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诏头发细软,全身心依赖地靠在他肩上。
陆冼不敢动,直到后车鸣笛了,他才轻轻把江诏的头移开,接着回到驾驶位。
车子很快开到家,明天又是周末。
江诏美美地睡了一觉,第二天起床,看到陆冼坐在茶几旁,戴着眼镜,手里正捧着一本《中国古代乐器》的书查看。
江诏端着两杯牛奶走过去,把其中一杯递给陆冼:“哥,你要学乐器啊?”
“不是,”陆冼抬头看他一眼,又很快低下去,继续翻书,“牛奶放那吧,我等下喝。”
江诏把牛奶放下,陆冼又翻看两页,皱眉解释道:“我最近在修一件唐三彩马,那是一件带人俑的唐三彩。马背上骑着一个乐师,乐师弹着一把琵琶,那琵琶就剩一个琵琶头了,也不知道长什么样子,我翻翻书,参考一下。”
江诏喝一口牛奶,穿着宽松的毛衣,提醒道:“可以看一下别的乐师人俑。”
陆冼回道:“我都看过了,没找到合适的。饭在锅里,你热一下吃吧。”
“嗯,”江诏打开电视,把声音调低。
电视里正在播放一条简讯:“近日,我市在挖通地铁时,在承湘镇发现一座距今八百多年的宋朝古墓,经专家初步判断,这或许是一座古代某位王侯的古墓。古墓被盗严重,墓口堆放大量瓷器,有不少瓷器已损毁严重……”
闻言陆冼眉头紧锁,抬头看着电视:“又要加班了。”
江诏把牛奶喝光:“哥,你又要下墓吗?”
陆冼:“有可能。烦死了,我马还没修好呢。”
那件唐三彩都掉色了,他还不知道上什么颜色好呢。
陆冼正愁着,接到院长打过来的电话。
“小陆,你下周一不要过来上班了,考古队缺人,让你过去帮忙,及时对文物进行修复。”
陆冼问:“那唐三彩马吗?”
何院长:“你忙完了再过来修啊!”
陆冼眉头皱得更深了:“你不是说下个月要展览吗?”
何院长理直气壮:“所以你抓紧搞啊,搞完了回来修。”
陆冼:“……我叫陆冼,我不叫陆八爪,我没有八只手!”
何院长好言相劝:“哎哟,谁不知道你陆冼啊,你肯定能修完,我相信你,加油。”
说完院长又补了句:“我广告都打出去了,反悔多丢人啊。陆冼,你必须得把我那马修好!”
陆冼深吸一口气,气得想打人:“院长,你要不在新发现的古墓旁边,也刨一个坑,把我埋了算了!我跟墓主人做个伴去!这么多东西,我肯定弄不完!”
何院长赶忙劝道:“哎哎哎,给你发奖金!”
陆冼犹豫片刻,回道:“那行。”
何院长笑了:“你小子,行,那我挂了。”
院长挂掉电话。
陆冼把书合上,准备去古墓看看,一抬头,看到江诏正眼巴巴地看着自己。
“怎么了?”陆冼问。
江诏眨眨眼睛:“哥,那琵琶的事,我可以帮你。”
-
正所谓术业有专攻。
江诏小时候,他爸妈为了培养他的艺术情操,特意给江诏找了一个精通古筝的民族乐器大师,听闻这位大师擅长各类民族乐器,尤其喜好钻研中国古代历史上真实存在的各种乐器。
不过江诏从小就四肢发达,毫无艺术细胞,那大师教了他三天,吃了两颗降压药。
江诏现在还有他的联系方式。
陆冼拿着那本书,在江诏的带领下,找到这位大师。
“裴老师,你好,我叫陆冼,在省博物院工作。我这次来,主要是想让您帮我看看,这种琵琶头的琵琶大概长什么样子。”
陆冼把手机递过去。
裴源远凝神仔细看了看,陆冼把书也递过去,问:“这书上有没有?”
裴源远:“有,在第三十七页,第三张图。”
陆冼一愣:“您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裴源远微微一笑:“这书我写的。”
陆冼翻到封面一看,果然看到裴源远的名字。
终于找到了,陆冼很高兴:“谢谢。”
从裴源远家出来,陆冼手刚搭在车门把手上,就被江诏拦住。
“哥,看在我帮你找到琵琶的份上,你能不能陪我走走?”
陆冼温和一笑:“就算你没帮我找到琵琶,你想让我陪你走走,我也会陪你走啊。”
于是两人把车停在商场,沿着商场门口那条小路往下走,很快来到一条铺有鹅卵石的公园走廊。
走廊两侧种满紫藤萝。现在紫藤萝都谢了,只剩下灰褐色干枯的枝桠。
也正是因为藤萝花没开,平时挤满小情侣拍照的地方反而没什么人。
走廊地面上每隔三十厘米铺上一块地砖,地砖中间铺有鹅卵石。
陆冼走在平坦的地砖上,江诏专踩在鹅卵石上。
江诏说:“之前下雨,后来又碰上考试,秋季运动会推迟了,学校说下个月补办。”
陆冼手插在大衣口袋里:“挺好的。”
每年运动会,都是他们体育生大出风头的时候。
江诏跳到他面前,面对着他,后退着走路:“哥,我报名三千米了,最后一天跑,到时候你开车来接我。”
陆冼点头:“好。小心点。”
江诏背后走过来一个人,陆冼赶紧伸手,把江诏往旁边拉。
等路人走远了,江诏这才盯着地面,说:“哥,你听说了吗?在这条紫藤萝走廊下,如果遇到一枚特别圆的鹅卵石,来年就会有好运。”
江诏说着低头在地面上找起来。
陆冼赶紧把人拉住:“你干什么?这鹅卵石铺着让你走路的,不是让你捡回家的!”
“我没说要捡回家,只是碰到,碰到就会有好运气。”江诏蹲下身,认真观察着地面,果然在地砖缝隙里找到一块特别圆的鹅卵石。
江诏也不嫌脏,把鹅卵石吹干净了递给他看:“哥,许个愿吧。”
陆冼无奈笑了下:“你多大了?”
“试一下。”江诏手往前伸。
陆冼偏下头,最终宠溺地看着江诏:“我希望你明年高考顺利,能够考上你心仪的大学。”
江诏往鹅卵石上吹了口气:“神听见了。还有呢?”
陆冼问:“能许好几个愿望吗?”
江诏说:“对,一共能许三个。”
陆冼垂眸想了下,说:“我希望我们一家人都能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江诏又吹了一口气:“神听见了,第三个愿望?”
陆冼看着他,突然起了一点捉弄的心思:“江诏,你还没有谈过恋爱吧?”
江诏一愣:“没有。”
陆教授随即浅笑:“第三个愿望,我希望你能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跟自己喜欢的女孩子共度一生。”
陆冼停顿一下,笑着补充道:“真心话,希望你能幸福。”
江诏随即视线朝下,不敢跟陆冼对视。
许久,他在鹅卵石上吹了一口气:
“神睡觉了,下次再说。”
-
陆冼在考古队忙了三天,终于回到博物院。
跟着他一起回来的,还有一堆刚挖出来的、碎成一块块的瓷瓶瓷碗。
陆冼隶属陶瓷组,这些碎片当然归属他负责。
何院长还算有良心,没强逼着他赶紧把瓷碗修好,而是催促他先把那件唐三彩修好。
陆冼照着唐朝古琵琶的样式把琵琶补上,接着开始给整件唐三彩马上色。
这就要考验修复师的绘画功底了。
这件唐三彩马颜色全掉光了,陆冼只能参考别的唐三彩模仿上色,再加上一点点的个人创作,不能跟别的马一模一样。
等他忙完,已经下午五点了,刚好赶上下班。
陆冼赶紧回家,择菜做饭。
等他把食材备好,江诏却还没回来。
陆冼看眼时间,平时这个点,江诏早就回来了,他们体育生没有晚自习。
陆冼不免有些担忧,给江诏发消息:[到哪了?]
此时此刻,正在路边拿湿巾擦裤子的江诏:“真难弄,怎么染我裤子上了?”
半小时前——
宋阳光神秘兮兮地凑到江诏旁边:“诏哥,听说今天许澄转学了。喏,今天就走。”
宋阳光眼睛看向窗外。
江诏顺着他的目光往外看,正好看到许澄背着书包路过他们班的窗户。
跟踪那件事闹大了,许澄在他们一中的名声已经完全臭了,班里根本没人愿意跟许澄玩。
他哥早就跟他说过,许澄很有可能转学。
江诏目光沉了下,果然被他哥猜对了。
宋阳光补充道:“听说转到别的市了,不在黎阳待了。挺好,咱们学校少个祸害。”
想到许澄直播时骂他哥是畜生,江诏随即提上书包,跟了过去:“走,我去送他最后一程。”
-
江诏学得很快,这次教训许澄,完全避开监控。
他正打算走人,眼角余光突然看到自己的裤子上沾有许澄的一点鼻血,刚好沾在白色裤缝上。
陆冼眼尖,肯定能看到。
江诏赶紧问宋阳光:“有纸吗?我擦一下。”
宋阳光手一摊:“没有。”
没办法,江诏赶紧跑向小卖部,买了一包湿巾,打算把那点血迹擦干净再回家。
他正擦着,一道蓝色身影慢慢走到他面前,居然是沈安然。
沈安然眼眸微垂,递上一盒巧克力:“你刚才帮我教训许澄,我看见了。”
江诏手一顿:“?”
沈安然不敢看他,继续道:“算上这次,你帮我教训了许澄三次,谢谢你,这个是我的谢礼。”
宋阳光赶紧吹了个口哨:“哟,拿巧克力当谢礼啊!”
纤瘦的大学霸顿时红了脸,不敢说话。
江诏顿时语塞,几秒后,他试图解释:“你误会了……”
“我都明白,谢谢!”沈安然莫名脸更红了,小声说,“我成绩还不错,你以后有题不会,可以来问我,我一定教你。”
宋阳光贱兮兮地凑上来问:“学霸,能教教我吗?”
沈安然低着头,唇边染上一点笑意:“可以。”
江诏听明白了,站起身,冷冷地对宋阳光说:“别起哄。”
看出江诏生气了,宋阳光赶紧闭嘴。
可惜沈安然不了解他,还以为江诏跟他一样,害羞了。
江诏直截了当:“别误会,我刚才教训许澄不是为了你。你之前愿意主动站出来,找校长说明真相,后来又愿意给我哥提供证据,我很感谢你。你的谢意我心领了,这巧克力我不会收,你要真想谢我,有湿巾吗?”
江诏搓搓手掌,他手上袖子上都是灰尘,不弄干净,陆冼肯定能看出来。
江诏有点着急了:“有湿巾赶紧帮我弄一下,再不回去,我哥要担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