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窗外的鸟鸣声闯入安静的卧室内。

    智能窗帘按时自动拉开,自然光照进来。

    简从黎微微睁开眼,意识回归的同时他觉得有些不对劲。

    肩膀和腹部上好像压着什么东西,他伸手摸了摸横在自己腹部的不明物体,触感柔软有温度,是人的胳膊。

    “赵夜清。”简从黎额角微跳,冷声道。

    “嗯,干嘛。”还迷糊着的赵夜清声音很软,带着轻微的鼻音,像烤出焦色的棉花糖。

    然后又无意识地在简从黎颈窝拱了拱。

    柔软头发蹭着颈侧皮肤的触感让简从黎想到了楼下那只狸花猫,或许现在应该叫它笑笑。

    “醒醒。”简从黎语气竟然不自觉地温和了点。

    赵夜清这一觉睡得很舒服,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睡得最香的一个晚上。

    贵的床就是好睡。

    但等他完全清醒时,几乎是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对不起老板,我睡觉不太老实。”

    简从黎半边胳膊和肩膀都麻了,下床后动作有点僵硬,赵夜清见状上手给他捏:“我给你按按,血液流通就好了。”

    温热柔软的手按在肩膀上,深深浅浅地揉捏着。

    不知道从哪儿来的不自在,简从黎直接拂掉赵夜清的手:“不用了。”

    随即简从黎开门往外走,赵夜清跟在他身后,结果一出门就遇上了简忠。

    简忠拄着拐杖正往楼梯口走,见两人开门偏头望过来,然后不自然地转回去,连有些吃力的步伐都加快了,仿佛是觉得没眼看。

    赵夜清这才注意到简从黎身上的衣服,皱皱巴巴领子歪到一边不说,领口左侧还有一小块水渍,大概率是他的口水。

    赵夜清绝望闭眼,此时他无比庆幸简从黎看不见。

    早饭过后,简忠和简从黎一道出发去了公司,赵夜清也不打算待在家里。

    他在网上看好了几个牌子的吉他和作曲键盘,但这东西还是得现场摸摸试试才能决定。

    出发前他突然想到,不少有钱人家里都会有钢琴,不知道这房子里有没有。

    出于好奇,赵夜清去问了南姨。

    “钢琴?”南姨正坐在窗边晒太阳,闻言神色微变,但是很快恢复正常,“一楼最南边那间屋里有,不过屋子上了锁。”

    居然真的有。他接着问:“是简从黎会弹钢琴吗?”

    “那是他妈妈的钢琴。”南姨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清清想要钢琴的话让从黎再给你买一架。”

    “不用不用。”他可不敢跟老板提出这种无理要求,还是自己慢慢攒钱买吧。

    -

    晚上,简从黎结束一天的工作,回家的路上在车里休息。

    专属铃声响起,来自姜恒。

    他拖延了几秒才接起:“喂?什么事?”

    “啧,又是这副口气,这回我不是催你来医院的。”姜恒手里转着圆珠笔,打趣道:“听说你要结婚了,对方是个很漂亮的男孩。”

    “听爷爷说的?”

    “嗯,老爷子挺高兴的。”

    姜恒是简从黎的发小,专业是临床医学,毕业后就在市内最权威的医院里工作。虽然所属科室和治眼睛搭不上边,但受简忠的拜托,承担下了监督他按时去医院治疗的责任。

    “没看出来你挺闷骚啊,平时一副性冷淡的样子,一来就来个大的,说结婚就结婚了,打算什么时候办婚礼?”

    简从黎:“不办。”

    姜恒顿了顿:“因为你爸?”

    简秋生过世才一年,按他们的习俗三年内不能兴办婚事。

    “算是吧。”

    这是简家的一大痛事,姜恒没再多说,只道:“有时间带你那位出来一起吃个饭,我倒想见识见识能把你拿下的是什么人。”

    到家时正好是饭点,一进门就能闻到扑鼻的饭香。

    简从黎先回卧室换了身衣服,发现昨天赵夜清放在衣柜旁的行李没了,应该是已经搬去了隔壁。

    他又下楼,这一路上都没有听到赵夜清的声音。

    在餐桌旁坐定,南姨已经将他的那份菜按位置摆好。

    以往的每一天他都是这样吃饭,但他莫名想到昨天晚上,赵夜清叽叽喳喳地给他夹菜,还说如果喜欢吃红烧排骨的话就天天给他做。

    “南姨,有排骨吗?”简从黎问。

    “有,我熬了冬瓜排骨汤,给你盛啊,”南姨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给他盛汤,“今天想吃排骨啦?”

    简从黎觉得自己莫名其妙,他明明知道赵夜清昨天的行为包括说的话都是作戏,竟然还会有那么一点期待。

    一时间客厅里只有餐具碰撞的声音,直到吃完饭,简从黎也没问为什么赵夜清不下来吃饭。

    而南姨默认他们小两口通过气儿,自然也没有多提。

    客厅里,狸花猫在猫爬架上钻来钻去,它跟着回家的简从黎进了屋,在等那每天一顿的美味猫条。

    见简从黎过来坐在沙发上,小狸花便熟练地跳上沙发,钻进他怀里讨吃的。

    笑笑。

    宠物一旦有了名字就会自然而然地让人心生感情,而他从小就被父亲教育不可以对任何人或事产生感情依赖。

    因为那样就有了软肋、有了破绽,不适合在商界杀伐果断。

    他刚把猫捡回来的时候,简秋生不同意他养。但那么小的猫扔出去绝对活不过一周,后来他挨了两天的鞭子才勉强留下这只小奶猫。

    简从黎没有给它起名,只是养着。

    久而久之,倒也习惯了。

    -

    别墅内。

    “小阑,你这次太任性了。”郑鹤面色阴沉,将文件拍在桌上,发出啪地一声。

    “这么明显的圈套你也能跳进去,简从黎正在查那个司机,万一被他…”

    郑阑不以为意,走过去给郑鹤锤肩:“放心吧哥,我都安排好了,不会被他查到我们的。”

    郑鹤最疼他这个唯一的弟弟,不忍心真的责怪,于是敛了敛脾气:“不许再有下次了,对付简氏的事,我来就行了,你不要插手。”

    “好。”郑阑乖巧回道。

    他没想着对付简氏,这事确实有他哥就足够了。他想要的是,让简从黎痛不欲生。

    想到那次被简从黎冷言羞辱,他就恨得牙痒痒。

    再高傲再眼高于顶看不上他又怎么样,现在还不是成了个瞎子。

    回到房间,郑阑给周廷旭打电话。

    铃声响了好几遍对方才接起,他嗔怪道:“老公,怎么这么慢才接电话。”

    周廷旭没回答,语气淡淡的:“怎么了?”

    本就气不顺的郑阑听到周廷旭这么冷淡,心生怒火,但还是装作委屈道:“你是不是上完床就翻脸不认人了,我刚刚被我哥骂了,好难过。”

    周廷旭心里一股没来由的烦躁,但还是耐着性子哄他:“我错了宝贝,刚才有点事。”

    郑阑接着说:“还有不到两周就开学了,我想去海边玩两天,你陪我好不好。”

    眼下周廷旭倒也没什么事,只是听到开学,他抿紧了唇。

    他不知道开学后要怎样面对赵夜清,却还有点想见他。

    和郑阑在一起后他几乎可以得到所有想得到的东西,包括梦寐以求的亲笔签名球鞋。连情事上郑阑也是主动缠绵,比又木又保守的赵夜清强多了。

    可是……

    “周廷旭,你听见没有?”郑阑快装不下去了,虽然他们确定了关系,但他能明显感觉到周廷旭的心思好像根本没在他身上。

    周廷旭垂下眼眸,掩住眸中的痛苦:“好,我陪你去。”

    挂掉电话后他点开相册,其中所有和赵夜清有关的照片都被郑阑删掉了,但他事后偷偷恢复了一张。

    照片中的赵夜清趴在桌上睡觉,鸦羽般的睫毛在眼下打出阴影,皮肤细腻白皙如新雪,衬得唇瓣殷红水润。

    周廷旭忍不住去想,赵夜清现在会在哪里,在做什么。

    此时的赵夜清正躺在宽敞柔软的大沙发上看电影,手里捧着两包不同口味的薯片,边看边吃。

    虽然是家庭影院,但视听效果一点不比电影院的差。

    他不禁感慨,有钱真好!

    电影结束,赵夜清伸了个懒腰走出房间,在回卧室的路上经过书房,看见简从黎在里面工作。

    刚刚他看过时间,已经过了零点了,简从黎居然还在工作。

    赵夜清在门口看了看,去楼下热了杯牛奶上来,敲门走进去。

    简从黎戴着耳机没有听见敲门声,直到赵夜清将一杯牛奶放在手边时,他才意识到有人来了。

    一开始他以为是南姨,直到他看见一坨亮黄色的物体走来走去,才觉察到不对。

    现在他的眼部状况就相当于在眼前罩了好几层白色塑料袋,模糊一片,除了光就唯独对红色和亮黄色有一点感知。

    而南姨几乎没有穿过这类颜色的衣服。

    “赵夜清。”简从黎没有语气地说。

    正好奇参观书房的赵夜清被叫到名字后,快步走回简从黎面前,回应道:“嗯,怎么了?”

    在简从黎的视角,他可以通过颜色的加深而得知赵夜清在靠近。

    简从黎迟迟没有说话,就这样看着面前的人。灯光在他白皙的脸上留下几道阴影,墨绿色的眼眸似湖水一般平静。

    见简从黎盯着自己的衣服看,赵夜清秒懂:“你可以看见我对不对?”

    “这是我今天特意买的衣服,”赵夜清得意地左右扭了扭身子,“本来还想买会发光的来着,但是没买到。”

    “买这个做什么?”

    简从黎觉得自己有点奇怪,他明明能猜到原因,却还是问了出来,像是想听到赵夜清亲口说出来。

    这不符合他的一贯处事风格,但他还是这样做了。

    “这样你就可以看到我啦。”赵夜清直接靠在办公桌的桌沿,上半身往前倾,离简从黎更近了些。

    他要让简从黎清楚认识到,他的眼睛并不是毫无希望。而只要有一点希望,就可以试着活下去。

    “回去睡觉。”简从黎不太自然地垂下眼眸,长睫投下倒影。

    依旧是那张毫无表情的脸,赵夜清也不知道他这样有没有那么一丢丢地感染到简从黎。

    他相信是有的!

    “你也早点睡,晚安!”

    待那抹亮黄消失在门口,简从黎摸到一旁的牛奶杯,浅抿了一口。

    有点甜,赵夜清在牛奶里放了糖。

    简从黎不喝加糖的牛奶,严格意义上讲,他不太喜欢甜的东西。

    他拉开左边第二层抽屉,摸出一根棒棒糖。这是第一天见面时赵夜清塞给他的,还说是一个等待他开启的惊喜。

    简从黎不吃这种劣质糖精制成的色素糖果,当时只是出于礼貌没有直接扔掉。

    小时候最馋糖的那几年被父亲严令禁止吃糖,被发现一次就要挨鞭子。长大后他终于不受这样的管束,但也不喜欢吃糖了。

    可是现在他竟然有点好奇,好奇这块糖是什么口味的。

    废了点功夫才将包装纸撕开,简从黎将棒棒糖放进嘴里,糖精的味道在口腔蔓延。

    是柠檬味的,酸酸甜甜。让他想到刚才在眼前乱晃的那团亮黄。

    好像,也不算难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