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两人沉默对视,仿佛两尊雕塑。
许久,萧夕禾率先打破沉默:“……我把自己最大的秘密告诉你了诶,你就没有一点想问的?”
谢摘星嘴唇动了动,刚要开口说话,就被萧夕禾捂住了嘴:“不准再说我叫他名字的事了!”谢摘星静静看着她,漆黑的眼眸仿佛要看穿她的灵魂。
每当他出现这种琢磨不透的表情时,萧夕禾就莫名心慌,这次也不例外。
她讪讪松开手,乖巧地跪坐在他面前:“你、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谢摘星不言,只是盯着她看,直到她快忍不住别开视线时才开口:“萧夕禾。”
“嗯?”萧夕禾猛地抬头。
谢摘星:“你有叫过我的名字吗?”
萧夕禾:“……”
厢房里突然死一般寂静。
“连原身残留的记忆,都知道叫心上人的名字。”谢摘星没有多言,垂下眼眸起身更衣。
大约是灵力全失的原因,也可能因为月份大了,他行动比平日要迟缓一些。萧夕禾看着他慢条斯理的动作,半晌小小声:“我只是习惯叫你魔尊,没有别的意思,你如果不喜欢,那我以后叫你的名字……”
谢摘星穿好外衣,转身往外走去。
“魔……摘星!”萧夕禾连忙下床去追。
谢摘星停下步子,神色平静地侧目:“我去泡泉,不必跟来。”
萧夕禾猛地停下,眼巴巴地目送他离开。
蓬莱的清晨阳光明媚,温度却不算高,萧夕禾突然有点冷。她在原地站了片刻,便抿着唇洗漱更衣去了,等一切都收拾好,谢摘星与林樊也早就去了生子泉。
她走到门口,正纠结要不要去找谢摘星时,扶空突然走了进来,两人对视的瞬间皆是一愣——
“你没同魔尊一起去生子泉?”
“你今日有没有空?”
两人声音同时响起,萧夕禾顿了顿回答:“我没去。”
扶空盯着她看了片刻,恍然:“你们吵架了。”
“……你想多了。”萧夕禾嘴硬。
扶空唇角浮起一点弧度:“你心虚的样子,与夕禾有点像。”
“想缅怀过去的话,你就找错人了,毕竟我对你们的过去一无所知,”萧夕禾说完,想起梦中那些真实存在的痛苦,看他愈发不顺眼,“而知道的那个人,几年前就死了。”
“呛人的样子也一样,难怪她会将身体赠予你。”扶空面色平静。
萧夕禾:“……”这人是不是有病。
“我没空。”扶空回答。
萧夕禾一愣:“……嗯?”
“你不是问我今日有没有空?”扶空问。
萧夕禾:“……”这人真的有病。
“没空。”扶空又重复一遍。
萧夕禾怀疑地看着他:“当真?不会是为了拖延,故意找的理由吧?”
“是。”扶空面色平静。
萧夕禾:“……”答得这么坦率,她突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扶空盯着她看了片刻,道:“你与魔尊经常吵架?”
“岛主大人是不是管得太多了?”萧夕禾反问。
扶空抬眸看向天空,碧空白云尽收眼底,驱散了些许清冷气。
许久,他重新看向萧夕禾:“我想好了。”
“什么?”萧夕禾抬头看向他。
扶空平静与她对视,视线清冷又沉稳:“有一个共赢的合作,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什么合作?”萧夕禾蹙眉,刚问完就看到一个岛民拎着食盒回来了,她认出是负责给生子泉送餐的人,连忙跑过去问,“魔尊胃口如何?”
“一样未动,让我直接拿回来了。”岛民说着掀开食盒,露出里头几样吃食。
萧夕禾第一反应是完了,魔尊气到吃不下饭了,但一看吃食便放心了——
哪是吃不下饭,分明是这些饭菜不合胃口。岛上的吃食多用水煮、清蒸的方式烹制,看似清淡,但食物本身的油脂过于丰富,吃起来还是香过了头,午膳晚膳吃这些还好,早膳就多少有点腻了。
她四下张望一圈,一边挽袖子一边问:“能借用一下厨房吗?”
岛民下意识看向扶空,萧夕禾见状也看向他:“你刚才说什么合作?”
扶空扫了眼岛民,面色平静道:“我带你去厨房。”
“哦……”萧夕禾当即跟了过去,对他所说的合作没有半点兴趣。目前来说,还是喂饱魔尊大人最重要,而且他那合作肯定是关于婚约的,不管是什么她都不想做,只想立刻解除两人之间的身契。
当然,现在要用人家的厨房,所以话不能说太死。
萧夕禾默默跟着他去了后院的一间房,一进门便看到正有人处理新鲜的海虾。她眼睛一亮,连忙跑过去:“我能用几个吗?”
“当然。”那人连忙将东西递给她。
萧夕禾道了声谢,又去找了些别的食材,来到案板前开始专心做菜。扶空默默站在门口,看着她面不改色地处理鱼虾,蓦地想起那个连蚊子都怕的姑娘。
其实她们也没有多像。扶空唇角浮起一点弧度,眼底是星星点点的光,萧夕禾一抬头,便闯进了他的视线。
“……有什么事待会儿再说吧,我现在没空。”也不想被他一直盯着。
扶空仿佛没听到。
萧夕禾:“……”算了。
她手脚麻利地将菠萝切好泡进淡盐水,又把里脊肉切片改了花刀,腌制之后开始准备其他配菜,期间还不忘在火上蒸一碗鲜虾鸡蛋羹。
等蛋羹蒸好,她开始在上面戳来戳去,似乎在画什么东西。
扶空安静看着她忙碌,许久才将视线别至一边。
没有了灵力控场,一切都要亲力亲为,一顿饭做好萧夕禾已经满头大汗。她随意用袖子擦了擦,装成两个食盒后交给在外等候的岛民。
岛民走后,萧夕禾轻呼一口气,跑到人来人往的门口坐下,扶空见状,也跟过去了。
“你很闲?”萧夕禾眯起眼睛。
扶空:“嗯。”
萧夕禾:“那去找姻缘石解除婚约。”
“没空。”
萧夕禾:“……”
她还想再说什么,扶空看向她:“这里人多,去屋里说。”
萧夕禾扯了一下唇角:“算了。”她要在这里等着,第一时间知道谢摘星的用膳情况。
生子泉,林樊将最后一盒药倒进泉中,肚子顿时发出一阵疯叫。
水中的谢摘星扫了他一眼:“活该。”
“……我就是没吃早饭,也不至于用这两个字形容吧?”林樊无语。
谢摘星冷笑一声:“谁让你不吃的?”
“你不也没吃。”林樊嘟囔完,看着地上斑驳的光影,不由得叹了声气,“这儿的饭菜乍一吃是挺新鲜,可吃多了是真的腻,我现在就怀念寻常的包子油条……不对,我就怀念不用吃东西也能活的日子。”
他絮絮叨叨地说,谢摘星闭着眼睛假寐,没有半点反应。林樊说得嘴都干了,才发现谢摘星根本没听,不由得讪讪闭嘴。
药浴至少要四个时辰,谢摘星又不肯搭理他,正当他准备找点事做时,树丛后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林樊抬头看去,下一瞬送餐的岛民便出现了,手里还拎着两个食盒。
“怎么又来了?”林樊笑问。
岛民颔首:“那位姑娘亲自做了早膳,让我给二位送来。”
谢摘星倏然睁开眼睛。
“那位姑娘啊!”林樊故意加重语气,笑呵呵地接了过来,直接在泉水旁的地面上打开了食盒。
“哟,拿菠萝炒肉,我还是第一次见。”林樊惊讶,扭头问某人,“少主,吃吗?”
谢摘星不理人。
林樊克制住笑意,拿起筷子尝了一口:“醋放多了吧,为什么这么酸……”说完,突然意识到什么,不由得咳了一声,“也是,这饭又不是冲着我来的,自然不会考虑我的口味。”
谢摘星还是不理人。
林樊将食盒一层层打开,每看到一样菜就要惊呼一声,等到最后一碗蛋羹出现时,顿时乐了:“少夫人真有意思,还在蛋羹上画画了。”
谢摘星耳朵动了动。
“哟,还写字了呢,让我看看是什么……夫君?哎哟这肉麻的。”
林樊话音未落,谢摘星已经转过身来,便看到蛋羹上用香油画了一个哭泣的小人,旁边是胡萝卜丝写的‘夫君’二字。
他轻嗤一声:“无聊。”
“是挺无聊的,少主你要是嫌弃,那我吃吧。”林樊说完就要去端碗,结果下一瞬谢摘星就啪的一声打在他手上。
林樊痛哼一声,笑嘻嘻收回手:“小心点,仔细泉水溅到碗里。”
谢摘星扫了他一眼,拿过蛋羹便开始吃,林樊也不跟他抢,只管吃别的,一边吃一边问:“少主,你跟少夫人为什么吵架啊?”
“谁跟你说我们吵架了?”谢摘星总算有了反应。
林樊眨了眨眼:“难道没吵?”
“没吵。”
“那就是你单方面生气。”林樊笃定道。
谢摘星:“……”
“所以为什么啊?”林樊真心好奇。
谢摘星扫了他一眼,似乎不想说。
林樊一脸善解人意:“你就说吧,一直憋着对孩子也不好,而且跟我说说,说不定我还能帮你分析分析。”
“你?”谢摘星斜了他一眼,将被他吃了大半的咕噜肉解救走。
林樊瞪眼:“你别看不起我啊!你忘了我爹我娘了?”
他那二老可是出了名的怨侣,这么多年了没有一日不吵架,若非他在中间周旋,说不定早就分开了。
谢摘星自然也是知道的,扫了他一眼继续吃饭。林樊知道他已经犹豫,便没有再说话,只耐心地等着。
许久,食盒里的东西都吃干净了,谢摘星放下筷子,岛民当即收走碗筷食盒,拎着回去复命了。
“都吃完了?”萧夕禾惊讶。
岛民点头:“都吃完了。”
萧夕禾忙问:“蛋羹是谁吃的?”
“小的没仔细看,但应该是魔尊吃的,小的去收碗筷时,还看到他将剩下那一点也刮干净吃掉了。”岛民回答。
肯吃饭,那就是不生气了。萧夕禾没忍住笑了,眼睛弯弯的盛着细碎阳光,好像整个人都开始发光了。
看着这张熟悉的脸堆满笑意,扶空却蹙了蹙眉:“他不过是将饭吃完了,你便这么高兴?”
“不行?”萧夕禾反问。
扶空神色冷淡:“行,但太卑微了。”
“能有以前的萧夕禾卑微?”萧夕禾自从做了那个梦,就哪哪都看他不顺眼。
扶空扫了她一眼:“你们半斤八两,而前车之鉴证明,卑微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他被萧夕禾拆穿后,似乎装都懒得装了。
“哦。”萧夕禾不想理他,直接往院里走。
扶空跟在后面:“我们聊聊。”
“去解除婚约?”
“不去。”
“那就不聊。”萧夕禾头也不回,径直又进了厨房。
扶空顿了顿:“你进厨房做什么?”
“给魔尊做点小食,无聊了可以打发时间。”萧夕禾回答。
扶空:“……”
生子泉,泉水缓慢流动,不断有新水涌入旧水流出,为保证药浴效果,林樊又往水里加了些药,这才回头看向谢摘星:“想好没,要说吗?”
谢摘星盯着他看了片刻,许久才缓缓开口:“她在梦中,叫扶空的名字。”
“什么?!”林樊惊呼一声,“这这这也太过分了吧?!她这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啊,难不成是被蓬莱的风气带坏了,想脚踏两只船呢!”
“不要胡说。”谢摘星不悦。
“我哪胡说了,她都叫别人名字了!”林樊虽然没媳妇儿,可设身处地想一下,顿时觉得天都快塌了,“早知道是这种事,刚才就不该吃她的东西,少主,你可千万别因为这点小恩小惠就妥协,一定要让她改掉水性杨花的毛病才行。”
“用得着你来教?你才水性杨花,”谢摘星刚才也是一时脑抽,才会跟他聊起这个,这会儿本来就有些后悔了,一听他这般说萧夕禾,顿时心生不悦,“管好你自己。”
林樊:“……”
片刻之后,谢摘星替萧夕禾辩驳:“不是她叫扶空名字,是原身。”
林樊:“?”
谢摘星沉默一瞬,还是将此萧夕禾非彼萧夕禾的事说了。
林樊听得目瞪口呆,虽然夺舍重生之事在修仙界层出不穷,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少夫人竟也是其中一员……
“她何时重生的?”林樊一脸好奇。
谢摘星扫了他一眼:“在认识我之前。”
“她这么说的?”林樊凑过来。
“我说的,”刚才光顾着生气,哪有功夫听她说这些,“但定然是在认识我之前。”
若是中间换了芯子,他肯定能一眼看出来。
林樊见他说得笃定,便也没有反驳,独自消化了会儿后回过神来:“不对啊,既然她只是借壳重生,那过往一切都与她无关,即便梦中唤了扶空名字,也是因为身体残留的意识。”
修仙界常识,身体发肤不过容器,重要的还是里头的神魂,神魂换了便等于人换了,至于容器如何并不重要,少主怎么也不该纠结这个才对。
“你为什么要生气?”林樊真心不解。
谢摘星沉默片刻,抬眸看向他的眼睛:“大概是因为……”
林樊支棱起耳朵。
“她叫了扶空的名字,我才发现她一向只称呼我为魔尊。”那是外人对他的称呼。
林樊恍然:“所以她在蛋羹上写了字,是想哄你啊。”
谢摘星眼眸微动,静了许久后问:“我是不是小题大做了?”
“是。”
谢摘星:“……”
“不过也是正常的,”林樊打一巴掌给个甜枣,“你现在孕期,又成了普通人,身体沉重了不说,心境也会随之变化,时不时想无理取闹一下都是正常的。”
谢摘星沉默了。
他近来确实很容易不高兴,一些小事也会无限放大,比如早上听到萧夕禾叫扶空名字时,他第一反应其实也不是生气,只是每强调一遍她叫了扶空的名字,便多一分火气,最后连自己都控制不住了。
“你怀孕辛苦,少夫人一定能体谅你的。”林樊安慰。
话音未落,岛民便又钻了进来:“那位姑娘让我给二位送些小食。”
“呦吼!”林樊惊喜接过。
谢摘星:“没出息,少吃点,待会儿还有午膳。”
“你说这话时要是不笑,说服力就更高了。”林樊斜了他一眼。
谢摘星假装没听见。
“要我去请少夫人过来吗?”林樊自认善解人意。
谢摘星:“不要。”
“为什么?”
谢摘星面色平静:“这么快原谅她,下午的加餐可能就没了。”
林樊:“……”不愧是少主,吃大过一切。
谢摘星垂眸:“而且,被她发现我不占理怎么办?”
林樊:“……”那你这就有点无理取闹了。
谢摘星慵懒地靠在石壁上,一只手搭在小腹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肚子,腹中胎儿偶尔动一下回应他。
少主越来越有个当妈……爹的样了。林樊一脸欣慰。
日头高升,不知不觉就晌午了。
当又一次收到空食盒时,萧夕禾快乐极了,扭头就要去准备午膳。谢摘星连吃两顿了,一时半会儿肯定不会饿,她打算做点精致费时的菜肴给他当午膳。
扶空面无表情地跟在后面,看着她在厨房东奔西走找食材,最后说了句:“他都不理你,你这样上赶着有意思吗?”
“你怎么知道他不理我?”萧夕禾斜了他一眼,“他就是不说,心里不定怎么高兴呢。”背阴谷朝夕相对那么久,她简直太了解他了
扶空眼底闪过一丝不屑:“你倒是会自我安慰。”
“你要说什么就赶紧说吧,我现在忙得很。”萧夕禾只想尽快打发了他。
扶空扫了一眼其他忙碌的人,静了静后开口:“等你有空吧。”
“你……”
萧夕禾话没说完,他便转身去了园子里坐下,一副不打算走的样子。
萧夕禾无奈,只能随他去了。
接下来一整日,她做完午膳做甜品,做完甜品做小食,最后还不忘做一些好克化的茶水给谢摘星消食。岛民来来回回地跑,一天的工作量抵得上过去三天的,而泡在水里的谢摘星吃饱喝足,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慵懒,连他肚子里的崽都不肯动了。
林樊给他诊了诊脉,打着嗝道:“小少主也吃撑了,正休息呢。”
谢摘星揉了揉肚子,问:“可以走了吧?”吃饱了,想去见媳妇儿。
“不行,还有半个时辰。”林樊无情拒绝。
谢摘星蹙了蹙眉,却只能老老实实待在水里。
不知不觉已经夕阳西下,天边燃起大片火烧云,为整个蓬莱岛都镀上一层金黄。
忙碌了一天的萧师傅终于从厨房里走了出来,伸了伸懒腰看向还在院里坐着的扶空:“岛主大人,深情戏码是不是演不够啊?”
扶空面色平静:“什么意思?”
“今天之后,只怕整个蓬莱都知道你等我一天的事了吧,”萧夕禾扯了一下唇角,对这个并不在意,“怨夫形象,的确能为你收割一大批同情票,不过无所谓,随便你怎么利用我,能快点退婚就行。”
扶空仿佛没听出她的嘲讽,只是静静看向她:“现在可以聊了?”
萧夕禾扯了一下唇角:“可以。”
扶空当即往厅内走去,萧夕禾叹了声气,也默默跟了过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屋里,扶空顺手将门关上了。
“……干什么?你不避嫌了?”萧夕禾警惕。
看着她小动物一样的表情,扶空眼底闪过一丝笑意:“没必要。”
萧夕禾一脸狐疑。
“那我就长话短说。”扶空又道。
萧夕禾抿了抿唇,刚要让他别废话,就听到他道:“我要你跟我成亲。”
萧夕禾:“……”
厅内突然陷入死一样的寂静。
片刻之后,萧夕禾迟疑地看向他:“没了?”
“没了。”扶空一脸淡定。
萧夕禾:“……你给我说清楚!”
“不是真成亲,不过是办一场仪式骗过他们,”扶空慢条斯理地解释,“之后你直接离开也好,死遁也好,都无所谓。”
“我凭什么答应你?”听着他理所当然的语气,萧夕禾气笑了。
扶空面色平静:“就凭生子泉是我蓬莱的,要不要继续借给你们,也由我来决定。”
萧夕禾:“……”
第62章
萧夕禾怎么也没想到,他会用生子泉威胁自己,一时间愣在原地。
扶空似乎并不担心她会拒绝,极具耐性地给她考虑时间,萧夕禾却大脑一片空白,不知该如何反驳。
许久,门外隐约传来一阵脚步声,还伴随着林樊的嘟囔:“厅堂的门怎么关了……”
萧夕禾猛地回神,赶紧跑去开门,谢摘星听到动静下意识抬头,两人猝不及防对视了。
谢摘星看到了她,自然也看到了她身后的扶空,蹙了蹙眉正要开口,萧夕禾突然神情激愤地冲了出来:“魔尊!”
谢摘星一顿,下意识扶住她:“怎么了?”
“他他他……他太过分了!”萧夕禾一手抱住他的胳膊,一手指向屋里的扶空告状。
谢摘星眉头微挑:“怎么回事?”
“他欺负你了?”林樊比谢摘星还紧张。蓬莱虽说男卑女尊,大部分男人都不敢招惹女子,可难保不会有意外,扶空跟少夫人的体型又相差这么多……
林樊深吸一口气,跑到墙角捡起一根木棍就往屋里冲:“敢轻薄我家少夫人,我杀了你!”
萧夕禾赶紧把人薅回来:“你想什么呢,他怎么可能轻薄我?”
“没轻薄?”林樊愣住。
谢摘星扫了他一眼,面色平静地看向萧夕禾:“解释。”
看她这副哼哼唧唧忙着告状的样子,也知道没受什么欺负,顶多是没占便宜罢了。
靠山回来了,萧夕禾瞬间多了不少底气,狗仗人势一般跟扶空叫嚣:“你敢将刚才的话再说一遍吗?!”
扶空走到廊下,垂眸与谢摘星对视。宾主尽欢了几日的两人,这一刻视线交错,眼底皆泛着冷意。
许久,扶空率先打破沉默:“既然夕禾做不了主,那就由魔尊决定吧。”
天色已晚,做工的岛民皆已离开,院中只有他们四人,扶空话音一落,谢摘星便看向萧夕禾,萧夕禾赶紧将扶空刚才的话重复一遍。
“你好歹也是蓬莱之主,先前已经答应出借生子泉,如今却出尔反尔,就不怕遭人笑话?”林樊身为谢摘星的魔医,第一个急了。
扶空神色依然清冷:“不怕。”
“你……”林樊被他理直气壮的态度噎了一下,“行,你不怕遭人笑话,那你就不怕得罪魔界?不怕我魔界十万魔将杀来,直接占了你的生子泉?”
“若是我被退婚,岛主之位必然不保,到时候蓬莱是死是活,又干我何事?”扶空面无表情,“而在十万魔将杀来之前,我定会亲手毁了生子泉。”
“……你缺不缺德啊!”林樊震惊了。
扶空思索一瞬,抬眸看向萧夕禾:“要赌吗?赌我敢不敢为了权势献祭整个蓬莱。”
萧夕禾默默挽住谢摘星的胳膊,压低了声音问:“魔尊怎么办,他这是铁了心要跟我们作对了。”
“偏偏我们不能杀他,”林樊也凑过来,一边警惕地盯着扶空,一边说悄悄话,“生子泉自古以来都跟岛主同命共运,他若现在死了,生子泉也会失去功效,除非他在死之前,将岛主之位交给下一人。”
但这人如此重权重势,怎么可能舍得让出岛主之位?
“少主,现在该怎么办?”林樊一脸紧张,生怕谢摘星冲动之下会放弃生子泉,“少主你千万得冷静,治疗一旦中断先前那些努力可就白费了,到时候不仅小少主有危险,你自身也可能被殃及,一定一定不能冲动。”
“那也不能委屈魔尊,大不了我以血肉入药,为魔尊保胎。”她的血肉虽然不算保胎圣品,可多用一些,一样能保他到生产。
林樊叹了声气:“少主怎么可能答应。”她今日多做两顿吃食,少主回来时便念叨好几次‘夕禾辛苦’,如珠如宝的怎舍得剜其血肉。
萧夕禾静了一瞬:“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谢摘星定定看着扶空,许久玩味地勾起唇角:“岛主都这样豁出去了,我们除了答应,还能有什么办法?”
扶空眼底闪过一丝惊讶,又很快掩饰过去。
萧夕禾一愣:“你的意思是……”
“不过是一场戏,岛主想演,那我们陪着演就是。”谢摘星唇角始终挂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但最多十日,十日之后我要看到你们婚约解除。”
扶空也扬起唇角:“魔尊倒比我想的要通情达理。”
“仅此一次,下不为例,”谢摘星牵着萧夕禾往厢房走,经过扶空身侧时突然停下,面色平静地侧目看向他,“若再敢出幺蛾子,本尊便灭了蓬莱全族。”
同样的话语,从他口中说出来,与从林樊口中说出是完全不同的效果,哪怕他此刻语气平静,仍然带了几分掺着血腥气的肃杀,叫听的人清清楚楚知道,他绝对会说到做到。
扶空喉结动了动,垂着的手逐渐攥紧。
谢摘星没再看他,直接拉着萧夕禾走了。
林樊扯了扯唇角,也转身离开,偌大的庭院里只剩扶空一人,单薄的身影几乎要融进黑夜中。
今晚的月色不太好,似乎还要下雨,本就昏暗的天边积蓄着大片乌云,黑沉沉的随时要奔袭而来。
萧夕禾悬着心,老老实实地跟着谢摘星回到寝房,关好门窗后默默跟着他走到床边,受气小媳妇一样站着。
谢摘星抬眸扫了她一眼,原本已经放在腰带上的手又垂了下来:“过来。”
“嗯?”萧夕禾小心翼翼地凑过去,就看到他朝自己微微张开双臂。
她不明所以,还是伸手抱住他的腰。
谢摘星顿了顿,突然笑了:“我让你帮我宽衣。”
萧夕禾一愣,回过神后顿时闹个大红脸:“我、我以为你要我抱……”
说着话便要退后,却被谢摘星反手抱住了。
“抱也不错。”他说。
萧夕禾整个人都贴在他身上,闻声艰难抬头,却只能看到他的下颌:“魔尊。”
“嗯。”
“摘星。”
谢摘星一顿:“嗯。”
“……夫君。”
谢摘星低头与她对视:“你又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了?”
“……我没有。”萧夕禾一脸乖巧。
两人对视片刻,谢摘星面无表情地捏住她的脸:“是原身留下的烂摊子,你在这儿给我愧疚什么,难不成你还真看上他了?”
“怎么可能!”萧夕禾瞪眼。
“那就少点小心思,”谢摘星轻嗤,“平日不见你多懂事,一到这种事上倒学会体贴了。”
“我就是觉得,”萧夕禾往后仰了一下,挣脱他的魔爪,“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今日也不会受人胁迫,心里有点对不起你罢了。”
要不是因为她,不是因为她的孩子,以谢摘星大杀四方的霸道性子,早在扶空说第一句话时就直接把人干掉了,哪会答应这种荒唐的要求。
“都怪我。”萧夕禾叹气。
“我都没在意,你自责什么?”谢摘星不悦。
萧夕禾撇了撇嘴:“本来就是因为我。”
谢摘星眯了眯长眸:“真这么愧疚?”
萧夕禾乖乖点头。
谢摘星沉吟片刻,道:“那今晚你动吧。”
萧夕禾:“?”
半个时辰后,萧夕禾抽抽搭搭从他身上下来,直接摔进了柔软的被褥,一边抹眼泪一边嘟囔:“你都没有修为了,为什么还这么久,一点都不科学……”
谢摘星吃饱喝足,神色慵懒地靠在枕头上,一只手还搭在她圆润的肩头:“才半个时辰,也算久?”
萧夕禾:“……”说这话是想气死谁?
房间里静了一瞬,谢摘星将人拖进怀里,萧夕禾一时不察,差点压到他的肚子,赶紧撑住旁边被褥。
“谢摘星!”萧夕禾气恼,“你有没有一点孕夫自觉?!”
“又压不坏。”谢摘星不当回事。
萧夕禾怒了:“你怎知压不坏,现在的你可只是普通人!若下次再这样,我可就生气了。”
谢摘星眉头微挑:“我怎么觉得,你现在就生气了?”
萧夕禾:“……”
“萧夕禾,你刚才是在对我发脾气吧?”谢摘星眯起眼眸。
萧夕禾:“……我没有。”
“还连名带姓地叫我,你胆子肥了?”谢摘星冷笑。
萧夕禾:“……本来就是你太冒失,还不能说一句吗?”
“萧、夕、禾……”
萧夕禾吓得直接跳到了地上,正要扭头跑,突然察觉到什么,表情顿时有些古怪。
谢摘星斜了她一眼:“怎么不跑了?”
“好、好像流出来了。”萧夕禾红着脸嗫嚅。
谢摘星一顿:“什么流出来了?”
萧夕禾看向他,半晌憋出一句:“我又没有灵力能吸收……”
谢摘星猛然明白了她的意思,眼神瞬间暗了下来。
“枕头下面有手帕,你递给我。”萧夕禾并紧了腿不敢动。
谢摘星抬眸:“过来。”
“……你想干什么?”萧夕禾一脸警惕。
谢摘星心平气和:“我能干什么?自然是帮你清理,那东西是擦不干净的,需要全部弄出来才行。”
“我自己来。”萧夕禾总觉得他没安好心。
谢摘星想了想:“那你来吧。”
萧夕禾:“?”答应得这么快?
“来。”谢摘星催促。
萧夕禾怔怔盯着他看了半天,突然反应过来,脸颊瞬间红透:“我、我不来!”
谢摘星笑了一声,冷峻的眉眼仿佛一瞬间化冰的溪流,冬与春碰撞出清冽的甘泉。萧夕禾一时看得有些痴,等回过神时,便已经落到了他手中。
她呼吸急促,强咬着下唇才抑制住喉间溢出的闷哼。谢摘星见她将唇咬得泛白,顿时不悦地抽出手指,将她的唇解救出来。
当潮湿的手抚过红唇,萧夕禾愣了愣,回过神后瞬间炸了:“你都没洗手!”
“又不脏。”谢摘星说罢,面不改色地亲了亲自己湿润的手指。
萧夕禾没脸看他,直接躲进被子里,默默怀念当初那个连衣服都不肯脱的洁癖魔尊。
两个人抱着抱着,谢摘星的手又不规矩了,等这一次结束时,已经过了子时,他虽然没有什么疲色,但明显话都少了。萧夕禾重新换好被褥,两人才一并躺下。
“明日开始,你真的要节制了。”萧夕禾伸手摸摸他的肚子,肚子里的小家伙慢吞吞地动了一下,显然是谢摘星体力消耗太多,他也跟着犯懒了。
谢摘星不当回事:“修仙之人,不至于这么脆弱。”
“这里是蓬莱,都是普通人,可不存在什么修仙之人。”萧夕禾认真道。
谢摘星慵懒地与她对视,片刻之后一根手指将她戳回怀中:“再议。”
“你以前也没这么重欲啊,”萧夕禾嘟囔,“难道是怀孕了激素问题?”
谢摘星闭上眼睛:“你怎知我以前不重欲?”
“那时候跟你要一次,多难啊。”萧夕禾轻哼。
谢摘星勾起唇角,没有过多解释。
厢房里的灯烛已经熄了,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两人的呼吸交错。渐渐的,连交错的呼吸都融成一个频率,清清浅浅的起伏愈发衬得夜色静谧。
许久,谢摘星突然开口:“睡了吗?”
“……没有。”想到答应扶空的事,她睡不着。
萧夕禾翻个身,将手搭在他的肚子上,谢摘星握住她的手:“你以前叫什么?”
“也叫萧夕禾,”萧夕禾闭上眼睛,将脸埋进他的衣襟,“跟这个萧夕禾同名同姓,还长得一模一样。”
“但你不是她。”
“嗯,我不是她。”
萧夕禾已经困了,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自己的从前:“我出生就被弃养了,一直在孤儿院长大,十岁左右的时候被爸爸收养,但是没过几年,爸爸生了一场重病,花光了所有的钱也没能留住他,等办完他的葬礼,我就又回到了孤儿院,一直到考上大学才离开。”
“我的名字是爸爸取的,本来是叫羲和,是太阳的意思,但他后来听人说,孩子取的名字太大容易压不住,于是改成了谐音字。”
“他刚走那几年,我经常梦见他,偶尔也会觉得日子很苦,但时间久了其实也就那么回事,连宇宙星系都在渐渐离开,更何况人呢,最要紧的还是活好当下,别让他九泉之下担心……”
萧夕禾絮絮叨叨,声音越来越小,终于在轻哼一声后彻底睡了过去。
谢摘星听着她和缓的呼吸,伸手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一夜无话,醒来已天光大亮。
萧夕禾艰难地睁开眼睛,才发现旁边已经没有人了,只有枕头上放了一张字条——
‘去泡泉了’
萧夕禾笑笑,打着哈欠起来洗漱,等收拾好后困劲儿也彻底没了。
今日阳光明媚,空气中却泛着潮湿,院子里也湿漉漉的,似乎不久之前刚下过一场小雨。萧夕禾伸了伸懒腰,正准备出门去找谢摘星,余光便瞥见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
她认出是谁后,不由得啧了一声:“你有事吗?”
妇人本来打算偷看,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发现了,心虚一瞬后又挺直腰板,趾高气昂走进来:“这是我侄儿的房子,没事就不能来了?”
萧夕禾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你还挺理直气壮。”跟着谢摘星久了,许多小表情都跟他越来越像,这会儿突然沉下脸,多少还是有点唬人的。
妇人被看得瑟缩一瞬,但还是刻意挺直腰板:“现在扶空不在,你不必为他遮掩,你直说自己是不是来退婚的?”
萧夕禾就知道是这事儿,冷笑一声懒得理她。
妇人见状急了:“你别装了,真以为我不知道?现在蓬莱都传遍了,说你跟扶空那个客人不清不楚,还有人看到你们一起去生子泉……我若猜得没错,那人是魔界之主吧,肚子里的孩子也是你的?你不跟扶空退婚,难不成想让那孩子以庶子的身份出生?魔尊会答应?”
萧夕禾:“……”都奇幻仙侠小说了,怎么还讲究嫡庶那一套?
“你就跟我说实话吧,只要你实话实说,不管扶空许了你什么好处,我保证双倍给你。”妇人见她不为所动,压低了声音许出好处。
萧夕禾心头一动:“当真?”
“当真!”妇人见她有所松动,顿时眼睛一亮。
萧夕禾看着妇人亟不可待的表情,突然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实在不行,就篡位吧,看扶空没了岛主之位,还怎么拿生子泉威胁人。
打定了主意,萧夕禾刚要开口,身后突然响起一道清冷的声音:“我许给她的是蓬莱岛主之位,姨母你如何能给她双倍?”
萧夕禾和妇人做贼心虚,闻言同时一个激灵站直了。
“胡闹!岛、岛主之位岂是你说给就能给的?”妇人最初的慌乱之后,又重新强硬前来。
扶空神色冷淡:“我跟她成亲之后,除非她授权我代管,否则岛主之位便要让给她,这是蓬莱的规矩,怎么能算胡闹?”
萧夕禾扯了一下唇角,还没放弃把他搞下来的想法。
“你们要成亲?”妇人瞪大眼睛,“不可能,整个蓬莱谁不知道,她跟魔尊孩子都有了,又怎么可能会跟你成亲?”
“姨母在成亲之前,不也先有了两个庶子,怎么到她就不可以了?”扶空反问。
妇人被他问得一噎,随即反应过来:“那可是魔尊!怎么甘心做妾!”
“他自己上赶着,不甘心也只能甘心。”扶空面无表情。
萧夕禾:“……”幸好魔尊不在,不然真是要被气死。
妇人说不过他,干脆看向萧夕禾:“你自己说,是不是打算退婚?”
萧夕禾眨了眨眼睛,没有第一时间否认。
妇人顿时充满希望,放缓了声音诱导:“你只管说,有我给你撑腰,他绝不敢为难你。”
“姨母说笑了,我还指着她将来撑起门户,怎么会为难她?”扶空说着,面色平静地看向萧夕禾,“夕禾,对吧?”
萧夕禾:“……”所以她说还是不说。
正当她陷入纠结时,扶空突然压低声音:“下一任岛主接任之前,上一任若是突然死了,生子泉至少失效二十年。”
二十年,谢摘星哪等得了这么久。萧夕禾:“没错,我们要成亲了。”
“怎、怎么可能……”妇人还是不肯相信,“魔尊会答应?”
“我主意已定,他只能答应。”萧夕禾淡淡道。
“可是……”
扶空唇角浮起一点弧度:“你若不信,可以亲自去问魔尊。”
妇人哪敢,只能干瞪眼。
“七天之后是个吉日,我们到时候成亲,还请姨母代为通知各位族老。”
妇人见日子都定了,顿时大受打击,视线在他们两人之间扫了半天后,最后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萧夕禾嘴角抽了抽:“你大姨妈还挺倔强,都跟她说几次了还不死心,一直跑来求证。”
“辛苦谋划多年,岂会轻易死心。”扶空神色淡淡。
萧夕禾扫了他一眼:“你跟她挺像。”
扶空仿佛没听出她的讥讽,闻言清浅一笑:“生子泉有改善体质的效果,你若闲着无事,记得多去泡泡。”
萧夕禾挑眉:“蓬莱不是规定女子不能泡泉吗?”她来这么多天,对这里乱七八糟的规矩还是知道一些的。
“你少泡了?”扶空反问。
萧夕禾顿时警惕:“什么意思?你是不是看见什么了?”
“我没那么无聊。”扶空面无表情。
萧夕禾狐疑地与他对视。
扶空盯着她看了许久,道:“别人不行,你可以。”说罢,他转身离开。
萧夕禾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愈发觉得这人琢磨不透。她扯了一下唇角,进厨房简单做了些吃食,拎着食盒便要去生子泉,结果被扶空拦住了去路。
“你怎么又来了?”萧夕禾无奈。
扶空:“族老们都来了,说要商议婚事。”
萧夕禾:“……关我什么事?你自己去商量呗,最后通知我一声就行。”
“这种事,男人不能参与。”扶空道。
萧夕禾:“……”全世界的封建糟粕是不是都集中在蓬莱了?
“请。”扶空善解人意地让出一条路。
萧夕禾深吸一口气,跟着他去了执事堂。
一个时辰后,她神色恍惚地从执事堂出来,径直去了生子泉。
“怎么这么久才来?”谢摘星看向她。
萧夕禾吸了一下鼻子:“被蓬莱的族老们拉着聊了一个时辰的婚事。”
谢摘星顿了一下,似乎不怎么在意:“都聊了什么?”
“没记太清,就记得他们说成亲之前,你得先给扶空敬妾室茶。”
谢摘星:“……”
“敬吗?”萧夕禾小心翼翼。
谢摘星气笑了:“敬。”
……总感觉整个蓬莱都要因为这杯茶送命。萧夕禾抖了一下,突然又想到什么:“对了,还有一件事。”
“什么?”谢摘星抬眸,觉得不会有比这件事更气人的了。
萧夕禾:“他们说你从今以后,不能上桌吃饭。”
谢摘星:“……林樊,现在就召集十万魔将,本尊今日定要踏平蓬莱!”
萧夕禾:“……”果然,魔尊心里最在意的,还是吃饭。
第63章
蓬莱成亲的规矩意外的简单,萧夕禾总结了一下,就是婚前跟族老们一起吃个饭,再去海边参加一场类似放河灯的活动,然后就是办仪式、结契了。
“就只到办仪式这里,结契是不可能的,我不会跟魔尊以外的人结契。”萧夕禾一边强调,一边认真给手上的伤口擦药。
刚才处理竹叶的时候,不小心被竹叶边缘划破了手指,虽然伤口清浅到随时能愈合的地步,但作为一个无比惜命的人,自然要好好清理创口。
扶空看着她对几乎看不见的伤口又涂又抹,脑子有一瞬失神,直到她狐疑地看向自己,才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好。”
“办完仪式,我们就去解除婚约。”萧夕禾用纱布将手指包好,确定不会渗水渗脏后才松一口气。
扶空:“好。”
萧夕禾并不信任他,见他答应这么快总觉得有猫腻,于是又忍不住威胁:“你如果再敢节外生枝,魔尊真的会杀了你。”
扶空停顿一瞬:“办完仪式,魔尊的药浴也该结束了,我到时候如何还能节外生枝?”
萧夕禾一想也是,轻哼一声转身要走。
“去哪?”扶空立刻问。
萧夕禾头也不回:“厨房,魔尊该饿了。”
扶空眉头轻蹙:“你是他丫鬟吗?”
“关你什么事。”萧夕禾不客气地呛声。因为原身,她现在看扶空处处不顺眼,装都装不出一个好态度。
扶空自然也感觉到了她的敌意,却没什么反应:“明日晌午,大半个蓬莱的长辈都要来,你早些准备,不要迟到。”
“知道了。”萧夕禾加快脚步离开。
扶空在原地站了片刻,也转身走了。
萧夕禾余光瞥见他离开的背影,不由得啧了一声。
不知不觉已是晌午,本来一刻钟前就该把饭做好的,结果被扶空一耽误,直接耽误到了现在。萧夕禾只能简单炒两个菜做个捞面,急匆匆往生子泉赶。
晌午时分的蓬莱家家户户都飘起了炊烟,街道上几乎没什么人,只偶尔有贪玩的孩童蹲在自家门口,任由家中大人如何呼喊也不肯回去。
萧夕禾独自走在路上,经过一道巷口时,余光突然瞥见一道黑色身影。她猛地停下脚步,迟疑地看向巷口,那里却是空空荡荡一片。
“谁在那?”她小心翼翼地问。
无人应答。
萧夕禾心跳快了一瞬,却还是谨慎地朝巷口走去,路上经过一堆柴火,顺手捡起一根棍子。
一步两步三步……眼看着越来越近,她不由得屏住呼吸,在冲出巷口的瞬间举起棍子就要打——
“啊!”
正准备背起竹篓的老人家顿时惊叫出声,萧夕禾看清对方的脸后猛地闪身,手中的棍子才打在空地上。
“你是谁?你要干什么!”老人惊恐地问。
萧夕禾忙丢掉棍子:“不好意思,我认错人了。”
说罢,她有点尴尬,“今日又不冷,您怎么还穿了件斗篷啊。”还是黑色的,她很难不认错啊。
老人拉了拉身上的衣服,还有些惊魂未定:“年纪大了畏寒,不能穿厚点?”
“能能能,当然能,”萧夕禾忙道歉,“对不起啊老人家,是我太冲动,吓到你了。”
老人见她态度还算好,总算不再恐慌,只是心里还有些冒火:“你确实冲动,我都这把老骨头了,你要真一棍子敲上来,只怕命都要去半条。”
萧夕禾干笑一声继续道歉。
老人心气总算顺了些,正要背着竹篓离开,突然多看了她两眼:“你是……夕禾?”
萧夕禾一顿:“您认识我?”准确来说,是认识原身?
“我是你以前的邻居啊!你不记得我了?”老人见是熟人,顿时又高兴起来,“也是,都这么多年了,不记得也正常,我都没认出你来,跟十来岁时相比,真是长大不少,也漂亮了。”
没想到还真认识,萧夕禾有些尴尬:“是长大许多。”
老人点了点头,注意到她的手:“你受伤了?”
“哦,竹叶划了道口子。”萧夕禾下意识搓了搓手。
老人立刻无情嘲笑:“竹叶划的口子,也值得这么郑重其事的包扎?你还跟以前一样惜命啊。”
说罢,他叹了声气,“也是,你又跟别的小孩不一样,惜命点也是正常,不然怎会平安长到现在。”
萧夕禾一顿:“什么意思,我以前身体很不好?”
“你不记得啦?”老人失笑,“也不算太差,就是瞧着虚了点,也不爱动弹,如今倒是不错,面色红润,人也胖了不少。”
“是吗?”萧夕禾笑笑。
两个人又说了几句,萧夕禾便匆匆离开了,等她赶到生子泉时,饭菜都有些凉了。
“少夫人你可算来了,我都快饿死了。”林樊赶紧接过食盒。
“手怎么了?”谢摘星蹙眉。
“刚才路上耽误了会儿,你们快吃吧,”回答完林樊,萧夕禾又回答谢摘星,“刚才被竹叶划破了,我包了一下,没什么大碍。”
谢摘星伸手去摸,结果刚伸到半空便注意到自己手上的水珠,眉头顿时皱得更紧。萧夕禾见状失笑,赶紧将纱布拆开:“真的没事。”
“确实没事,”林樊看了一眼,“都快愈合了,完全没必要浪费纱布。”
“吃还堵不上你的嘴,”谢摘星斜了他一眼,继续问萧夕禾,“来这么晚,是因为扶空?”
萧夕禾抬头,对上他视线后笑笑:“嗯,他刚才找我了。”
“阴魂不散。”林樊替自家少主说出心声。
萧夕禾笑笑,突然想到什么:“林樊,你等一下吃完饭,帮我诊个脉吧。”
谢摘星立刻看向她。
“少夫人你怎么了?不舒服?”林樊忙问。
萧夕禾微微摇头:“就是想若你帮我看看,是否有什么旧疾,不是什么要紧事,你先吃饭。”
“行,我等会儿给你诊脉。”林樊说罢,便继续吃饭了。
谢摘星蹙着眉头,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遍,确定不像生病之后才继续吃饭。萧夕禾安静地在旁边坐着,时不时帮谢摘星添点汤,明媚的光线从树叶间隙中落下,在地面上形成斑驳的光影。
一刻钟后,林樊放下筷子,第一件事便是帮萧夕禾诊脉。
虽然不能用灵力看诊,但对行医经验丰富的林樊来说,也不算什么大事。他沉心静气搭上萧夕禾的脉搏,不出片刻便得了结论:“没什么旧疾。”
“可用心诊了?”谢摘星不悦。
林樊无奈:“自然是用心了。”
萧夕禾顿了顿:“那倒奇怪了,我刚才遇见一个老者,是原身以前的邻居,他说我小时候与寻常孩童相比,颇为虚弱来着。”
“那多正常,”林樊顿时乐了,“你可是全阳体质的女子,就跟少主是全阴体质的男子一样,是有违阴阳逆天而行,能活下来就不错了,虚弱点又算什么,反正你如今也算修炼有道,早些年的亏空都弥补回来了,不像少主,还得受阴寒之症的苦楚。”
谢摘星闻言,蹙起的眉头顿时放平。
“你的意思是,我如今身子已经大好?”萧夕禾试图总结。
林樊失笑:“自然,只怕从你开始修炼开始,便已经大好了。”
萧夕禾蓦地想起扶空那句‘泡泉对你身体好’的叮嘱,她心头一动,抬头看向林樊:“我身体大好,跟我修炼的功法可有关系?”
林樊愣了愣,不知她为何有此一问,纠结片刻后迟疑开口:“也许吧,合欢宗功法特殊,是专门针对女子的修炼之法,且里头都是女子阴气旺盛,你全阳体质,在里头待得久了,多少有些益处。”
萧夕禾皱了一下眉头,沉默了。
林樊见她没有别的问题了,便识趣拎着食盒离开。萧夕禾轻叹一声气,一低头便对上一双好看的眉眼。
“魔……摘星,你今日如何了?”萧夕禾假装自己没有叫错。
谢摘星扫了她一眼:“叫不惯名字就算了。”
“……不生气?”萧夕禾试探。
谢摘星轻嗤一声:“有用?”
“当然有用,”萧夕禾讨好地握住他湿漉漉的手,“摘星。”
“别扭,还是唤魔尊吧。”谢摘星面无表情。
萧夕禾:“好嘞!”
谢摘星唇角勾起,朝她伸出手:“下来。”
“好。”
树影斑驳,泉水叮咚,日头渐渐向西落下。
萧夕禾顶着一张心不在焉的脸,陪着谢摘星在水里泡了一下午,总算在傍晚之前结束了今日的药浴。
谢摘星上岸换下湿透的衣裳,一回头就看到萧夕禾还在水里泡着,细白的肌肤被泡得白里透红,脸上也浮着喝醉一般的红晕,如一枝泡了水的玫瑰一般鲜艳欲滴。
谢摘星默默欣赏片刻,才开口:“再不走,天就黑了。”
萧夕禾回神,就看到他已经穿戴整齐,顿时瞪大了眼睛:“你怎么没叫我?”
“我叫了,你没理我。”谢摘星平静地回答。
萧夕禾顿时一脸歉意:“对不起,我没听见。”
“不用道歉,因为我是骗你的。”谢摘星面色如常。
萧夕禾:“……”
“下一次,要么就别走神想其他男人,要么就别被我发现。”魔尊大人一如既往的小气。
萧夕禾嘴角抽了抽,伴随着哗啦啦的水声上岸:“我就是在思考,自己是不是错怪扶空了,也许他没我想的那么恶劣。”
“他恶不恶劣都不关你事。”谢摘星见人过来了,顺手把她扒了个干净,用大棉巾将人裹住搓了搓。
萧夕禾本来还想说什么的,结果被他搓来搓去搓得没了脾气,只能就此结束这个话题。
两人回到住处时,天已经彻底黑了,随便吃了点东西凑合一顿便躺下了。
灯烛熄灭,寝房里又黑又静。
片刻之后,谢摘星开口:“要摸摸小孽畜吗?”
“……你能不能给他换个名字?”萧夕禾无语。
谢摘星:“不能,贱名好养活。”
“那也不能太贱吧?”萧夕禾叹气,“而且总感觉把咱俩也一起骂了。”
“你要不要摸?”谢摘星不想与她掰扯这个。
萧夕禾自然不会拒绝,于是黑暗之中一阵窸窸窣窣,接着一只温热的小手便贴在了腹肌上。腹中孩儿察觉到她的靠近,当即动了动以示回应。
萧夕禾也亲昵地摸了摸会动的地方,随即关注点就偏了:“你每天吃那么多,为什么还有腹肌?我饭量都没你一半大,肚子却还是软耙耙的。”
最要命的是他还怀着孕。
“你的很软?”谢摘星反问。
萧夕禾:“对啊,很软。”
“不可能。”谢摘星语气平静。
萧夕禾不高兴:“我骗你干什么,不信你摸。”说罢,便往他身上贴了贴。
谢摘星见她这般主动,只能勉为其难地将手伸进她的衣襟。
“是不是很软?”她问。
谢摘星:“不算软。”
“怎么可能,你再摸摸。”
谢摘星再摸摸。
片刻之后,萧夕禾红着脸抓住他的手腕,再开口声调都变了:“你往哪摸!”
“摸错地方了,不是故意的。”谢摘星淡定如初。
萧夕禾:“……”骗鬼呢!
由于魔尊大人这几日过于放肆,萧夕禾为了他的身体考虑,不得不又一次提醒他注意节制,尤其是这几日事多,夜间更是要多注意休息。
谢摘星不置可否,却将手收了回去。
萧夕禾见他老实了,这才松一口气准备入睡。
夜凉如水,盖一张薄被刚刚好,萧夕禾闭上眼睛,意识很快陷入温水一般的模糊。
许久,谢摘星缓缓开口:“我有点不舒服。”
本来已经犯困的萧夕禾蹭地一下坐了起来:“哪里哪里……”
“这里。”谢摘星抓着她的手滑过肚子,然后一路往下。
萧夕禾:“……我刚才说的话你都忘了?”
谢摘星给她的回答,是直接咬住她的唇。萧夕禾哼唧着抗议,却还是因为体力悬殊过大,被他按在了床上。
折腾了大半个时辰,又起来重新沐浴,等一切收拾完,已经是子夜时分。
“睡吧。”萧夕禾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还不忘给谢摘星掖好被角。
谢摘星摸摸她的手,也跟着闭上了眼睛。
一夜无话,转眼便是天明。
当热烈的阳光透过窗纸照进房中,睡梦中的萧夕禾轻哼一声,闭着眼睛想要伸个懒腰,结果左手刚伸出去便碰到一副躯体。
她愣了愣,睁开眼睛发现谢摘星还睡着。
她来蓬莱之后,倒还是第一次见他睡懒觉。萧夕禾弯了弯唇角,小心翼翼地跨过他下了床,随便披了件衣裳便去开房门。
果然,林樊就在门外等着。
一看到门开了,林樊当即上前,却在看到来人是萧夕禾后愣了愣:“少主呢?”
“还在睡。”萧夕禾回答。
林樊无奈:“今日怎么这么能睡?”
萧夕禾想起昨日的胡闹,顿时有些心虚:“……可能是比较困吧。”
话音未落,谢摘星的声音便从屋里传来:“夕禾。”
“我在!”萧夕禾急忙进屋,林樊见状索性也跟了进去。
谢摘星坐在床上,平静地看着她:“饿了,去做饭。”
“哦哦好。”萧夕禾答应一声便去了。
林樊嘴角抽了抽:“不是我说,虽然少夫人做饭好吃,但你也不必一日三餐都劳烦她吧,简直是拿人当丫……”
“我身子不适。”
林樊一愣:“哪里不适?”
“腰酸,”谢摘星说完沉默一瞬,“小腹发坠。”
林樊顿时急了:“快将手给我!”
谢摘星将手递过去。
片刻之后,林樊无奈了:“你们俩以后节制点行不行?孩子都抗议了。”
谢摘星扫了他一眼:“能治吗?”
“当然能……等一下,你早就猜到不舒服的原因了?”林樊问完,突然反应过来,“你故意支开少夫人,是怕她知道之后,不再跟你行苟且之事?!”
谢摘星扫了他一眼:“她惯会小题大做,不准将此事告诉她。”
“我偏要说。”
“那我就扒了你的皮。”
林樊:“……”
两人静了片刻,谢摘星退一步:“我今日起会注意,你别告诉她。”
林樊一脸不信。
“真的会注意。”谢摘星强调。
林樊还是不信,纠结片刻后道:“那你发誓,五日之内都不会再行房事。”
“我发誓。”大约是怕萧夕禾知道后彻底与他分床,谢摘星相当配合。
林樊看着他伸出的三根手指,想了想又加一句:“如有违背,少夫人就纳八个妾。”
谢摘星:“……”
屋里陷入寂静的瞬间,萧夕禾磨磨蹭蹭走了进来,两人同时看向她,刚才还说不要总让人做饭的林樊,第一句话便是:“少夫人,早饭呢?”
“还没来得及做。”萧夕禾讪讪。
谢摘星一眼看出她的表情有古怪:“什么事?”
“其实也没什么,”扶空突然从她背后出现,“只是夕禾要随我去见过族老们,怕是没有时间给二位做饭了。”
林樊惊讶地看向萧夕禾:“怎么没听你提起?”
“难道是怕魔尊生气?”扶空也看向她。
萧夕禾嘴角抽了抽,相当诚恳地对谢摘星道:“……我忘了。”昨日跟扶空聊过之后,她便着急给他做饭,是真的忘了。
“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忘了也正常,你去吧。”谢摘星平静道。
萧夕禾见他没有不高兴,这才松一口气。扶空冷眼看着她明显放松的样子,片刻之后淡淡开口:“没出息。”
萧夕禾扯了一下唇角,只当没听到。
两人一同到了执事堂,堂内已经坐了十几人,大半都是女子,扶空的姨母也在。现场只有三五个男子,且看上去年纪都不小了,应该是已经自立门户的人。
众人见两人来了,便立刻起身寒暄,只有姨母一脸不情愿。萧夕禾仿佛过年走亲戚一样,跟着扶空挨个叫人,叫到最后脑子一片混乱,除了姨母谁也不认识,好在一切有扶空,她只需要老实当个吉祥物就行。
执事堂这边热闹又喜庆,客居的厢房却一片安静。
因为谢摘星‘劳累过度’,今日不得不停一日药浴,所以两人到现在都没出门。
林樊第十次瞄谢摘星后,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少主,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谢摘星反问。
林樊:“你脸都黑了。”
谢摘星冷淡抬眸:“你脸才黑。”
林樊:“……行,我脸黑。”
房间里再次安静。
一刻钟后,林樊道:“少主,其实你没必要不高兴的,少夫人就是去吃个饭而已,很快就回来了。”
又一刻钟后,林樊:“……你要实在介意,不如直接去找她吧,反正以你跟少夫人的关系,参宴合情合理。”
又又一刻钟后,林樊:“少主,你打算不高兴到什么时候?我有点饿了。”
谢摘星总算有了点反应:“闭嘴。”
林樊默默闭嘴,寝房里再次静了下来。
林樊是个闲不住的,又不放心把谢摘星一个人放在屋里,思来想去半天,只好从乾坤袋里取出一本医书打发时间,同时也庆幸乾坤袋在蓬莱岛上,还保留着储物功能。
“为什么不说话?”谢摘星找茬。
林樊:“……”不是你让我闭嘴的吗?
“心里骂我呢?”谢摘星眯起长眸。
林樊确定了,这人就是想找茬。
“少主,你知道少夫人不喜欢扶空吧?”他试探。
“知道。”
“知道她如今所做一切,都是为了你吧?”
“知道。”
“那你为什么还要不高兴。”林樊真的不懂。
谢摘星顿了顿,片刻之后缓缓开口:“可能……”
林樊耳朵支棱起来。
“是因为有孕在身吧。”谢摘星闲闲开口。
林樊:“……”
“有孕在身,难免会无理取闹。”谢摘星又加一句。
林樊:“……懂了。”
说罢,便转身往外走。
“做什么去?”谢摘星不悦。
“少主身子不适,请少夫人回来瞧瞧。”林樊走到门口,又特意回头看向他,“谁让您有孕在身呢,会无理取闹也正常。”
谢摘星眼神微动,却没有反驳。
第64章
一听说谢摘星不舒服,萧夕禾饭都没吃,丢下族老跟扶空就跑了。
“哪里哪里,哪里不舒服?”萧夕禾冲进屋,一路狂奔扑到床边。
谢摘星慵懒地靠在床上:“心里。”
“心里怎么……”萧夕禾话没说完反应过来,顿时无语了,“既然不想让我去,刚才为什么不说?”
“我说了你就不去?”谢摘星挑眉。
“当然了!”萧夕禾没有丝毫犹豫。
谢摘星扫了她一眼:“可这样一来,他们只怕会背后说三道四。”
“……哟,您还怕说三道四呢?”萧夕禾一脸无辜地反问。
谢摘星继续装模作样:“毕竟答应了,爽约也不好。”
萧夕禾:“……”
谢摘星:“……”
两人对视许久,萧夕禾问:“演够了?”
“……嗯。”
萧夕禾笑笑:“那就休息吧,你脸色不太好。”
谢摘星没想到她竟看出来了,沉默片刻后握住她的手,轻轻放在了自己的肚子上。萧夕禾安抚地摸摸肚子,帮他将枕头放平。
“陪我睡。”谢摘星要求。
萧夕禾:“好。”
全程站在门口冷眼旁观的林樊,在萧夕禾也躺下后终于忍不住开口:“……我看你们是真当我不存在了。”
“关门。”谢摘星冷淡吩咐。
林樊:“……”
另一边,执事堂。
蓬莱众族老一向受族人尊崇,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被人放鸽子,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好半天才将扶空团团围住——
“胡闹,太胡闹,你这还没过门呢,她怎能如此轻视你?”
“她不分轻重,她那个妾室也不懂事,蓬莱哪个男儿不生孩子,怎就他金贵,今日这么重要的场合也敢支走她,真是不像话。”
“实在不行,趁如今还未成亲及时止损罢,再寻一门好亲事就是。”
最后一句一出,众人顿时心思各异,不动声色地推荐起自家女儿来。
扶空面色平静,任由他们说了一大堆才缓缓开口:“夕禾年轻,行事有些冲动,又是第一次做母亲,自然是紧张些,也不算对我轻视。再说女子三妻四妾也是常有的事,我既然要与她成亲,便该与她的后宅和睦相处。扶空若连这点容人的肚量都没有,岂不是有愧于各位的教导?”
他将这些人的不满一一驳了,唯有最后一句回都不回,众人也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可明白归明白,总有不肯死心的,正要再多劝几句,便听到扶空轻笑一声:“更何况我身为岛主,该做阖岛男子的表率,若是为了这点小事便闹退婚,岂不是害得诸位都没了颜面?”
他们曾以教条逼迫他退位,他如今便以教条逼迫回去,族老们面面相觑,都不知该如何反驳。
许久,年纪最大的老者缓缓开口:“你既然决定了,那我们自然也不好说什么,但你如今毕竟是蓬莱之主,你的脸面就是蓬莱的脸面,该做的规矩总要做足了,才能叫底下人服气。”
“老祖母的意思是?”扶空看向她。
老者沉吟片刻:“蓬莱规矩,若女子先纳妾再娶夫,妾室在正室入门前,要向正室及正室家中长辈敬茶行妾礼,既然你们过几日就要成亲了,不如就先将此事办了吧。”
扶空若有所思,并未立刻答应。
“怎么,你不同意?”老者沉下脸。
扶空唇角扬起:“不敢。”
“那便定在明日。”
老者说罢,先一步往外走,其他族老见状立刻陆陆续续跟了出去,偌大的执事堂转眼就只剩下扶空一人。
日头西下,执事堂内光影被拉得极长,桌上丰盛的饭菜已经冷了,却再无人动筷。
萧夕禾一直陪着谢摘星睡到下午,醒来时一扭头,便看到谢摘星睡得正熟,一只手还无意识地搭在小腹上。
……整日叫人家小孽畜,动不动就说不想要了,却连睡着时都小心护着,这世上真是没有比他更口是心非的人了。
萧夕禾勾起唇角,小心翼翼地坐起来,伸手覆上他的肚子:“你也在睡吗?”
他微凉的体温透过薄衫,传递到她的掌心,一并传递过来的,还有水一般的短促流动。那是孩子特有的打招呼方式,萧夕禾顿时乐了:“你醒了啊。”
腹中孩儿又动了动。
“看来精神不错,”萧夕禾笑眼弯弯,“那你就乖一点,让爹爹多睡会儿。”
“你们这么吵,我还怎么睡?”谢摘星淡淡开口。
萧夕禾顿了一下,一抬头便对上一双狭长的眼睛,也不知醒多久了。
“饿了。”他说。
萧夕禾笑了:“我去给你做饭。”
谢摘星坐起来:“我陪你。”
“好。”
两人简单收拾一番便直接去了厨房,萧夕禾轻车熟路地洗了根黄瓜递给他:“先垫垫。”
谢摘星接过来吃了两口就不肯再吃了:“我要吃佛跳墙。”
“你想得美。”萧夕禾反驳。
谢摘星顿时不悦:“为什么?”
“太麻烦了,凑合吃点吧。”萧夕禾无奈。先前刚得知他怀孕时,她大半夜不睡觉做过一次,结果他就惦记上了,时不时就会提一下。
不过都被她拒绝了就是。
谢摘星与她对视许久,确定她不会改变主意后,只能退而求其次:“那做个八宝蒸饭吧。”
“你最近越来越喜欢甜食了,”萧夕禾斜了他一眼,“仔细孕期糖尿病。”
“那是什么?没听说过,”谢摘星面不改色,“不是我想吃,是小孽畜想吃。”
“……求你了,给他改个名字吧。”萧夕禾无奈。
谢摘星扫了她一眼:“名字要根据命格来取,你现在取了,将来生下来命格压不住怎么办?”
“那也不能一直叫小孽畜吧?”萧夕禾无语。
谢摘星正要反驳,余光突然瞥见一道身影,表情瞬间淡了下来。
萧夕禾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对上一双清冷的眼眸后,她心里一虚:“岛主。”
扶空神色如常,似乎对她丢下一堆人逃走的事并不介意:“还有三日便要成亲了。”
“我会准时出席,”萧夕禾说完,又补充一句,“保证仪式会顺利完成。”
谢摘星轻嗤一声。
扶空抬眸看向他,谢摘星当即看回去,两人脸上都没什么表情,却仿佛下一瞬随时会打起来。
……可不能打起来,魔尊还怀着孕呢,未必能打得过他。萧夕禾默默挡在谢摘星前头:“岛主,还有什么事吗?”
扶空继续与谢摘星对视:“成亲之前有三道仪式,我先前与你说过的,你还记得吧?”
萧夕禾点头:“记得,见族老,放星河,还有……”
话说到一半,她意识到什么,顿时咽了下口水。
“还有妾室茶,”扶空替她补充完,唇角勾起嘲讽的弧度,“只怕要辛苦魔尊大人,明日向我跟族老们敬一杯茶了。”
谢摘星眯起长眸:“你也配?”
“我不配,可夕禾的正室却是配的,不过如果魔尊暂时否认你与夕禾的关系,自然就不用受此委屈了,”扶空似笑非笑,“毕竟外室,不在规矩礼仪束缚之内。”
两人视线交接,空气中火药味越来越浓。
许久,谢摘星勾起唇角:“敬茶是吧,知道了。”
扶空一顿:“你答应?”
“不然呢?”谢摘星反问。
两人对视许久,扶空轻笑一声:“知道了。”
说罢,便转身离去。
萧夕禾看着他的背影直至消失,这才扭头对谢摘星道:“我明天直接跟他们说你身体不适。”
“他想让我去,我去就是。”谢摘星若有所思。
萧夕禾皱眉:“可是……”
“饿了,赶紧做饭。”谢摘星催促。
这便是不打算继续聊的意思了,萧夕禾无奈地看他一眼,没有再说什么。
虽然谢摘星一再表示自己去就行,那些人奈何不了他,萧夕禾却怎么都不放心,还是执意要跟他一起去执事堂,林樊听说了此事,也早早在他们房门口守着。
“我不管,我就要跟着,至少打起来了我还能帮把手。”林樊拦着房门,大有他们不答应就不让路的意思。
谢摘星斜了他一眼:“那就跟着吧,反正也用得上你。”说罢,又看向萧夕禾,“你就不必去了。”
“……我为什么不能去?还有为什么用得上林樊?你不会真想跟他们打起来吧?“萧夕禾顿时紧张。虽然那群人都是老骨头,可架不住人多势众啊,真打起来他们未必能占便宜。
“不打,掉价,”谢摘星径直走出房门,萧夕禾还要再追,他只能停下,“你若执意要来,那我就不去了,我们回魔界。”
回魔界,就代表放弃安胎……萧夕禾下意识停住脚步,眼巴巴地看着他。
谢摘星被她看得心底一软,语调放轻了些:“半个时辰内,我肯定回来。”
“不会闹事?”萧夕禾问。
“不会。”
两人对视许久,萧夕禾妥协:“好吧,那我等着你。”
谢摘星摸摸她的头,便带着林樊离开了。
“为什么不带少夫人?”林樊好奇。
谢摘星扫了他一眼:“带上她,还怎么装可怜?”
林樊:“?”少主要在那群老东西面前装可怜?
他一脸不解地跟着去了执事堂,刚到门口就听到里头正抱怨谢摘星不懂事,竟然让众人等了这么久还没来。
“这群老东西是不是有病,他们自己提前来了,还怪我们迟到?”林樊心头火起。
谢摘星倒是淡定,抬脚便走了进去。
两人进屋的瞬间,执事堂内静了一瞬,众人纷纷看向主位上的老者。
老者看了谢摘星一眼,慢悠悠地抿一口茶,扭头问旁边的扶空:“这便是你家妾室?”
“正是。”扶空回答。
老者轻嗤一声:“瞧着可不是什么善类,你日后定要多费心才行。”
“是,老祖母。”扶空颔首。
老者又跟他聊了几句,全程无视谢摘星和林樊,其他人也默契地吃点心,半个眼神都不分给二人。
少主长这么大何时被这般无视过,真是欺人太甚!林樊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问谢摘星:“少主,你真打算就这么忍了?”
“累了,搬把椅子来。”谢摘星答非所问。
林樊:“……”
他这辈子都没如此憋屈过,却还是只能按谢摘星吩咐行事。
椅子搬来后,谢摘星便直接坐下了。
屋内众人显然没想到,谢摘星竟然就这么坐下了,刚才还在无视他的老者顿时皱眉:“没规矩。”
谢摘星神色淡定:“不是要敬茶?茶呢?”
“敬茶之前,要先聆听长辈教诲。”见谢摘星没有半点不耐,扶空若有所思地开口。
谢摘星抬眸看他一眼:“那便开始吧。”
“聆听教诲,至少要站着。”一个女子不悦道。
谢摘星眼尾微挑,还未开口说话,林樊便不客气回怼:“我们少主怀着身孕,如何能站着?”
“你……”
“不能站便算了,”老者开口,先前的女子只能不甘心闭嘴,“坐着听也是一样。”
谢摘星抬手示意可以开始了。
老者扯了一下唇角,浑浊的眼底满是严厉:“我知道你是魔界之主身份高贵,可到了我们蓬莱,就是我们蓬莱的人了,日后扶空为夫,你为妾,扶空是大,你是小,早晚侍奉,不嫉不妒,凡事不能乱了规矩。”
“虽然你先进门,但扶空才是正室,你以后要懂得谦让、知道进退,像昨日那样的事万万不得再有,”另一人也跟着教训,“否则即便扶空仁厚,我等也是要说教一二的。”
“还有,你的孩子不论男女都是庶出,要唤扶空为父亲,日后要尽心辅佐嫡出,不得觊觎岛主之位,若是生出不该有的心思,你这个做父亲的也要受罚。”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持续输出,林樊听得一阵恼火,谢摘星却始终淡定。扶空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
许久,带头的老者轻抿一口茶:“如此,你可记住了?”
“记住了。”谢摘星勾唇。
老者对他的态度还算满意:“那便敬茶吧。”
话音未落,几个岛民鱼贯而入,在空桌上摆了十几杯茶。按照规矩,谢摘星要一杯杯敬人,将屋里所有人都敬一遍。
不算什么大事,可对生来矜贵的谢摘星而言,却是一种侮辱。
“少主……”林樊欲言又止。
谢摘星起身端起一杯茶,盯着水中漂的茶叶看了片刻,抬眸吩咐林樊:“将这屋里的人一一记住了。”
林樊一愣,很快回过神来,先前的郁闷一扫而空:“好嘞!”
“……记我们干什么?”有人不安地问。
林樊代为回答:“你们蓬莱有蓬莱的规矩,我们魔界也有魔界的规矩,遵守完你们的,自然也得遵守我们的。”
“你们什么规矩?”另一人立刻问。
林樊冷笑一声:“对少主大不敬者,死。”
众人:“……”
老者最先反应过来,当即拿拐杖猛敲地面:“放肆!你这是威胁我们?”
“怎么会,只是按规矩办事罢了,”林樊耸耸肩,“这两件事是不冲突的,先按你们的规矩,我们敬茶,再按我们的规矩,弄死你们,不是很合理吗?”
众人:“……”哪里合理了!
大概被林樊无耻的言论震到,众人愣是半天无话,最后还是老者沉声开口:“既然魔尊如此不情愿,我看这门婚事就算了,我们蓬莱,高攀不上你们魔界。”
林樊震惊:“您要退婚?”
“不行?”老者忍着怒火反问。
“当然行,”林樊笑了,“你们退婚,我家少主就能扶正了,我们求之不得,不过……一码归一码,你们刚才大不敬的账,还是得算的。”
“你想做什么?”老者彻底恼了。
“不做什么,杀了你全家如何?”林樊顶着一张娃娃脸,相当无辜地问。
老者:“你敢!”
“魔界单兵将十万,魔修三万,你们蓬莱加起来才几个人,够我们的零头吗?”林樊脸上笑意渐消,眼神逐渐肃杀,“你说,我们有什么不敢的?”
老者呼吸急促,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半天憋出一句:“……你们就不怕遭天谴?!”
谢摘星笑了,林樊也笑了,两人声音不大,却在死一般寂静的执事堂里十分突出。老者脸色难看,众人大气都不敢出,唯有扶空还算淡定。
许久,谢摘星缓缓开口:“不退婚,还是一家人,不必将事做得太绝。”
林樊眨了眨眼:“可他们要退婚啊。”
执事堂突然静了下来。
许久,扶空不紧不慢地起身:“老祖宗只是一时气话,做不得数。”
“那就好那就好……”林樊平复一下心情,接着话音一转,“既然是一家人,那就各退一步,诸位给我家少主敬个茶赔个不是,这事儿咱们就当过去了。”
“你要我们敬茶?”扶空姨母不可置信。
林樊顿了顿:“不敬也行……您全家一共几口人来着?”
扶空姨母:“……”
不大的厅堂再一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静,随着沉默的时间越久,众人便越心慌。在蓬莱这一亩三分地里作威作福久了,早就忘了天外有天,如今猛然被点醒,既心生恐惧,又拉不下面子。
正是僵持时,扶空姨母第一个受不了了,走上前来端起茶杯,谢摘星没有接,只示意她可以走了。
有一个打样的,其他人做起来就没那么困难了,堂内的人陆陆续续离开,终于只剩扶空和老者两人还未敬茶。
老者僵持许久,到底还是走上前来。
“你倒不必委屈,像你这样的人,平日连见我家少主都不配,如今能给他敬茶,属实是你之幸事。”林樊淡淡开口。
老者不敢反驳,敬了一杯后便冷着脸走了。
屋里瞬间只剩扶空一人。
扶空起身朝二人走来,径直走过放茶杯的桌子,来到了谢摘星面前。谢摘星靠着椅背,不紧不慢地看向他,虽然坐着,气势却不输他半分。
两人对视许久,扶空淡淡开口:“我当魔尊能为夕禾做到何等地步,如今看来,倒是高估你了。”
“我为她做多少,关你什么事?你不是高估我,而是高估了自己。”谢摘星起身往外走,刚迈出门口就看到某人在探头探脑。
眼底的冰川瞬间消融,他扬起唇角招招手,某人便蝴蝶一般飞了过来:“怎么样?有没有受欺负?”
“有,”谢摘星面不改色地撒谎,“快被欺负死了。”
跟出来的林樊:“?”
“他们太过分了!”萧夕禾心疼地捧住谢摘星的脸,“我家魔尊真是太可怜了。”
“你今日给我做佛跳墙。”谢摘星顺势提出要求。
萧夕禾欣然同意。
林樊:“……”总算知道少主说的不利于装可怜是什么意思了……合着是不利于在少夫人面前装可怜!
似乎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谢摘星警告地看他一眼,便牵着萧夕禾离开了。
佛跳墙费时费工,对火候也有极大的要求,萧夕禾一进厨房,便没有再出来。谢摘星本来想陪着她,却被她拒绝了:“你赶紧去泡药浴,免得晚上又熬夜。”
谢摘星只能先行离开。
他一走,萧夕禾便更专心了,挽起袖子手法利落地处理食材。扶空到厨房时,便看到她正忙得热火朝天,鬓边的头发都已经汗湿。
“根本无人欺负他。”扶空显然今日显然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萧夕禾头也不抬:“我知道。”
扶空微微一顿:“你知道?”
“知道啊,”萧夕禾看他一眼,“他那性子,怎可能受人欺负。”
“那你还这般惯着他。”扶空冷眼看她。
“不然呢?”萧夕禾笑了,“他怀着我的孩子诶,我不惯着他惯着谁,你吗?”
说罢,想起自己先前的推测,语气又放缓了些,“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无非是担心这具身体,会跟着我一起受苦,可你又怎知我和魔尊在一起就是受苦?”
“我有眼睛。”
“有眼睛便看得准了?”萧夕禾看向他,“我与他之间的事,你又了解多少?”
扶空沉默不语。
“扶空,萧夕禾已经死了,这具身体既然给了我,那便是我的,”萧夕禾面色平静,“我要如何,会怎样,都与你无关。”
扶空别开视线,看向墙上的蔷薇花。
萧夕禾将食材处理妥当,便开始做饭,两人谁都没有再说话。
许久,扶空缓缓开口:“你与她很像。”
萧夕禾一顿。
“我不过是怕你重蹈覆辙。”扶空说罢,便转身离开了。
萧夕禾扯了扯唇角,继续在厨房忙碌。
夜色渐深,蓬莱的街道已经空无一人。
扶空独自一人往执事堂走,即将到达时突然被一道黑影拦住。
“你就任由他们这般羞辱你?”黑影问。
扶空:“关你什么事?”
“……我在为你打抱不平!”
扶空一脸冷漠:“你谁啊?”
“汪烈!老子是汪烈!”黑云散去,月光落下,映衬出对方的脸。
扶空闻言沉默一瞬:“说实话,我根本就不认识你。”
汪烈气得眼前一黑,本就虚弱溃烂的身体愈发摇摇欲坠。
扶空看着他暴露在空气里的烂肉,眼底闪过一丝厌恶:“我不可能跟你合作,你趁早离开吧。”
说罢,便从汪烈旁边经过,径直往执事堂走。
“再过几日,他们就要走了!”汪烈看向他。
“那又如何?”扶空头也不回。
汪烈:“你这辈子可能都再也见不到她!”
扶空轻嗤一声,一只脚迈进执事堂。
“你就没有半点不甘?”汪烈不死心。
扶空倏然停下脚步,若有所思地看向他。
汪烈眼睛一亮:“跟我合作,我让她永远留在你身边。”
“她又不是我的人,我留她做甚?”扶空平静看向他,“但我确实想请你帮我做件事。”
“什么事?”汪烈上前一步。
扶空眼底闪过一丝冷意:“我想要一个人。”
第65章
夜渐渐深了,一道惊雷突然炸开,伴随而来的闪电撕破黑夜,将山林照得如白昼一般。一瞬的光亮之后,铺天盖地的大雨席卷而来。
雨声嘈杂,无孔不入,合欢宗宗主被吵得心浮气躁,终于一怒之下从床上坐起,直接在寝房内布下隔音结界。
只一刹那,所有声音都随之远去,寝房里一片死寂。
她轻呼一口气,眉眼终于舒展,却也没有了睡意。
夜还漫长,她起身在屋中转了两圈,回到桌前坐下时,余光扫到桌上断成两截的玉碟。想起萧夕禾那嚣张的嘴脸,她眼底闪过一丝暗恨,一抬手将桌子拍碎,桌上玉碟也随之掉在地上,混迹在桌子碎片与桌布里。
“宗主好大的火气。”
“谁?!”合欢宗宗主猛地回头,一道身影从黑暗角落里走了出来。
又一道闪电亮起,他的脸完整地暴露在空气里。
合欢宗宗主皱起眉头:“古幽?”
话音未落蓦地想起,从仙魔试炼大会回来的弟子曾说过,古幽早已被夺舍的事,顿时警惕起来,“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我,叫汪烈。”少年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如破锣。
宗主愣了愣:“……谁?”
从复活到现在,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被这么问了,汪烈扯了一下唇角,竟然没有震怒:“你很快就知道了。”
说罢,指尖迸出一点光线,迅速集结成复杂的袖珍阵法。
又一道惊雷炸开,门窗紧闭的寝房随之一震,很快又恢复平静。
屋外风雨交加,屋内静悄悄,宗主倒在桌子的碎渣里,撑着地面吐出一滩血。
“现在,知道我是谁了吗?”汪烈一步步逼近。
宗主挣扎着往后退,身下压着的桌布与碎屑随之在地面摩擦,正一点点挪动时,狼藉之中突然传出一声清越的响动。
是玉珏碰撞的声音。
屋里死一般寂静,任何一点声音都会无限放大。汪烈听到动静眼眸微动,俯身便捡起一截碎裂的玉碟。
玉碟上,有‘萧夕’二字,而地上另一截上,则是‘禾’字。汪烈眼底闪过一丝意外,突然意味深长地笑了:“有意思。”
雨越下越大,雷声与闪电交错,一夜不得安宁。
天亮了。
蓬莱又是一个大晴天,天蓝如水,万里无云。
萧夕禾推开窗子,扭头跟谢摘星感慨:“虽然这里的人都很讨厌,但景色是真好。”
“你喜欢就打下来,”谢摘星从善如流,“把他们都杀了,就只剩美景了。”
萧夕禾嘴角抽了抽:“那这里的每一寸土地,岂不是都要沾上鲜血了?也太残暴了。”
“直接赶到海里淹死就是,保证干干净净。”谢摘星偶尔也是相当体贴。
萧夕禾无言许久,确定他是认真的后,突然觉得很有必要帮他正一正三观:“魔尊大人,你马上就是要当爹的人了。”
“所以呢?”谢摘星撩起眼皮看她。
“所以,”萧夕禾跑回他身边,“你也该收收性子、给孩子积点德了,别动不动喊打喊杀的,多吓人呀。”
“你怎知我的孩子需要积德?”谢摘星不屑,“说不定是个比我还混的……”
“呸呸呸!”萧夕禾赶紧拍拍他的嘴,“咱家孩子才不混,以后肯定善良可爱又懂事。”
“身上有我一半的血,就不太可能善良懂事,你最好不要期望太高。”谢摘星抓住她作乱的手。
“没问题的,我们好好教育,”萧夕禾虽然第一次当妈,但对教育这件事很有信心,“你以后做个好榜样就行。”
谢摘星想了一下:“可能有点难。”
萧夕禾无奈:“那你就当为了我行吗?你总是做事不留余毒处处树敌的话,我会担心,也会害怕。”
“怕什么?”谢摘星不懂她的顾虑。
萧夕禾想了一下:“怕哪天来个正义之士,直接把你弄死了。”
“不可能。”谢摘星相当笃定。
萧夕禾:“……每个反派死之前,都像你一样自信。”
说罢,见谢摘星还不当回事,她突然放软了声调,“魔尊,我好怕你会死。”
谢摘星心头一动,垂眸看向她的眼睛。相识多年,她的眼睛似乎从未变过,一直这样干干净净的,能一眼望到人心里去。
“我们都得平平安安的才行。”她认真道。
谢摘星沉默许久,刚要开口说话,扶空又一次出现在门口打断了他。
“该去海边了。”他提醒一句,扭头就走。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谢摘星问某人:“洗心革面之前,能先杀了他吗?”
“……乖,再忍两天就行了。”
明天就要办仪式了,他们已经按照蓬莱规矩,见过了族老,敬过了妾室茶……别管谁敬谁,反正是敬过了。
如今婚前的仪式里,就只剩下一道,那便是去海边洒星河。
蓬莱的‘星河’,是这里特有的一种果实,不能食用,遇水则漂,大小跟剥好的板栗差不多,泛着浅蓝色的荧光。据说这种果实二十年才结一次,只有岛主成婚时才能使用,新人在族人的见证下,将星河洒进大海,海神便会护佑这对新人长长久久。
“真的有用吗?”虽然这里是奇幻世界,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但萧夕禾总觉得这个行为,等同于封建迷信。
“没用,”林樊代为解答,“星河果在海水里泡个七天八天就烂了。”
说罢,他叹息一声:“这么漂亮的果实,就这么扔水里,也太可惜了。”
“你见过?”萧夕禾好奇。
此刻她跟谢摘星林樊一起站在海岸上,看着蓬莱一族的人围在海边忙忙碌碌,还没有见到所谓的星河果。
林樊颔首:“有幸见过一颗,很漂亮。”
连林樊这种魔界富二代都觉得漂亮,那肯定特别美了。萧夕禾顿生好奇,刚要问谢摘星有没有见过,特意来海边凑热闹的小安便已经招手了:“萧道友快点!就等你了!”
“……我得过去了。”萧夕禾乖乖开口。
谢摘星扬起唇角:“去吧。”
萧夕禾见他心情还不错,顿时放心许多,沿着小道便往海边去了。谢摘星目送她远去,唇角的笑意一瞬间消失,整个人都透着生人勿近的气势。
“……少主,高兴点嘛,明天就能解除婚约了。”林樊安慰一句。
谢摘星面无表情:“你媳妇儿跟人成亲,你能高兴得起来?”
“我没媳妇儿。”林樊实事求是。
谢摘星:“你娘呢?”
“……你怎么骂人,”林樊无语,却不怎么介意,“不过你这么一说,是有点不爽,可咱们这不也是没办法嘛,等过几日你身体彻底稳定了,我们带十万魔将过来,把他蓬莱给铲了,看他扶空还敢不敢这般要挟我们。”
谢摘星扯了一下唇角,没理他。
两人说话的功夫,萧夕禾已经跑到扶空跟前。
“萧道友,你牵着岛主的手呀。”小安兴奋道。先前因为萧夕禾合欢宗出身,还以为她失了娶岛主的资格,没想到她这些年洁身自好,根本没有五个以上男人,还答应了跟岛主的婚事。
虽然从传闻上看,她还是偏心魔尊,但相信时间久了,她会看到岛主的好。
“牵手牵手!”小安继续起哄。
萧夕禾斜了他一眼:“牵什么牵,一点都不庄重。”
小安无辜被训,撇了撇嘴便识趣放弃了,扶空面色淡定,仿佛两人言谈间从未提到自己。
岛民们虽然最近因为萧夕禾等人的种种行为,对这位未来岛主夫人很是不满,可此刻看到她与扶空郎才女貌的样子,心里那点不满顿时散了不少。
仪式开始,岛民们自发站成两列,给二人让出一条路,最尽头的海边摆着一个两尺见方的箱子。
箱子里,应该就是星河果。
萧夕禾按捺住好奇心,和扶空一起沿着小路朝海边走。
“我始终觉得,他非良配。”扶空突然道。
萧夕禾眼皮一跳,只当没听到。
扶空也不在意她的反应,只是自顾自继续道:“他自大,狠戾,目中无人,做事不管不顾,从不考虑后果,一切都随心而行,最重要的是,你这般惜命,他却是个不要命的,你确定你们……”
“说够了没有?”萧夕禾无语,“一直不搭理你,你还得寸进尺了是吧?”
扶空看向她:“你确定他喜欢你?”
萧夕禾深吸一口气:“不喜欢,为什么要给我生孩子。”
“在蓬莱,每个男人都能生。”扶空并不认同。
萧夕禾扯了一下唇角:“可他不是蓬莱的人,也不像你们一样,默认男人一定要生孩子,却还是愿意为我做到这种地步,这其中区别,你真的懂吗?”
“他或许喜欢你,或许也为你付出许多,可人与人之间的相处,不止是付出便好,还得有尊重,他那样的性子,永远高高在上,会打心底尊重你吗?你呢?是否能接受永远像个小跟班一样,讨好他,照顾他,一切情绪皆随他的心情浮动?”
“你没完了是吧?”萧夕禾毛了,声音顿时大了些。
正在后面鼓掌的岛民们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而远处正在观礼的林樊也注意到不对,一脸八卦地看向谢摘星:“他们不会打起来了吧?”
“最好是。”谢摘星看热闹不嫌事大。
萧夕禾也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了,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你如果还想继续的吧,就最好不要惹我。”
扶空勾起唇角,不说话了。
萧夕禾也不理他,两人一路沉默到海边,在身后族人的见证下,一同打开了箱子。
只一瞬间,箱子里便迸出点点荧光,为两人镀上一层晶莹的光。萧夕禾蓦地睁大眼睛,连呼吸都慢了下来。
她总算知道这东西为什么会叫‘星河果’了,浅蓝荧光犹如点点星子,汇聚在一起便是星河,细看之下每一颗的纹路都有不同,璀璨安静,美丽震撼,每一颗都美得叫人无法呼吸。
她定定看了许久,直到扶空抓起一把,面不改色地扔进海中,才猛地回过神来:“就……这么扔了?”
“是。”
萧夕禾:“……”蓬莱这群人如此糟蹋东西,就不怕遭天谴吗!
她看着漂亮的果实,有种抓一把就跑的冲动,可想到还得再用几天生子泉,只能一脸痛心地抓起一把,径直扔进水里。
“星河果上有刺?”谢摘星即便离得很远,也看到了她脸上的痛苦之意。
林樊倒十分理解:“没刺,但亲手丢掉漂亮东西,确实值得痛心。”
“至于么。”谢摘星扯了一下唇角,重新看向海边。
不知不觉中,海面上已经漂满了星河果,每一颗都散发着幽幽荧光,随着海浪起伏摇晃。
是挺漂亮。
仪式相当简单,洒完果实便结束了,岛民们说笑着离开,萧夕禾也要离开,却被扶空突然抓住手腕。
“还有事吗?”萧夕禾皱起眉头,下意识便要挣脱。
扶空垂眸,另一只手扣在她的掌心,在她挣扎之前先行放开手。
萧夕禾的掌心里,多了一颗星河果。
“夕禾也喜欢。”他说。
身体记忆又一次复苏,萧夕禾心头一疼,怔怔抬头看向他。扶空对上她的视线怔了怔,仿佛瞬间通过她的眼睛,看到了另一个人的身影。
萧夕禾嘴唇动了动,正要开口说话时,掌心的星河果突然没了,她下意识抬头,不知何时冲过来的谢摘星,已经将东西扔进海中。
“星河果……”林樊顿时痛惜。
萧夕禾也下意识往前一步,想把东西捡回来,对上谢摘星不悦的视线后瞬间清醒了。
“魔尊连这点容人之量都没有?”扶空冷淡开口。
谢摘星无视他,径直看向萧夕禾:“你又不是乞丐,别什么垃圾都收。”
萧夕禾哪敢吱声,只能乖乖点头。
扶空嘲讽一笑,转身离开了。
萧夕禾吸了一下鼻子,默默去牵谢摘星的手,谢摘星却躲开了,径直往外走。
林樊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问萧夕禾:“少夫人,需要我去给你捡回来吗?”
“……不用,魔尊不喜欢。”萧夕禾说罢,便赶紧追了过去。
林樊见状只能叹息一声,强行忍住跳进海里的冲动。
萧夕禾一路追着谢摘星往回走,一边走一边解释:“我没想收他东西,就是被原身记忆影响了,没忍住发了会儿呆而已。”
“星河果是挺漂亮,我也挺喜欢,可喜欢又不代表一定会收他的,就算你没过去,我也会还给他的。”
“你别生气了,大不了我以后都不理他了,等你安好胎,我们就离开蓬莱,这辈子都不回来了。你慢点,别走太快,小心孩子……”
萧夕禾解释半天,却连半点回应都没得到,顿时不高兴地停下脚步:“谢摘星!我真的不明白你为什么要生气,你以为我愿意跟他演戏?我做这一切到底是为了谁啊!”
谢摘星不理人,继续往前走。
萧夕禾深吸一口气:“你要是再走,我真的生气了。”
谢摘星冷笑一声回头:“你生气,又能如何?”
萧夕禾定定看着他,眼圈突然红了。谢摘星微微一怔,手指下意识掐住掌心。
“也是,我又能如何呢。”萧夕禾扯了一下唇角,声音有些哽咽。
谢摘星心口一疼,下意识往她的方向走了一步,却又生生停下脚步,将脸别向一边。
许久,萧夕禾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默默走到他面前:“你别走太快,小心又累着。”
谢摘星薄唇轻抿,到底还是朝她伸出手。
萧夕禾低着头,牵住他。
两人沉默地往住处走,一路上十指相扣,却谁也没有说话。
快走到住处时,两人迎面遇上小安,小安一看到两人牵着的手,便有些欲言又止,憋了半天说一句:“萧道友,你以后可要一碗水端平才行。”
萧夕禾勉强笑笑,便和谢摘星一起回去了。
“饿了吗?”萧夕禾问。
谢摘星:“嗯。”
“我给你煮个面吧。”萧夕禾说罢,便进了厨房。
谢摘星立刻跟过去,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她忙碌。
许久,他主动道:“我帮你。”
“不用,你回屋歇着吧。”萧夕禾抬头对他笑笑,又匆匆低下头。
谢摘星攥了攥拳,面上平静:“我给你打扇吧。”
“真不用,”萧夕禾只能再次抬头,“去歇着吧,你留在这里也没用。”
她还是第一次在做饭时赶他走。
谢摘星定定与她对视许久,到底还是转身离开了,只是没有回屋歇着,而是在院中坐下,这样一抬头就能看到厨房里忙碌的她。
萧夕禾却没有往外看,只自顾自地忙碌着。
厨房与院子之间,仿佛突然多了一道无形的结界,硬生生将两人隔成两个世界。谢摘星定定看着她,好几次想去找她,却硬生生忍住了。
许久,萧夕禾端着一碗面出来:“你在这里吃还是回房?”
“……这里。”
萧夕禾点点头,将面放在了他面前,然后在他对面坐下了。
还是像从前一样,他负责吃,她负责看,可似乎又有什么不一样。
谢摘星看她一眼,吃饭,又看她一眼,继续吃饭。萧夕禾安静地坐在他对面,每次他看过来时,都会对他笑笑。
一顿饭在看与被看中结束,萧夕禾伸手便要拿碗,却被谢摘星抢先一步:“我来刷。”
萧夕禾一愣,还没反应过来,他便已经端着碗进了厨房。
片刻之后,碗碟碎裂的声音响起,萧夕禾连忙冲进厨房,便看到谢摘星凝眉看着地上碎成几片的碗。
“没、没事吧?”萧夕禾紧张地问。
谢摘星眼底闪过一丝尴尬:“是我大意了。”
“没受伤吧?”萧夕禾更关心这个。
谢摘星微微摇头。
萧夕禾这才松一口气,扶着他小心翼翼避开地上那些碎片,一同从厨房走了出去。
“你去休息吧,我把那些东西处理了,免得扎到人。”萧夕禾说罢,便进厨房了。
谢摘星还在站在门口等,她却又强调一遍:“去休息吧。”
谢摘星眼眸微动,到底还是转身回屋了。萧夕禾余光扫到他进去,扫地的动作猛地一停,缓缓出了一口长气,脸上的疲累再难以掩饰。
她在厨房磨蹭许久,还是回屋去了,好在谢摘星已经睡着,她不必再端着情绪。萧夕禾帮他掖了掖被角,然后一个人去窗台前坐下,静静盯着外头的椰树发呆。
谢摘星缓缓睁开眼睛,盯着床幔看了片刻,又重新闭上。
转眼到了晚上,林樊又跑来蹭饭,萧夕禾特意多做了两道菜。
“谢谢少夫人,今天我刷碗。”林樊自告奋勇。
萧夕禾乐了:“算了吧,你别都给我打碎了。”
“刷个碗能有多难?”林樊不服气。
“魔尊这么厉害,中午不也把碗打碎了?”萧夕禾挑眉。
林樊惊讶地看向谢摘星:“少主,你还刷碗了?”
“有点难,没成功。”谢摘星唇角浮起一点弧度。
林樊倒吸一口冷气:“你都没成功,那我应该也不行。”
三人用过晚膳,萧夕禾便进厨房收拾了。林樊看了眼她忙碌的身影,压低声音问谢摘星:“少夫人是不是生你气了?”
谢摘星沉默一瞬:“应该是。”
“什么叫应该是,分明就是!虽然看起来一切正常,但我一眼就看出来她不高兴了,”林樊啧了一声,“要我说她脾气也够好的,竟然忍到现在才生气。”
“什么意思?”谢摘星抬眸看向他。
林樊被他看得心里一虚,但还是硬着头皮开口:“别人家小姑娘,都是被道侣宠着护着,可你们俩刚好一反,从来都是她宠着你,虽说你也为她做了不少事,也为她怀了孩子,但平日连句好听话都没有,还时不时发脾气给她脸色看,她能一直忍到现在,属实不错了。”
他越说越觉得萧夕禾可怜,“人家小姑娘,都哼哼唧唧发小脾气,她倒好,不仅得忍你的脾气,自己生气还考虑你的心情强行忍着。”
“我没有给她脸色看。”谢摘星板起脸。
林樊扬眉:“真的?那你今天是怎么回事?”
谢摘星沉默不语。
“你知道她配合演戏是为了你,也知道她偶尔失控是因为受原身影响,你什么都知道,却还动不动发火,不就是仗着她宠你么,”林樊叹气,“别说你是因为怀孕才阴晴不定的啊,你是不是因为怀孕,自己心里清楚。”
谢摘星抿了抿唇:“我只是……”
只说了三个字,对上林樊八卦的眼神突然说不出来了,“关你什么事?”
林樊:“……”
两人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儿,林樊总算憋出一句:“那你总得跟少夫人道个歉吧?毕竟你这次是真的无理取闹了。”
“我谢摘星从小到大,何时道过歉?”谢摘星冷淡反问。
林樊:“……”行吧。
萧夕禾洗完碗出来,林樊已经离开,只有谢摘星在院子里坐着。
“时候不早了,休息吧。”萧夕禾笑道。
谢摘星盯着她看了许久,淡淡开口:“不想笑就别笑。”
萧夕禾面露不解,刚要问怎么了,他便起身回屋去了。萧夕禾一个人站了片刻,叹息一声跟了进去。
夜晚,两人并肩躺着,谁也没有说话。
蓬莱的夜总是伴随着风声,偶尔认真听,还能听到隐隐约约的海浪声。萧夕禾静静躺着,在黑暗中勉强辨认床幔上的花纹。
许久,她终于觉着困了,于是翻个身面朝墙壁睡去。黑暗中,谢摘星攥了攥拳,又猛然松开了。
夜渐渐深了,他却毫无睡意,翻来覆去许久后,终于悄无声息起身,推开门往外走去。
夜间的蓬莱风声渐嚣,海浪声也愈发大了,空气里泛着咸咸的腥气,不招人厌,却叫人莫名怀念外面清新的、没有味道的空气。
蓬莱的海危险、迷人,连浪花都仿佛有了生命,趁着无人知晓时张牙舞爪,引诱每一个行人走进海中。星子璀璨,无声地悬在天上,如俯瞰世间的神明,悲悯地注视每一个生命。
漫长的夜晚结束,红日从海上跳出,世间万物都变得明朗。
谢摘星带着一身又咸又潮的气息,于光明中走来。正准备进客居的扶空瞥见他的身影,顿时停下脚步。
当看到谢摘星发冠歪斜,衣衫凌乱,袍子也湿了大半,扶空顿了顿,嘲弄:“魔尊这是下海捕鱼了?”
“关你屁事。”谢摘星难得爆粗口。
扶空眼底闪过一丝不屑,冷淡地看着谢摘星进门,直到看见他袖子里掉出个东西,他才忍不住把人叫住:“谢摘星。”
谢摘星蹙了蹙眉,扭头看向他。
“今日是我与夕禾的婚期。”扶空提醒。
谢摘星的脸瞬间黑了。
旭日渐渐东升,阳光愈发强烈。
萧夕禾在一室光亮中睁开眼睛,下意识去摸旁边的床褥。
空空如也。
她顿了顿逐渐清醒,坐起来的瞬间,入眼便是一片星河般的荧光。
视线所及之处,皆是星河果。湿漉漉的,还挂着海水。
第66章
蓬莱四面环海,海面无垠,星河果撒入海中,会被海水带向四面八方,也不知他费了多少工夫,才能在一夜之间捞回这么多。
萧夕禾怔怔看着满目星河,连呼吸都慢了下来。
许久,外头突然传来敲门神:“萧姑娘,该更衣了。”
萧夕禾愣了愣,才想起今天是成亲的日子。她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抬高声音道:“稍等。”
说罢,便直接赤脚下地,将果子一颗颗捡起来收好。
谢摘星几乎将所有星河果都捞了回来,铺得满屋子都是,萧夕禾捡了许久,好半天才捡完,尽数藏在了床下。
屋外的人已经催了三遍,正当快忍不住冲进来时,萧夕禾总算开门了:“进来吧。”
几个女子闻言,拿着托盘鱼贯而入。
“怎么这么多水?”有人一进门就惊呼。
萧夕禾看了眼星河果留下的水迹:“屋里太干燥,泼点水保持湿润。”如果叫她们知道,谢摘星把代表祝福的星河果捞了回来,只怕她们要闹翻天。
“蓬莱四面环水,干燥?”带头的女子狐疑。
萧夕禾始终淡定:“不行吗?”
女子对视一眼,哪敢说不行。
萧夕禾见几人再无异议,便配合地洗漱更衣,只是一直心不在焉,时不时就要往外看一眼。眼下还没到谢摘星药浴的时间,却一直见不到他人影,也不知道去了哪。
难不成还在海里?一想到这种可能,萧夕禾有点坐不住了。
“萧姑娘,你别乱动。”为她编发的女子忍不住道。
萧夕禾扯了一下唇角,纠结半天后还是强行打断:“不好意思啊各位,我有点事要出去一趟。”
说罢,便起身要往外走。
眼看着好不容易编的辫子要散,几个女子顿时急了:“今日是你和岛主的大喜之日,你能有什么事比这个重要?”
萧夕禾摆摆手,一只脚刚踏出门口,便迎面撞上了林樊。
“少夫人,”林樊先是一愣,回过神后笑了,“你这样还挺好看。”
蓬莱衣裳皆为荷叶中袖上衣搭灯笼状裤衫,露出手腕和脚踝,即便是婚服也不例外。这样的衣裳与她时常穿的道袍相比,少了几分庄重多了几分利落俏皮,更符合她明朗温软的气质。
“头发也好看,是不是还得戴个花环?”林樊落落大方地夸奖。
萧夕禾扯了一下唇角,没心情管自己好不好看:“魔尊呢?”
林樊眨了眨眼:“药浴呢。”
“不可能,”萧夕禾蹙眉,“他若去药浴了,你为什么还在这里?”
“因为少主不放心你呗,怕你假戏真做了,所以让我来盯着你。”林樊答得流畅。
这倒是谢摘星的风格。萧夕禾信了大半,但还是反复确认:“你确定他没在海里?”
“海里?”林樊愣了愣,“他为什么要在海里?”
萧夕禾盯着他的脸看了半天,确定他不知道这件事。
“萧姑娘,可以过来了吗?再不抓紧时间就要错过吉时了。”屋里的人愈发不满。
林樊乐了:“快去吧少夫人,我保证少主现在好好的,没有上天入海的。”
萧夕禾还在迟疑,林樊只能强行把她推回屋里。
眼看着快到晌午,几个女子愈发忙碌,萧夕禾像个小木偶一般任由她们摆弄,终于在吉时之前全部准备妥当。
“少夫人,好看!”林樊竖起大拇指。
萧夕禾无奈一笑,抬眸看向镜子里的自己。是挺好看,漆黑的眸,嫣红的唇,白皙的肤色,两个松散麻花辫垂在胸前,头上还戴着清新又活泼的花环,这身装扮即便到了现实世界也不突兀。
可惜她现在无心欣赏。
收拾妥当,便要出门了,一个女子取来精致的面具,便要为她戴上。
“……为什么要戴面具?”萧夕禾不解。
女子看她一眼:“这是规矩,新人都得戴,到了晚上洞房时才能摘下来。”
萧夕禾嘴角抽了抽,心想那还费劲化妆干嘛。
“赶紧戴吧,别误了时辰。”林樊催促。
萧夕禾无语:“你还挺真情实感。”她们不知道是演戏,你还不知道吗?!
“多有意思啊,就当玩了。”林樊笑嘻嘻。
萧夕禾无奈地戴上。
面具是金银打造,却薄如蝉翼,延伸的花纹巧妙地遮挡了大半脸颊,只露出一双眼睛和嘴唇,却不显沉闷笨重。
“萧姑娘,岛主已等候多时,我们出发吧。”
萧夕禾颔首,随众人一起往外走。
林樊见她神色恹恹,便笑着安慰:“少夫人高兴点,说不定待会儿有惊喜呢。”
萧夕禾顿了顿,刚想问什么意思,便被人拉走了。
林樊不紧不慢地跟在后头,一旁的女子终于忍不住问:“你也是萧姑娘的妾?”
“……我当然不是!”林樊被她的问题吓一跳。
女子恍然:“原来只是个通房。”
林樊:“……”
婚事在执事堂举行,萧夕禾刚走出客居,周遭便响起一阵欢呼,她深吸一口气挂上微笑,跟着引路人默默往前走。
越往前走,路两边围观的岛民就越多,众人挤来挤去吵吵闹闹,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喜意。
而萧夕禾却满脑子都是星河果,一路上都心不在焉。
“萧姑娘,请。”引路人做完最后一道指印,便退到了一侧。
萧夕禾余光扫见前方高大的身影,便垂着眼眸走了过去,与他并肩而站。
周围的欢呼声愈发热烈,不知是谁起哄牵手,于是所有人都跟着大喊。身侧的男人顺应民心,朝她伸出骨节分明的手,萧夕禾看着突然出现的手皱了皱眉,刚要拒绝突然意识到什么——
他的手……好熟悉。
没等她回过神,旁边的人似乎已经等得不耐烦了,索性主动牵住她。周围人见状,起哄声愈发高涨,就连平日颇受限制的男子们也开始打趣玩笑。
萧夕禾呼吸都急促了,心跳声猛烈地敲击耳膜,周围的欢呼嬉笑一瞬间远去。
“岛主夫人,大方点!”有人哄闹。
萧夕禾默默咽了下口水,平复呼吸之后僵硬地抬起头。虽然他穿着平日绝不会穿的衣裳,戴着平日绝不会戴的面具,可她还是仅凭一双眼睛、一只手,就将他认了出来。
也明白了林樊说的惊喜是什么。
……所以扶空呢?被他杀了?萧夕禾一想到这种可能,整个人都僵硬了,偏偏不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问,生怕被哪个耳朵尖的听去了。
大约是感觉到了她的紧张,谢摘星抠了抠她的掌心,无声地牵着她往前走。
萧夕禾竭力冷静下来,压低声音问:“扶空呢?”
“还活着。”他自然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萧夕禾闻言,更紧张了:“你把人囚禁了?”
谢摘星不语。
“……真囚禁了?”萧夕禾追问。
谢摘星低头看向她。
萧夕禾心头一凉,突然庆幸自己戴了面具,否则这会儿的表情肯定会被人看出端倪。
两人牵着手往前走,即将进入执事堂时,萧夕禾突然问:“他不会突然跑出来吧?”
“嗯?”谢摘星看向她。
“我、我说,要关就关得严实点,千万别让他跑了,万一他跑出来咱们就危险了,”萧夕禾说罢,自己都觉得缺德了,“唉,你怎么这么冲动呢,明明再忍几天就可以平安离开了,这下要怎么……”
谢摘星见她愁眉不展,只能忍着笑意开口:“没囚禁。”
“嗯?”萧夕禾茫然抬头。
“是他让我来的。”谢摘星道。
萧夕禾与他对视许久,迟疑:“唬我的吧?”
谢摘星眉头微挑,脑海蓦地闪过不久之前的事——
“今日是我与夕禾的婚期。”扶空道。
谢摘星眼神一冷:“所以呢?”
扶空不急不缓地朝他走来,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交错,激起无形的火花。随着距离的缩短,两人之间的氛围渐渐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
突然,扶空俯身下去,再起来掌心已经多了一颗星河果:“魔尊大人又不是乞丐,怎么什么垃圾都要?”
听到他拿自己昨日的话呛自己,谢摘星眯起长眸:“关你什么事?”
“星河果是蓬莱的,我不该管?”扶空看向他的眼睛。
谢摘星面无表情:“我从海里捡的无主之物,你凭什么管?”
扶空轻笑一声:“真成捡垃圾的了,魔尊就不嫌丢人?”
“哄媳妇儿,有什么可丢人的,”谢摘星扫了他一眼,“不像某些人,想哄都没机会哄了,丢人。”
扶空脸上的笑意瞬间淡了。
谢摘星在海上忙了一夜,整个人身心俱疲,也懒得与他废话,扭头便往院中走。
“我没想到,你会为了她做到这种地步。”扶空突然道。
谢摘星无视他。
“看来她说得对,我对你们之间的事一无所知,不该只凭所见所闻做评……”
扶空话没说完,谢摘星突然反身折回,一拳砸在他的脸上。虽然没有灵力,但拳风凌冽刚硬,扶空的脸猛地侧向一边,后退两三步才稳住身形。
“你都跟她说什么了,她才会如此回你?”谢摘星黑着脸问。
扶空唇角绽开伤痕,血迹殷殷渗出。他却毫不在意,抬手擦了一下后看向谢摘星。
“我问你,你都跟她说什么了?”谢摘星逼问。
看着他一瞬失了风度,扶空突然笑了:“看来你与她之间,你才是更在乎的那个人。”至少萧夕禾没有因为他的三言两语,轻易气急败坏。
谢摘星见他不说,心里又一阵火起,攥着他的衣领便要教训。扶空冷眼看他,在拳头又一次挥下来时突然开口:“今日婚仪,你替我出席。”
谢摘星的手猛地停在半空,面色阴沉地问:“你又想做什么?”
“不做什么,”扶空平静地看着他,“只是不想继续恶心你了。”
谢摘星盯着他看了许久,确定他是认真的后,沉着脸松开他:“为什么?”
扶空盯着掌心的星河果看了片刻,最后收进怀中:“没有为什么。”
欢呼声响起,花瓣雨从天而降。
谢摘星回过神来,顿了顿握紧萧夕禾的手:“没有唬你,真是他让我来的。”
知道他没必要在这种事上骗自己,萧夕禾呼了口气,握紧了他的手。
身边人从扶空换成了谢摘星,萧夕禾倒是不走神了,但婚礼全程都屏着呼吸,生怕哪里露出马脚,好在一切都顺顺利利,没人发现面具下是谢摘星。
婚仪结束,两人便分开了,谢摘星去了婚房休息,萧夕禾则留在外头应酬。他一走,萧夕禾就不用时刻担心露馅的问题了,索性放开心情吃吃喝喝,时不时还找机会提醒林樊,让他帮忙去看看谢摘星。
转眼就是晚上,习惯了早睡早起的岛民们组起了篝火晚会,大有彻夜不眠的意思。萧夕禾在众人的攻势下,已经喝得五六分醉,连走路都有些摇晃,好在有长辈及时制止,她这才解脱出来,扭头就往婚房跑。
本以为逃出篝火晚会,今晚就消停了,结果——
为什么蓬莱还有闹洞房的传统?
萧夕禾看着婚房门口七八个大肚子男人,脑子都快懵了……所以,他们是怀孕了,还是单纯的啤酒肚啊?
“不是闹洞房,是给岛主和夫人祈福,”带头的男子温柔解释,“我等是族里精挑细选来的,都是至少生过两个以上、且又要临产的男子,有我们为二位祈福,二位定能早日开枝散叶多子多福。”
……嗯,看来是怀孕了。萧夕禾咽了下口水,默默站远了点:“那、那要怎么祈福?”
“还请夫人开门。”男子说罢,众人识趣让出一条路来。
萧夕禾顶着众人的视线只能上前,伸手的瞬间突然想到什么,推门的动作顿时变成了敲门:“……岛主,我要进来了,还带了其他人,你现在方便吗?”
她刻意加重了‘其他人’三个字,希望屋里的人能有所准备。
身后的大肚子男人们闻言直笑:“到底是新婚,连进个门都这般客气。”
“人家这是体贴,哪像我家那死鬼,只会直接踹门。”
听着他们捂唇轻笑,萧夕禾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好在房门及时开了,她一抬头便对上一双狭长的眼眸。
“岛主。”众人纷纷行礼。
……虽然戴了面具,可眼角和嘴唇还露在外头,这些人难道都瞎了吗?竟然连扶空和谢摘星都区分不出来。萧夕禾扯了一下唇角,迈进房门的瞬间膝盖一软,谢摘星及时将人扶住。
“哟……”
“夫人好着急啊。”
“再忍耐会儿,待我们祈完福也不迟。”
男人们又是一阵调笑,萧夕禾面具下的脸顿时红得厉害。
虽然自家也有一个孕夫,可大约是谢摘星太强了,她偶尔会忘了他还怀着孕的事实,因此导致她实在不适应被一群孕夫围着,尤其是一群翘着兰花指捂嘴笑的孕夫。
好在众人只是笑了几句便进屋了,萧夕禾着实松了口气,刚要问怎么祈福,就看到其中一个月份最大的孕夫,直接爬上了铺了柔软被褥的床。
萧夕禾:“?”
谢摘星:“?”
正当两人茫然时,他竟然开始打滚……他竟然开始打滚了!虽然只是左右滚,但揣着这么大一肚子,就不怕把孩子给挤出来吗?!
萧夕禾吓得酒都醒了大半,连忙问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孕夫:“这就是你们祈福的方式?”
“是呀,像这样来回滚几圈,我们身上的孕味就染在床褥上了,你们以后睡在这张床上,也会沾染我们的喜气、很快怀上的。”孕夫笑道。
萧夕禾张了张嘴,半天憋出一句:“是有什么科学依据吗?”
“什么依据?”孕夫天真歪头。
萧夕禾:“……没事,你们悠着点就行,别伤到孩子。”
“不会的,我们经验可丰富了。”孕夫信誓旦旦。
萧夕禾见状,默默退回谢摘星身边,看着一个个大肚子孕夫排队打滚,又一次感受到这个世界的……神奇,要是在现实世界,顶多看到一群啤酒肚油腻男耍酒疯,哪会有机会看到孕夫打滚。
“你可不能学他们。”她感慨之际,还不忘叮嘱身边人。
谢摘星面无表情:“我看起来像疯了?”
“……不像。”萧夕禾莫名放心了。
谢摘星扬了扬唇角,悄悄勾住了她的小指。
萧夕禾心头一动,下意识抬头看他,却只看到他面色平静地盯着打滚孕夫。她无声地笑了笑,主动牵住他的手,谢摘星当即反客为主与她十指相扣。
气氛好像一瞬间升温,眼前的闹剧再与他们无关,只能清晰地感知到彼此的存在。一整日的嘈杂瞬间消散,萧夕禾仿佛一叶飘了许久的扁舟,在这一刻找到了自己的岸。
安宁,安定,却又透着一丝生疏的别扭。
闹别扭的事,星河果的事,两个人都还未有机会沟通,此刻虽然牵着手,可太多话还没说,难免会觉得隔了一层。
“昨天是我不……”
谢摘星缓缓开口,一句话还未说完,床上正在滚动的孕夫突然脸色一变,蓦地攥紧了身下床褥。
“该不会是……”萧夕禾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哎哟怎么这个时候破水了,快来人呐!周家的要生了!”
萧夕禾:“……”
谢摘星:“……”
几个孕夫都是经验丰富的人,一瞬的慌乱之后很快就冷静了,于是叫人的叫人、安抚孕夫的安抚孕夫,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相比他们,萧夕禾直接傻了。
虽然一直知道蓬莱岛上是男人生孩子,可真当亲眼看到孕夫生产的这一刻,她还是本能地受到了冲击,尤其是看到男人身下有羊水渗出时,她眼睛都快直了。
男人……也有羊水?
萧夕禾正茫然时,一群人突然冲了进来,她跟谢摘星都被挤了出去。
房门关上,屋里响起痛苦的尖叫,萧夕禾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连忙冲上去敲门:“你宫口没开完之前,千万别用力啊!”
说完,又觉得这句话不太对,于是迟疑地回头:“魔尊,男人有宫口吗?”
“什么宫口?”谢摘星面露不解。
萧夕禾嘴角抽了抽:“算了,他们肯定更有经验。”她没有给男人接生过,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况,还是别乱支招的好。
她叹了声气,心里莫名焦虑,尤其是听到里面的惨叫时,眉头皱得愈发紧了。正当她快忍不住冲进去时,谢摘星突然牵住她的手。
萧夕禾蓦地清醒:“你怕不怕?我带你回去吧。”他怀着孩子,还是第一次看见这阵仗,万一被吓出心理阴影就不好了。
谢摘星静静看着她的眼睛:“萧夕禾,里面那个不是我。”
萧夕禾一愣,正要说什么,屋里突然冲出来一人:“不好了,周家的昏迷了,快叫人去熬大补汤!”
萧夕禾皱眉:“大补汤至少要熬一刻钟,现在产妇……产夫昏迷,随时都可能有危险,现熬补汤怎么来得及?”
“那怎么办?他突然要生,我们什么准备都没有,”那人都快急哭了,“要不然先随便找点灵药给他灌下去?”
萧夕禾深吸一口气:“我是医修,能让我进去瞧瞧吗?”
那人一愣:“您是医修?”
“……都这个时候了,你们不会还要顾及男女大防吧?”萧夕禾皱眉。
“当、当然不会了,快请进!”那人连忙开门。
萧夕禾随他进屋,还不忘叮嘱身后的人:“你若累了,就回去休息,我处理完就回去。”
谢摘星微微颔首。
萧夕禾这才松一口气,径直冲进屋里。
谢摘星静站许久,累了便在廊下的台阶上坐定,靠着柱子看星星,并没有像承诺的那样回去歇着。
许久,他眼皮渐沉,于是在嘈杂的响动中沉沉睡去。
萧夕禾从屋里出来时,已经过了夜半,院子里静悄悄的,谢摘星靠着柱子安稳沉眠。
她放轻脚步走到他面前,刚要去摘他脸上的面具,他便倏然睁开眼睛,仿佛从未睡过:“结束了?”
“嗯,怎么没回去睡?”萧夕禾将不长的袖子往下拉了拉,掩盖住胳膊上的伤口。
“不困,”谢摘星垂下眼眸,“放血了?”
“……情况紧急,不得已为之,”萧夕禾怕他生气,连忙补充一句,“他们以为我是不小心划破的,不知道我是刻意为之。”
看着她紧张的样子,谢摘星抿了抿唇:“我没怪你。”
“哦……”
两个人又不说话了。
片刻之后,萧夕禾小声道:“等你生的时候,我来负责接生吧。”她现在也是有经验的人了。
谢摘星:“……萧夕禾。”
“嗯?”
“我不是蓬莱人,不会像他们一样躺在床上生孩子。”
萧夕禾:“……那要怎么生?”
“直接取出来。”谢摘星道。
萧夕禾:“???”
第67章
萧夕禾追问半天,总算弄清楚了,谢摘星所说的‘取出来’,是类似于隔空取物的方式,也是修仙界男人产子最常用的法子。
相比蓬莱男子的传统生产方式,优点是更安全方便,痛苦时间也大大缩减,缺点则是这样生出的孩子,在刚开始几天相对体弱,但在修仙界也不算什么大问题,灵草灵药几日就养回来了。
“那……那还是由我师父为你接生吧,他在这方面的经验估计更丰富。”萧夕禾斟酌道。
谢摘星摘下面具:“你呢?”
“自然是陪着你。”萧夕禾想也不想道。
话音未落,两个人同时沉默了。
片刻之后,谢摘星伸出手:“走吧。”
“……好。”萧夕禾牵住他的手指。
夜已深,街道上一个人也没有,萧夕禾不再担心被人发现谢摘星穿着扶空的婚服,两个人手牵着手往住处走,月光将相连的影子拉得极长。
回到客居,谢摘星刚想说什么,萧夕禾便去洗漱了,他轻抿薄唇,只能咽下要说的话。萧夕禾没有发现他的欲言又止,清理一番后便去床上躺着了,待他在床边坐下时,还不忘往里头挪了挪,给他空出一大片位置。
谢摘星看看贴在墙边的她,再看看床上大片空位,眼神暗了下来。
“魔尊?”萧夕禾见他迟迟不动,不由催促一声。
谢摘星看她一眼,抬手熄了灯烛。
房间里瞬间一片黑暗,接着便是谢摘星上床的窸窸窣窣声,萧夕禾轻呼一口气,疲惫地闭上眼睛。这一天兵荒马乱的,从早上就一直没闲着,这会儿总算放松,她连骨头缝都透着懒意,只想好好睡一觉。
四周静悄悄,她的意识逐渐模糊,即将陷入黑沉的梦境时,谢摘星突然开口:“你打算生气到什么时候?”
“……嗯?”萧夕禾迷茫应了一声。
“昨日乱发脾气是我不对,我也捡回了星河果道歉,你还要继续生气?”谢摘星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说不出的冷硬与不悦。
萧夕禾逐渐清醒,静了片刻后开口:“我没有生气。”
“撒谎。”
“真的没有,”萧夕禾无奈,“好吧,昨日是有一点,但早上看到那么多星河果,便只剩愧疚了……明知道你怀着孕情绪不稳,我还与你计较,是我的不是,我该向你道歉才对。”
她句句肺腑,谢摘星却听得沉默了。
“对不起啊魔尊,我以后会克制脾气的。”她小声承诺。
“谁让你克制了?”谢摘星反问。
萧夕禾一愣。
“你想生气便生气,不高兴了就要说,何必克制些有的没的,”谢摘星说罢静了许久,又憋出一句,“若我今日没有身孕,你还会如此小心谨慎?”
萧夕禾抿了抿唇,不知该如何回答。
“该如何就如何,你是嫁给我,不是卖给我。”谢摘星道。
萧夕禾:“……好。”
房间里再次静了下来,萧夕禾彻底没了睡意,只能静静躺在床上数呼吸。
许久,谢摘星别扭开口:“昨日……我是醋了。”
不该醋的,可看到她看扶空的眼神,即便知道是原身留下的本能作怪,却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我知道,”萧夕禾笑笑,“所以是我不好,我以后会给足你安全感的。”
“不必什么都怨自己,”谢摘星扯了一下唇角,静了片刻后问,“我们这便是和好了?”
“嗯,和好了。”萧夕禾笑着答应。
谢摘星眉宇总算舒展,刚要伸手抱她,便听到她疲惫道:“睡吧,太晚了。”
谢摘星的指头动了动,静了许久后:“嗯。”
萧夕禾扬了扬唇角,懒洋洋地伸懒腰,却不小心打到了他:“抱歉,我不是……”
话没说完,突然反应过来——
她留了那么大一片空位,为什么还能打到他?
萧夕禾试探地伸手去摸,却被他攥住手腕扯进怀里。
“赶紧睡。”他不耐烦道。
萧夕禾眨了眨眼,没忍住乐了。
听着她难以自抑的笑声,谢摘星耳朵泛红,声音却冷了下来:“笑什么?”
“没、没事……魔尊,你真的太别扭了。”萧夕禾感慨。以前在背阴谷时,似乎也曾发生过类似的事,看来她日后要更敏锐些才行,免得魔尊大人太费心思。
谢摘星轻嗤一声,却将她抱得更紧。
萧夕禾调整一个舒适的姿势,将手搭在他隆起的肚子上,很快便睡着了。谢摘星抱着软乎乎的人,也总算有了睡意。
夜还漫长,海风拂过椰林,发出摇曳窸窣的响声,蓬莱岛伴随着海浪声入睡,天地万物一片祥和。
而无人的海滩,合欢宗宗主面露恐惧,不住向眼前人求饶。
“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求求你饶了我,我日后绝不敢再……”
话没说完,一道剑光闪过,鲜血喷涌而出。合欢宗宗主目眦欲裂,却还是不甘心地倒下,连死都无法瞑目。
汪烈上前探了探鼻息,不由啧了一声:“原以为你是个怂蛋,没想到还有如此血性的一面。”
扶空抬手拭去脸上的血,继而从怀中掏出一颗珠子:“此乃生子泉精华凝结,三百年方有一颗,服下可保你身躯百年不溃,你收下,且当谢礼。”
汪烈面露不屑:“我辛苦替你跑一趟,你这点东西便想打发我?”
“你难道不需要?”扶空看向他已经溃烂见骨的脸颊。
汪烈眯了眯眼睛,当着他的面扣住合欢宗宗主面门,随着指尖一阵白光闪过,尸体迅速干瘪消散,短短一瞬便只剩下混着血水的皱巴巴衣衫,而他脸上见骨的地方,则长出新的血肉,肤色与周边皮肤格格不入。
“若只是修复躯体,我多炼化几个修者就是,何必费这么大功夫找你?”汪烈勾唇。
扶空拿着珠子的手指紧了紧,面上却不动声色:“你能用灵力。”
“你蓬莱的护岛大阵,乃是本尊亲自创建,阵法约束其他人就罢了,难不成还能约束本尊?”汪烈笑了,眼底隐隐透出癫狂,“不认识本尊又如何,还不是要将本尊随意做出的阵法当宝贝?”
听到蓬莱的护岛大阵竟然是他所创,扶空喉结动了动,沉默许久后开口:“既然你有灵力,为何还要跟我合作,谢摘星跟萧夕禾在蓬莱与普通人无异,你想抓他们不是轻而易举?”
“的确轻而易举,可没有你帮忙,抓了他们也无用。”汪烈随意道。
扶空顿了一下:“为什么?”
“我先前受了伤,躯体已是强弩之末,如今强行压制大半神魂,才勉强延缓溃烂速度,若想换躯体,就得释放所有神魂,可这样一来,不等换躯成功,这具身体就会因承载不住我的神魂,先一步溃烂成灰,而我的神魂也会因此受损,修为至少衰退三成。”汪烈提起此事,眼神愈发晦暗。
他骄矜一世,修为衰退于他而言与死无异,他可以暂时废物,但不能一辈子废物。
扶空闻言沉思许久,总算明白他一直阴魂不散,是因为看上了谢摘星的身体,想要鸠占鹊巢,但……
“你应该知道,谢摘星有孕在身吧?”扶空问。
汪烈面露厌恶:“男人生孩子,恶心。”
“蓬莱都是男子怀孕。”扶空面无表情,并表示受到了冒犯。
汪烈扫了他一眼:“所以你们最恶心。”
扶空深吸一口气,冷淡地看向他:“他如今月份已大,你若此时抢了他的身体,也会变成你口中恶心的人,你甚至得亲自把孩子生下来。”
“那就生下来掐死,”汪烈更厌恶了,“若非在钟晨那边碰了壁,我才不要他的身体。”
扶空不知钟晨是谁,但听他的意思,应该也是他想鸠占鹊巢的人,他不关心这个,只关心一件事——
“你说的这些,与我何干?”他还是问了。
汪烈也不介意告诉他:“我换躯时,需要你用生子泉水引路。”
换躯只有在对方活着时进行,才能保存好每一寸血脉,可这样一来,双方灵力免不了要一番争斗。谢摘星的躯体经脉早就习惯了自身灵力,他作为入侵者少不得要被躯体排斥,换躯成功的概率只有两到三成,但如果有生子泉水替自己引路就不同了。
生子泉寓意新生,泉水有洗旧纳新的效果,谢摘星的经脉一旦被冲洗,力量就会大大削弱,他换躯成功的概率会高达八成以上。
扶空看着他势在必得的表情,总算明白他为何执意要与自己合作了——
这世上,只有蓬莱岛主才有资格化用生子泉的力量。
海风烈烈,扶空沉思片刻,终于再次开口:“即便有泉水引路,你还是要释放全部神魂,你如今的躯体照样难以承受,你最初的问题依然没有解决。”
“有萧夕禾在,问题自然迎刃而解。”汪烈勾唇。
扶空听到萧夕禾的名字,眉头蹙了起来:“为什么?”
“你不知道?”汪烈笑了,“如今占用萧夕禾躯体的,可是鹿蜀的后代。”
扶空眼底闪过一丝惊讶。
“将她炼化,融进我如今这副躯体,自然能延缓溃烂时间,”汪烈盯着他的眼睛,“但你放心,我只要神魂,躯体还是你的。”
扶空盯着他看了许久,颔首:“多谢解惑,告辞。”
汪烈:“?”
海风有一瞬喧嚣,当扶空转身的那一刻,汪烈心态崩了,一闪身出现在他面前,阴着脸抓住他的前襟:“你敢耍本尊?”
“我从未答应要与你合作,只是好奇问两句,”扶空一脸平静,“也是你自己要说的,我并未逼你。”
“信不信本尊杀了你!”汪烈气得脸都扭曲了。
扶空沉默一瞬:“你不会。”
他若在选好继承人之前死了,生子泉至少失效二十年。
二十年,这人骨头都糟烂了。
汪烈自然也知道投鼠忌器,因此攥着他衣领的手愈发用力,却始终没下一步动作。
扶空拂开他的手,面无表情地往前走,汪烈深吸一口气:“我不杀你,但能杀了你所有族人。”
“你随便。”扶空垂着眼眸,油盐不进。
汪烈猛地回头:“我还能杀了萧夕禾的转世!”
扶空瞬间停住脚步。
汪烈笑了,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我这次去合欢宗,收获可不止一条人命。”
扶空回头,只见他正在把玩断成两截的玉碟。
“仙门拜师要留一缕气息在玉碟内,气息百年不消,可追生人,可寻转世,”汪烈勾唇,“你应当听说过吧?”
扶空眼神顿时暗了下来。
许久,他道:“给我一点时间,我需要考虑一下。”
“我若不给呢?”汪烈反问。
“你又不急于一时,如何等不得?”扶空面无表情,“更何况蓬莱之上,只有你一人可以用灵力,谢摘星和萧夕禾如同瓮中之鳖,你还会怕他们跑了?”
汪烈笑了,眼底满是势在必得:“那便给你几日机会,但愿你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否则……”
他眼神一冷,“我便将萧夕禾的转世挫骨扬灰。”
扶空定定看着他,眸色如大海静谧深沉。
海风呼啸,浪一阵大过一阵,沙滩上的血迹与皱衣很快被卷进海中,再无半点痕迹。
月影下移,日出东方,转眼又是清晨。
萧夕禾迷迷糊糊中摸到坚实的胸膛,凉凉的,柔软与坚硬并存。手感太好,她没忍住多摸了几把。
“往下摸。”
萧夕禾闻言哼唧一声,识趣地一路往下,直到被隆起的小腹挡住去路,才猛地清醒过来:“……你能不能别总诱导我犯错?”
诱导失败,谢摘星遗憾一瞬,朝她伸出手:“既然醒了,便起床吧。”
萧夕禾一脸莫名地握住他的手:“你怎么没去药浴?”
“先同你一起去姻缘石前解除身契,再药浴。”谢摘星说完,见她还坐在床上,挽起袖子便要亲自为她更衣。
萧夕禾吓一跳,赶紧从床上爬起来,又是拿衣裳又是挽头发的,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
谢摘星对她的态度还算满意,思索一瞬后开口:“你先洗漱整理,我去找扶空。”
“行。”萧夕禾匆忙点头。
谢摘星又看她一眼,出去了。
萧夕禾假装忙碌,直到他离开寝房才松一口气,刚要放慢速度,外头便传来林樊的声音:“少夫人,少主叫我提醒你尽快收拾,不准偷懒!”
萧夕禾:“……”这是提前预判了啊。
因为外头有个监视的,她只能快速收拾好出门,结果刚走到门口,便看到谢摘星黑着脸回来了。
“扶空没空?”萧夕禾猜测。
谢摘星周身气压极低:“执事堂的人说他一早出门了,要天黑才回。”
“那就天黑再去呗,我先陪你去药浴。”萧夕禾笑道。
谢摘星眼神微冷:“来了这么多天,他早不出门晚不出门,偏偏今日出门,难不成是想反悔?”
“应该只是巧合吧,他若想反悔,昨日也不会让你代替他成亲了。”林樊安慰一句。
萧夕禾附和:“没错,应该不至于反悔,我们先去药浴,晚上再去解除也不迟,又不差这一日。”
谢摘星抿了抿唇,还想说什么,萧夕禾立刻挽上他的胳膊:“走啦走啦,我们去祸祸他的生子泉。”
“对,我们今天多泡点草药,给他腌入味!”林樊也跟着配合。
两人一唱一和,把谢摘星当小孩一样哄着,总算把人哄去了生子泉。
因为惦记着解除身契的事,谢摘星只觉这一日过得极为漫长,好在时间总有尽头,随着一天的药浴结束,太阳也落山了。
从生子泉回来,他直接去了执事堂等着,萧夕禾和林樊劝不住,也只好一起陪他等,可惜三人一直等到半夜,都没见到扶空。
“……少主,不行就明天再来吧。”林樊打着哈欠问。
谢摘星面无表情:“不行。”
“回去吧,好困。”萧夕禾趴在他肩头哼唧。
谢摘星看她一眼,语气缓和了些:“你回去,我在这儿等着。”
“不行,没有你我睡不着。”萧夕禾可怜兮兮地看着他的眼睛。
谢摘星一向招架不住她撒娇,这次也不例外,沉默片刻后到底还是妥协了。萧夕禾见他不说话,当即向林樊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左一右把人带走了。
翌日一早,谢摘星又去了,可惜还是扑了个空,萧夕禾赶紧安慰:“许是临时出了什么事,否则不会突然离开。”
“他就是反悔了,”谢摘星面色阴沉,“明知你与他没有半点关系,却像个可怜虫一样不舍得放手,以为这么躲着,便不必解除身契。”
“不至于,他很清楚我是我,原身是原身,”萧夕禾无奈,“你先别着急,反正我们一时半会儿也走不了,不如慢慢等,他总会回来的。”
谢摘星沉着脸不肯动。
萧夕禾只好一边好声好语地劝,一边强行把人推走:“快去吧,林樊还在外面等着呢,我做了早饭再去找你们。”
谢摘星不情愿地离开,萧夕禾猛地松一口气,却没有立刻回去做饭,而折身往执事堂后院走,只是还没等进去,便被人拦住了。
“夫人抱歉,岛主吩咐了,他离开这段时间,任何人都不能进去。”那人歉意道。
萧夕禾扬眉:“岛主夫人也不行?”
那人干笑一声,答案不言而喻。
萧夕禾扯了扯唇角,再次看向幽静的后院:“那你告诉他,魔尊发起火来可是很凶的,叫他有什么事好就出来说清楚,别躲了。”
“……岛主出远门了啊。”那人发愁,“我怎么告诉他?”
萧夕禾扫了他一眼:“随你。”
说罢,便要转身离开,结果下一瞬余光便扫到一道黑影。她皱起眉头看去,却只看到空空荡荡一片。
又看错了?她抿了抿唇,离开了。
当天晚上,谢摘星没有来,而是翌日一早才出现在执事堂。
扶空依然不在。
萧夕禾心都悬了起来,正思考该怎么安慰他时,他却十分淡定:“走吧。”
“去、去哪?”萧夕禾紧张地问。
谢摘星看她一眼,似乎奇怪她为何这么问:“自然是去泡药浴。”
萧夕禾:“……”这么乖吗?
事实证明,谢摘星就是这么乖,而且不止这一天乖,接下来几日都这么乖,以至于萧夕禾都觉得他生病了。
“给我摸摸。”萧夕禾又一次探了探他的额头,“没发烧啊……”
谢摘星将她的手扯下来:“好好的,我为什么要发烧?”
“那你这几天怎么这般听话,见不到扶空也不闹脾气,每天都乖乖泡足四个时辰药浴?”萧夕禾好奇。
谢摘星:“自然是为了尽快好起来。”
“真的?”萧夕禾持怀疑态度。
谢摘星看她一眼:“真的。”
萧夕禾盯着他看了半天,结果也没看出什么,只能就这么算了。
又三日,林樊为他诊脉,终于长舒一口气:“少主,今日起便不必泡药浴了。”
“……都安稳了?”虽然结果是必然的,可真到了这一天,萧夕禾还是克制不住心底的喜悦与忐忑。
林樊激动地点点头:“都安稳了,小少主也长大不少,不出意外的话再有四个月便能瓜熟蒂落了!”
“你的意思是……”萧夕禾看向谢摘星隆起的小腹,眼底满是新奇,“四个月之后,我就当娘亲了?”
“对,我也要当叔叔了。”林樊傻乐。
萧夕禾吸了一下鼻子,眼圈有些泛红:“魔尊你听到了吗?我们要当父母了。”
谢摘星眼底一片暖色,抬手摸摸她的脑袋:“自然听到了。”
“真、真是太不容易了……”萧夕禾哽咽。
谢摘星盯着她看了许久,最终朝她伸出双手。萧夕禾嘤了一声扑进他怀里,两人抱紧的瞬间,挡在中间的肚子若有所觉,也跟着动了一下。
一家三口抱在一起的样子和谐友爱,林樊都快跟着红眼眶了,可惜没等他酝酿出来,谢摘星便已经放开了萧夕禾。
“林樊,召集十万精兵,把蓬莱给我沉了!”他面无表情道。
还在感动的萧夕禾:“……”
就快哭出来的林樊:“……”
第68章
谢摘星说完,见两人站着不动,干脆取出烽燧丹亲自摇人。蓬莱不能使用灵力,谢无言虽然没说,但也绝不会让他们单枪匹马前来,只要他捏碎烽燧丹,狼烟冲破云层,一刻钟之内魔界大军定会压境。
林樊知道烽燧丹的作用,见状急忙抓住他的手腕:“少主三思啊!魔界虽不惧事,可屠杀凡人到底不好,容易遭天谴的!”
萧夕禾也赶紧去抠他手里的丹丸:“咱家孩子再过几个月就出生了,你就大人有大量放过他们一次吧,权当给孩子积福了。”
谢摘星面无表情,正要捏碎丹丸时,身后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怎么这般热闹?”
萧夕禾猛地回头,怒了:“你还好意思出来,看把我家魔尊给气的!”
扶空扫了谢摘星一眼,恍然:“魔尊这是打算屠岛?”
“你以为本尊不敢?”谢摘星淡漠反问。
“魔尊贵为一界之主,又是出了名的不羁随性,还有什么是你不敢的?”扶空始终淡定,“但你若是此刻屠岛,只怕是没机会看到我与她解除婚约了。”
“魔尊冷静点,还是先解除身契为妙。”萧夕禾抓紧谢摘星的手,不准他捏破烽燧丹。
林樊也附和:“是啊少主,先解除身契吧,别让少夫人一直跟他绑在一起。”他太了解少主了,如今只有从少夫人的角度相劝,少主才可能听得进去。
果然,谢摘星闻言看向萧夕禾,萧夕禾立刻可怜兮兮地与他对视:“我想尽快与你结契。”
谢摘星表情总算有所松动。
片刻之后,他收起烽燧丹,抬眸看向扶空:“现在就去。”
扶空静了一瞬,亲自带路。
蓬莱的姻缘石位于岛屿最东方的沙滩上,那里被椰树环绕、草丛包裹,仿佛被隔离于蓬莱之外,四下里连个人影都没有。
“姻缘石能看前世,能测今生,任何人在它面前都没有秘密,定下的婚约也无法轻易解除,所以不是所有人都敢在它面前许婚,只有感情甚笃的爱侣才会来。”扶空看着孤零零矗立的姻缘石,眼底是星星点点的碎光。
谢摘星对他说的这些不感兴趣:“开始吧。”
扶空扫了他一眼:“那就请魔尊退避三舍。”
“什么意思?”谢摘星顿时眯起长眸。
扶空面色平静:“意思就是闲杂人等烦请退场,结契时只有我们两人,希望解契时也一样。”
“你……”
“少主,随他吧,我们都到这儿了,想也知道他搞不出什么花样。”林樊连忙拦住谢摘星。
谢摘星眼神冷凝:“你最好别耍花样,否则……”
扶空淡定看向他。
两人对视许久,最终以谢摘星转身离去为结束。
萧夕禾目送他直到背影消失,这才收回视线:“可以开始了吧?”
“你很着急?”扶空看向她。
萧夕禾无语:“不该着急吗?我们都等多久了?”
“即便成婚当日解除身契,你们还是要等到谢摘星痊愈方能离岛,早两日迟两日,又有什么要紧。”扶空淡淡开口。
萧夕禾斜了他一眼:“只要魔尊在意,那便是要紧的。”
“你未免也太宠他,”扶空看向姻缘石,“男人是很容易被宠坏的。”
“我自家男人,想怎么宠就怎么宠,你管得着吗?别废话了,赶紧开始吧。”萧夕禾说着,走到姻缘石前仔细端详,才发现平整的石头最上方缺了一角,仿佛被敲掉一块。
谁能敲姻缘石啊?萧夕禾正思考着,便听到扶空道:“她若还在,应该也会这般护着我。”
萧夕禾嘴角抽了抽,回过头正要吐槽,对上扶空的视线突然静了静:“扶空。”
扶空看向她:“怎么?”
“你不太对劲……”萧夕禾表情略微严肃,“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扶空与她对视许久,重新看向姻缘石:“你与谢摘星可测过姻缘?”
“扶空……”
“我与夕禾测过,是黄色,当时我们只当是个笑话,并未放在心上。”
扶空提起往事,眼底闪过点点笑意,“黑灰黄橙红,欢喜憎恶,唯有黄色是无缘也无分,是毫不相干、永不交集,可连世上最陌生的人,亦能成为道侣,我与她相识多年,即便有朝一日彼此怨恨,也绝不该是毫不相干。”
萧夕禾心里隐隐不安,面上却不动声色:“姻缘石也不过一方死物,如何说得清人的命数。”
扶空扬了扬唇角,似乎不怎么认同:“如今再看,也许是姻缘石早就料到,我与她成婚之前便会阴阳相隔,这才测出黄色,我跟她……今生注定是要错过,可惜当时太年轻,并未窥测到其中深意。”
“逝者已矣,你再反复思量也没意义了,还是尽早放下吧。”萧夕禾讪讪道。
“还是有意义的,夕禾拜师合欢宗的玉碟中,尚存一丝她的气息,”扶空看向她,“有人给我带来了玉碟,只需我帮他一个小忙,便能凭借这一缕气息,帮我找到她的转世。”
萧夕禾咽了下口水:“……谁?”
“汪烈。”扶空一字一句,说出那个名字。
萧夕禾愣了愣,回过神后转身就跑,一边跑一边大喊:“魔尊!林樊!”
声音悠扬传出极远,可惜没等她冲出沙滩,一道身影便拦住了她的去路。萧夕禾猛地停步,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你……把魔尊怎么了?”
“他好好的,正等着你呢。”汪烈开口,声音如破风箱一般。
萧夕禾双手死死攥拳:“……不可能,你已是强弩之末,怎么可能打得过他!”
“再是强弩之末,对付两个凡人也是轻而易举的,不是吗?”汪烈抬眸看向她,脸上的伤口狰狞恐怖。
萧夕禾瞳孔微震:“你、你可以使用灵力?”谢摘星跟林樊身形高大,即便没有灵力,寻常人也打不过他们,汪烈却说对付他们轻而易举,那就只有这一个可能了。
果然,汪烈没有否认:“很惊讶?你若多了解一点本尊的能耐,便不会这么惊讶了。”
说着话,他一步步逼近,萧夕禾心里又是担心谢摘星和林樊,又是紧张眼前局势,无助之下被逼得步步后退。
沙滩软松不平,她连退几步,一不小心陷进沙坑,直接往后仰去。
本以为会摔在地上,结果身体失去平衡的瞬间,却被一只手扶住。
“蓬莱之上,无人是他对手,你放弃吧。”扶空扶住她的胳膊。
萧夕禾愤怒地甩开他:“你竟然出卖我们。”
“即便我不出卖,你们走得了吗?他有灵力,神识即便不足以俯瞰全岛,阻止你们离开却是易如反掌,杀你们更是简单,”扶空倒是平静,“反正你们怎么都是要死的,倒不如死得有价值些,替我换回夕禾。”
“你总算是聪明一回了。”汪烈笑了。
扶空扯了一下唇角,又一次攥住萧夕禾的胳膊。萧夕禾拼命挣扎,却始终无法挣脱,最后气得脸都红了:“扶空!你简直卑鄙无耻!”
“我若不卑鄙,死的就是夕禾的转世了。”扶空淡淡开口。
萧夕禾一愣,刚对上他的视线,便感觉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她又开始做梦,梦里的棺材空空荡荡,安静地立在山林间,她心生惧意,却又忍不住上前,当手指即将触碰到棺材时,她又被猛地拽离梦境。
意识回笼时,萧夕禾蹙了蹙眉,听着近在咫尺的海浪声,艰难地动了一下,下一瞬便落入宽阔坚实的怀抱。
她微微一愣,睁开眼便对上一双沉静的眼睛。
“魔尊……”她低喃。
“我在。”谢摘星答应一声。
萧夕禾一个激灵,彻底清醒了:“你没事吧?汪烈呢?他对你做什么了?”
“我没事。”谢摘星安抚地拍拍她的后背,抬眸看向不远处。
萧夕禾茫然一瞬,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才发现他们还在之前的沙滩上。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不远处的姻缘石前,此刻正燃着一堆灵火,火光驱逐大半黑暗,与深夜的海相互交映。
而扶空就在不远处,静静看着汪烈布阵,林樊则在谢摘星另一侧昏睡。
“他受了些伤,暂时醒不了。”见她担忧地看向林樊,谢摘星主动解释。
萧夕禾心下一紧:“严不严重?”
“不算严重,但暂时是醒不了。”谢摘星道。
他说不严重,那就是没有大碍的意思。萧夕禾默默松了口气,随即又开始紧张:“他们想做什么?”
“布阵,夺舍。”谢摘星回答。
夺谁的舍,答案似乎不言而喻。萧夕禾攥紧谢摘星的衣袖,谢摘星察觉到,又将人抱进怀中:“不怕。”
“……我没怕。”就是有点紧张。
谢摘星看了她一眼,萧夕禾以为他要嘲笑自己,结果下一瞬就听到他说:“嗯,你没怕。”
萧夕禾:“……”怎么感觉还不如直接嘲笑呢。
跟谢摘星说了几句话后,她已经冷静多了:“魔尊,你的烽燧丹呢?”
他们此刻离海很近,周围无禁制结界,无非是因为汪烈有灵力,笃定他们无法在他的监视下逃脱。
他们以凡人之躯也确实讨不了,但有救兵就不一样了,只要有人能拖住他,他们便能离开岛屿恢复灵力,再反过来破阵。
“被抢了。”谢摘星说罢,示意她看扶空。
萧夕禾当即看过去,果然看到三人的乾坤袋都在他身上,顿时失望地‘啊’了一声。
扶空听到动静回头:“你醒了。”
萧夕禾冷淡地看他一眼,没搭理他。
扶空也不介意,继续盯着汪烈看。
谢摘星摸摸萧夕禾的头,手指抚着她的耳垂把玩片刻,突然将她的头摁进自己怀中:“待会儿我叫你跑,你便跑。”
萧夕禾怔愣地看向他。
谢摘星勾唇:“听话,你走了,我才能心无旁骛地对付他们。”
“……你灵力全失,如何对付他们?”萧夕禾艰难地问。
谢摘星眼底溢出点点笑意:“我自有办法。”
萧夕禾与他无言对视,许久后叹了声气:“谢摘星,你是不是把我当傻子?你但凡对付得了汪烈,又怎会容他伤了林樊?”
谢摘星眼底的笑意瞬间淡了。
“你不走,我也不可能走,”萧夕禾板着脸与他十指相扣,“我绝不抛下你跟孩子独活。”
谢摘星静了片刻,无奈:“这会儿又不怕死了?”
“怕啊,但怕有什么办法,我又不能丢下你,”萧夕禾吸了一下鼻子,“你也别想鬼主意,若你敢留我独活,那我就跟别人结契生孩子,彻底把你忘了。”
“你全阳体质,生不了孩子。”谢摘星提醒。
萧夕禾:“……让别的男人生。”
“你敢,”即便知道她是吓唬自己,但谢摘星还是不高兴了,“这世上只有我一人能给你生孩子。”
“那你就乖一点。”
萧夕禾说罢,捧着他的脸亲了亲,亲完似乎意犹未尽,又顺着他的额头一路往下,在他脸上反复流连。谢摘星慵懒地揽着她的腰,任由她胡闹。
汪烈一边布阵,一边关注两人,当发现这俩人抱到一处时,顿时面露嫌恶:“狗男女!”
萧夕禾闻言,干脆跨坐到谢摘星身上。汪烈彻底看不下去了,索性就不再看,萧夕禾斜了他一眼,在谢摘星耳边说了句话。
谢摘星眼眸微动,下一瞬邪风平地起,砂砾灰尘瞬间漫天,他下意识敞开外衣包住萧夕禾,等回过神来时,两人已在阵法中。
“放了她,我便将身体给你。”谢摘星淡淡开口。
萧夕禾猛地睁大眼睛:“不可以!”
说罢,扭头看向汪烈,“你放了他,我愿意以血肉为你愈合躯体。”
“夕禾。”谢摘星不悦制止。
萧夕禾眼圈一红:“魔尊……”
“真是好一出夫妻情深啊,”汪烈悠闲地拍了拍手,“可惜,你们没资格跟我讨价还价。”
“汪烈,你不得好死!”萧夕禾愤怒。
汪烈嗤笑一声:“扶空。”
扶空沉默一瞬:“别忘了你答应我的。”
“放心,我说到做到,事成之后便带你去找萧夕禾的转世。”汪烈嗤道。
得了他的保证,扶空淡漠地看向萧夕禾。萧夕禾咽了下口水,默默看了眼他腰间的乾坤袋,后背渐渐被汗水浸湿。
两人对视许久,扶空掌心突然汇聚一股水柱,直接冲向谢摘星。谢摘星猛地后退一步,稳住身形的同时额角青筋暴起,眼底满是痛楚。
而同一时间,萧夕禾只觉一阵眩晕,随即便是灵魂要被扯出来一般的痛楚。她耐力不如谢摘星,顿时痛苦倒地,蜷在地上死死攥紧衣角。
汪烈看着两人痛苦的样子,眼底闪过一丝癫狂的快意。他急躁地释放出全部神魂,本就濒临崩溃的躯体乍一承受如今强劲的灵力,一瞬间便开始破败。
眼看夺舍即将成功,扶空掌心水柱突然调转方向,冲向了汪烈。汪烈没料到他这个时候反水,愣神的功夫萧夕禾压力一轻,咬着牙扑向扶空拽下乾坤袋,将谢摘星的扔给他:“魔尊!”
谢摘星猛地抓住,抽出认魂径直刺向汪烈心口。
汪烈猛地闪避,认魂瞬间刺穿腰腹。
一击不中,汪烈瞬间眼睛通红,一甩手谢摘星便手持认魂飞了出去,扶空当即杀来,却也被汪烈以灵力拂开。
没了灵力的修者就是凡人,而凡人与修仙者之间的实力如隔天堑,纵使两人身手矫健,也根本无法近身汪烈。而汪烈也在他们一次次的挑衅中,彻底丧失理智:“你们敢愚弄本尊,本尊定要你们不得好死!”
说着话,两只手伸向半空承爪状,谢摘星跟扶空顿时被隔空掐住脖子,径直举向半空。
他的伤口还流着血,半边身体已经骨化,整个人近乎癫狂,大有不杀了他们誓不罢休的意思。萧夕禾看着两人渐渐涨红了脸,心念电转间大笑三声,总算吸引了汪烈注意。
“……你以为,只有你可以使用灵力吗?”萧夕禾死死盯着他,背在身后的手突然抬起,“受死吧!”
话音未落,一阵类似灵力爆破的声音突然响起。
汪烈只瞥见两道红色影子朝自己袭来,下意识收回攥着谢摘星和扶空的手,一股灵力朝着萧夕禾袭去。
萧夕禾和红色影子一同被击飞,又几乎在同一时间摔在地上。她猛地呕出一口血,而红色影子依然在爆破。
是两串裹了红纸的鞭炮,噼里啪啦的像在嘲讽汪烈的愚蠢。汪烈看清是什么后深吸一口气,抬手便要击杀萧夕禾。
然而下一瞬,一道冷光闪过,等他回过神时,谢摘星已经将他的头颅削下。
认魂剑乃上古神器,纵然灵力被压制,其剑刃依然能劈世间万物。
汪烈的头颅咕噜噜落在地上,灵力尚存的眉眼还能动,眼底满是不可置信。扶空不等他回过神来,便引了他亲自烧起的灵火来,将头颅与躯体一并烧了。
“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拿夕禾威胁我。”扶空与火中死不瞑目的双眼对视,语气没有半点起伏。
大火肆虐,火光中身体尚在动弹。萧夕禾看得恶心,没忍住又吐了。
谢摘星沉着脸快步走来,将人扶起时明显带了怒气:“谁准你逞能的?!”
“我若不逞能,你就死了。”萧夕禾受了伤,没骨头一样挂在他身上,顺便从乾坤袋里掏出一堆灵药开始嗑。
谢摘星咬牙:“我用你救?”
“不用吗?”萧夕禾吃药都吃饱了,没忍住打了个嗝。
两人对视的瞬间,谢摘星的火气顿时降了大半。
“下不为例。”他硬邦邦开口。
萧夕禾唇角还挂着血,闻言嘿嘿一笑,谢摘星没忍住,也翘起了唇角。扶空懒得理会这两人,盯着大火直到汪烈的躯体被烧成一把白灰,这才抬眸看向萧夕禾:“解身契吧。”
萧夕禾略微正色,从谢摘星身上下来了。
这一次扶空没有再让谢摘星退开,而是当着他的面与萧夕禾去了姻缘石前。两人将手扣在石头上,一条泛着点点荧光的红线出现在两人之间。
片刻之后,红线断裂,萧夕禾只觉身体一空,好像有什么东西不见了。
扶空一脸平静:“身契已解,今后天高海阔随你去,只求你善待这副躯体。”
“我会的。”萧夕禾颔首。
扶空喉结动了动,想到什么又绕到姻缘石后,萧夕禾不明所以地伸头看,没等看清楚他做什么,他便走了出来。
“这个你带上。”扶空将一块石头递过来。
萧夕禾疑惑接过:“这什么?”
“夕禾先前从姻缘石上敲下来的,”扶空想起往事,眼底多了一分温柔,“测出黄色,她很是不满,所以给了姻缘石一点教训。”
萧夕禾失笑:“我第一眼见到你们的姻缘石,便觉得少了一块,还想着谁能把这东西给敲了,原来是她啊,没想到她胆子还挺大,一族圣物也敢这么玩。”
“她胆子不大,否则也不会将敲下来的石头藏起来。”扶空眼底的笑意微微泛苦。
萧夕禾顿了顿,看向掌心石头:“既然是她敲下来的,你留着就是,何必要给我。”
“自然是让你随身带着,将来若某人待你不好,便用它再寻有缘人。”扶空意有所指。
被他意有所指的某人上前,径直将萧夕禾揽入怀中:“恐怕这辈子都用不上了。”
扶空扬了扬唇角,视线在萧夕禾的脸上停留许久,终于别开了脸:“你们逗留多日,也该走了。”
萧夕禾应了一声,牵上谢摘星的手转身离开。
夜间的海风很大,扶空独自一人留在原地,风吹乱了他的衣袍与头发。
萧夕禾走出一段路后,终于忍不住回头:“你当初将她送去合欢宗,并非是为引她破戒,而是想她修逍遥道延长寿命是吧?”
扶空抬眸,眼底碎星点点:“都过去了。”
萧夕禾看着他的眼睛,心底一阵惆怅:“是啊,都过去了。”原身已经不在,真相如何也不再重要。
她叹了声气,跟着谢摘星去了岸边停靠的船上,趁着夜色离开了蓬莱。
船只是飞行法器所变,于海面上破浪而行,萧夕禾靠在谢摘星身上,静静看着天边弯月。
察觉到她情绪低落,谢摘星摸摸她的头:“回去之后,你想先办婚仪还是先结契?”
萧夕禾闻言,注意力瞬间被转移了:“先结契吧,你不是等很久……不行,我好怕疼,结契之后得休息好几日,还是先办婚仪……你是魔界之主,婚仪定是盛大繁琐的,办一场不知要费多少时日,还是先结契,可是……”
“先结契,你修养期间,我来处理婚仪的一切事宜。”谢摘星打断她的纠结。
萧夕禾眨了眨眼,答应了。
想到回去就成亲了,她心里总算高兴了点,站在船头倚进谢摘星怀中,与他闲聊请柬婚服之类的琐事。
半晌,她突然顿了顿:“魔尊,你觉不觉得我们好像忘了点什么?”
“婚事繁琐,会忘也正常,到时候自有司事代为处理。”谢摘星随口安慰。
萧夕禾:“……我说的不是婚事。”
谢摘星顿了顿,表情逐渐微妙。
许久,他缓缓开口:“调头,回去接他。”
萧夕禾:“……”
第69章
“我睁开眼睛沙滩上一个人都没有,我还以为你们都被汪烈给杀了,吓得我差点死过去,结果呢?!你们一个个都好好的!是我被遗弃了!”
“亏我把你们当朋友,你们呢?把我当人看了吗?!知道我睁开眼睛半边身子被沙子埋住是什么心情吗?知道我被扶空用同情的眼神盯着时是什么心情吗?!”
“你们两个狼心狗肺!禽兽不如!我现在就辞去魔医一职,以后再也不管你们了!”
深夜乘风破浪的船只上,林樊气得上蹿下跳不住控诉,萧夕禾伏低做小不断赔笑脸,一回头看到谢摘星淡定坐着,只能跟他使眼色。
谢摘星眉头微挑,用眼神问她想做什么?
萧夕禾飞快地瞄了林樊一眼,蓦地想起可以使用灵力了,于是立刻密音:“哄哄啊。”
“不用管他,他不敢辞官。”谢摘星随口回话。
萧夕禾见他不用密音,自己索性也不密了:“……重点是这个吗?重点是你发小伤心了!”
谢摘星眼眸微动,正要说什么,骂骂咧咧的林樊突然警惕:“你们俩聊什么呢?是不是偷偷骂我呢?”
谢摘星无语地看向他。
林樊当即如炸毛的乌鸦一般,警惕地贴紧桅杆:“你看什么看!我现在很生气,已经不怕你了!你们夫妇等着,我回去之后定要……”
“孩子出生,让你做义父。”谢摘星开口。
林樊瞬间哑了。
“行吗?”谢摘星问。
林樊:“……行。”
“行。”谢摘星微微颔首,拉着萧夕禾便往船舱走。
萧夕禾一边回头看林樊,一边跟着谢摘星走,直到进了船舱,还看到林樊傻站在船头。
进舱,关门,外头突然传来一声兴奋的欢呼。
“……这就哄好了?”萧夕禾无语。
谢摘星到床上躺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萧夕禾失笑:“我不困。”
“那就陪我睡。”谢摘星坚持。
萧夕禾只好躺下。
魔宫的代步法器,不知比药神谷的好上多少,即便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疾行,船舱内也丝毫不觉颠簸。萧夕禾嘴上说着不困,可枕着他的胳膊躺了片刻,也隐隐约约有了睡意。
即将睡着时,谢摘星突然开口:“林樊的家族,在魔界算得上富可敌国。”
萧夕禾迷茫抬头:“嗯?”
谢摘星淡定与她对视。
萧夕禾:“……”
许久,她才憋出一句,“你也太缺德了。”
谢摘星闭上眼睛,唇角扬起明显的弧度。萧夕禾盯着他看了半天,才发现他脸上有一个小小的梨涡。
“再看,就不用睡了。”谢摘星淡淡开口。
萧夕禾吓得赶紧闭眼。
黑暗中,谢摘星轻笑一声,萧夕禾被他笑得脸微微发热,于是又往他怀里缩了缩。
夜深人静,海浪冲袭沙滩,又卷起白色的泡沫涌入深海。
“岛主,你找我?”小安一进执事堂,便看到扶空背对自己站在院中。
扶空回头看向他,静了片刻后朝他招手,小安赶紧过去:“怎么了?”
扶空摸摸他的头:“你喜欢蓬莱吗?”
“当然喜欢,”小安笑了,“出去一趟,就更喜欢了。”外面的世界虽然精彩,可终究比不上家里。
扶空唇角浮起:“那你愿意一直留在岛上,守护蓬莱吗?”
“愿意,我以后哪也不去了,就跟着岛主守护蓬莱。”小安保证。
扶空笑笑:“闭上眼睛。”
小安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地闭眼。
扶空抬手扣上他的额头,一点荧光自他掌心泛出落入小安眉心,又转瞬消失不见。
“岛主?”小安不解。
“可以睁眼了。”扶空提醒。
小安立刻睁开眼睛:“岛主,你刚才做了什么?”
扶空盯着他看了许久,扬唇:“男子做岛主,总有诸多困难,但你母亲疼你,族人和睦,想来不会像我一样遇到太多麻烦,日后若有不懂的,就多问问父母长辈,慢慢的也就好了。”
“……岛主,我怎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小安愈发疑惑。
扶空松开手:“时候不早了,回去歇着吧。”
小安顿了顿,有千百个问题想问,可一对上扶空的眼睛,又什么都问不出口了,最后只能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月至中空,光影交错,整个蓬莱都睡了。扶空孤身一人回到海滩,静静地站在姻缘石前,用视线描绘石头上每一处风吹日晒的痕迹。
许久,身后一阵邪风起,他眼眸微动,回身的瞬间风沙聚起一道身影,掐着他的脖子猛地朝姻缘石撞去。
轰隆——
姻缘石裂,扶空狠狠摔在碎石中,猛地呕出一滩血迹。
他艰难抬头,眼底闪过一丝愕然:“怎么会……”
“你以为,毁了肉身,本尊便死了?”风沙聚集成一张硕大的人脸,又在一瞬散开化为身形,“真是笑话!你们毁的,不过是本尊的容器罢了,本尊本体存在一日,你们就一日杀不了本尊!”
风沙猛地靠近,又一次掐住了扶空的脖子。
“既然你烧了本尊的躯壳,那便用你的偿还吧!本尊倒要瞧瞧,有新生之力的生子泉主人,可否凭借新生之力,容纳本尊的神魂!”
成型的沙子不断被风吹散,又有源源不断的砂砾涌上来,海浪声愈来愈大,盖过所有罪恶的声响。
扶空艰难地挣扎,一张清俊的脸涨得通红,隐隐泛出痛苦之意。海滩空寂,大海无垠,他独自一人苦苦挣扎,可不管怎么努力,还是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生命的流逝。
当呼吸越来越弱,他的手无力垂下,指尖碰触到坚硬的姻缘石碎块,眼神有一瞬的恍惚。
他蓦地想起好多年前,母亲还未离世、他还不是岛主时,曾在海上救下一个小姑娘。
小姑娘浑身湿透,眼睛也像刚下过雨,看向他时好奇又胆怯:“我叫萧夕禾,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扶空。”他回道。
小姑娘默念一遍他的名字,又小心翼翼地与他对视:“扶空哥哥。”
他微微一愣,心跳突然乱了。
带她回岛后,他将她安置在自家偏院里,为她修葺房屋,帮她挑选衣饰,带她熟悉蓬莱每一个角落。
那一年的夏天,一向不爱出门的他晒黑了不少,也爱笑了许多。那一年夏天,每个人都在打趣他的母亲,说扶空有本事,年纪轻轻就给自己找好了夫人。
每当听到这些话,他的心跳便会不受控制,而后对上小姑娘懵懂的眼睛,隐蔽的欣喜又会变成卑劣的忐忑。
终于,夏天最后的夜晚,他佯装不在意地开口:“他们都是胡说八道,你不必介怀。”
“为什么是胡说八道?”小姑娘不解地看向他,“你不想娶我吗?”
他明显一愣,对上小姑娘认真的眼眸后,呼吸一瞬变得艰难。
许久,他说:“想……”
两个人在三年后的夏天,于姻缘石前结下身契。
小姑娘问:“你能不能一辈子跟我好?”
他点头:“自然,我这一辈子,就只跟你好。”
小姑娘得到满意的答复,突发奇想验证两人的姻缘,结果测出了她最不喜欢的黄色。
“我们都定亲了,日后就算相处不好,也该是黑灰才是,怎么会是黄色?不准不准!”一向胆小的小姑娘突然生气,搬起路边的石头将姻缘石砸下来一块,随即又开始犯怂,鬼鬼祟祟地将碎石藏到了姻缘石后。
“……你不要告诉岛主呀,她会骂我的。”小姑娘紧张地叮嘱。
他想说姻缘石缺了一角,只要不瞎都能看得出,但小姑娘这么认真地拜托他,他也只好答应,只是转身便将罪名给认了。
“你一向稳重自持,怎会突然去砸姻缘石,”当时的蓬莱岛主、他的亲生母亲笑了笑,“是给小夕禾顶罪吧?”
“她胆子小,你别吓她。”他认真道。
母亲想了想:“我可以不吓她,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我对岛主之位没兴趣。”怕母亲纠缠,他说罢扭头便跑了,气得母亲在后面破口大骂。
他是真的对岛主之位不感兴趣,在他看来,整日守着执事堂,处理岛内大小事,已经足够枯燥无聊了,还要因为自己的男儿身备受苛责,实在是吃力不讨好,与其将时间浪费在这些事上,不如和夕禾闲散度日。
早起看云,夜晚看月,等冬去,等春来。
他只求与她共白首,可偏偏求不得。
从他第一天将小姑娘带回蓬莱时,他便知道她与常人不同,动不动便面色苍白、身体虚乏,略微大一些的动作都做不来。他一直以为是那时在海里泡了太久落下的毛病,只要好好养着,总会有好起来的一天,可直到她那日昏倒,他才知晓她是全阳体质。
身为女子,又是全阳体质,即便侥幸长大,也很难平安变老。
“生子泉为阴,若她每日里去泡泡泉水,或许能延年益寿,可惜蓬莱有规矩,只有男子才能使用泉水,”母亲说罢静了一瞬,平静地看向他,“但你若是蓬莱岛主,便是生子泉的主人,你想叫谁用,谁便能用。”
他沉默许久,垂着眼眸与还在昏睡的小姑娘十指相扣。
等小姑娘醒来时,他成了蓬莱新一任岛主,他的小姑娘也拥有了偷偷泡温泉的权利。
“泡了这个,真的能长命百岁?”小姑娘好奇。
他笑了笑:“可以。”
他真的以为可以,可事实证明,泉水远远不够。她的经脉已经僵化,身体与神魂相互磋磨,这样下去不出一年便会香消玉殒,唯有修习至阴功法方能破解死局。
上一次只是昏倒,她便吓得哭了好几天,如今若是知道命不久矣,只怕会更加心力交瘁。他不敢说实话,只是说送她去合欢宗修习仙术。
“你不是一直想学腾云驾雾?那便去吧。”他看得出她不想走,却也只能假装看不出。
送她离开那天,蓬莱难得下了场雨。
小姑娘的眼睛也一直下雨,上船时哽咽开口:“你什么时候来接我?”
“终有一日,我会去找你。”他认真承诺。
小姑娘走后,他在海岸上站了一天,母亲问他,怕不怕她修了逍遥道,破了蓬莱的规矩,便不能与他成婚了。
“不怕,”他回答,“无论她会不会找别的男人,找多少,只要心甘情愿就好,长命百岁就好。”
母亲骂他痴傻,又觉得无奈,念叨着蓬莱破规矩驯化了他。
他却心里清楚,从来不是蓬莱的规矩驯化了他,而是他心甘情愿驯化了自己。
小姑娘去了合欢宗后总是来信,也不肯好好修炼,身体始终不见好转。他心一横,告诉她蓬莱事忙,无事就不要写信了。
小姑娘大约是被伤到,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来消息,而他也的确开始忙碌——
母亲突然病重,他才知道原来很多年前,她便患了不治之症,一直等到他撑起门户才倒下。
给母亲治病的那段日子,族中亲友非但不帮忙,还要落井下石逼他让位,他始终兵荒马乱,再回头去想,却无法忆起具体的情况,只知道待将母亲下葬、料理完惹事的亲友,他也有一年没同小姑娘联系了。
他缓过劲来,当即去了合欢宗,宗主却告诉他,小姑娘游历去了。
愿意出门游历,看来是长大了。他心中欢喜又惆怅,想留在合欢宗等她,却还是回了蓬莱,守着执事堂,守着岛上一成不变的岁月。
那之后,他去找了她很多次,可她总是在游历,连句话都不肯给他。他以为是小姑娘故意躲着他,便渐渐地不敢去找她了。
思虑多日,他决定让小安代为寻找。
“我的未婚妻名叫萧夕禾,你若能找到她,便叫她回来吧。”他认真叮嘱,却只给了三岁夕禾的样貌。
说是三岁的她,实则是两人曾构想过的,将来女儿的容貌。
若她想回来,看到这个图自然就回来了,若是不想,他也不愿逼她。
而她回来了。
可这时的她,已经不再是她。
第一眼,他便看了出来。
“她是怎么死的?”
“自己不想活了吧。”
他一直到现在都不明白,那么胆小、惜命的人,怎么就有勇气放弃性命,也不敢想她在人生的最后一段时光,究竟有多绝望。
是他太自负,高估了自己,也高估了她的承受能力,才害得她连性命都不想要了。
意识渐渐涣散,视线也开始模糊,恍惚中他仿佛看见一道身影朝自己走来。
“我……”他嘴唇动了动,却不知道有没有发出声音,“我来赎罪了……”
今晚即便汪烈没有出现,他也是要走的。
在确定继承她躯壳的人,会有很好很幸福的一生后,他便要履行承诺去找她了。
他答应过她,终有一日,一定会去找她。
扶空缓缓闭上眼睛,一滴泪自眼角滑落,转眼消失在鬓发里。
船舱内,萧夕禾猛地惊醒,捂着心口急促喘息。
本已睡熟的谢摘星一瞬恢复清明:“怎么了?”
“心、心口疼。”萧夕禾压在心口的手渐渐攥紧,眼圈也红了。
谢摘星当即叫来林樊,一阵忙乱之后,萧夕禾逐渐恢复了冷静。
“没什么事啊,少夫人你确定是心口疼?”林樊为她检查完,眼底闪过一丝不解。
萧夕禾抿了抿唇:“就疼了一下,现在已经没事了,就是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估计是做噩梦了吧,随便吃两颗安神的丸药就是。”林樊说着,直接从自己的乾坤袋里摸出两颗来。
“就这样?”谢摘星不悦,“你未免太随意了些。”
“……少夫人真没事。”林樊无奈。
谢摘星还想再说什么,见萧夕禾神色恹恹,便摆摆手让他滚蛋。林樊早就习惯了他用完就扔的毛病,从善如流地跑了。
船舱里再次静了下来,谢摘星将人揽进怀中:“这药你先吃了,若是无用我们再想办法。”
“我已经好了,”萧夕禾笑笑,将丸药服下,“刚才也不知道怎么了,心口突然疼了一下,但疼完就什么事都没了。”
谢摘星亲了亲她的额头:“海上本就不太平,又是夜间,许是招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你安心睡吧,我守着你。”
“已经不困了。”萧夕禾倚在他怀里,低着头把玩他的手指。
谢摘星见状也没有再劝,只是静静陪着她。
漫长的一夜在两人的偎依中度过,当第一缕阳光落入船舱,萧夕禾的心情也如日出一般明媚起来。不知为何,她直觉从今往后,她只是她,再不会被原身影响。
当她把这件事告诉谢摘星后,谢摘星只是淡淡回一句:“你此后都不会再踏足蓬莱,自然不会被影响。”
“我的意思是,即便我回蓬莱,也不会受影响……算了,你根本不懂。”萧夕禾拒绝跟他说话,扭头就要走。
谢摘星直接拎住衣领:“长本事了?”
“对啊,长本事了。”萧夕禾挣扎。
谢摘星轻嗤一声将人抱住,萧夕禾后腰抵上他的肚子,挣扎的动作顿时小了,但嘴还硬着:“你别挟天子以令诸侯啊,我不吃你这套!”
谢摘星扬眉:“真不吃?”
“不吃!”
“不吃?”
萧夕禾:“……”
她无语回头,视线对上的瞬间,两人同时笑了。
林樊冷眼看着这俩人嬉闹,要不是身份有别,真想骂一句狗男女。
谢摘星的飞行法器,比萧夕禾的不知要好上多少,但仍然在海上航行了足足四日。等第五天的清晨,三人总算见到了陆面。
虽然蓬莱风光秀丽气候宜人,但待得久了,萧夕禾还是想念听不到海浪声的药神谷,因此一踏上陆地,便蠢蠢欲动想回家,只是先前答应谢摘星要跟他去魔界,也只能强行忍住了。
“想回就回吧,我过两日来接你就是。”谢摘星淡淡道。
萧夕禾惊喜:“真的?”
说罢,又觉得自己表现得太高兴也不好,于是又绷着脸装沉重:“这样不好吧,我还是陪着你回魔界吧。”
“行。”谢摘星欣然同意。
萧夕禾:“……”
“魔界还是药神谷?”谢摘星又给她一次机会。
萧夕禾清了清嗓子:“你回去之后,要按时吃饭,好好照顾自己。”
谢摘星轻嗤一声,萧夕禾假装没听到,伸手摸了摸他的肚子:“过几天就见面啦,记得想我哦。”
肚子动了一下,谢摘星不悦皱眉:“再动就揍你。”
“你这么凶干嘛?”萧夕禾横了他一眼,又轻声慢语地安慰小家伙,“你爹爹就是随便说说,不会真的揍你,你不要伤心……不过你也确实该少动点,体谅体谅你爹爹。”
谢摘星扯了一下唇角:“慈母多败儿。”
萧夕禾继续装没听到,跟他的肚子说了半天话后,突然意识到不对:“我怎么觉得,你肚子也没小太多啊?”
之前在蓬莱是因为变成了普通人,肚子才鼓得明显点,如今已经恢复灵力了,可肚子瞧着也不算小,看着跟女子孕四个月的差不多。
“再有几个月就生了,小又能小到哪去?”谢摘星眯起眼眸,“怎么,嫌弃了?”
“我哪敢哟。”萧夕禾俯身,隔着衣衫在他肚子上亲了亲,动作随意又郑重。
谢摘星眼眸微动,唇角渐渐翘起一点弧度:“该走了。”
“再见。”萧夕禾用力挥手。
谢摘星心情不错地看她一眼,将自己的飞行法器留给她,转身和林樊一起离开了。
回魔界的路上,他因为萧夕禾最后的吻一直扬着唇角,林樊都看不下去了:“我少主呢?我那么肆意潇洒的少主呢?你是谁家小夫婿,为什么要跟我共乘法器?”
“看不惯就自己滚下去。”谢摘星斜了他一眼。
林樊啧啧两声:“当真是见色忘友。”
谢摘星懒得理他,揉了揉发酸的腰后突然发现,萧夕禾的乾坤袋还在自己身上。他闲得无聊,索性打开瞧瞧里面都有什么,林樊也凑了过来:“哟,什么东西啊一直发光?”
“星河果。”谢摘星回答。
林樊惊讶一瞬:“哪来的?”
谢摘星拒绝回答,继续看其他东西,看到吃的就拿出来,不是吃的就放回去。林樊看着他的土匪做派,不由得摇了摇头:“真是不拿自己当外人。”
“我本就不是她的外人。”说罢,谢摘星找到一块其貌不扬的石头。
“这是……姻缘石?”林樊又惊讶了,“少夫人还有这东西呢?哪来的?”
谢摘星扯了一下唇角,重新扔回袋子里。
林樊见状突发奇想:“先前少夫人不喜欢你时,你们测出的是黄色,如今你们俩感情这么好,估计该变成橙色了。”
“我与她,当然是红色。”谢摘星扫了他一眼。
林樊嘁了一声:“能测出红色的,我长这么大就见过一对,就是缔音阁女弟子跟那个散修,其余的还真没见过,少主,你是不是太自信了?”
“肯定是红色。”谢摘星说罢,若有所思地看向乾坤袋。
第70章
“师父!师娘!大师兄大师姐二师姐阿野,我回来啦!”萧夕禾快乐的声音响起,打破了药神谷久违的宁静。
只一瞬间,柳安安便冲到了她面前,一把将人抱住:“小师妹!”
“二师姐!”
“小师妹!”
“二师姐!”
“你们两个当真是不能见面,一见面就吵得谷内不得安宁,”许如清叹息着走来,“我难得的清净啊!”
“大师兄!”萧夕禾继续亢奋。
许如清扯了一下唇角,还是没绷住笑了:“可算是回来了。”
“我就知道大师兄很想我,”萧夕禾傻乐,“师父师娘呢?”
“他们出诊去了,晚上才回来。”柳安安忙解释。
萧夕禾点了点头,刚要说什么,下一瞬便感觉大地震颤。她一抬头,就看到怜儿大师姐带着阿野冲了出来。
萧夕禾笑着扑上去,跟兴奋的母子俩滚成一团,许如清顿时面露嫌弃:“干干净净的小姑娘,非要跟野猪一起打滚。”
怜儿听见了,立刻冲他不满地哼哼两声,柳安安连忙跑过去捂住怜儿的猪耳朵:“大师姐可听不得这个。”
许如清嘴角抽了抽,果断离这些脑子不好的人和猪远点。
萧夕禾跟两位师姐打闹一会儿,便将戒指里的四只灵兽放了出来。
“总算到家了!”熊二长舒一口气,欢快地奔向后山。
熊大见状立刻不满:“小老大没叫你走呢!”
熊二瞬间停步,眼巴巴地看向萧夕禾。
萧夕禾失笑:“去玩吧,不要出谷。”
熊二刚点头,一向迟钝的鳄鱼先欢呼一声,抱起阿野就跑,剩下几个兴奋地冲了过去,连怜儿师姐也是。
“不要玩阿野!”萧夕禾额角直冒青筋。
柳安安大笑:“我怎么觉得他们好像憋坏了。”
“可不就是憋坏了。”萧夕禾无奈。
蓬莱岛上大部分法器都失去效用,戒指内部的空间虽然没受影响,但也完全密闭无法开启了,所以有很长一段时间,鸡嘴他们都一直待在空间里,之后在海上航行时也放出来过,可惜法器所化船只不够大,无法让他们尽情玩耍,只能放出来透透气又收回去,回到药神谷才算自由。
四只灵兽是这样,萧夕禾也一样,从去蓬莱心就绷着,一直到回了家才彻底放松,拜过师父师娘后,就整天躺在床上滚来滚去,连房间都不想出。
“再躺下去,你迟早是要发霉的。”柳安安吓唬她。
萧夕禾在床上滚了滚,躺平:“那就让我霉在床上吧。”
话音未落,床边凭空出现一张卷轴,刚说了要霉在床上的人顿时一跃而起,拿起卷轴就冲到书桌旁,盯着上头的字傻乐半天后开始写回信。
柳安安嫌弃地看她一眼:“不是说过几日魔尊就要来了吗?马上就该见面了,你们还浪费卷轴干嘛,一张五十灵石呢!”
药神谷的人,向来将节俭刻在骨子里。
萧夕禾送出卷轴才看向她,财大气粗地表示:“我有钱!”
“……置办完聘礼,就不剩多少了。”柳安安无奈。仙魔试炼大会后他们穷人乍富,没忍住大手大脚了一把,买了许多超出药神谷实力范围的法器秘宝做聘礼,所以也剩不多了。
“你还是节省点吧,万一将来又要用钱怎么办?”给小师妹下一次聘,平日对灵石财富没有半点概念的柳安安也学会居安思危了。
萧夕禾闻言眨了眨眼:“将来再用钱,就跟魔尊要呗。”
“你还能一直跟他要?”柳安安瞪眼。
萧夕禾想了想:“应该……能吧,魔尊有钱。”
“迂腐!你堂堂一个医修,可以靠行医出诊养活自己,却打算在成亲后靠男人,是不是以后还要放弃行医,做后宅的菟丝花啊?!你对得起我爹辛勤的教导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柳安安痛心疾首,“小师妹,你太让我失望了!”
萧夕禾倒是没想到她会把问题上升到这个高度,一时间有些无语:“我没打算放弃行医。”
“当真?”柳安安怀疑地看着她。
“当真,”萧夕禾哭笑不得,“方才只是随口一说,我能养活自己的。”
“那就行。”柳安安松了口气。
萧夕禾笑了一声,刚要说什么,新的卷轴便出现在面前。被二师姐搅合一下,她开卷轴都没办法理直气壮了,开之前还小心地瞄了柳安安一眼。
柳安安摆摆手:“只要你不放弃行医,不做后宅菟丝花,你爱怎么写信怎么写信,爱花谁的钱花谁都钱。”
说罢,便潇洒离开了。
萧夕禾哭笑不得,又跟魔尊闲聊几句后,突然想到一件事——
她是不是该将他有孕的事,告诉大师兄二师姐和师娘了?
先前没打算要这个孩子,便谁都没说,可如今已经决定留下了……萧夕禾斟酌片刻,写信问了谢摘星的意见,待得到他肯定的答复后,便将一家人召集起来,一脸郑重地将谢摘星有孕的事说了出来。
一刻钟后,柳江起身:“没别的事,我就去炼丹了……”
“你给我站住!”辛月猛地反应过来,当即揪住了他的耳朵,“你早就知道了吧?这么大的事竟然敢瞒着我,活得不耐烦了?”
柳江没想到她会突然动手,被扯得顿时哀嚎,萧夕禾赶紧拦住师娘:“魔尊一开始没打算要孩子,所以我才拜托师父保守秘密,师娘你别生气……”
话没说完,自己的耳朵也被揪住了,哀嚎顿时变成二重奏。
“你也是有本事,竟然能搞大男人的肚子,我说你怎么突然改变主意要成亲了,还巴巴地给人家送这么大聘礼,合着是做了对不起人家的事!”
“师娘轻点,疼!”萧夕禾泪花花都快溢出来了。
“夫人!”柳江也跟着叫。
辛月冷笑:“不疼怎么让你们长教训?!”
师徒俩大呼小叫,一旁的柳安安许如清都跟着牙疼,连‘魔尊被小师妹搞大了肚子’这个消息带来的冲击感都减轻不少。
眼看着师徒俩要死在辛月手里,柳安安面露犹豫:“大师兄,要不要劝一下?”
许如清思索一瞬:“劝吧,小师妹年纪轻轻不怕训,师父一把老骨头了,经不起师娘这么折腾。”
“那我们一起哦。”亲娘一发火,柳安安就犯怂。
许如清点头答应:“好。”
得了大师兄的保证,柳安安深吸一口气,郑重地往前走了一步:“娘,爹和小师妹也不是故意的,您就饶了他们这次吧。”
“怎么,你为他们说话,是觉得他们是对的、大小事就该瞒着我,还是觉得我无理取闹?”辛月正在气头上,剜她一眼后看向许如清,“你呢?”
许如清:“我一向和师娘一条心。”
柳安安:“……”
“药神谷老的小的,到底是只有你懂事,”辛月得了满意的答案,对亲生女儿更不满了,“混账玩意!要不是我只有两只手,你也跑不掉!”
“师娘消消气,”许如清适时奉上一杯茶,“莫要因为他们的错,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辛月看着递到眼前的茶,冷哼一声松开两个不省心的,抬手接过清茶。柳江跟萧夕禾对视一眼扭头就跑,赶紧好言好语地认错,总算在辛月喝完一杯茶前,成功让她消气。
许如清见这俩人将师娘哄好了,于是淡定地退回柳安安身侧,语重心长地教育师妹:“这,就叫智取。”
柳安安:“……”狗腿子!
辛月消气之后,抬眸看向柳江:“谷内还有几千灵石,一并添进聘礼里吧。”
“聘礼已经够了。”萧夕禾忙道。
辛月不悦:“人家怀着你的孩子!”
“……那、那就多添点。”萧夕禾讪讪。
辛月冷哼一声,这件事算结束了。
萧夕禾默默松一口气,赶紧回屋将刚才惊险的一幕告诉谢摘星,而谢摘星回的卷轴只有两句话——
耳朵疼吗?我明天就到。
比他原定的时间提前两日。萧夕禾连忙告诉他不疼,让他不要着急,然而谢摘星却没有再回了。
……以她对他的了解,十有八九是已经出发了。
萧夕禾叹了声气,盯着卷轴看了半天,没忍住乐了出来。
柳安安进门时,就看到她傻兮兮地坐在桌前笑。
自从小师妹和魔尊定下婚约,柳安安已经不知道第几次看到这种画面了,她见怪不怪地进门,直接在萧夕禾对面坐下。
“……怎么了?”萧夕禾默默坐直了。
柳安安眨了眨眼:“你跟魔尊的孩子,该叫我什么?”
萧夕禾想了想:“小姨?”应该是吧。
“小姨,”柳安安默念一遍,高兴了,“我当小姨了!”
萧夕禾失笑:“你才反应过来啊。”
“刚才都快被大师兄坑死了,哪有机会反应这些,”柳安安将她从桌后拉出来,“走走走,我们去给小娃娃买东西。”
“还得几个月才出生呢……”
“那不得提前预备着!”
柳安安将萧夕禾拉到附近小镇上,走走逛逛买了一大堆东西,一直到深夜才回来,走进谷中时,恰好撞见心事重重的辛月。
见到两人回来,辛月笑了笑:“回来了?”
“娘你一个人在这儿干什么?”柳安安疑惑。
辛月看了萧夕禾一眼:“本来有点事想问夕禾,便来这里等着了,谁知道你们回来这么晚,今日便算了吧。”
“您想问什么尽管问,徒儿知无不答。”萧夕禾忙道。
柳安安凑热闹:“是呀是呀,你问吧。”
辛月扯了一下唇角:“明天再说也不迟,赶紧回屋歇着吧。”
她都这样说了,柳安安与萧夕禾也只能答应。
两人一步三回头走出很远,直到辛月的背影彻底消失,柳安安才好奇地问:“娘想问什么?”
“不知道,但应该跟魔尊有关吧。”萧夕禾推测。
柳安安认同地点了点头。
萧夕禾累得要死,一回到房间便倒在床上,柳安安却是精神十足,一会儿猜测小娃娃是男是女,一会儿推测小娃娃的生辰八字,萧夕禾昏昏欲睡,很难有精神回应她。
“对了,孩子出生之后,魔尊要喂奶吗?”柳安安好奇。
萧夕禾:“……”
“虽然男子一般很难有奶,但他若想喂的话,我可以提前炼制一些催乳丹药给他,小娃娃嘛,还是喝自己娘……爹爹的奶比较好。”柳安安说着,终于觉得困了,往床上一躺就睡了过去。
萧夕禾却彻底精神了,大半宿没睡不说,好不容易睡着了,结果做了一夜谢摘星喂奶的梦。梦里的谢摘星八块腹肌、三十六D,面无表情地抱着一个襁褓,画面看起来非常……刺激。
这个梦诡异又神奇,她却深陷其中,时不时还要跟谢摘星科普一下喂奶的正确姿势,谢摘星每次听完都冷淡地扫她一眼,却也相当配合地调整。
不知不觉中,清晨的阳光落在了眼上。萧夕禾被光线困扰,睡梦中不满地轻哼一声,正要幽幽转醒时,眼前再次暗了下来。
她轻呼一口气,眉眼舒展地再次睡去,梦里继续给谢摘星传道受业解惑。
谢摘星看着熟睡的萧夕禾,抬手摸了摸她还有些红的耳朵,静静坐在床边守着。没了光线烦扰,萧夕禾又睡了好一会儿,总算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醒了?”谢摘星勾唇。
萧夕禾眼前还是昏昏暗暗,盯着他看了片刻后,嘴唇轻轻动了一下。
“说什么?”谢摘星俯身,将耳朵凑到她唇边。
“你……多吃猪蹄,下奶。”她认真叮嘱。
谢摘星:“……”
许久的沉默后,他面无表情地问:“下什么奶?”
“当然是……”萧夕禾对上他的视线,渐渐清醒过来,“是、是你听错了。”
谢摘星眯了眯长眸,解除她眼上的结界。萧夕禾只觉眼前猛地一亮,适应一下后才发现自己连人带床都在院里。
“……你把我挪出来的?”她一脸不解,“为什么要把我弄出来?”
“因为我想见你,但又不想弄醒你。”谢摘星回答。
萧夕禾无语:“那你直接进屋看我呗,干嘛要把我弄到院子里来?”
“又不是你一人的屋子,我如何能随意进出?”谢摘星反问。
萧夕禾顿了一下,蓦地想起他过年那次来寻她时,她曾将他带进屋里过,当时的他只是垂着眼眸,一有机会便匆匆出去了,她还以为是因为急着回去,原来是……
“我家魔尊真是太有分寸了。”萧夕禾捧着他的脸,笑着亲了他一下。
谢摘星冷笑一声:“别狗腿,说说下奶的事。”
萧夕禾又亲一下。
“你心虚什……”
萧夕禾再亲。
谢摘星嘴唇动了动,萧夕禾干脆亲上去不放了。
谢摘星无言一瞬,直接咬了她一口。萧夕禾痛哼一声,倒在床上开始碰瓷。
“装什么,起来。”谢摘星冷眼旁观。
萧夕禾瘫在床上不动:“不行,要魔尊大人亲亲才能起来。”
谢摘星笑了:“萧夕禾……”
“萧夕禾,你够了啊!”柳安安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接着便是许如清:“光天化日腻腻歪歪,不成体统!”
“哼哼!”怜儿大师姐表示认同。
萧夕禾这才发现,两人一猪都在围栏上趴着,也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围观了。她闹了个大红脸,直接躲进谢摘星的怀里。
谢摘星扬起唇角,安抚地拍了拍她,随即抬眸扫向看热闹的两人一猪。
“哼哼!”怜儿撒腿就跑。
“我不看了!”柳安安也跟着逃跑。
许如清哭笑不得,转了一圈手中折扇提醒院里那俩:“师娘知道魔尊已经到了,眼下正在堂屋等你一起用早膳。”
谢摘星顿了顿:“这便过去。”
许如清将话带到,便也离开了。
萧夕禾这才从谢摘星怀里钻出来:“你不想去的话就别勉强,我跟师娘解释一下就行。”
“柳夫人都吩咐了,自然是要去的。”谢摘星扬了扬唇,表示并不排斥。
他习惯独处,与亲爹相处都不冷不淡,或许不会太热情,但也不至于排斥所有人。药神谷几人是萧夕禾又敬又爱的家人,也是世上除了他以外会对她好的人,于情于理他都该亲自拜访。
萧夕禾见他不反对,便拉着他去了堂屋。
“师父师娘,这是魔尊。”虽然已经见过几次,可今日却算是正式的拜访,萧夕禾介绍谢摘星时,竟然生出一分紧张。
“柳谷主,柳夫人。”谢摘星颔首。
柳江扫了他一眼:“都要成亲了,还要这般客气?”
谢摘星顿了顿,萧夕禾当即密音:“叫师父师娘。”
“师父,师娘。”谢摘星从善如流。
辛月笑了:“你月份大了不宜久站,快坐下吧。”
“坐吧。”柳江也点头了。
柳安安立刻腾出两张相邻的椅子:“这里!”
萧夕禾感激地笑笑,拉着谢摘星便坐下了。
到底是多了一个人,连柳安安都拘束了些,两人坐下后屋里直接静了下来。萧夕禾只能求助地看向大师兄。
大师兄一心只想看热闹,但见小师妹这般可怜,也只好担负起活跃气氛的重任:“今日早膳是师娘亲自做的包子,有豆沙馅和猪肉馅两种,还有豆浆和小米粥,魔尊不如尝尝是否合口味。”
萧夕禾立刻给他夹了个豆沙包,谢摘星夹起来尝一口,有些干了,也甜过了头,不怎么符合他的胃口。
“如何?”辛月一脸期待。
萧夕禾慌忙密音:“千万别……”
“好吃,”谢摘星看向辛月,漆黑的瞳孔里满是认真,“不输夕禾。”
辛月笑了:“哪有那么厉害,你真是夸张了。”
“真的好吃。”谢摘星继续强调,引得辛月愈发高兴。
萧夕禾默默松一口气,也拿起一个豆沙包吃了……唔,好甜,师娘今天放这么多糖干嘛?她眨了眨眼,突然由衷地佩服起谢摘星——
不愧是魔尊大人,在她担心他会说出‘不好吃’‘尚可’之类的屁话时,他已经学会了拍马屁。
“以为谁都跟你一样蠢笨?”谢摘星显然看出她在想什么了,不客气地密音。
萧夕禾:“……”你不蠢不笨,你聪明绝顶,那你别紧张呀,别以为她看不出来,你连吃饭的速度都慢了很多。
“你们打算先结契还是先办婚仪?”辛月问。
萧夕禾回神:“我听魔尊的。”
“先办婚仪吧,”谢摘星回答,“若是可以,我想在十日后办。”
辛月表示认同:“太急了些,不过再拖下去,你月份就大了,到时候穿婚服不好看,”
说罢,她笑了起来,“不过男子的孕身向来不太明显,影响不会太大。”
谢摘星扬了扬唇,后背挺得极直。
“十日后就要办了,那我们这两日得将聘礼送过去才行,”提起这个,柳江对萧夕禾略有不满,“本该早些去了,偏偏前阵子不知抽什么疯,非要一个人去蓬莱,结果耽搁到现在。”
萧夕禾干笑一声默默挨骂,倒是谢摘星帮她说话:“师父莫怪,是因为我胎像不稳,要借生子泉安胎,所以她才随我一起去蓬莱的。”
“原来你不是一个人去的呀。”柳安安惊讶。
萧夕禾眨了眨眼睛:“啊……”
“手给我。”柳江听谢摘星说胎像不稳,当即看向他。
谢摘星将手伸了过去,柳江略一探脉,默默松了口气:“看来这些日子养得不错,但孩子还是偏小,你今后还要多吃点。”
“知道了。”谢摘星答应。
萧夕禾:“……”这辈子都没想过,魔尊大人还有这么乖的一面。
一顿早饭吃完,婚事也聊得七七八八了,萧夕禾本想带谢摘星去客房安置,但想到客房每日里来来往往那么多人一点都不清净,还是作罢了。
“魔尊,你要不要到我戒指里来?”萧夕禾期待地问。
谢摘星想了想,答应了。
萧夕禾当即带他进了空间戒指。
四只灵兽如今在药神谷后山疯跑,戒指里被他们破坏的生态又一次复生,如今正是欣欣向荣。
谢摘星在湖边躺下,枕着一截木头闭上眼睛。萧夕禾趴在他身边,抬手摸摸他的脸:“你困了吗?”
“你说呢?”谢摘星闭着眼睛反问。
萧夕禾顿了顿:“你不会……一夜没睡吧?”
“嗯。”
“听说师娘揍我了不放心,连夜赶来的?”
“嗯。”
萧夕禾笑了,亲亲他的脸也跟着躺下:“那你睡吧,我陪着你。”
谢摘星弯了弯唇角,呼吸渐渐均匀。
萧夕禾陪着他,一会儿看看云一会儿听听风,不知不觉也睡了过去,结果谢摘星醒来时,她还睡得正熟,手里还拽着自己腰上的乾坤袋。
“懒。”谢摘星捏了一把她的脸,余光扫到她攥着乾坤袋一角,突然想到什么。
一刻钟后,他从乾坤袋里取出姻缘石,斟酌片刻扣在了萧夕禾的掌心。
不大的姻缘石被两人的手掌一同包裹,短促地释放点点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