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几乎所有人都还在酣睡的时候, 慧起了床,准备为大家做早饭。
但没想到的是,秦和瑟也起了床, 几乎和她同时掀开帐篷;所有帐篷围着篝火成一个圆, 两人都是单独的帐篷, 正好处在正对面, 一掀开帘子, 两人直接对视。
“秦先生。”慧率先打了声招呼,秦和瑟挥了挥手, 以示回应。
此时的天空刚泛起一抹鱼肚白, 月亮与繁星依旧高悬于天,交相辉映。
因为从未见过星空, 当黑暗降临时,白夜国众人下意识当做大日御舆的休眠日, 本想着借助月光继续工作,却被秦和瑟按住。
“你们并没有好好看过头顶这片夜空吧?”秦和瑟说着,将里安随手摁在地上躺着,里安有些不自在, 但还是照做。
最后所有人仰躺在草地上, 对着星空聊了好久。
聊日月变幻, 聊行星轨迹, 聊自己的幻想, 聊未来的打算;不知聊了多久, 当所有人都产生不可抑止的睡意,有人鼓起勇气, 主动问起秦和瑟:“眷……秦先生,我们可以睡觉了吗?”
“当然可以。”秦和瑟知道他们困, 但他必须要他们自己说出来:“以后需要什么,或者想做什么,大声说出来,向我报备即可,不需要时刻听我的指挥。”
慢慢来吧。
今晚无人守夜,因为秦和瑟替神明向大家承诺,今晚所有人都会有一场美梦。
众人和被睡下,这一晚的梦都格外香甜;翱翔的飞鸟,瑰丽的游鱼,蔚蓝的天空,闪耀的群星,沉浮跳跃,目不暇接。
慧也做了一个很美好的梦,起床的时候,整个人神清气爽,也非常有干劲。
正当她准备拿起烤架时,秦和瑟突然走了过来,问道:“慧,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慧很惊讶,她没想到眷者竟然会找一个凡人帮忙:“请问是什么样的忙呢?”
“是这样。”秦和瑟抬头,指向大坑的边缘,又向下滑,指了指一个瀑布后面的空穴。
“今天上午,会有一个落难之人从这里掉落。”秦和瑟眼神严肃认真,甚至有些冰冷:“他受尽痛苦,对人充满戒备,以我这个形象出面,他不会信任我。”
“在这里,你最合适。”一只红色的小鱼凭空出现,飞到了秦和瑟的肩膀上,轻轻摆动它如绸缎般的尾巴。
“你只需要提前在那里等着,接到他后,它会帮你把他带回来;无需担心,只是一个可怜人而已,你只需要安抚他,让他接受治疗就好,他不会伤害你。”
小鱼动动鱼尾,游到了慧的肩膀上,她没有忍住,轻轻摸了一下,小鱼没有躲开,反而主动凑了上去。
“这种事情我当然没有问题。”慧又摸了一把,问道:“是现在就去吗?等我把早饭做了再去行吗?”
“现在;他的身体很虚弱,要早一点看着才行。”秦和瑟没有犹豫,主动揽下做饭的任务:“早饭交给我就好。”
慧答应了,不仅是为了早一点帮助那位苦命之人;也是因为,她有点好奇,眷者大人看起来如此气质出尘的人,看起来绝对不会在厨房见到的人,厨艺到底如何。
只有一点好奇,一点,真的。
……
秦和瑟熟练的加大篝火,将昨晚刚抓到的禽鸟扔进火里准备褪毛;颈下的蛇徽微微亮起眼睛,只有秦和瑟才能听见的话语在耳边响起:
“第一天还顺利吗?”奥罗巴斯问道。
“当然顺利啦,他们工作都很认真,也很老练,等个一两天,他们就该找到那个地方了。”秦和瑟握着禽脖子,在火堆里翻转:“这附近一点有威胁的都没有,不用担心他们的安全。”
“你呢?感觉如何?”大蛇似乎在翻阅文件,纸张的哗啦声伴随着笔尖的沙沙声,让秦和瑟不由得想起大蛇在书房工作的模样。
“我的感觉?你确定要问?”秦和瑟可没忘记他摆了他一道的事,问道:“有一些工作,你没有如实交代啊?”
“嗯?”沙沙声停止,奥罗巴斯疑惑道:“什么工作?”
给我装傻是吧?
秦和瑟温声细语地和奥罗巴斯讲述了昨天他发现的问题,明明语气十分温和,但伴随着耳边堪称凛冽的剁骨声,大蛇总感觉他想剁的不是禽鸟,而是他的头。
大蛇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有些不知所措:“我说……我不是故意的,只是考虑不周,忘记把一方面的问题问题告诉你了,你会信吗?”
信?信你个大头鬼!
“当然信啦!您可是我的雇主呢~”重重的一刀斩在禽鸟的脖子上,鸟首分离,听的大蛇脖颈一凉:“两个亿呢,多一点附加‘小’任务也是情理之中的吗~”
他生气了,非常生气。
“对不起,是我错了。”识时务者为俊杰,奥罗巴斯道歉的极为迅速,把秦和瑟还未出口的“阴阳怪气”全堵在了喉咙里。
“这次是我的失误,只会有这一次,绝对不会再犯。”大蛇拿出一张便签,在书桌上记下“人民思想”这个要点:“可以原谅我吗?”
奥罗巴斯虽然态度诚恳,但不知为何,秦和瑟听的满身不自在。
“你这语气还是以后去哄你老婆吧。”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秦和瑟架起大锅,准备烧水煮汤。
其实对于这件事本身,秦和瑟并不怎么生气,毕竟这并不算什么难事,只是需要时间;真正让秦和瑟气愤的,是奥罗巴斯背地的算计。
从商业角度而言,这无可厚非,利用自己所拥有的,从交易者手中换取更大的利益,只是一种极为“正常”的处理方式。
但是……
“奥罗巴斯,在你看来,我们算朋友吗?还是单纯的利益关系?”
秦和瑟看不太懂这条蛇;看起来,他时时计算着,冷静地剖析着自己和他人,只要是有价值的,他都不会放过,即使是他自己。
但在平时,他却很温和,甚至在某些方面有些呆愣,对谁都很好,这份好发自内心,非常契合那句“神爱世人”的箴言。
两人在火焰的噼啪声中沉默,篝火烧的很旺,没过多久水就烧开,咕噜咕噜冒泡。
“算了,纠结这个也没有意义。”秦和瑟将洗干净的肉块扔进锅里,佐以土豆与盐,盖盖闷煮。
“我待会要救一个人,在他恢复之前,他会跟着我们。”用溪水洗去手上残留的油脂,随手在草地上摸了摸,就当是用纸擦过:“他不归于白夜国,以后衣食住行,都将由我负责;你没意见吧?”
“好。”大蛇嗓音低沉,在此之后,又是一阵寂静。
“没别的事我就挂了,拜拜。”秦和瑟不想再纠结这些,在徽记上一抹,红光熄灭,耳边只剩下汤水的沸腾,众人的呼噜和飞鸟的长啸。
迟早要“跑路”的,操那么多心干嘛?这不是自找不痛快吗?
反正等自己离开之后,这里的“一切”,时间和“它”都会帮自己“忘记”。
秦和瑟有一个“习惯”,在各种世间旅行时,如果是这个世界对自己“不重要”的记忆,当自己离开后,它们就会被压缩进意识之海的最深处,除非主动提起,否则它永远不会再出现。
秦和瑟称之为:“遗忘”。
……
震耳欲聋的瀑布声环绕,慧坐在平整的石头上,身后叠着一大片干净的毛巾和几片小毛巾;她抚摸着手里小红鱼,百无聊赖。
她在这里已经等了将近二十分钟了,面前的池塘里,除了掉下来成吨的水,没有任何其他的变化。
难不成是为了支开我,去做什么危害他人的事情?
应该不是,虽然眷者大人身份成谜,但既然神明大人愿意将任务交给他,就应该给予他足够的信任。
难道是我看错过了?
慧从歇脚的石头上起身,打算去水潭里看看,一个黑影突然出现在水潭中央,越来越清晰,最后“咚”的一声,巨大的水花溅起,差一点把慧全身淋湿。
这……竟然真的有人掉下来。
慧被吓的不轻,悬在她身边的小鱼蹭了蹭她的脸颊当做安抚,绕过倾泻的瀑布,将黑影推到了岸边。
“这是……”慧看向黑影,过于宽大的衣服随意套在身上,露出过于瘦弱的腰腹,长发干枯打结,还粘着各种秽物;如果不是秦和瑟提前说过他是一个人,慧都要认为他是从那个犄角旮旯里蹦出来的野人了。
“这也太……”慧捂住嘴巴,把一些不好的形容全部咽回肚子里;她把他拉到岸上,拿出干净的毛巾裹住他的身体。
秦先生特意嘱咐过,不要试图去脱下他的衣服,用毛巾包住,略微擦干就好。
将他的长发纂干,用毛巾简单包成一个包子头;在顺起他纷乱的刘海时,她看到了他的眼睛。
如人偶般的宝蓝色双眼没有任何生机,也一直没有眨眼,他紧盯着慧,让她脊背彻寒。
秦先生也嘱咐过,他的眼睛会比较恐怖,不要害怕,也不要长久直视,做自己的事就好。
废了不少劲,终于把他基本擦干,看着原本“庞大”的黑影,包起来后却基本没多大的他,有些犯了难。
现在该怎么办?虽然人看起来是挺轻的,但她没什么力气,也没有推车什么的,带不回去啊。
正当她愁眉不展的时候,刚刚安静的小鱼突然在那双宝蓝色眼睛前游弋起来;红色的尾翼在眼中映射,光芒跳跃,原本长久未动的眼皮有了颤动,他慢慢合上眼,呼吸均匀。
慧正在感叹小鱼的神奇,脚步在不远处传来;慧抬起头,见到熟悉的面具出现在眼前。
“秦先生。”慧点头示意:“我已经按您的要求,都做的差不多了。”
“谢谢你,慧。”秦和瑟将人连着毛巾一起抱起来:“早饭已经做好了,快去吧。”
“至于他,交给我就好。”
第二十五章
一夜好梦之后, 里安睁开双眼,周围的人还在睡梦之中,脸上带着幸福的笑意。
他轻手轻脚地起身, 绕开睡的四仰八叉的同伴, 出了帐篷。
此时天已大亮, 空中没有一丝云彩, 未散尽的橙色与蓝交相辉映, 像是在博物馆里珍藏的油画。
里安正看的入神,一股肉香突然袭击他的鼻腔, 肚子的咕噜声紧随其后;这一套“组合拳”打的里安措手不及, 他四处张望,注意到篝火上冒着热气的大锅。
此时的锅虽然盖的严严实实, 但那醉人的香气却透过了木盖,勾走了里安饥饿的灵魂。
周围没有人, 里安走向前,在强烈好奇心的驱使下,掀起锅盖的一角。
热汽混合着油脂的香,扑在里安的脸上, 如摩拉般金黄的油花随着浓汤沸腾, 让不争气的肚子再次发出抗议。
好饿。
唾液疯狂分泌, 溢出嘴角, 里安立刻回神, 刚伸手擦去, 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
“里安?”
里安一惊,脊背绷直, 磕磕绊绊地答道:“是是是是!秦先生!”
秦和瑟从他的帐篷中走出,见到里安还未擦干的嘴角, 笑道:“别那么紧张,饿了么?”
他拿出一个碗,打开锅盖,被隐藏的味道瞬间充满整个营地,不争气的肚子不负众望地再次响了起来,让里安闹了一个大红脸。
秦和瑟盛出一碗禽肉汤,两块禽肉鲜嫩,配上煮的黄澄澄,软绵绵的土豆,让人食指大动。
“吃吧,尝尝味道如何。”
里安眼睛里闪着星星,双手郑重地捧着碗接过。
“等一下!现在别喝……”秦和瑟一句话还未说完,里安不顾滚烫,猛然地嘬了一大口,舌头被烫的猛然失去知觉,他却舍不得把热汤吐出去。
好喝。
里安的嘴里被烫出了泡,不过幸好慧带了各种伤药;药水在嘴里敷着,为了保持凉爽,他只能一直张着嘴。
“哎……”秦和瑟为他上着药,忍不住唠叨:“下次注意,知道吗?”
里安张大嘴,以极小的幅度点了点头。
众人迷迷瞪瞪的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一股扑鼻的香气突然萦绕在每个人的鼻尖,瞌睡虫顿时消失无踪。
鱼贯走出帐篷,映入眼帘的是湛蓝的天空,喝着浓汤的巫女,还有一个张着大嘴的里安。
得知事情全貌的众人没有忍住自己的“欠”意,在排队领汤的时候,顺手和里安狠狠地“玩闹”了一番。
但不知为何,里安一直张着嘴坐着,有些呆滞,脸上的扇形图表现出四分不可思议,三分惊愕,两分果然如此和一分喜悦。
虽然能在人脸上看出图片这一点非常让人想吐槽,但那份美味的“勾引”却让他们无暇顾及。
木碗盛着鲜美的汤汁,框框下肚,温暖四肢百骸,人立马有了干劲。
“慧小姐,你是怎么做的啊?”揉了揉被热汤安抚的肚子,有人问起慧:“这也太好喝了,如果可以,我想学一学,以后等妻儿来地面了,我也想做给她们吃。”
慧吃完碗里最后一块土豆,轻咳两声,语气平常道:“抱歉,我也不知道。”
“这些汤都是秦先生做的。”
此话一出,原本喧闹的众人瞬间沉默,他们看看手里的碗,又看看锅里一滴不剩的汤,压力骤然降临。
“眷……眷者大人做的?”问话的人紧张到说话都结巴起来:“那……那我们把它喝了,眷者大人不会生气吗?”
高位之人怎么可能愿意向平民分享食物?这不是自降身份吗?
“你们为什么会怎么想?”慧不由得挑一挑眉:“秦先生做的就是所有人的早餐啊,你们为什么不能吃?”
又是一阵沉默,众人面面相觑,此时的他们还不理解慧话语的含义,但不少年纪较轻的人低下了头,似是在思考什么。
看着面前的场景,慧想起之前秦先生和他的交流,又不免心生敬畏。
秦先生和她商量过,要矫正众人心中一些扭曲的“思维”,需要她的配合。
“我正好要去确认一些事情,等他们醒来,照常将汤分给他们就行。”秦和瑟将人安置在自己的帐篷中,和慧说道:“先不要告诉他们,等他们主动问起,再表明汤是我做的。”
“如果他们问起我会不会生气,你要反问他们:‘我为什么会生气?’”
“语气要平和,要让他们认为这并不算大事,从而自己反思,渐渐意识到我不是‘贵族’,他们也不再是‘奴隶’。”
“年轻人比较容易转变一些,而那些年纪比较大的老一辈半生都在压迫中度过,思维惯性会让他们不自觉寻找与过去相对应的情况,在进行‘合理化’分析,而不是反思。”
“所以这是一项长期工程;抱歉,又要麻烦你了。”
慧看着眼前诚惶诚恐的队员们,想起秦和瑟之前说过的一句话:“思想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更改的,它需要时间的积累与融合。”
话说秦先生好忙啊,是去做什么任务了吗?
……
此时的海盗营地里,篝火里只剩下微小的火苗,岸边若百无聊赖地将火苗熄灭,又重新点起。
今天是大家去探那处水下遗迹的地方,据说昨晚光线昏暗看到的光亮,是一个带着金砖的墙壁,它似是因为常年未修,最终塌陷出一个小洞,露出了砌在石头砖里,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金砖。
这次还是老规矩,所有去探遗迹的人都要上交一半充公,剩下的,就由自己处理。
金砖啊!拿一块都能换好大一笔摩拉啊!要是多那几块,直接下半辈子都不用愁了!
岸边若在大脑里幻想那些金砖在面前闪闪发亮的样子,非常想把已经扔到海里喂鱼的太郎再一次狠狠鞭尸。
昨晚因为他的失误,让太郎“偷”到他的钥匙,所以失职的他,虽然逃过了“掉头”的命运,但还是被罚留在营地看守。
切!怪太郎那个猪脑子,都死了还要害他连坐,早知道就不给他钥匙了。
愤愤地灌了一口从太郎床位搜刮的酒,不仅如此,在分“遗产”的时候,他还因为被训斥,慢了所有人一步,等到他去搜的时候,只剩下这瓶没什么味的酒了。
他*的,也不知道给老子留点好东西,倒霉玩意。
他实在有些坐不住,把手里的木棒随手扔进火堆,起身准备去散散步。
从洞口多向外几步,就可以看到昨晚发现的水池;之前还在水池边上的人全部消失,只有空荡荡的工具包在池边随意的摆放着,看得岸边若心里发痒。
我也好想去啊!!!
不知是不是上天听到了他的愿望,日光突然变得耀眼,他微微眯了一下,眼前的一切渐渐扭曲起来,但他却觉得,这好像本就如此。
粉嫩的天空蛄蛹着奇形怪状的云,绿草变成了“蓝草”,像跳舞的小人一样杂乱的涌动,各种斑斓的黑色蝴蝶如群鸟般变幻着形态,巨大的纯黑蝴蝶描绘着眼斑,是一位美丽女士的面具,它悠然靠近,给予岸边若一个勾魂夺魄的“吻”。
岸边若瞪直了眼,主动向前靠近,她却如玩笑般后退,扑闪的“皮肤”倒映在透明的水面,像舞蹈,又像是在索要一个拥抱。
岸边若大脑一片混沌,只有一个想法在此刻清晰的呈现:她是我的。
水似乎已经不存在了,岸边若向她奔去,每接近她一步,她就往后退一步,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终于在不知多久之后,他把它抱在了怀里。
“小琳……”岸边若还未因抓到人而感到欣喜,一股猛烈的咸呛骤然填满他的整个鼻腔,他定睛一看,怀里并不是什么美人,而是一把绿油油的海草。
岸边若没有叫喊,毕竟是在海上讨生活的人,长久的危机本能让他立刻屏住呼吸,向水面游去。
他刚才到底怎么了?
可不知为何,明明看起来近在咫尺的波澜此时却格外遥远,身体逐渐变得沉重,肺里的氧气也快不够用。
岸边若意识到不对的那一刻,一条“海草”缠住他的手,温柔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却让他不寒而栗。
“若哥……”又一条“海草”缠住他的脚腕,岸边若双目圆睁,抖成筛糠。
“不是说好带我来海边玩的吗?”“海草”缠住他的嘴巴与脖子,一张人脸出现在他的背后,语气依旧如此温柔:“为什么要把我按在水里呢?”
人脸伸长脖子,转到岸边若面前,与他对视。
“你当时先是用手按住我的手腕……”手腕的“海草”骤然收紧,红稀释在深色的海水中,宛如一条鲜红的烟。
“然后用脚踩住我的脚腕……”“海草”故技重施,死死勒住岸边若的脚腕,带出点点“红线”。
“为什么啊若哥?”脖子也随着她的话语,渐渐收紧:“海水好冷,身体好疼,若哥,你为什么就这么把我丢到海里啊?”
岸边若双眼突出,在喉咙里艰难的问道:
“你……没……有……死……”
“若哥在说什么呀?”人脸突然笑了起来,如牙齿交磨的诡异笑声回荡在这片寂静的水域,周围越来越昏暗,铺天盖地的“海草”向内聚拢,如收网的捕蝇草,即将享用它的美味。
“在三十年前的一片沙滩下,不是你为我绑上水草,在见到我没有再次浮上来的时候,才回家告诉我父母,我是被海草淹死的吗?”
“我在暗无天日的海底待了十年,直到海流将我解放,我才能来找你啊。”
“我早就死了啊……”
笑声越来越大,仿佛每一片海草都有一张无形的大嘴,随着它一起“欢笑”。
“所以啊若哥……”手脚在这一刻断裂,向上浮去,岸边若眼睁睁地看着,那近在咫尺的水面被“海草”彻底淹没。
“我是来接你的啊……”
“一起下地狱吧。”
……
在已经干枯的水池边,秦和瑟向下望去,原本空无一物的深潭之底,此时已被各种杂石重物堆满。
他只是动用了一点小小的因果,让过去的人不要这么勤快,把水池边无关紧要的石板搬走而已;所以现在,这块饱经风霜的石板只要用手指轻轻一推,就能轻而易举的将底下的洞口封死。
这个深潭里面其实什么都没有,它只是前人用于蓄水的水池,里面的过滤系统早已坍塌,只留下一个空荡荡的洞穴,和一个没有生机的空间。
没有小动物,也没有植物,更没有光。
他们不是挺喜欢玩“大逃杀”吗?那就让他们自己也来一次吧。
远处的海面无声涌出几朵泡泡,被清风带来的波涛盖过,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今天中午做个土豆粉试试吧。
第二十六章
帐篷外的喧闹逐渐平息, 在听不到外面任何一个人动静的情况下,浅仓芳行睁开了眼。
他原本的设想,是在海盗扔下他到有人发现他这一段时间里, 借助时间差, 悄悄离开这座奇怪的岛屿, 彻底远离那些海盗。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 他没有想到, 这一切的发展会如此不随人愿。
那个救他的人似乎就是在瀑布后等待着什么,发现他后, 不仅没有多少惊讶, 还御使在空气中的小鱼救起了他,同时准备齐全, 就像知道他会从这里掉下来一样。
还有那条奇怪的小鱼,不仅能在空中飞行, 还拥有让人入睡的能力,当时自己已经很努力保持清醒,但还是不知不觉地进入了梦乡。
说是梦乡其实不准确,他并没有做梦, 但一觉醒来却神清气爽;从上了那座船开始, 这是难得一次如此安稳的睡眠。
而且……
他摸了摸身上并不合身的衣物, 这不是那群人渣昨晚为他套的衣服, 而是一套干净的衣袍, 洁白的布料上充满细密的暗纹, 像是那些鸣神岛世家才能穿到的布料。
原本隐隐作痛的身体不再像之前那般虚弱,伤口被敷上伤药, 用绷带仔细的包扎,还不影响他的行动。
她把他救了回来, 没有疑问他的来历,也不管他突然出现有什么目的,而是给自己换了套衣服,还把他安置在这一看就很高级的帐篷里,怎么看都颇为怪异。
并且,之前帐篷外的人交流虽然用的都是提瓦特通用语,但在一些口语方面,却说的是他听不懂的方言,但在字里行间之中,他还是听到了一个关键的信息:
眷者。
这里果然有位高权重的人,而且自己现在住的地方,很有可能是那位“眷者大人”的帐篷。
难道又要重蹈覆辙了吗?
芳行不打算坐以待毙,他轻手轻脚地下了床,确定周围没有人声之后,悄悄向帐篷外看去。
门外是一团压小的篝火,此时的篝火旁没有一个人,围绕着火坑的,是一个个整齐的帐篷;除了对面明显和这里一样的单人帐,另外几个很明显是那种多人帐。
除了这两个单人帐是正对篝火的,其余帐篷都是侧开门,如果在逃跑的时候有人出来,会直接打一个照面,抓个现行。
不远处有一群人,他们手里拿着像小推车一样的东西,但上面只有一大捆线,随着小车的轮子放在行过的路径上,看起来是在测量什么。
还有另一大群人,他们手里拿着形状奇怪的铲子,圆筒装的铲头被狠狠地插进土地,几人合力,将铲子的铲头完全送入,再转几圈,又将铲子拔了出来。
圆筒状的铲头带出了满满的土壤,被他们小心取下,一半用某种透明的容器装好,标上他看不懂的记号;另一半则被他们捧在手中,细细观察。
他们分成了两波,一波重新寻找了一个地方,再次将铲子怼进了土地;另一波则又拿出一块土壤,对比分辨起来。
他们的行为让芳行根本摸不着头脑,说他们是海盗,但他们衣着统一,分工明确,就像是幕府的勘探队一般;但要说他们属于幕府,从他们衣着上的花纹和奇怪的方言上看,这些人不可能属于鸣神岛。
一个不属于幕府,有组织有纪律,并且有着明显目标的队伍,难道是某个世家私养的亲兵?
甚至像那群人渣说的,是一群精怪在为什么仪式做准备?
彻骨的寒意流淌向四肢百骸,芳行搓了搓手臂,将鸡皮疙瘩压了下去。
不管他们是谁,是做什么的,芳行只想赶紧离开,去清籁岛找一个无人知晓的角落躲藏起来,不被任何人发现。
现在走太危险,他们一抬头就能看到自己,要想偷偷溜走,只能等晚上。
芳行在帐篷中四处搜寻,找到了一堆他看不懂的图纸和文字,一大袋摩拉,两块干粮,一把小刀和好几件和他身上差不多的衣袍。
他找到这些东西后,没有去动它们,而是记住它们的位置,抹去翻动过的痕迹,再次走到门帘后,了解外面那些人的动向。
现在他们救他的原因还未知,自己逃跑的意图绝对不能让他们知道。
他再次拨开门帘,没有看到之前那些人的身影,但在篝火旁,两个如鬼魅般无声出现的人让芳行的心率在一瞬间飙升紊乱。
他引以为傲的听力竟然失灵了?还是……他们根本就不是人?
压抑心中砰砰直跳的心脏,芳行慢慢地合上门帘,宛如被施加了慢动作,一点一点地挪回了床上,盖上被子,伪装成还在熟睡的模样。
他们没有看到我……他们没有看到我……他们没有看到我……
芳行在心中祈祷着,除了朦胧的噼啪火焰,细微的交谈断断续续的传入他的耳朵:
“……食物……炙烤……土壤……房子……”
“……甜甜花……绳线……瀑布……伤药……”
不成一句的词语入耳,原本就压抑的心跳更加沉闷,冷汗不自觉地冒出,手心洇湿被单,黏腻的触感让他更加烦躁。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交流终于停了下来,正当芳行松了一口气,一股细微的脚步声出现在门帘之外。
有人要进来。
浅仓芳行听到有人站在门口,神经骤然紧绷。
各种肮脏痛苦的回忆不断闪现,头痛与加快的心脏让他心力交瘁,他花了很大的努力,才伪装出一幅正常睡眠的状态。
他祈祷着对方只是路过,但门帘掀起的声音打碎了他的幻想。
芳行有些后悔没有把刚才的小刀带在身上,好歹有个东西防身。
他细细聆听着对方的动静:他进来看了一眼,对着外面说了什么,后是某种布料摩擦的沙沙声,柔软重物落地的“噗”声,整理床铺的哗哗声,再然后,就是身体躺倒的窸窣声响和盖被的声音。
“?”
芳行没有感觉到有人靠近,但那声音确确实实是身体躺在床铺的声音,这让他完全摸不着头脑。
没过多久,微小但有力的呼吸均匀传入耳朵,对方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睡着了。
“????”
芳行彻底懵了,他是与世隔绝太久,已经更不上人间的脑回路了吗?
强烈的好奇心战胜理智,他微微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地上用被褥临时铺盖的床,和一个盖着白袍,熟睡的人。
……
见那群海盗入了陷阱,此后再也不会出现,秦和瑟心情极好。
他本来想用土豆做一点土豆粉,再调成酸辣粉给所有人吃,正好周围水汽重,吃点辣的,驱驱身体里的寒气。
但仔细想了想,一是制作土豆粉需要大量土豆析出淀粉,产量无法保证,资源利用率太低了;二是制作繁琐,时间长,现在离中午只有两个小时左右,不可能让大家饿着等饭吧?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这里没有辣椒和醋。
没有辣椒和醋的酸辣粉是没有灵魂的!
秦和瑟无奈放弃这个想法,慢慢悠悠地溜达着,眼睛随意一瞥,看到了沙滩上扭来扭去的鳗鱼,和旁边草地上开的正盛的甜甜花。
嗯……
吃烤鳗鱼吧。
秦和瑟说干就干,借助因果的“玄学”隐身,非常利索的逮了一条条活蹦乱跳的鳗鱼,以一个完美的抛物线扔到沙滩上,不一会就堆成了一座小山。
见肉量差不多够了,他又从沙滩旁的草地上薅了几十株甜甜花,多到手臂都有些抱不过来。
见着满地的“食材”,秦和瑟犯了难:这么多东西,该怎么带回去啊?
所有鳗鱼表面都有一层滑腻腻的黏液,只抓一只还没什么,要把这么多只带回去,还有将近几十株甜甜花,这怎么看都不太行啊。
秦和瑟挠了挠头,他突然想起,之前看过一个视频:人处理鳗鱼的时候,会用一个钉子刺穿鳗鱼鳃的位置,可以将鱼固定在案板上,;那转化一下思路,用某种坚韧的物体将所有鳗鱼串在一起,不就能带回去了吗?
那用什么东西串呢?
秦和瑟想着想着,在思考用腰带穿鱼的可行性时,瞥见肩膀上无聊到吐泡泡的小红。
脑袋里灵光一闪,从小红的身上抽出一根红线出来,在小红还一脸懵逼的时候,利落地将红线穿过鱼鳃,串成第一条“小鱼干”。
小红:???
“没东西用了,就地取材。”在小红充满不可置信的目光下,秦和瑟又捅一条鱼进去:“反正这个东西用完就可以分解,还不会沾上腥味,多好用。”
小红实在忍无可忍,一尾巴甩在秦和瑟的脸上。
秦和瑟回到营地时,所有人的目光在此汇聚,他们紧盯着他身后背着的密密麻麻的“小鱼干”,和在腋下夹着的捆成一团的甜甜花,瞪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他脸上火红的鱼尾印。
“秦……先生。”看到秦和瑟脸上的模样,慧忍不住问道:“你这样没事吗?”
“没事,不用担心;只是和我的小家伙闹了一点矛盾而已。”秦和瑟摸了摸微微发烫的脸颊,不由得感叹小红恢复的事越来越好了。
在此感谢一下大蛇的“馈赠”,建神庙的事就帮他提前一点吧。
物资交给慧,将配方和处理鳗鱼的方法告诉了她,在演示了几次后,慧很快就上了手,处理起来干净利落。
秦和瑟见所有人都去忙活,没有人看自己,遂放开自己的形象,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好困啊……有点想睡觉……
懒腰伸完,附带一个长长的哈欠,让秦和瑟的眼角翻涌出点点泪花,明明从昨晚到现在,除了造了一场幻觉,改了一个因果,抓了几条鳗鱼之后,也没干什么,但不知为何,困的非常莫名其妙。
对了,房间里还有一个他带回来的人呢,到现在还没有动静,难道还在睡?
秦和瑟掀开门帘,床上的人呼吸均匀,似乎还没醒;但他还是感觉到,在门帘掀开的一瞬间,对方骤然加快的心跳。
看来是醒了。
不过秦和瑟现在没打算去管,他重新找慧要了一整套被褥,铺在地上当一个简易的床,脱下外袍当做被子,和衣而睡。
他一点都不担心浅仓芳行会跑,因为帐篷正对篝火,外面一圈全都是自己人,只要他不傻,就肯定会等到晚上再行动。
至于他会不会杀了自己?秦和瑟睡了,小红又没睡,虽然刚才把它惹生气,导致现在不太想搭理自己,但它主人的生命安全还是会保障一下的。
秦和瑟再次打了一个哈欠,无视在床上呼吸急促的某人,就这样非常快速且安心地进入了梦乡。
第二十七章
磅礴大雨降下, 驱散燥热的暑气,也带走了秦和瑟的体温。
雨幕朦胧,警笛声在耳边炸裂, 警察手中拿着喇叭, 对天台的人喊话。
天台上是两个人, 一个是刚刚被“调查”, 现在官财两空的前新闻部部长朱乾, 而另一个,则是他的“亲人”——武鹦。
他为自己取了一个霸气的名字, 却是我们几个人中年纪最小, 也最柔弱的一个,平时最爱干的事, 就是梳理他耳朵后的耳羽,再画上各种各样华丽的纹饰, 像一个花枝招展,叽叽喳喳的鹦鹉。
但在此刻,雨水洗刷掉他耳羽上的染料,露出原本微白的绿, 被撕成布条的衣物杂乱地黏在身上, 闪烁的霓虹灯被他身上的水幕反射着, 混沌且脆弱。
肥头大耳的猪箍住他的脖子, 向楼底的众人叫嚣着, 如果敢接近这里, 就把武鹦扔下去。
这是他经历了无数遍的场景,之后的发展早就烂熟于心。
一声惊雷乍响, 猪在这一瞬间的变故下失去重心,湿滑的台面溅起一个小小的水花, 他放开了手,武鹦像一只翱翔天际的鸟儿,从十五层的高楼落下。
他是鸟儿,却并不会飞。
羽毛从秦和瑟的指尖擦过,溅起的水带着浓烈的红,侵染他全部视线。
雨水的速度,身后警官压抑的惊呼,远处汽车一个微小的断路,一切信息收集在他的脑海;在这庞大凶猛的信息洪流之中,一个人的死亡是如此的微小。
“你已经麻木。”他听到这属于“它”的声音;“它”并没有说错,他早就不应该再为这件事感到悲伤。
但为什么,胸口还是如此沉闷,钝痛在心脏敲击着,一下又一下。
“秦……哥……”
已经不成人形的手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角,警戒线被拉出,格外刺耳,那已经破碎的喉咙发出微弱的呼唤,被掩盖在重重嘈杂之下。
“我……不……怪……你……”
担架被拦在了外面,所有骨骼均已断裂,血肉溶解在雨水之中,再也无法复原。
“好……好……活下去……”
……
秦和瑟睁开眼,感受到背后的“酸爽”,颇为无奈的捏了捏太阳穴。
这一觉睡的并不安稳,他似乎又梦到了以前的事情,虽然已经想不起来梦的内容,但绝对不是什么让人心情愉悦的美梦。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老是梦到以前的事,照理来说,时间越久,不是应该越来越模糊吗?怎么还变得清晰了?之前不是这样的啊。
果然来到这里就没有什么好事发生过。
烤鳗鱼的香气兜兜转转地飘进秦和瑟的鼻腔,他坐起身,看了一眼还在装睡的浅仓芳行,一股烦躁涌了上来。
我为什么又给自己找罪受?
秦和瑟叹了一口气,重新穿上外袍,走出了门帘。
重新烧旺的篝火旁插着一串又一串鳗鱼,用鳗鱼骨,甜甜花和盐熬出的酱汁焦黄中透着红,被慧一遍遍刷在白花花的鱼肉上,将鱼肉染成蜜色。
篝火上的锅里,带着一点白的盐水翻滚着,一颗颗土豆金黄软糯,正好用来充当主食。
累了一上午的众人守在锅边,看着慧娴熟的手法和在火上滋滋冒油的鳗鱼,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眷……秦先生!您醒了?”里安率先注意到秦和瑟,大声问候道;大家听到动静,整齐划一地转过头,看得秦和瑟猛的一惊。
我只是睡了一觉,又不是长睡不醒,都这么担心地看着我干嘛?
“嗯。”秦和瑟回了一声,刚刚睡醒的嗓音低沉浑厚,里安一听,莫名有些脸热。
在旁边的空位坐下,秦和瑟掩面打了一个哈欠,精神有些萎靡。
这该死的噩梦。
第一批鳗鱼烤好了,慧本想先给秦和瑟一只,但被他推辞。
“你们先吃吧,我还需要缓缓神,一会再说。”秦和瑟又打了一个哈欠,眼角还带上了泪珠。
接过鳗鱼的人受宠若惊,他们不由自主地看向秦和瑟,见他的眼神迷迷瞪瞪,似是真的没有睡醒,又看向慧,似是在询问。
慧不敢直视那些人过于明亮的眼睛,轻咳道:“放心,准备的量都够我们一倍的人吃了,不会少了任何一个人的。”
这一顿午饭吃的过于舒畅,到最后,连煮土豆的盐水都没有放过,当做佐餐小汤喝的一干二净。
虽然秦和瑟没什么胃口,但迫于众人过于“关注”的视线,他还是吃了块鳗鱼,再配了点盐水,当做午饭。
其实他根本就不用吃饭,但大家的眼神里好像这顿不吃,他就会被饿死一样,搞得他不得不“做做样子”。
我真的只是没有睡醒啊!!!
当然,秦和瑟也没有忘记自己帐篷里已经开始被他“嫌弃”的某人;给他盛了一份午餐,放在床头显眼的地方,要是他愿意吃,他自己醒过来的。
汤足饭饱之后,就该谈正事了。
“秦先生,这是我们测绘小队画的地图,请您过目。”一人拿出一份卷轴,送到秦和瑟手中。
他打开地图,虽然坑底的内容还没有完全探完,但在已经完成的部分上,准确度非常之高。
秦和瑟都要怀疑他们是不是已经掌握了遥感技术,但为了“白嫖”他这位从异乡来到这里的怨种魔神,故意伪装成这副落后的模样了。
“很不错。”秦和瑟重新卷好,还给他们:“把这片坑底测完,大概还需要多久?”
“初步判断,最多明天一天,探索方面就可以全部完成。”说着,那位和他对话的人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但要把它全部画完的话,还需要再多一天,因为我们还需要对数据进行整合,这样才能保证地图的准确性。”
“没事,按你们的节奏来就好,时间很充足,准确性一定要保证。”
见测绘的话说完,建筑和农事这两个临时“搭伙”的小队推出了里安,让他和秦和瑟汇报进度。
里安面对只戴着半边面具,明显更加温柔的秦和瑟,脸上的热度始终没有散去,但还是深吸一口气,声音如常的对秦和瑟说道:
“因为都是要了解土壤情况,所以我们农事小队和建筑小队合作,在周围所有从表面上看可以利用的土地进行了土壤评估。
“您说的没错,周围的土地虽然含盐量比较低,养分充足,但过于厚重,粘性较强,且可塑性过高,无法支撑起重物,所以不管是种植还是建造,都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再向外围一点的土地,土壤性质虽然不错,但各种水汽和光线问题,使它比起中间,更加不适宜人们的生活。
“现在坑上的情况未知,所以现在我们认为,应该等我们将海祇岛所有土壤与环境的数据都收集比对完成,再考虑该如何分配住房与田地的问题。”
里安说完,看向秦和瑟的眼中有些忐忑,他不知不觉地搓起了手,缓解一下压力。
秦和瑟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没忍住摸了摸里安柔软的头发,鼓励的笑意出现在嘴角:“我明白了,很不错里安,谢谢。”
里安的脸腾地一下全红了起来,磕磕绊绊道:“好……好的……”,转身飞快藏进队伍里,不敢再多说一句。
还是逗小朋友最让人心情愉悦。
话说我帐篷里好像还有一个。
“对了,你们谁的帐篷还有空床位?”
秦和瑟问起,不少人三三两两围成一圈讨论什么,没过多久就有人举起了手:“我们!我们这还有不少床位。”
“今天晚上之前可以收拾出来吗?”
“没问题!”
秦和瑟点点头,偷偷揉了揉还是有些酸软的腰,温和地说道:“你们应该知道,我和慧小姐从坑边救回一个人,现在就安置在我的帐篷里。
“因为现在没有多余的帐篷。只能委屈一下你们了。”
上的那么好的伤药,那个小混蛋明明不管是身体还是意识都已经缓过来了,总不能让他一直霸占我的床吧?那我的腰还要不要了?
……
香甜的鳗鱼味萦绕在鼻腔,还带着着些许热度,让人口舌生津;浅仓芳行看着床边的食物,听着外面的喧闹,心底泛起一阵艳羡。
他本以为踏上的那艘船,驶向的是新的生活。
没有那些恶心的视线,没有将他当成筹码的肥婆,没有将他化成女人,倾尽一切肮脏念想的权贵地头;他可以有尊严的活着,安安静静地走完剩下的余生。
如果不是那场突如其来的风暴,不是那群草菅人命的海盗,他应该已经到达清籁岛,买下一块地,成为一个普通的农民。
只能说造化弄人;他出现在了这座完全不在地图上的奇怪岛屿之上,外面是一群不知是人是鬼的队伍,还有一个戴着面具的怪人:“秦先生”。
“不知是福是祸……”浅仓芳行想着,拿起鳗鱼旁边的纸条。
不知是谁的字迹,公正凛冽,行云流水,纸条内容没有任何停顿,一气呵成:
这顿饭是送给你的,在明天或后天,我们将前往坑外,你可以选择离开,也可以选择加入我们。
但我们这里并不养闲人,这里的饭食需要你付出劳动才能获得;是参与测绘绘制地图,还是农事耕作作物,(要是你会建房子,参加建筑小队也可以。)选择在你。
等你做好决定,去找慧——也就是救下你的女士,告诉她就可以,她会安排的。
对了,她也是做出这顿午饭的人,记得要把食物吃完,不要浪费。
备注:大家是正经工程队伍,隶属于白夜国国家官方派署,且都得人,都是人,都是人!!!没有超能力,也不是精怪,更没有做什么仪式。
祝你用餐愉快。
署名也很简洁,一个三蛇相交的图案旁,锋锐的字迹格外醒目:
秦。
第二十八章
下午的秦和瑟没有到处乱跑, 而是跟着测绘小队,一起去探索处于阴影的坑底边缘。
那里有一个虽然危险,但也算不上威胁的事物, 秦和瑟得看着点, 防止有伤亡出现。
大家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岗位, 火堆旁再次安静了下来。
慧和一位农事小队的队员一起处理残局, 去旁边的溪流把碗和锅一起清洗, 并将烤鳗鱼的签子涮一涮,以后还可以继续用。
浅仓芳行出门的时候, 篝火旁一个人都没有, 只有被压小的火苗静静地燃烧着,还带着一丝丝油脂的香气。
他四处望望, 见到一个扛着锅的人和他背后跟着的慧。
慧也看到了他,欣喜地走了过来:“你醒了?感觉怎么样?鱼好吃吗?”
慧的热情让浅仓芳行有点难以招架, 宝蓝色的眼睛里满是迷茫与无措,他和慧比划着,指了指自己的喉咙。
“你……不会说话?”慧有些意外,但也没有多问, 而是伸出自己的手, 放在他面前:“你写我手上吧, 大致意思就行, 我能猜出来。”
他抬手在她的手上比划, 过于明显的反差让人不由的对比起来。
慧的手并不像一个女性, 白里透粉的肤色上各处都存在细细的茧,明显修过的痕迹, 还有一些细小的伤痕,和那些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艺伎们很不一样。
而自己的手, 虽然因为这几天的疏于照顾,有些干燥起皮,但细长白皙,除了常年抚琴带的一丝未被修去的薄茧,反而更像女人的手。
再回想起上午他观察的那些人,他们的确是像做工程的,但为什么这些人风吹日晒的,还都能这么白?
他写下“你们”,又指了指旁边还在研究土壤的一群人,表达自己的疑惑。
“你是问我们是做什么的?”见他点了点头,慧组织一下语言:“我们是从海的一端漂泊而来,一个名为‘白夜国’的遗民。”
在上到地面前,不管是秦先生还是神明,都强调过一件事:绝对不可提起渊下宫——也就是白夜国“旧址”所在的地方,也不许任何外人来到渊下宫。
所以大家统一口径:他们是一个生活在迷雾中的岛国,因为灾害,他们必须搬迁;而他们就是为国家寻找新领地的先遣队。
当然为了让人信服,现在还不是将“信息”全盘托出的时候。
慧说的比较含糊,但一些该透露的信息都透露给了他;芳行明显有些疑惑,他指了指坑边,完整地转了一圈,又写了“挖出?”
慧毕竟在权贵间生存多年,对于“装傻充愣”有着极为精湛的诠释;她充分表现了一个迷茫的状态,像是没有理解他的问题,愣愣地看着他。
芳行见她没懂,微微思考一刻,指了指地下,写出“找?”
“你是在问我们如何找到这里的?”慧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我们其实是被风暴卷过来的。”
“到这里的时候船已经破烂,很多人都在昏迷,精疲力尽,就没有注意到我们已经到离瀑布很近的地方,最后没有任何意外的掉了进来。”
慧的说法滴水不漏,见也问不出什么,芳行没再纠结,而是问起了“工作”。
他已经决定,先在这个奇怪的队伍里待一段时间。
先不说自己在这片人生地不熟的岛上该如何生存,如何离开,就光是在上面一直看着这里的那群海盗,怎么思量单独离开都是一步臭棋。
目前看他们还都抱有善意,只能先跟着他们,保证自己的生命安全。
“你是想和我们一起吗?”慧问道。
芳行点了点头,在手中写下“看,帮忙”。
“你打算再看看?”慧问道。
他又摇了摇头,又写下:“无能,无处。”
“你的意思是你没有能力,不知道在哪里帮忙?”慧见他点头,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对了!有两样东西忘了交给你了。”
她钻进从自己的帐篷,从里面拿出一张奇怪的纸和一只羽毛笔。
“这是蜥皮纸,耐用又防水,洗一洗还可以重复利用,你以后用这个和我们交流就行。”
“你想表达什么,写出来就行,画也可以,只要能把意思传到,用什么都可以,不是吗?”
像是笃定他会留下一样,她将纸笔递给了他,没有一丝犹豫。
浅仓芳行看着手中的纸笔,不用看都知道一定价值不菲;他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人会如此放心自己。
他摇了摇头,把纸笔还给了慧,不愿意收下这份过于昂贵的馈赠。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也没有平白无故的施舍,他从这些人手里获得多少,就需要去偿还多少。
他不会上当的。
“嗯?不喜欢吗?”慧有些疑惑,芳行亮出手掌,在掌心用通用语写下“贵”和“不值”。
“你的意思是觉得这些东西太贵了,你不值得用?”慧对上了他的脑回路,挠了挠脸颊,回道:“其实这不是我要给你的,是秦先生托我交给你。”
疑惑转移到芳行脸上,他写下“为什么”,亮给慧看。
“其实……秦先生是这么说的……”慧清清嗓子,略带低沉的声音从她的嘴巴里回荡:
“帮我问一下,如果他愿意留下来跟着我工作,就把这两件东西交给他,当做是工作用具。”
听到这些过于“熟悉”的话语,明明应该习惯,但浅仓芳行不知为何,心底涌现出不易外露的失望;可能刚刚的潜意识还在期待着,这次能有什么不一样。
宝蓝色的眼眸低敛,收起差点溢出的情绪,在掌心写到:“什么事?”
“这个……”慧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眉头微皱,好像并不明白这件事的用意:“他说。让你跟着他,做‘记录员’。”
“?”
“对,记录员,负责记录和整理秦先生所需要的信息和文件,安排行程等等。”
疑惑并没有消失,而是扩散到两个人的脸上;纯黑的飞鸟从空中划过,留下一串声线尴尬的嚎叫。
此时的两人,脑电波出奇的一致:
秦先生/那个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
“阿嚏!阿嚏!”一连打了两个喷嚏,秦和瑟揉了揉鼻端,果不其然地看到了众人担忧的神色。
刚才走过溪水,借着水面看了一眼,才发现自己的脸色是真的很差,就算是戴了面具,也挡不住他颓然的气质。
双眼浮肿,面目苍白,原本微粉的唇瓣像是被揍了一拳一样青紫,再加上脸上未消失的鱼尾印,整个人显得更加羸弱。
要不是吃了饭,他的脸色恐怕更差;怪不得当时他出门的时候,一群人像是认为他要快死了一样看着他,要是别人也这样,他都想直接把他送上救护车。
自己不就是睡了一觉吗?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
见他们不再将注意放在自己身上,他潜入意识之海,揪住还在睡觉的小红,质问道:“说!是不是又拿我的身体去干坏事了?”
小红有过无数“前科”,包括但不限于:将准备好的一杯浓缩柠檬水,兑在明天参加一千米时的水壶里;趁自己睡觉的时候跑去冬泳,第二天醒来重度感冒;故意在自己和朋友聊天的时候,用手摸了一把有着丰满翘臀的健美猛一,随后立马缩进意识之海里看戏。
种种罪行罄竹难书,让他不由得怀疑自己如此“柔弱”是因为小红还在记恨之前他拿它本体串鱼的事,又趁他不注意,拿自己的身体去干了什么。
虽然那就是确实是他做的不对,但脸都抽过了,没必要再来一下吧?而且照理来说,他应该有小红操控时的记忆,但他确定当时的脑海中只有一个朦朦胧胧的梦境,没有任何记录。
难不成小红开发出新功能,可以屏蔽他的感知去使用身体了?
被揪醒的小红一脸懵逼,感受到秦和瑟的疑问,小红立马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知情。
那这就奇怪了,自己也没有干什么,这么就跟被吸了精气一样?难不成自己会感到困倦,也是这个原因?
重新回归现实,秦和瑟找了一个隐蔽的角落,唤出小红感知因果;鲜红的因果交织缠绕,关联到周围所有的人,事,物。
大部分都是一些小草,粉尘这些数量众多同时过于繁杂混乱的因果,恢复了不少实力的秦和瑟随手一挥,将所有与他无关,同时与他的关联比较“弱小”的因果也全部筛去,只剩下一些与先遣队相连的因果,和两根没有尽头的红线。
其实在那堆筛去的因果中,有一条非常奇怪。
它与自己的关联性太强,以至于它太过于红艳,所以在那堆因果中格外醒目;但它又非常纤细,说明这条因果对现在的自己影响非常小,小到可以忽略。
虽然很奇怪,但作为“答案”的可能性太小,秦和瑟便将它和那堆因果一起筛去了。
先遣队的因果全部都是健康的红色,没有任何恶意和可能的恶果,他将这些因果排除,只留下两根看不到尽头的红线。
其中那个最粗的,是穿透地面,直接通回白夜国的因果,不用猜都知道,这肯定是连在奥罗巴斯那条臭蛇身上的。
又一次想起那张明明很对XP,但现在只想揍上一拳的脸,秦和瑟烦躁的挥了挥,把那条因果隐藏起来。
只剩下最后一条,它穿透旁边的岩壁,与一个未知的存在相连,红线透着一点不明显的黑,似是存在不同的可能,并且它并不止与他相连,它还连着……
突然,红线上的漆黑眨眼睛扩大好几倍,秦和瑟情不自禁“啧”了一声,立马往红线尽头的方向赶去。
他刚刚起步,“啊!!!”一声惨叫突然传来,秦和瑟暗道一声“不好”,再次加快速度。
他差点忘了,自己之所以跟来的目的,就是为了防止众人去招惹一个麻烦:
无相之水。
第二十九章
戈登本以为, 这就是一场正常的测绘行程。
此时的大家还在测量数据,负责绘制与计算的戈登转起手中的笔,有些无聊。
此处的上方有微微翘出的岩石, 遮挡住下方的阳光, 要绘制俯视图, 这里本身各项指标要求会非常多且杂, 需要大量人工和时间。
而现在, 在关于如何测量上,两个资历最老的人突然吵了起来, 双方谁也说服不了谁, 直接撂挑子不干,不管怎么劝都没有用, 最后两个人在崖壁下互相僵持,谁也不服谁。
剩下的人见工作难以推进, 只能求助过秦先生,但他的意思,是需要他们自己找出最优解。
“这并不是困难,只是缺少磨合。”虽然面色苍白, 但秦先生的双眼依旧明亮:“时间是充足的, 答案就在眼前, 需要你们自己去寻找。”
不愧是神明的眷者, 语言竟如此的有深度。
于是到最后, 两拨人分别用自己的方法测量, 测出的最终结果,将由秦先生判断谁对谁错。
所以负责做数据总结和最终呈现的戈登只能选择待机, 坐在石头上发呆。
好无聊啊~
戈登摆弄起脚边的石子,在草地上随手画了一个笑脸;别人都在工作, 就他一个无所事事真的很不自在啊!
还是找点事干吧。
戈登起身,环视一下四周,在溪流边的眷者大人则低着头,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负责测量数据的两波人之间火药味极浓,尤其是两位领头人,特意选了距离最远的两个点开始,是看一眼都觉得难受的程度。
他很识趣的没有凑上去,说的好听一点,他是负责整合数据和最终呈现,其实就是负责润色和绘画,去应付那些要求奇怪,事又非常多的贵族。
下意识摸了摸手腕的伤痕,他走到行李旁,想找点工具帮帮忙。
以前的贵族需要地图,不是为了规划和行走,而是为了欣赏自己家族疆域的辽阔与住地的宏大。
所以很多时候,为了能满足要求,他们在制图时,都会准备两份。
一份是正经的工程用图,真正用在建筑与规划上,而他画的另一份,则是交给贵族观赏的那一份。
这是一份影响整个队伍生存的差事,也是最危险的差事;就在白夜国解放前不久,他就因为一时疏忽,在一处边界上没有达到要求,让一位贵族在晚宴上丢了小小的脸面。
最后他被挑断了手筋,以示惩罚。
自从恢复后,即使他能拿起画笔,原本平稳的双手却如在狂风下的树叶般颤抖,连一条直线都画不出来。
他已经画不出严谨的工程地图了。
自己的能耐已经不剩多少了,要不是队里的人念及旧情把他带上,他现在还在白夜国的街头靠买画维生。
工具都已经被人拿去,只剩下一盒粉笔;戈登耸耸肩,拿起几根向别的地方探去。
就当是探探路吧。
他顺着岩壁摸索着,在往后测量需要注意和重点关照的地方做了标记;虽然忘了不少,但他的基础还是很扎实的。
一路走走画画,不知不觉间,他走到了一处颜色怪异的石洞面前;石洞比较隐蔽,如果不是他一直摸索着,也找不到这里。
他没有注意到他已经走出了所有人的视线,随手画了一个记号,他往里走去。
洞口虽然狭小,但一个小弯之后,其内部却格外的开阔。
光从高处的洞口中,随着瀑布倾泻而下,水流迸发出脆响,在地面上的圆石间跳跃。
戈登走到中心的水潭边,捧起一捧水,冰凉的触感划过手心,驱散了正午的烈日带来的热气。
很奇怪。
这里除了瀑布声,没有其他声响,鸟雀,鳗鱼,或是哪里都有的小蜥蜴,这个空间里都没有它们的踪影,寂静到有些过分。
戈登心里咯噔了一下。
虽然看似没有危险,但这周围的环境如此适合那些蜥蜴类动物的生活,不应该一只的痕迹都没有。
这件事可以有很多原因,比如水质不好,土壤质地过于坚韧等,但最坏,也最有可能的原因,是这里是一位非常危险的生物的巢穴。
自己为什么要脑子一抽跑进来一趟?
戈登深吸一口气,保持朝向不变,一点一点的往后退去,想把后背贴在墙壁上;现在还不知道危险在哪里,还是把背后保护好才行。
看起来这个生物此时并不在巢穴,只要及时离开,就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这句话刚在他的脑海中闪过,一抹亮蓝色的涟漪突然在水面散播开来;在戈登的注视下,缓慢又快速地合成一块块明亮的蓝色方块。
透明的蓝色正八面体从水潭中显现,方块将它层层围绕,再次合成一巨大的方块,无声悬浮在空中。
戈登彻底呆住,一动不动的看着,腿不由得开始打颤。
这……这是什么东西啊!
方块似是注意到人的气息,规整的方块拉伸变形,化为一条条如鳐鱼般的生物,直直地冲了过来。
“啊!!!!”
此时也顾不得什么危险不危险的了,戈登一个火速转身,大步奔向白色的记号。
只要……只要能到达那个地方……
一股巨力从背后撞击脊背,黑暗跟随视线骤然天旋地转,等戈登从眩晕中恢复意识,才发现自己已经滚到了岩壁,而自己的周围,则漂浮着莹莹蓝光。
窒息感从口鼻传输到肺,压榨他仅剩的空气,明明看似什么都没有,自己却像是被死死摁在水中,无法呼吸。
我不会……要交代在这里了吧?
在视野彻底陷入黑暗时,一抹白拂过,垂死的戈登骤然睁开眼,熟悉的面具映入眼帘,随之出现的,还有他背后透明的蓝色晶体。
“还愣着干什么?”秦和瑟见他迟迟没有动作,出声提醒道:“出去!这不是你能应对的。”
戈登连滚带爬,以前二十七年都没有的奔跑速度冲过标记,消失在拐点之中。
秦和瑟叹了口气,看向被他“欺骗”的无相之水,头一下子就痛了起来。
没想到他的确是被吸了,不过吸的不是精气,吸它的人也不是妖怪;而是无相之水这个由纯净元素构成的“生物”,不由自主地吸引走了他身体里用来补身子的水元素。
虽然不多,但因为是比较外部的元素,即使对本源没有什么影响,反应在外观上,还是挺“让人瞩目”的。
“……”该说果然如此吗?对于奥罗巴斯,秦和瑟已经不想去追究什么了。
还说这玩意对自己不会有影响,这条臭蛇果然在胡说八道。
认命似地叹了一口气,秦和瑟将“欺骗”解去,密不透风的水元素包裹成一个球,压在岩壁下,但里面的人却已经消失不见。
球明显一愣,刚刚逮到的生物突然不见,这让它原本就不灵光的神志直接过载;它化成一条条沙丁鱼,将整个洞穴全部填满,简单粗暴地寻找着人的踪迹。
秦和瑟早就“欺骗”了自己与它的因果,它无论如何也感受不到他,不过这一切的前提,是它不会碰到自己,形成新的因果。
绕过一条条荧蓝色的沙丁鱼,他走到无相之水本体的面前,细细观察起来。
方方正正的正八面体透着微微的蓝,带着水本身的凉意,如同一块没有任何瑕疵的水晶,在微弱的阳光下,折射剔透的光彩。
如果这正是一块水晶的话,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秦和瑟财迷心悄悄露头,又很快被忽视;他蹲下身,随手拽了根鹿毛当画笔,在本体下的水面上画起阵法。
这个阵法是大蛇教给他,防止无相之水乱跑的困阵;反正它也不会长,打死它以后还会重新凝聚,所以比起一次次消灭它,还不如把它困住。还剩了人工费。
当然他的人工费还是要结一下的。
秦和瑟一边绕过纷乱的沙丁鱼,一边一圈圈向外画着,同时大脑里还在想着,要怎么建大蛇的神庙。
干脆不建神庙了吧?就建一个大祭台,想给他什么,直接一把火烧给他,多方便。
秦和瑟愉悦地想着,手下阵法的比划都随着心情变得龙飞凤舞起来,不再如之前那般凛冽。
过了一会,无相之水像是找累了,它收回所有的沙丁鱼,准备重新回到水中。
秦和瑟见此情景,将“欺骗”更改,让自己的气息出现在他的正对面。
属于魔神的气息让无相之水一下子来了精神,它幻化成小海豚,啪叽啪叽地游到气息出现的地点,还没细细感受,那份气息就消失无踪。
无相之水不信邪,在那一块地方绕来绕去,把土都仔细渗透了一遍,还是一无所获。
正当无相之水打算放弃时,那份气息突然又出现了;它在瀑布的中央一闪而过,让无相之水再次扑空。
秦和瑟像用激光笔逗小猫一样,把无相之水耍的团团转。
当阵法只剩下最后一笔,马上收笔的时候,他关闭了“欺骗”,把自己完整暴露在无相之水的感知之中。
还在天花板上的无相之水陡然一激灵,它终于找到了气息的源头——就在它的正下方!
一座水牢突然立起,将秦和瑟团团包裹,它化为一颗水弹,从高空直直落下,正对着秦和瑟的脑门。
秦和瑟像是没有注意到水牢和头顶的危险,在水球里离他只有不到几十厘米时,不紧不慢地画下最后一笔。
鲜红的锁链自漆黑的阵法中凭空射出,精准无误地刺进了水球中八面体形的本体,水球定在离秦和瑟几厘米的地方,动弹不得。
随后是第二个,第三个,包裹在外的荧蓝化为没有支撑的水流,从阵法的缝隙中溅起小小的水花,露出里面被死死定住的蓝色水晶。
秦和瑟学起了小孩,把手握成铳械【1】的模样,对着蓝色水晶,轻轻一点:
“Headshot.”【2】
第三十章
戈登最后被抬了回来。
无相之水那一下就是往死的方向撞的, 要不是他跑的快,躲过了势能最大的那一点,此时他的胸腔已经被撞成一张肉饼。
虽说是死里逃生, 没有什么生命危险, 但他背后一整片青紫也让他根本动不了后背, 一走路就开始吱哇乱叫, 只能躺在临时搭建的担架上。
那他为什么还能跑?笑死, 是疼死还是真死有什么选择的余地吗?
劫后余生的戈登还惊魂未定,但还是强打起精神安慰在他旁边哭的梨花带雨的朋友。
虽然自己的手已经生疏, 但知识还好好的留在脑海;他曾是队里资历最轻, 但学识最好的一个,如果不是手已经废, 现在带队的应该就是他。
为了报答他们的不离不弃,也希望自己的知识不被带进坟墓, 他决定把他的知识全部交给队里的人。
他的好友,被眷者选中,跟随着队伍的威尔成为了他知识的继承人。
他这位朋友什么都好,手脚勤快, 思维灵敏, 就是心思脆弱, 老是哭唧唧的, 搞得戈登很无奈。
“我真没什么。”戈登趴在担架上, 扭着头看威尔的眼睛又湿润了起来, 为了自己的耳朵着想,他感觉安慰起来:“我才二十七啊, 还没到那种动一动就要骨折的程度,没必要担心成这样。”
“可是, 整个背都紫了啊!”威尔一个二十五岁,长的比他要高的多的男生,眼泪又开始哗哗掉:“这一看就很疼啊!而且要是哪里没注意到,骨头断了这么办?”
“你放心,秦先生都说没什么问题,你不相信我,还不相信秦先生的判断吗?”
“可是……”
这一路上,威尔一直在担心戈登的状态,戈登也一直在安慰他,搞得其他人都说不上一句话。
秦和瑟跟在最后,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在心底朝威尔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呵,只是想把友情搞变质的小把戏而已。
话说白夜国在这方面这么开放的吗?
不动声色地抹了一把胸口的徽记,红光在衣袍下闪烁,又常亮,大蛇代表疑问的气音出现在脑海。
“怎么了?突然找我?”
“没什么事。”在脑海中,秦和瑟说道:“就是想问一下,你们国家婚姻法里允许同性结婚吗?”
“???”大蛇的语气充满疑惑,还有一些不易察觉的羞赧:“这么突然问这个?”
秦和瑟敏锐地发现了问题,难道那条臭蛇不仅是母胎solo,在那一方面还是一个纯情的小朋友?
隐藏在衣物之下的尾巴一挺,随后愉悦地摆动;他像是找到新玩具一样,语气轻佻地回道:“怎么?难道咱们鼎鼎大名的蛇神大人,白夜国的守护神,真正的领导者,就没有考虑过人民们最原始的欲望吗?”
“这个……”大蛇不可抑止地轻咳两声,那隐约的羞赧消失无踪:“这毕竟是人自己的契约与情爱之事,应该让他们自己去制定规则。”
“哦~”秦和瑟在心中坏笑:“这么说明,作为神明的你,是不懂这些人类的欢愉之事喽?”
“……其实不是不懂……”大蛇毕竟在某些方面还是很严谨的:“只是男女欢爱之事,魔神在这方面的需求并那么明显,所以能提出的建议有限而已。”
“真的?”挖好坑的秦和瑟主动出击:“那你难道就没有好奇过,欢爱的感觉是什么样子的吗?”
“咳咳!”那一端的大蛇明显呼吸一滞,被那口封闭的空气呛到:“……魔神没有对这方面没什么需求。”
听大蛇有些语无伦次的话语,原本还有些郁闷的心情一扫而空;秦和瑟见时机成熟,立即展开攻势:
“那你真应该去体验一下;不管是与美好的女性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还是寻找到愿意给予自己欢愉的男性,都是一个很好的体验哦~”
“……”大蛇突然噤了声,但背景里粗重的呼吸还是暴露对方并不平静的心情。
秦和瑟丝毫没有欺负“老实人”的负罪感,继续说道:“真的!我去过一个地方,他们在各种大型节日和活动时,都会解放自己的活力,只要对方愿意,你就可以和他度过一个让人难忘的夜晚。”
“说实在的,你是不是还没感受过?我这里有很多能让你和伴侣感到幸福快乐的知识,你想要的话,我……”
话音未落,徽记暗淡下去,连接被奥罗巴斯突然断开,耳边再次响起威尔和他好朋友的“拉扯”,嘴角忍不住上扬。
虽然没有见到大蛇吃瘪的脸色,但光是他羞愤之下毫无礼数的直接挂了连接,就能猜到对方脸上的颜色肯定是五彩缤纷的。
哈哈哈哈哈!
扳回一城,爽!
……
浅仓芳行正跟随着慧,在溪边清洗中午的碗筷,一抬头,就见到测绘小队抬着人,浩浩荡荡的走了回来。
明明隔了这么多人,但他还是一眼就注意到最后队伍的最后,那戴着白色面具的人。
在外跟队这么久,洁白的长袍上却没有一点污渍;及膝长发随意地束在脑后,蛇首面具凛冽冰冷,但淡棕色的眼睛里似是隐藏着某种异样的情绪,嘴角微微抽搐,像在忍笑。
这种割裂的气息在一个人身上,却并不违和,反而让这个人更加鲜活。
他就是“眷者大人”——秦和瑟。
他戳了戳旁边的慧,她也抬起头,看到不远处过于庞大的队伍。
“这是怎么了?”慧立马起身相迎,从领队口中了解到事情原委,立刻从行囊中找出活血化瘀的药,在众人的注视下,把戈登裹成一个大土豆。
这下他彻底动不了了。
戈登忧郁。
“放心吧前辈!”看着他眼里担忧的眼神,队里的小辈不知为何突然燃起斗志,对着圆成一个球的戈登说道:“我们一定会完成任务的!”
戈登被放回他的床位,在清新的草木香下,很快进入梦乡。
篝火旁看着周围进进出出的人,秦和瑟心情极好。
他回味着大蛇惊讶又羞怯的语气,把这份“记忆”打包收好,放进自己的“珍宝阁”中,以后没事,还可以再拿出了细细观赏。
一直都见到的是大蛇冷静的模样,还被他算计了这么多次,这次总算是讨到一点好玩的事,一定要好好保存起来。
他看着“珍宝阁”里很多已经蒙尘的“记忆”,有些恍惚;他似乎已经很久没有来到这里,不管是看还是藏。
这份“记忆”过于新鲜,以至于它在这些灰扑扑的“记忆”中格外显眼,也有些格格不入。
算了,反正意识之海相当于重建了一次,就当时扩建,重新加一层吧。
一层崭新的格子出现在旧格的上方,秦和瑟把“记忆”放了进去。
嗯……这样子顺眼多了。
他突然感受到一股视线,是从外界传来的;意识回归身体,他撇过一眼,看到了紧盯着他的浅仓芳行。
差点忘了这个小朋友了。
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在对方不可置信的目光下,向他走去。
……
浅仓芳行原本没有打算久留,只是因为碗已经洗完,在河边呆着也没意思,就跟着慧回来,打算帮点忙。
但经过篝火时,眼睛不由自主地往那个人身上飘去;特立独行的人在哪里都是显眼的,尤其在一堆木柴带来的烟尘之中,那一抹白格外的引人注目。
对方似是察觉到自己的视线,他转过头,看了自己一眼,随后没有任何征兆,突然就往自己的方向走来。
他站在自己面前,一股好闻的草木香气混合海水的咸,默默填满鼻腔;淡棕色的双眸里是如深潭般的平静,他主动伸出自己的手,将它递到自己面前。
“名字,可以告诉我吗?”
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芳行愣愣地看着对方的手,指尖轻轻拂过。
他的手修长有力,骨节分明,既有如少女皮肤般柔和的触感,又似常年习武之人隐藏着磅礴的力量。
这样的手,在那里肯定很多人喜欢吧……
他轻轻写下“浅仓芳行”,宝蓝色的眼睛澄澈透明,像是一块剔透的蓝宝石。
秦和瑟看着他,读出他眼中的疑惑,主动问道:“有什么要问我的?你问就是了;能说的,我都会告诉你。”
芳行问起他们的来历;他很谨慎,问起了很多从慧那里听来的细节,好在秦和瑟早就写好了完整的剧本,让所有人都背的滚瓜烂熟,不可能再出问题。
秦和瑟和慧一样,回答的滴水不漏,芳行虽然还有些疑惑,但已经基本相信他们的说辞。
他写下“工作”,指了指被放在旁边的蜥皮纸和笔,又画了一个问号。
“你是想问,我为什么要给你那样的工作?”
芳行点点头,等待着他的回答。
秦和瑟吐出一口浊气,主动问道:“你认为,如果我们国土要搬迁到这里,最大的阻碍是什么?”
芳行被他突然的提问定住,不由得思考起来,犹豫之下,写出一个词:“迁移?”
“不。”秦和瑟否认了他:“是和周围的原住民如何处理好关系。”
“虽然这里是无人之岛,但从大家的大致观察下,不难看出,这个岛的可用土地非常少;资源有限,所以土地利用的重点,必然是食用作物与住房。”
“那武器呢?织物呢?各种各样这座岛无法制造的事物呢?为了获得这些东西,就必然需要交流与贸易。”
“我们才来到这里没有多久,人生地不熟,对于临国的风土人情,需要一个向导为我们答疑解惑。”
芳行明白了,他们是需要一个熟悉稻妻的人,为他们引路。
眼眸低垂,掩盖其中闪过的异色;他写下“我?”,直视秦和瑟的双眼。
“为什么是你,对吗?”秦和瑟没有避开那双宝蓝色的眼睛,冰冷的蛇面之下,是温柔的无奈:
“毕竟在我们这堆外来之人中,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人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