。”
“能走的时候告诉我。”
十几分钟后,齐疆看了看表,寻摸着直起身,说:“走吧。”
“去复读学校?”
齐疆虚弱地笑笑,嗯了一声。
祝春知骑摩托车载她,路上问她:“手机为什么打不通?”
齐疆也很疑惑,电话通着通着就断了,她还以为是陈怡然那边有什么事所以挂断电话。
至于祝春知的短信,更是十几分钟前刚刚收到。
地铁起烟雾的影响?
大概不是。
到达地点之后招生咨询现场已是人山人海了。
“去吧。”祝春知停好车子闲倚着车身等她。
10点钟的太阳已经有些晒了,齐疆盯着她说:“你先回去吧,我待会儿自己回去就好了。”
“闲着没事儿。”祝春知不为所动。
齐疆从书包里掏出防晒伞撑开了递到她手里,“很快。”
“不着急。”
如齐疆所说,没到二十分钟她就走出了人群的围挤之中
“怎么不多咨询会儿?”
齐疆笑,琉璃色的双眼弯弯:“问题明确了,我的排名能上临熙大学。”
“不去选其他更好的学校?”
“就临熙大学了。”
“那今天还特意来一趟?”
齐疆挠着后脑勺,“我怕自己滑档,上不了临熙大学。”
“所以要来咨询?”
齐疆点头:“我想看看选哪个专业比较保险一些,不滑档。”
“所以结论是什么?”
“新闻传播学专业。”分数保险。
齐疆也想着,等她稍微有一些小小的名气时,张宝熙会不会看到她呢。
祝春知点头,“行。”
手指滑动屏幕,面对面地给齐疆打了个电话。
依旧是没打通。
“手机卡用多久了?”
“6年。”
祝春知取出车钥匙,边说:“回家把卡取出来重新安上去试试吧。”
“好。”齐疆从她掌心接过钥匙,“我骑吧。”
回家后用取卡针取出来重新试过后,是间或能打通的状态。
祝春知猜测可能是卡的年限用得久了,便说:“回头拿身份证去大一点的营业厅重新办张卡。”
“好。”
祝春知正欲上楼时,齐疆叫住了她,喊她“春知”。
“我能跟你说几句话吗?”
院内风吹树颤花落,鸟声啁啾,日光缓移。
一切都很安静。
看到齐疆的喉头紧了紧,祝春知意识到她可能要讲什么了。
“去楼上吧。”
二楼阳台上,斜上方的乌雀在天际翱翔,像沉睡的死水一样寂静的光的晖阴从对面屋顶脊线缓缓照过来。
斜角有把受雨水淋湿的木椅,此刻它正被太阳烘得腾腾。
齐疆鼓起勇气开口:“你知道我要说什么吧。”
“或许知道。”
“我喜欢你,春知。”
看着对面的人神色庄重的样子,祝春知笑了,无缘由的,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什么原因。
齐疆没被这笑击退,直进问道:“为什么笑?”
“会喜欢你,难道不会是件确凿无疑的事情吗?”
“春知,我并不是小孩子分不清什么是喜欢和感激。”
“你能考虑一下我吗?”
祝春知敛起笑容,微一挑眉转过头去。
“不能考虑一下我吗?我会努力成为一个配得上你的人。”
好笨拙的话,怎么还没有在赵澜争面前的陈词好听。
祝春知意识到了自己在审判齐疆的话,而自己并不在其中。
“那你为什么吻我。”齐疆委屈地问。
祝春知一愣,终于还是来了。
换齐疆来审判她。
为什么呢?
祝春知想:或许这世间的最俗气东西对她来说,通通都管用。
白瓷碗盛着的小米粥,厨房溢出的烟火气儿,花纸包裹的艳丽的花儿,楼下飘动的浅绿床单。
还有,唇接触上齐疆时的潮湿温润。
心动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她先道着歉:“对不起。”
而后温声言:“你年龄还小,这是一个无可争议的事实。”
“如果我和你在一起,于情理上也说不过去,怕是怕你现实心智尚未成熟。”
“你现在说自己不是小孩子没用,只怕几年后你就会意识到现在的言论的无畏和幼稚性。”
齐疆止住她不断的言论,语气极为坚定地道:“再幼稚那也是我,我从来不会否认自己的过去。更何况是和你一起经历过的事情。”
祝春知的语气转得低沉,“我会受伤。”
齐疆一时滞住。
“齐疆,你知道我在说什么的,是吗?”
齐疆缓慢地眨眨眼,她怎么会不知道。
是那个年仅24岁就掌管整个赵氏企业的赵澜争,祝春知的流金岁月。
“我不想费尽心力之后落得个糟糕的收场。”
齐疆紧紧盯着她,忽然打断她,问:“所以你喜欢我吗?”
她头一次在齐疆眼睛中看见那样急迫郑重的神情。张了张嘴,无话可答。好像怎样答都不对。
“你让我试试,春知。”
“我会让我受伤来免于你的惊落。在你累的时候,可以随时放开我。我不怕受伤。”话到深处,不可避免地又开始酸溜溜的了。
祝春知觉得头昏沉沉的,意识到齐疆一直在温柔看着她。
片刻过后,终于做下了决定。
“五年吧。我需要你等待五年。”赵澜争对她的喜欢没能超过五年。
这五年也足够齐疆读完大学,走入社会。
祝春知给了她一个期限:“齐疆,如果五年之后,如果,你到时候还喜欢我的话……”
但,会不是太久了些?祝春知自觉矫情。多大点事儿啊还让一个大好年华的女孩子等你五年,痴人说梦话。
可齐疆却应得很快。
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岸上细细的绳索,她急切地答:“好,一言为定。”
紧紧抓住了祝春知的手,舒展开手掌,牵合住,拇指结了印。
“我能先抱抱你吗,就一下。”
祝春知刚点了下头,就被她拥入怀中。
后背被轻抚着,听她自骨骼传过来的声音:“谢谢。谢谢。”
窗外仿佛有一朵明星坠落,祝春知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