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临熙大学录取通知书那天,复习班的领导找到齐疆,要她来为学校宣传一下。
复读考上985在这所有名的复读学校并不算什么,但考得好又长得这么出众,确为少见。
昏暗的高中生活中,忽然出现这么一张惊艳的脸,令人身心都愉悦了。
毕竟刚刚拿过学校算得上丰厚的奖金,齐疆终归是没有拒绝。
本来以为只是校内宣传照之类的,哪料到会是这样大的阵仗。
齐疆背着校园里的老松而站,看远处棕榈树叶向光的部分如金如玉,又产生了不真切感。
从小看到大的西州的一些电视台媒体出现在了她的面前,记者终于知道什么叫真正的美貌了:眼神移都移不走,看了还想看。
齐疆穿着纯黑纽扣短袖搭五分西装裤,眉骨处的旧伤痕衬着那点浅绯色的痣,妆容虽淡却洒脱不羁得浑然天成。
记着举着话筒问齐疆:请问你中考多少分?
齐疆的脸一红,腼腆答道:468。
“现在考上临熙大学后有什么感受吗?或者有什么话想对你的学弟学妹们说。”
“嗯我觉得就是要有一个明确的目标吧,相信你能做到,也许你就真的能做到。不是有那句话嘛,说‘相信相信的力量。’”
“也相信去爱人时所拥有的力量。”
齐疆对着镜头狡黠笑笑。
记者无奈笑笑:这句播不了。
经历过一年后,之疆的账号又重新开始更新,晒出来临熙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而不出意外的,又难免将那一件天大的好事要与人分享——
视频中又录入了祝春知的一句轻笑,外加那句“五年吧”。
【祝贺祝贺】
【和老婆一个学校,什么实力不用我多说了。】
【老婆好像又在秀恩爱了】
【她才十九岁,她心里能藏得住什么事儿。】
【声音好熟悉,不会是我认识的那个人吧……】
【我认识一个人手心痣的位置和up主一模一样】
【恭喜迈向人生新篇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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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读结束后的这个暑假,是齐疆一生中最为快乐的时光。
大学临开学前,祝春知带着两人去了一趟西州的植物园。
齐疆上学时也来过这里几次,那时觉得植物园很大,如今再逛觉得还是外界天地更为宽阔。
祝春知牵着齐琇的手走在前面,神情温柔,植物园的一草一木赋予了她充润的泽流,让她的一切都是那样新鲜耀人,盛满晨光。
颈上戴着一条细细的玫瑰金的项链,项链坠着云白纹理的贝母,弯腰时挂坠时不时贴到齐琇的身前。
齐疆在后面偷偷用手机拍下这样一幅画面,动作被祝春知的余光瞥到。
趁齐琇去瀑布下的秋千上坐着荡时,齐疆凑近了祝春知。
“对不起啊。”
“什么?”
“就是觉得很抱歉,需要让你帮我照顾齐琇。”
“没什么可抱歉的,况且齐琇又并不怎么需要照顾。”
“总觉得是我束住了你。”
穿淡紫色长袖衬衫的祝春知同她距离那么近,阳光晴好,齐疆听她笑着问:“把我当成守寒窑的王宝钏了?齐疆,考临熙大学,是我最先提出的。”
“没有……”
齐疆白皙的面容不知是日晒的还是怎么,浮起了一层可疑的红。
植物园的音乐喷泉前有送礼物的小游戏互动。
“我们去看看吧。”齐疆先迈开脚步。
主持人拿着话筒,指着旁边一排排的小礼物问有没有要参与的。齐疆看清楚了摆着小玩偶挂件的模样后表情跃跃欲试。
祝春知对着舞台微一挑眉示意,“去吧。”
“嗯。”齐疆得了勇气。
她做游戏时总是望着台下,而一同上去的有一个年轻男孩,总不自觉地瞥齐疆。
在起着哄的众人要把游戏舞台变成相亲舞台之际,齐疆和那名男生配合着赢了游戏夺了小礼物回来。
下台时齐疆将手掌撑开,两只小狗挂件悬在祝春知眼前。
看向祝春知的表情好像是忠诚的小狗般,问:“要哪个?”
祝春知的声音淡淡的,令人摸不清情绪,“没关系,你都留着吧。”
“选一个吧。”齐疆坚持,鼻尖上覆一层汗涔涔。
祝春知撇过脸去,“不用,给琇琇吧。”
“哦。”齐疆将挂件收回自己掌心,没再说些什么了。
后来她才回过神来,或许是祝春知对她们的过去和未来都没有一点留恋和期待。
在她同她说“留一个挂件吧”,留住我们在一起的记忆和对未来再相聚的盼望时,对方斩钉截铁地拒绝:“不需要,给齐琇。”
齐疆收拾行李时又重新看到那两件小玩偶挂件,一只白色马尔济斯小狗,一只黄色金毛。
“那就带你走吧。”齐疆将那只金毛小狗挂件挂在书包拉链上,另外一个留在抽屉里。
祝春知和齐琇送她到机场外。看着齐疆的情绪好像有些低落,齐琇向她伸开手,“姐姐,抱一抱我吧。”
齐疆蹲下身将齐琇揽在怀里。
直起身时目光不受控地看了祝春知一眼,意思不言而喻。
可祝春知却迟迟不动。
“姐姐,抱抱我吧。”齐疆语气低回委屈。
祝春知向前走了半步,齐疆跃了几大步奔进她的怀抱里。
像抱了一怀郁金香,脆弱,纤细。
美丽。
祝春知身前的项链像薄凉的心脏,硌着齐疆的心疼痛。
她轻轻问:“那枚戒指我能随意处理吗?”
她是指那枚她站了一节课换来的陶瓷戒。
“随你。”
齐疆的手掌抬起,轻抚着祝春知的后背,轻轻闭上双眼,“好。”
不知道停顿了多久,待祝春知有脱离这个拥抱的意思时,齐疆撤身。
“再见,琇琇,”她对着齐琇摆手,“再见,姐姐。”
“嗯。”祝春知平淡地应了一声。
齐疆推着行李箱迈进玻璃门内,一回头,祝春知和齐琇仍在。
齐琇拼命招着小手。
又远走了几步,再回头看时,祝春知已牵着齐琇背向离开了。她的背影被建筑物吞噬,连同最后一丝柔情。
5个小时的飞行行程,中间经历一次转机。
到达后燥闷的天却令人讨厌不起来,反而是觉得这个地方热情极了。
前来迎新的学长热切地接过齐疆的行李箱,指向指示牌:“顺着牌子走,门口有临大的车,我们待会儿就发车了。”
“谢谢。”
站在临熙的土地上时,齐疆恍惚触到了海风的咸湿气息。天空是际蓝,远处有飞机划过的痕线。
临熙果然,不负盛名。景色烂漫,夏荫的长椅下坐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平昔有朝日和晚霞,变幻万千。
或许在临熙的棕榈树下,她与祝春知牵手走着,是她关于人生结局最为璀璨的幻想。
夜晚来临齐疆一个人漫步看着黄厝海滩上的烟花秀时,给祝春知发去消息:
【姐姐,你真的该再来临熙看一看的,看看如今的临熙。】在灯火初升之际,我不受控制地想起你。
没收到回复。
齐疆坐在临熙大学开学典礼的场上,手触摸着临大校徽,目光湿润:这是她拼了命到达的殿堂。
校歌响起时,齐疆也轻轻和。
高速摄像机从她眼前经过,齐疆快速低下头。
听人说学校的宣传片中出现了自己,又在之后找到了视频给祝春知发去:
【姐姐你看看,这里面有我。】
祝春知点进去,视频全长124分钟,没怎么动进度条,终于在第90多分钟时看见了齐疆的面容。
穿白色棒球服,浅蓝牛仔裤,青春美丽而鲜妍。
一个小时后齐疆又发来消息:【忘记给你发截图片段了。看了吗?】
【还没。】
【不看也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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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去临熙大学的齐疆整日跟只快乐小狗一样。从外面搜获了什么猎物,就用嘴巴叼住,衔回来给祝春知看。
尽管很少得到回复,依旧是乐此不疲的样子。
【看,我新发现了一条从外面进我们学校的小路。】
【今天找到了个乒乓球搭子,技术太菜了啊。我们以后也可以一起去西州的体育馆,打上来几十回合,酣畅淋漓的。】
【学校的桨板课好难抢,而且还几次落水,幸好我会游泳。】
【感叹号真的是苦到歹毒的一款药。姐姐你可不要生病了。】
偶尔也有发去又撤回的消息,可祝春知还是看见了,齐疆说:
【想一起在熙城有着落日的小路上散步看海。】
祝春知额头贴在屏幕上,轻声叹息。
和同学一起去景点游玩时,栈道上有卖许愿锁的,齐疆买了两把。
待同学走远后,她把祝春知三个字和写着“春天”的两把锁,紧紧地锁在了一起。
春时时至,而你,不受严冬侵扰。
祝春知还收到过一张齐疆拍给她的“知春路”的照片。
【去平京了?】
【是呀,姐姐,和陈怡然见面了,我们在平京呢】
祝春知没再回些什么。她只是忽然想起了如若一番梦境的过去。
那时她跟在赵澜争身边处理一些简单的事务,赵澜争有个会面,让她陪着一块儿去。
可偏不巧,平京的市中心车堵得厉害。她望着在后座稳稳坐着的赵澜争,问:“赵总,我们需不需要先打个电话,这次的合作对象向来最注重秩序,迟到了总归不好。”
“你自己决定。”赵澜争没从文件中抬头。
“要么......赵总,”她趁着间隙忽然扭身说,“我们坐地铁吧。”
赵澜争听到话后眉毛轻挑了一下,“你确定?”
“嗯!”她笑着应,下车给赵澜争开车门。
其实她自来平京后坐地铁的次数也少,买票进站后,见赵澜争站在指示牌底下,一手插进兜里,极为矜贵的样子。
装什么装呢,她笑。回走几步,一把扯住她的手腕:“小赵总,走吧。”
赵澜争跟在她身后快走了几步,地铁呼啸而至时,她透过防护玻璃看见了赵澜争笑着的眼睛。
然后听到赵澜争温柔开口问:“看到地铁站的名字了吗?”
还没等她向后撤几步去看指示牌,地铁语音播报:本次列车开往知春路。
直至烟头烧到手,祝春知才回过神来。她竟然还在想过去的人。
而如今的齐疆望着循环线路地铁的玻璃展屏上现着的“知春路”三个字,手不自觉地又触摸上去。
“春知。”
“知春。”
陈怡然忽然拍拍她的手臂:“齐疆,到站了。”
齐疆拿好陈怡然在医院拍的片子,在人潮中挤出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