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萧夕禾睡了许久,迷迷糊糊醒来时,发现自己还在戒指空间里,而谢摘星就在不远处的湖边坐着,正拿着一只简陋的鱼竿垂钓。
“这里应该没有鱼吧?”萧夕禾懒洋洋地走到他身边。
谢摘星扫了她一眼:“不试一试又如何知道?”
萧夕禾乐了:“不用试也知道,肯定没鱼。”这种空间法器里,鲜少能自主生出什么活物。
“别白费功夫了,肯定钓不出什么,”萧夕禾伸了伸懒腰,“我们出去吧,我给你做好吃的,小东西也该饿了。”
谢摘星静了片刻,到底放下了鱼竿:“也是,有些事不是努力就行的。”
萧夕禾笑着挽上他的胳膊:“过几日有空了,我陪你去别处钓吧。”
谢摘星唇角浮起一点弧度:“行。”
两人说着话便出了戒指,萧夕禾问他有没有什么想吃的,谢摘星仔细想了一下:“栗子。”
“……这个时节哪有什么栗子,”萧夕禾无奈,“还得一阵子才能成熟呢。”
谢摘星静了静:“那就别的吧,我都行。”
“魔尊大人竟然这么好说话?”谢摘星在吃食上一向执着,萧夕禾还以为得再劝劝,没想到这么快就妥协了。
她惊奇一瞬,随即又有些不安,“魔尊,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有吗?”谢摘星挑眉,看到她忐忑的样子后笑了,“看来太好说话也不行,我是不是得点个菜……”
“别别别,你还是好说话点吧,这个时候我上哪给你弄栗子去,”萧夕禾敬谢不敏,“你跟我一起去厨房吗?”
“烟熏火燎的,不想去。”谢摘星懒洋洋地拒绝。
萧夕禾啧了一声:“行行行,谁叫我们魔尊大人身娇体贵受不了油烟呢,那我去给你做饭,你若无聊就去后山转转,怜儿师姐他们都在那边,不想去的话还可以找师父喝茶,找大师兄闲聊……”
“话真多,快去吧。”谢摘星无奈。
萧夕禾摸了一把他的肚子:“不要闹爹爹啊,娘亲给你做好吃的去。”
说罢,这才往厨房跑。
谢摘星看着她欢快的身影,唇角的笑意渐渐淡了下来。
萧夕禾跑进厨房,差点迎面撞上师娘,辛月惊呼一声赶紧避开,站稳后才嗔怪:“急急忙忙的干什么呢?”
“给魔尊做些吃的,”萧夕禾乖乖回答,“师娘你呢?怎么也在厨房。”
“我也是无聊,想试试你之前教我的蛋糕,可怎么都做不宣软,你给我看看是怎么回事。”辛月说着,将她拉到案板前。
萧夕禾看了眼她已经做好的蛋糕:“许是蛋清打发得不到时候,再多搅会儿便好了。”
“那我再试试。”辛月说着,挽起袖子开始开始磕鸡蛋。
萧夕禾笑笑:“师娘既然烤蛋糕,那我就不做甜点了,给他炒几道菜吧。”
“做些清淡的菜色,虽说修仙之人体质强健,但他到底月份大了,还是小心些好。”辛月叮嘱。
“知道的师娘。”
萧夕禾答应着,便开始备菜,辛月偷偷看了她好几次,想说什么又纠结要不要说,结果一直没找到说的机会。
萧夕禾浑然不觉,只麻利地将鱼蒸上,又备了几道菜的食材,只等鱼快蒸好时再炒其他菜,以保证能差不多时间出锅。
“用灵力保温就是,何必这么麻烦。”辛月失笑。
萧夕禾摇摇头:“保温时间太久会影响口感,他不喜欢的。”
辛月顿了顿:“你待魔尊真好。”
“那是,”萧夕禾笑嘻嘻,“谁叫他是我孩子爹呢。”
辛月敲了一下她的头,正要再说什么,萧夕禾一拍手:“对了,我得去后山一趟,他近来不爱吃食醋,得摘酸果调味才行。”
说罢便跑出了厨房。
辛月欲言又止半天,结果什么都没说出来,只能叹了声气。
算了,等她回来再问吧。辛月摇摇头,继续卖力地搅蛋清。
萧夕禾跑到后山时,几只灵兽正趴在怜儿师姐的山洞门口睡觉,她见状轻手轻脚地绕路到山的另一侧,摘了些酸果刚要离开,余光便看到不远处的树上,此时正开着毛毛棱棱的花。
她心神微动,唇角轻轻扬了起来。
一刻钟后,她风风火火地冲进厨房,又一次险些撞上师娘。
辛月已经淡定了,往后退了一步后,就看到她扛着一截开满了花的枝杈。
“好端端的,你砍板栗树干嘛?”辛月无语。
萧夕禾眨了眨眼:“这上面开了好多花。”
“……所以呢?你觉得这花好看?”板栗树的花长得都跟狗尾巴草一样,跟好看完全不沾边。
“不是,”萧夕禾小心翼翼地将枝杈摆在地上,这才仰头看向辛月,“魔尊想吃板栗,我想用灵力催动这些花快速变成果子,师娘你能帮忙吗?”
催动一整棵树太难,所以她选择砍下一截带回来催。
辛月面对她期待的眼神,嘴角微微颤了一下:“恐怕不能。”
“为什么?”萧夕禾眼睛顿时睁大了,“你不是我们谷里修为最高的人吗?!”
“修为高也不代表能催动树杈结果,”辛月无奈,“天地万物,自有其生长规律,想要改变难之又难,与实力无关,与心境有关,心诚则灵,否则修为再高也无用……你看我像心诚的样子吗?”
“不像。”萧夕禾老实回答。
辛月笑了:“所以你该怎么办?”
萧夕禾想了想:“我自己试试。”既然跟实力无关,那她应该也可以吧。
辛月本以为她会说将枝杈丢出去,没想到她竟然还不死心,见状也只能随她去了。
萧夕禾将枝杈拖到角落里,深吸一口气凝神静气,渐渐在指尖汇集一团灵力,一脸郑重地推向树杈。
树杈晃了晃,毫无变化。
萧夕禾扯了一下唇角,继续试。
灶台上两口锅都用着,一口蒸着鱼,一口蒸着蛋糕,灶里的火烧得旺盛,锅里的水开后化为蒸汽,将锅盖顶得嗡嗡作响。
辛月靠在桌案前,闲适地看着萧夕禾忙碌,唇角挂着笑意却不自知。
许久,鱼蒸好了,角落里的树杈没有变化不说,还被灵力击掉了几朵花。萧夕禾失望地走到灶台前,给蒸鱼进行最后的处理。
辛月看着她失望的样子,到底没忍住笑了:“没什么可失望的,就是魔尊来也未必能成功。”
杀死一棵树和救活一棵树,对于修仙者来说都不算什么难事,唯有促使一棵该在秋天收获的树、强行在春天结果极难办到,就像她说的一样,修为高低无所谓,重点是心要诚。
可世上最难的,便是心诚。
“我已经很认真了,”萧夕禾吸了一下鼻子,“算了,还是让魔尊再等几个月吧。”
辛月笑笑,一脸慈爱地看着她在灶台前忙碌。
许久,辛月突然开口:“我这两天一直很担心,你是因为责任才答应跟魔尊成婚。”
萧夕禾抬头看向她。
“毕竟你先前一直避他如蛇蝎,我会误会也正常吧?”辛月为自己辩解两句,又笑了,“可今日见你这般上心,我便知道你是真心喜欢他,成婚也是心甘情愿。”
萧夕禾有点害羞:“一开始答应成婚,的确是因为知道他有了孩子,所以才想负责……”
厨房外,谢摘星停下脚步,眼底没有半分情绪。
“只是渐渐的,又觉得他还不错,”萧夕禾不知外头有人,仍自顾自地说,“想着过日子嘛,有个差不多就得了。”
谢摘星垂下眼眸,转身离开了。
厨房里,辛月听到萧夕禾的话顿时乐了:“只是还不错?只是差不多?”
萧夕禾脸上直冒热气,闻言不好意思地笑笑:“那是很久之前的想法,只短暂地出现过一下下,后来他……”
她想到什么,突然觉得有点燥,“……反正即便没有这个孩子,我也想和他在一起。”
“真好呀,”辛月感慨,“看到你这样,我跟你师父也就放心了。”
“师娘。”萧夕禾凑过去撒娇。
辛月笑着摸摸她的脑袋。
蛋糕很快就蒸好了,辛月给萧夕禾留了几碗,剩下的直接给柳江端了过去。萧夕禾刚要端着菜去找谢摘星,谢摘星便及时出现在厨房门前。
“你闻到味儿了?”萧夕禾失笑。
谢摘星淡定地看一眼桌案:“做了什么菜?”
“清蒸鲈鱼,干笋炒肉,香菇鸡汤和清炒豆腐,还有师娘做的小蛋糕。”萧夕禾说着,将几道菜一一摆在厨房门前的石桌上,招呼他赶紧过来吃。
谢摘星在她对面坐下,拿起碗筷开始专心吃饭,萧夕禾捧着脸看他,跟在背阴谷时没什么区别。
可如今,到底不是在背阴谷了。
萧夕禾看着看着,表情逐渐微妙:“你今日怎么这么安静?”
“有吗?”谢摘星看向她。
萧夕禾点头:“有,非常安静。”
谢摘星扬了扬唇角:“因为我在思考一件事。”
“什么事?”萧夕禾好奇地凑过去。
谢摘星看着她在眼前突然放大的脸,静了静后问:“要不要去凡间玩?”
“嗯?”
他刚才一直在思考这件事?萧夕禾一直到被带出药神谷,脑子都还是懵的。
“……为什么突然想去凡间玩了?”萧夕禾不解。
“你去过吗?”谢摘星问。
萧夕禾想了想:“去过。”从背阴谷出来后,她曾在凡间生活过一段时间。
“好玩吗?”谢摘星又问。
萧夕禾眨了眨眼,一脸无辜地看向他。
谢摘星眼尾微挑:“只顾着东躲西藏,没注意好不好玩是吧?”
萧夕禾干笑一声,讨好地牵住他的手:“凡间可大了呢,我们去哪玩呀?”
谢摘星正思索,余光突然瞥见云下一片花林。他唇角勾起,眼底泛起点点笑意:“不如先去赏花吧。”
萧夕禾欣然同意。
两人在附近落脚,径直朝花林走去。
正是踏青的好时节,花林里极为热闹,不仅有游玩的百姓,还有许多摆摊的小贩,守着不宽的路叫卖。
萧夕禾原本是被谢摘星赶鸭子上架带来的,可此刻却比谁都高兴,跑这里看看又跑那里瞧瞧,明艳又活泼的样子,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也惹得一些小少年红了脸。
谢摘星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自然没错过这些人的表情与眼神,不过一等他冷淡看去,这些人便吓得不敢再盯着萧夕禾看了。
萧夕禾浑然不觉,仍自顾自在花林里乱跑,玩累了才折回谢摘星身边,颇为遗憾地叹了声气:“要是能拍照就好了。”
“何为拍照?”谢摘星问。
萧夕禾想了一下:“就是将动作定格保存……跟画画差不多,我站在这里,你把我和花都画在纸上这种。”
她勉强解释了一下,谢摘星也不知听懂没有,只是微微颔首。
萧夕禾轻呼一口气,牵着他的手慢慢闲逛,走到一个首饰摊时,谢摘星挑了个簪子戴在她头上。
“好看吗?”萧夕禾问。
谢摘星:“好看。”
萧夕禾笑笑,直接付了钱。
两人在花林待了一个多时辰,直到萧夕禾感觉无聊了才准备离开。快走出花林时,一个小姑娘险些撞上谢摘星,谢摘星一个闪身,任由她摔在了地上。
“唔……”小姑娘痛哼一声,眼底噙泪看向他。
谢摘星直接无视,牵着萧夕禾便往外走。
萧夕禾表情微妙,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你没看出她是故意的?”
“我又不蠢。”那么拙劣,如何看不出来。
萧夕禾感慨:“没想到魔尊大人在凡间也这般受欢迎,看来日后我得盯紧点了。”
谢摘星扫了她一眼:“你也不差,招蜂引蝶。”
“我才没有,”萧夕禾一脸无辜,“你看刚才有人理我吗?”
谢摘星扯了一下唇角,没有同她解释。
看完了花,两人去附近的小镇,吃了一顿不怎么好吃的晚膳。
晚膳结束后,萧夕禾看一眼天色,发现已经暗了下来:“我们回家吧。”
谢摘星静了一瞬:“要去逛庙会吗?”
“……嗯?”
两人再次出发,而天已经彻底黑了。
萧夕禾趴在法器上往下看,却只能勉强看到村镇的轮廓:“这个时候不年不节的,哪有什么庙会?”
“都城有。”谢摘星回答。
萧夕禾撇了撇嘴,索性翻个身躺下了。
“魔尊,来吗?”她邀请。
谢摘星盯着她看了许久,到底还是在她旁边躺下了。两人肩并肩看星星,手指无意间勾缠在一起,像两株紧紧缠绕的藤蔓,一旦分开便要伤筋动骨血肉模糊。
“没有星星。”谢摘星道。
萧夕禾眨了眨眼:“我有。”
说罢,她从乾坤袋里掏出一把星河果,撒在了飞行法器里,小船一样的法器顿时盛满了星河。
“好看吗?”萧夕禾问。
谢摘星弯起唇角:“好看。”
萧夕禾笑着打了个哈欠。
“还得半个时辰左右才到,你先休息一下。”谢摘星侧目看向她。
萧夕禾应了一声,将脸埋进他的臂弯。
谢摘星静静用视线描绘她的眉眼,眼底是连他自己都看不懂的情绪。飞行法器承载着星河与爱人,在深夜的天空沉默航行。
半个时辰后,法器到了都城的庙会上空,萧夕禾却没有醒来。
谢摘星也没有叫她,安静地陪她躺着,法器之下的都城灯火通明,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悦,只是这喜悦虽传出很远,却始终没有传递到法器之上。
萧夕禾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醒来时,庙会已经结束了。
“啊……你怎么没叫醒我?”萧夕禾趴在法器边缘,看着下面热闹之后的狼藉十分遗憾。
谢摘星摸摸她的头,正要说什么,她已经将自己哄好了:“算了,以后有机会再来,我们回家吧。”
“我想去钓鱼。”谢摘星道。
萧夕禾:“……你知道我们明天要去魔宫吧?”十日后就要成婚,他们得尽快将聘礼送去。
“知道,”谢摘星看着她的眼睛,“但我想去钓鱼。”
“等忙完这阵子再去吧,先把正事办了。”萧夕禾哄道。
谢摘星却只是沉默地看着她。
相识这么多年,萧夕禾时常见他犯倔,可没有哪次像今日一样,叫她心里莫名地发慌。
对视许久,她还是妥协了:“不要钓太久,我们明早得回家。”
谢摘星扬了扬唇角,一挥手法器便往前走去。
萧夕禾无奈地叹了声气,余光扫见下方不远处富丽堂皇的皇宫,不由得啧啧两声:“好富贵啊!”
“你若喜欢,我给你在药神谷建一座。”谢摘星道。
萧夕禾赶紧拒绝,却忘了问为什么是在药神谷、而不是在魔界建。
飞行法器在天上继续疾驰,萧夕禾睡了一阵后完全不困了,倚着谢摘星闲聊。大部分时候都是她一个人说,说他们的婚事,说婚后要如何相处,也说等孩子出生后该怎么教育,谢摘星只安静地听着,偶尔她问他话时才说上两句。
萧夕禾很快就说累了,法器却始终没有停下的意思,她不由得多嘴问一句:“你准备去哪钓鱼?”
谢摘星没有回答。
萧夕禾看他一眼,叹气:“你今天怎么神神秘秘的。”
谢摘星轻笑,抬手摸了摸她的头。
萧夕禾撇了撇嘴,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我估计很快就要突破金丹了,你说我要不要压制一下修为,免得这几日突然进阶?”
突破金丹可是要受雷劫的,一不小心就会有生命危险,虽然有谢摘星在不至于死,但难免不会受伤,为保婚礼万无一失地进行,她还是暂时不要突破的好。
反正谢摘星现在也用不着她的内丹了。
谢摘星闻言静了一瞬,在她又一次看过来时才道:“顺其自然就好。”
“也是,哪那么巧一定是这几日突破。”萧夕禾放心了。
谢摘星没有接话。
法器继续往前走,终于在天光即亮时,到达了目的地。
只一眼,萧夕禾便认出这是背阴谷。
“……这里有湖?”萧夕禾一脸迟疑。
“有溪。”谢摘星带着她落在小溪旁。
多年没来,背阴谷与从前没有任何不同,就连旁边空地上的帐篷,如今都完好地保存着,只是经历多年风吹日晒有些陈旧。
萧夕禾重游故地,对什么都很新奇,摸摸这里看看那里,心底满满当当的。谢摘星随她去玩,自己则用灵力化出一只鱼竿,在小溪旁坐下开始垂钓。
小溪里的溪石斑都长大不少,懒洋洋地聚在石头旁不愿动,对他的鱼食也不感兴趣。山间的兔子相比那个时候少了许多,至少不会一大群一大群地跑出来了,看来萧夕禾离开后,鹿蜀血脉对其的影响也少了许多。
萧夕禾溜达一圈,便跑回谢摘星身边看他钓鱼,两人从黎明坐到晌午,又从晌午坐到天黑,眼看着时间一点点流逝,她心里也越来越着急。
“该回去了吧?不如我们回去吧,师父他们肯定等急了。”
“说好今日去送聘礼的,你不在就算了,我是一定得去的,不然显得药神谷太没规矩了。”
“魔尊魔尊,我们走吧,以后你想什么时候来我都陪着你,我们先回去好不好。”
两天,一连两天萧夕禾都在劝他,可谢摘星总是专注于面前的溪水,渐渐的萧夕禾也不劝了。
第三天的清晨,谢摘星将鱼篓里的溪石斑全部放回溪中,鱼尾溅起的水花发出清越响动,昏昏欲睡的萧夕禾瞬间惊醒:“魔尊?”
谢摘星看向她,萧夕禾愣了愣,心口突然有些发沉。
“萧夕禾。”他唤她的名字。
萧夕禾咽了下口水:“……嗯。”
“婚事取消吧。”谢摘星说出这句话,发现比自己想的要容易。
萧夕禾失神地看着他,仿佛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取消吧,我不想让你负责了,也不想再跟你有任何关系。”谢摘星重复一遍。
萧夕禾嘴唇动了动,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远在千里之外的药神谷,柳安安饿得厉害,大早上溜进厨房找吃的。
“咦……”她一脸新奇地跑到角落里,从有些干枯的枝杈上摘了一颗刺绒绒,撬开之后便看到几颗圆咚咚的果实。
“这个时节怎么会有板栗?”
第72章
药神谷与背阴谷之间相隔千里,纵有法器相送,萧夕禾回到家时也已经晌午了。
正躺在摇椅上晒太阳的柳安安,一听到大门口的动静立刻起身,瞧见萧夕禾后眼睛一亮:“小师妹,你总算回来了!”
“你这两日跟魔尊去哪了啊?一声不吭就跑了,把我爹气得哟,眼看一日迟过一日,他只能先叫上我娘和大师兄一起去魔界,留我在谷里等你回来。”柳安安风风火火地朝她跑去。
萧夕禾顿了顿:“他们已经去魔界了?”
“对呀,昨日就去了,”柳安安伸了伸懒腰,“既然你回来了,那咱们也去吧,他们也该等急了。”
说罢,她便掏出飞行法器率先跳了进去,正准备用灵力催动时,一回头却发现萧夕禾还站在原地。
“小师妹?”柳安安催促。
萧夕禾仰头看向法器里的师姐,静了半晌后勉强开口:“婚约取消了。”
柳安安一愣:“什么?”
“取消了。”萧夕禾艰难地朝她笑笑。
柳安安怔怔看着她苦涩的表情,好一会儿才想起问怎么回事,萧夕禾却在她说话前打断:“我能回屋休息一下吗?”
柳安安嘴唇动了动,半天默默点了点头。
萧夕禾感激一笑,低着头朝住处走去。柳安安看着她失魂落魄的背影,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临近初夏,又是晌午,连空气都开始散发燥意,萧夕禾却只觉得冷,回到房中关门之后,顺着门板坐在地上,下意识地抱紧了自己。
一个多时辰前,谢摘星与她说了那句话之后,两人便再也没有交流,直到他将她送到药神谷脚下,转身要离开时,她才猛地拉住他的袖子。
“为什么?”她艰难地问。
谢摘星背对她,一句话也没说。
“为什么?”她执着地想要一个答案,“先前不还好好的吗?为什么突然要分手?”
谢摘星还是不说话。
萧夕禾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声音更是颤抖得厉害:“都这个时候了,你连个答案都不肯给我吗?”
或许是她哽咽得太明显,也可能是这句话说服了他,他到底转回身来,静静与她对视许久。
“你睡着的时候,”他说,“我用了扶空赠你的姻缘石。”
萧夕禾一愣。
“结果是黄色,”谢摘星提起这件事,已经回归平静,“代表无缘无分、毫不相干的黄色。”
萧夕禾眼底闪过一丝茫然:“怎么会……”
“是啊,怎么会,”谢摘星自嘲一笑,“我自认对你不薄,如今也愈发默契,你我即便不是天作之合的红,也该是姻缘尚佳的橙,即便你不爱我,最后心生怨怼,也该是灰是黑才对,怎么偏偏就是黄色呢?”
他说完停顿一瞬,又一次看向她的眼睛,“之后我便突然明白了,大约是姻缘石也知道,我即便一时不肯承认,可终究有一日会清醒,会承认你对我的好并非出于爱意,而是责任。”
“不、不是的魔尊,我心悦你,喜欢你……”萧夕禾下意识上前想要抱他,谢摘星却退后一步。
两人相识多年,期间有过欺骗怨恨快乐,可他从未像此刻一样,这般推拒她。
萧夕禾猛地停下脚步,像一只被抛弃的小狗一般眼巴巴地看着他:“肯、肯定是姻缘石出了问题……”
话说到一半,她猛地想起什么,“也可能是因为我,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来自其他地方……对,肯定是这样,我来自别处,姻缘石对我无用,所以才……”
“你可以用姻缘石看到前世今生,姻缘石又怎会对你无用?”谢摘星平静地打断她的话。
萧夕禾猛然噤声。
谢摘星看着她逐渐湿润的眼睛,一时有些无奈:“不被爱的人是我,你委屈什么?”
“我怎么不爱你了?是你不信!”萧夕禾悲愤,泪花险些溢出来,“你宁愿信一块破石头也不信我!还要因为一块破石头就不要我了!”
谢摘星扬了扬唇角:“你我之间的问题早就存在,也不全然是因为姻缘石……”
“还有什么?”萧夕禾叉腰,“我到底哪里做得不够好,你今日一一说出来,若是不能说服我,就休想我答应退婚!”
“你一直做得很好,尽职尽责,若我们成婚,将来也会是个好夫人好娘亲,”谢摘星说完,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萧夕禾忍不住要质问他时,才勉强开口,“是我不好,我善妒、敏感、焦躁,总是患得患失,即便你在我身边,也总是担心你哪一日又要离开。”
“是我自己的问题,明明厌恶一切不可控,却在与你重逢之后总是失控,一边厌恶自己,一边找不到出口。我曾以为,将你绑在身边便好,管你心底如何想的,人是我的就行,可事实证明似乎不太行。”
“你总想逃时,我只想将你留下,你留下后,我又希望你对我好,如今你对我好了,我仍觉不够,想你爱我,贪生惶恐,惶恐生怨,生生不息,永无安宁,总有一日我会难以自控,做出伤害你的事。”
萧夕禾缓缓睁大眼睛,与他视线相接的瞬间摇了摇头:“你不会……”
“我会,”谢摘星笃定地与她对视,“不久之前,我便动过将你制成傀儡的心思。”
傀儡无欲无求,眼中心中唯有傀儡师。
萧夕禾颤了一下,突然说不出话了。
谢摘星看着她茫然的神情,不由轻笑一声:“吓着你了?”
萧夕禾再开口有些哽咽:“没有……我只是觉得我很差劲,但凡给足你安全感,你也不至于这般煎熬。”
“与你无关,是我自己的问题,”谢摘星还是这句话,“是我太偏执,对你步步紧逼,还妄图用孩子绑住你。”
“那你现在为什么不想绑了?”萧夕禾泪汪汪地看着他。
谢摘星笑笑,将她鬓边微乱的碎发整理好:“因为不想提心吊胆了。”
萧夕禾死死掐着掌心,定定看着他。
谢摘星垂着眼眸,将她的手拉过来,强行将指尖抠出,又抚平她掌心的伤口:“修仙之人,一生太过漫长,我不想以后成千上万个日夜里,都为这段感情不安。”
“萧夕禾,就此作罢吧,我难得做一次好人,你成全我就是。”
日上中空,愈发燥热。
萧夕禾怔怔坐在地上,满脑子都是谢摘星离开时的眼神。
她看得出,他在说出最后一句话时,带着明显的如释重负。她第一次发现,原来他在两人的关系里,竟然这么累。
咚咚咚——
身后的门板被敲了几声,接着传来柳安安小心翼翼的声音:“小师妹,你睡了吗?”
萧夕禾没有言语。
“你肯定没睡……我知道你想一个人静静,可眼下还不是时候,爹娘他们都在魔界,不出意外已经下了聘……我想问问你,要不要写封卷轴给他们,交代他们一声?”柳安安小心翼翼地问。
不管是魔尊还是小师妹,都不是一时冲动就退婚的人,小师妹既然说婚约取消了,那必然是两人商讨之下做出的决定,不出意外的话都不会再改。
屋里还是无人应答,她抿了抿唇:“你不想写的话,我也可以代劳,但你总要告诉我原因……”
还是无人应答。
柳安安纠结许久,决定小师妹回应她之前,还是不要自作主张了。她叹了声气,直接在门前的地上坐下,直勾勾地盯着草坪发呆。
她从天亮坐到天黑,又从天黑坐到清晨,小师妹依然没有出来的意思。柳安安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抬手就要敲门。
下一瞬,门就从里头开了。
柳安安险些打到萧夕禾,连忙后退一步:“小师妹!”
“叫什么?”萧夕禾失笑。
柳安安吸了一下鼻子:“……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萧夕禾的唇角始终扬着。
……可你看起来好像要哭了。柳安安纠结一瞬,小心翼翼地试探:“小师妹,那现在该怎么办?”
“先去魔界吧,魔尊昨日就回去了,师父他们估计已经知道了婚约取消的事,但以我对魔尊的了解,他肯定不会多做解释,我有责任亲自给双方长辈一个交代。”萧夕禾说着,从乾坤袋里掏出飞行法器。
柳安安也赶紧跟上。
去魔宫的路上,萧夕禾失魂落魄地发呆,柳安安时不时偷瞄她一眼,半天还是憋出一句:“你与魔尊不是一向恩爱两不疑吗?怎么突然就要取消婚约?”
恩爱两不疑吗?或许彼此恋慕,恩爱却谈不上,两不疑就更谈不上了。萧夕禾扯了一下唇角,好一会儿才回答:“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从她逃出背阴谷时,两人之间便有了裂痕,只是他们一直以来都刻意忽略了,以为只要不提,便等于从未发生,谁知有朝一日,裂痕终究化为锋利的剑,刺得两人都血肉模糊。
柳安安见她不太想说,索性也不问了,只是默默握住她的手。
萧夕禾眼眸微动,对上柳安安担忧的视线后眼圈倏然发烫,最终只能匆匆低下头。
两人用了两日时间才到魔界,进入魔宫的瞬间,萧夕禾便察觉到不同寻常的低气压。
看来如她所料,谢摘星已经将取消婚约的事说了,却没有解释原因。双方长辈知道她来了,直接将她叫进正殿。
“究竟怎么回事,你们吵架了?他好端端的为何突然说要取消婚约?”柳江连声问。
“师父你先别急,让夕禾慢慢说。”许如清安抚道。
柳江不悦:“聘礼都下了,请柬也送了,如今全天下都知晓他们要成亲,突然取消婚约像什么话!”
“修仙界又不像凡间那般规矩众多,取消婚约什么的……也是常有的事,再说事情还未确定呢,说不定他们只是一时置气,”辛月说着,殷切地看向萧夕禾,“夕禾,你快解释,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谢无言也立刻看过来。
萧夕禾静了半晌,问:“魔尊呢?”
“他在龙溪殿,”谢无言回答完又催促,“先别管他,跟我们说说是怎么回事,若是他小子犯浑,本尊定会为你做主。”
萧夕禾抿了抿唇:“我能先见见他吗?”
谢无言急了:“你先解释……”
“见见见,你快去吧,也不急于这一时。”辛月忙道。
她都这么说了,谢无言也只能叹了声气:“去吧,若有误会就赶紧解开,魔界虽不拘小节,可颜面还是要的,这婚约能不取消就别取消。”
萧夕禾勉强笑笑,转身便离开了。
魔宫明明一如既往的安静,她却觉得哪哪都是喧嚣的,吵得她耳膜阵阵发疼,直到推开龙溪殿的大门,世界才倏然清净。
殿内,谢摘星一脸平静地看着她的方向,显然在她进门之前,便已经察觉到她来了。
萧夕禾深吸一口气,局促地走到他面前,问:“一定要取消婚约吗?”
谢摘星还是静静看着她。
“……如果说,我以心魔发誓,以后会更加爱你惜你,此生不变,你还要取消吗?”萧夕禾鼓起勇气问。
谢摘星眼眸微动:“不要拿心魔做这种事。”人人谈之色变的东西,她就这么随意挂在嘴边,实在不像话。
萧夕禾眼圈泛红:“可不这么做,你又怎么才能相信我对你的心意?”
“我从未怀疑你对我的心意。”
“你只是怀疑我不够爱你。”
两人说罢,同时沉默了。
“你要怎么才能相信,我与你在一起并非只是为了责任?”萧夕禾问。
谢摘星垂下眼眸,避开她的视线。
萧夕禾苦涩一笑:“估计怎么都不会信了。”毕竟她一开始,的确是抱着对他们父子负责的心思,才会答应与他成婚。
除非从一开始就没有这个孩子,他可能才会信她的真心,可事实就是孩子已经存在,一直在。萧夕禾想到无法证明,不禁心生绝望。
半晌,谢摘星突然问:“你还记得初见之时的我吗?”
萧夕禾愣了愣,蓦地想起当时的他,从容,悠闲,慵懒,率性随心,即便被困在背阴谷中,被昆仑派那些外门弟子羞辱,也始终淡定矜贵,丝毫不显狼狈。
那时的他,危险又迷人。
“你还记得初见时的自己吗?”谢摘星又问。
萧夕禾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我记得很清楚。”谢摘星想起往事,眼底笑意渐深。
那时的她像个小傻子,一腔孤勇冲进背阴谷,整日缠着他求解毒,他还是第一次知晓,原来无知无畏和胆小惜命两种特性,竟然能同时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
而经过这么多年的相处,她与从前似乎并无不同,可他却清楚地知道,从前横冲直撞的小姑娘,如今面对他时总是忍不住紧张焦灼,一言一行都透着小心,生怕哪句话惹他生气。
他明白,她会变成这样,与自己脱不了干系。
“我知道你心有不甘,但还是到此为止吧。”他无奈道。
他没有说太多,萧夕禾却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深吸一口气,眼圈渐渐发红:“既然你已经想好了,那我就不缠着你了。”
谢摘星垂眸不语。
“……如今全天下都知道我们要成婚,贸然退婚只怕惹人非议,不如将错都推给我吧,尽可能保住你与魔宫的名声,”萧夕禾听见自己的声音格外冷静,“我一个小小医修,谁也不认识,改个名字便将是非都抛下了,不算什么的。”
谢摘星总算看向她,萧夕禾却在他之前开口:“就这么决定了,你先休息,我会给长辈们一个交代。”
说罢,她不敢看谢摘星的眼睛,急匆匆往外走,只是走到门口时,又猛地停了下来。
“谢摘星。”她回头。
谢摘星清浅地应了一声。
“你生产那日,我能来吗?”她说这句话时,语气都轻了。
谢摘星不语。
“……我不跟你抢孩子,只是我有鹿蜀血脉,应该能帮上忙。”萧夕禾声音轻颤。
谢摘星扬唇:“好。”
“……谢谢。”萧夕禾说完,便离开了。
独自出了龙溪殿,没走多远便遇上了林樊。
林樊显然是专门等她,看到她连忙迎上来:“怎么样,说清了吗?”
“说清了。”萧夕禾回答。
林樊松了口气:“那就好,我就说夫妻没有隔夜仇嘛,再怎么吵架也不能……”
“我们决定分开。”
林樊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鸡,瞬间没了声响。
萧夕禾倒是淡定,只管往正殿的方向走。
一直到她走出好长一截路,林樊也急匆匆追上去:“他怀着孕情绪不稳,偶尔冲动也是正常,你不要放在心上……”
“这次是我们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你不用再劝了。”萧夕禾勉强笑笑。她先前一直不死心,直到他问她,是否还记得他从前的模样,她便知道自己该放手了。
这段感情里,她从来不觉得委屈,却怕他受委屈,想来他也是一样。
从他怀孕开始,她便失去了证明自己爱他的权利,因为不论她如何做,他都会疑心是因为孩子,是为了负责。
所以就这样吧,散了之后,他不必再不安,说不定反而会快乐点。
“等他生产的时候,你一定要提前叫我。”她叮嘱林樊。
林樊一脸复杂地看着她,到底还是点了点头。
萧夕禾抿了抿唇,独自一人进了正殿。
又一次出现在长辈们面前,她淡定了许多,平静地将取消婚约的事说了一遍。
“聘礼还是留下吧,就当是对魔尊的补偿,虽然……”萧夕禾笑笑,“可能不太够。”
几位长辈看着她泛红的眼圈,几次欲言又止之后,到底还是没说什么。
一日后,婚约取消的消息传遍了仙魔两界。
万年平静的修仙界如炸开了锅,每个人都在议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才会让刚递出请柬的两家又终止婚约,一片猜测中总有那么几句不堪入耳的,隐隐指向萧夕禾。
而这些流言没有传播太久,便被魔界兵将强行镇压了,谢无言亲自出面表示,婚约虽然取消,但与药神谷的情谊不减,谁若因此欺辱药神谷,便要做好承受魔宫怒火的准备。
那些本想借此机会踩药神谷一脚的仙门,闻言也只能作罢,修仙界热闹一阵后,便鲜少有人再提这桩只存在了几日的婚事了。
“谢无言他们还算地道,没有将咱们推到风口浪尖上。”柳江叹了声气。
辛月无奈:“可不就是,我怎么也没想到,他竟会为夕禾说话。”
“你说他们好好的,怎么就……”柳江话没说完,突然脸上堆满了笑,“夕禾来了啊,吃饭了没?若是没吃就让你师娘给你做点。”
萧夕禾眨了眨眼:“吃过了。”
“那便好,”柳江笑呵呵,从乾坤袋里掏出一包灵药,“你快突破了吧,为师近日出去寻了不少好东西,有抵御雷劫的法器,有快速复原身体的灵药,你且随身带着,时刻准备迎接突破的天雷。”
“谢谢师父。”萧夕禾将东西接过。
柳江笑笑:“没事的话,你就回去休息吧。”
“好。”萧夕禾点了点头,乖乖离开了。
柳江轻呼一口气,扭头问辛月:“我方才不算奇怪吧?”
“……你说呢?”辛月无语完,突然想到一件事,“你哪来这么多好东西?”
柳江眼神游离。
“不会是……”辛月猜到什么,顿时叹了声气,“这些小年轻想什么呢,都这般放不下了,何苦还要折磨自己。”
“想什么,就仗着年轻,作呗。”柳江轻嗤。
离开的萧夕禾没有听到两人对话,将柳江给的东西小心放好后,便去晾晒草药了。
与谢摘星分开之后的日子,她依然像从前一样晒药读书修习医术,除了偶尔会觉得空落落的,其他的似乎一切如常。
可见失恋也没那么难熬。
萧夕禾伸了伸懒腰,正要继续干活,柳安安一溜烟地跑了过来:“放着我来!”
“我自己来就好。”萧夕禾无奈。
柳安安一把抢过草药:“不行,我来!”
萧夕禾刚要说什么,许如清也出现了:“你就让她做吧,她现在拿你当瓷娃娃供着呢。”
“大师兄!”柳安安见他哪壶不开提哪壶,顿时急了。
萧夕禾哭笑不得:“我哪有那么脆弱,这不是都好好的吗?”
“真的?”柳安安小心翼翼。
许如清拿扇子敲了一下她的脑袋:“假的,赶紧干活。”
柳安安撇了撇嘴,但还是手脚麻利地开始工作。
许如清勾起唇角,也没打算让萧夕禾闲着:“许久没吃你做的菜了,不知今日有没有机会吃个八菜一汤。”
“当然有。”这段时间大家都小心翼翼地哄着她,好不容易来个使唤她的,萧夕禾顿时高兴地答应了。
许如清挑眉:“还不快去?”
“这就去。”萧夕禾笑着跑进厨房,四下巡视一圈后开始备菜,正忙得热火朝天时,打开角落的柜子便瞧见一碗带壳的板栗,她瞬间愣住了。
柳安安进来时,就看到她盯着板栗发呆,于是好心解释:“前段时间我在墙角捡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个季节竟然能有板栗……”
柳安安之后说了什么,萧夕禾全都听不见了,盯着板栗看了许久后,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若是能早些发现该多好,她立刻拿到谢摘星面前,他便知道她的心有多诚了。
如今错过了最佳时机,再拿过去也像强行找补。
可见她与谢摘星的缘分,真的如姻缘石所预言的那样,无缘无分,注定毫不相干。
第73章
“小师妹,你怎么了?”柳安安见萧夕禾还盯着板栗看,一时间有些疑惑,“是栗子有什么不对吗?”
“……嗯?”萧夕禾回神,“啊……没事。”
说罢,她静了一瞬,“二师姐,这些栗子能给我吗?”
“当然,你喜欢就拿去呗,都放在这里好几天了。”柳安安不放心地观察她的神色。
萧夕禾笑笑,将板栗装进乾坤袋后,便挽起袖子开始准备饭菜。柳安安在门口守了许久,都没从她脸上看出异色,渐渐的也就放心了。
晚膳之后,柳安安早早便睡了。萧夕禾躺在床上发了许久的呆,却半点睡意都没有。直挺挺地躺了好一会儿,她到底还是叹息着坐了起来。
为免打扰大家沉静的睡眠,她斟酌片刻后便进了戒指空间。
空间里依然是白天,天湛蓝湛蓝的飘着几朵棉花糖一样的白云,放眼看去是一望无际的麦田和远方的山影,微风拂过,麦田轻轻晃动,如同柔软摇曳的碧波。
萧夕禾走到湖边,盯着清澈的湖面看了许久,心底总算有了一丝平静。她就这样看了一夜,直到戒指外传来柳安安隐约要醒的动静才出去。
“早啊小师妹。”柳安安睡眼惺忪地醒来,看到她在床上坐着,便哼哼唧唧打招呼。
萧夕禾笑笑:“早啊二师姐。”
这一晚之后,每个深夜她都会到戒指里静坐,一直到天光即亮才回到寝房,若无其事地开始一天的生活。连续七八日后,她看着平静的湖面,突然生出了养鱼的心思。
说做就做,等天一亮,她便出门买鱼苗去了。
“……怎么突然想养鱼了?”柳安安看着她远去,心里担忧不已,“不会是受了太大刺激,脑子坏掉了吧?”
许如清扫了她一眼:“与其担心她,不如担心担心自己。”
“我怎么了?”柳安安不解。
许如清扬唇,一双狐狸眼波光流转:“师父今日考察功课。”
柳安安:“……”
“小师妹刚退婚,全家都宠着,师父舍不得骂,但你么……”许如清意味深长,眼底笑意更深。
柳安安哀嚎一声,扭头跑回屋背药方去了。
许如清笑了笑,抬眸看向萧夕禾消失的方向,许久轻轻叹了声气。
萧夕禾养鱼的兴致很高,一口气买了上百鱼苗,放进空间的湖里后,还不忘往里头灌些灵力,再顺便拿点柳安安炼制的补药喂它们。
这样做的后果就是,有一半的鱼苗虚不受补,直接挂掉了,另一半则快速长大,相当健壮地生活在湖里,而从小长到大,也不过用了三五天的时间。
“……好像没什么成就感。”萧夕禾盯着湖里半尺长的鱼若有所思。
许如清嘴角抽了抽:“几天就长大了,确实很难有成就感。”
“要不你再养点别的?”柳安安建议。
辛月立刻表示认同:“种点花草吧。”
柳江啧了一声:“有这时间,不如好好修炼,赶紧把那劳什子雷劫给过了。”
几人整整齐齐站在岸边,认真规划萧夕禾的事业,从养鱼到种花又到修炼,安排得明明白白。
萧夕禾无奈:“你们专程跑来,就是为了说这些?”
她今日本来是一个人来的,这几个人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突然都跟了进来,以至于向来宁静的戒指空间第一次这么热闹。
“我们……就是好奇你鱼养得怎么样了,随便进来瞧瞧。”柳安安望天。
辛月帮腔:“对啊,随便看看。”
萧夕禾知道他们还在担心自己,却也没有拆穿,毕竟这个时候越解释……就越显得她可怜,尽管她确实没有特别难过。
她深吸一口气,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这些鱼看起来还挺鲜美,我捞几条给你们做汤吧。”
四人顿时面面相觑,想说什么又怕伤到她。
半晌,最不怕得罪人的大师兄开口了:“用药催大的鱼,难吃。”
……哦。
继续养没意思,吃又不好吃,萧夕禾思索片刻,决定让这些鱼在湖里自生自灭,自己则彻底放弃了养点什么的想法。
从戒指空间里出来,柳江又一次提到突破金丹的事,辛月立刻拦下话头:“孩子压力已经够大了,你就别添乱了。”
“可是……”
“哎呀!”辛月瞪他,柳江只能憋屈闭嘴,她又赶紧安慰萧夕禾,“不用着急,顺其自然就好,总有一日会突破的。”
萧夕禾乐了:“师娘,我没那么脆弱,您还是别担心了。”
“听见没有,孩子没那么脆弱!”柳江仿佛拿到了免死金牌,立刻跟辛月顶嘴。
萧夕禾笑笑:“但我也确实没打算近日突破,魔尊再有三个月左右就要生了,在此之前我得确保自己万无一失,届时才能用最好的状态为他接生。”
这是婚约取消之后,她第一次提起谢摘星,说完屋内顿时陷入沉默。
一片安静中,许如清悠悠开口:“这样也好,一切以孩子为重。”
“对,对……”柳江回过神来,“还是以孩子为重,是我欠考虑了。”
“你既然已经决定了,那我们只管支持你就是。”辛月也表明态度。
萧夕禾感激地笑笑,正要再说什么,柳安安突然咋呼一声:“怎么有糊味,娘你炖的汤糊锅了?”
辛月顿了顿,回过神后赶紧往厨房跑,柳安安也急忙跟上,柳江看看两人匆忙的背影,又看看一旁的萧夕禾,最终也跟了上去,还一边跑一边刻意说:“我得看看糊成什么样了……”
一家三口的拙劣演技,简直像一个老师教出来的,萧夕禾没忍住乐了。
许如清一脸惨不忍睹:“这一家子,叫人头疼。”
“谢谢大师兄。”萧夕禾乖乖道谢。这段时间以来,所有人都将她当成易碎的花瓶,只有他待她如初,着实叫她松了一口气。
许如清挑眉:“谢我作甚?”
“反正就是,谢谢。”萧夕禾眨了眨眼。
许如清轻嗤,抬起折扇敲了一下她的脑袋:“行吧,懂事了。”
萧夕禾傻笑。
许如清一时也有些好笑。
自从萧夕禾表明暂时不会再精进修为后,柳江便不再拿这件事催促她,反而有意给她安排一些接生的活计,短短半个月内,她便亲自接生过三次了,其中两次女子一次男子。先前一直对接生忐忑的她,在经过几次实战后,心里渐渐也有了些底气。
日子便这样有条不紊地进行,除了时不时跟林樊通信、询问谢摘星如今的情况,其余时候萧夕禾都强迫自己不听不想,假装忘了与谢摘星有关的一切。
又一日清晨,萧夕禾被太阳晒得幽幽醒来,旁边的床上已经没人了。
二师姐又炼补药去了吧,她对补药的偏好真是无人能及。萧夕禾伸了伸懒腰,游魂一样飘向门口,刚打开房门,就被门口的人影吓了一跳。
“……大师兄?”她睁圆了眼睛,“你在这儿干嘛?”
“自然是等你。”许如清抱臂道。
萧夕禾刚睡醒,眼神都还是懵的:“等我干什么?”
“出诊。”许如清勾唇。
萧夕禾:“?”
一直到跟他出了药神谷,萧夕禾才知道这次的出诊对象,是一只蜘蛛妖。而无所不能的大师兄,在这世上最怕的就是蜘蛛。
“……我也挺怕的,要不让师父去吧。”萧夕禾一脸真诚,并表示不想去。
许如清头疼:“这只妖状态很差,只怕拖不到师父他们回来。”
萧夕禾无声望天。
许如清板起脸:“药神谷规矩第十条,不得歧视患者身份,并以此为由拒绝出诊。”
萧夕禾叹气:“你连规矩都搬出来了,我还能说什么?走吧。”
许如清顿时开心了,再三保证到时候她只需要在旁边待着帮他壮胆就行,其他的一切不用她管。萧夕禾也信了他的鬼话,直到两人出现在蜘蛛妖的洞穴前——
“……小师妹,我不行了,腿软。”许如清面色苍白。
萧夕禾:“……你刚才怎么说的?”
“我真的……不太行,”许如清深吸一口气,终于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要不就让它自生自灭吧。”
萧夕禾:“……”
“我走不动。”许如清扶住洞穴旁的石头,才没跌坐下去。
萧夕禾跟他认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怂,无语许久后叹了声气:“待会儿我来为它诊治,你在我旁边待着帮我壮胆行吗?”
“行。”许如清立刻站了起来。
萧夕禾:“……你刚才是不是演的?”
许如清闻言,默默朝她伸出手,只见他的掌心一片湿润。
……一个金丹修者,能出这么多汗也不容易。萧夕禾顿时原谅了他。
两人商量好后,便相互搀扶着进了洞穴,洞穴内阴冷潮湿,还泛着点点腥气,洞顶凝聚水珠时不时落下,每一次声响都能让两人颤一下。
“蜘蛛妖领地意识极强,这只发来求助时神志又不太清楚,可见伤得不轻,”许如清声音苍白紧绷,却还在尽职尽责地叮嘱萧夕禾,“待会儿你为它诊治时,一定要站得远些,免得它被惊得狂性大发。”
“……你先前怎么不说?”
“先前没想到需要你帮忙。”许如清说得真心实意。
萧夕禾咽了下口水,继续搀着他往前走。山洞弯弯曲曲狭长且深,越往里走便越冷,偶尔还能听到若有似无的粗重呼吸。
萧夕禾吓得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一边艰难往前走,一边默默安慰自己蜘蛛妖也不一定非是蜘蛛形态,完全没必要……
“啊……”
在她的尖叫声溢出来之前,许如清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她的嘴。
“淡定,别刺激它。”许如清声音发虚。
萧夕禾一脸惊恐地看着面前磨盘大的蜘蛛,心跳快得几乎要从嗓子眼儿里窜出来。
“冷静,一定要冷静,”许如清一边安抚她,一边看向已经无力起身的大蜘蛛,“你便是向药神谷求救的蜘蛛妖?”
大蜘蛛发出吭哧一声响动,呼出的气息激起点点灰尘。
许如清咽了下口水:“还能保持清醒吗?”
大蜘蛛又吭哧一声。
许如清勉强笑笑:“能听懂我说话,看来理智尚存。”
萧夕禾也渐渐冷静下来,扒开他的手看向蜘蛛背甲上狰狞的伤口:“目测有两寸深,但它不是人形,我也看不出有没有伤到脏器。”
“它若能保持人形,也不至于这么虚弱了。”许如清讪讪,一双狐狸眼紧紧盯着一动不动的蜘蛛,生怕它会突然暴起。
萧夕禾闻言,干巴巴地询问蜘蛛:“我现在要为你诊疗,过程或许会有些疼,你能忍吗?”
大蜘蛛动了一下腿。
萧夕禾松了口气,抬手拈起一股灵力,一脸凝重地朝它的伤口推去。灵力没入伤口的瞬间,蜘蛛发出一声轻微的痛哼,惊得许如清瞬间防备。
“……别一惊一乍的,它虽是原形,却也有神志,与人没有区别。”萧夕禾压低声音安慰。
许如清扯了一下唇角:“它们有神志时是与人没有区别,可一旦狂性大发,便会彻底丧尸理智,管你是敌是友都会一味攻击,还是小心为妙。”
萧夕禾见他言之凿凿,便也随他去了,闭上眼睛专心诊治。
确定蜘蛛内里也有损伤后,她便没急着愈合外伤,而是先将脏器治好,再催动灵力缝合伤口。过程中蜘蛛痛得发出过几次声音,但状态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了起来。
终于,最后一点伤口也被缝合,伤口表面快速结痂,形成一条狰狞的长疤,蜘蛛妖也有力气活动了。
看着对方几条腿都在轻缓活动,萧夕禾默默咽了下口水,一扭头发现许如清已经退到两米外了。
她:“……”真是好师兄。
萧夕禾扯了一下唇角,重新看向蜘蛛妖:“伤口虽愈合了,可虚耗的元气却要养上一段时间才能彻底恢复,我给你开些补药,你一日三次按时吃,吃完应该就差不多了。”
萧夕禾说罢,从乾坤袋里数了十几颗药丸出来,一挥袖药丸便落在了蜘蛛妖旁边。她轻呼一口气转身要走,却在下一瞬绊到地上的枯枝,整个人都往后仰去。
“小师妹!”
许如清的惊呼响起,萧夕禾下意识一抬手,后脑勺在距离地面尖锐石头一寸的位置猛地停下。
没摔到,但……她看着上空蜘蛛妖硕大的眼睛,僵硬地挥了挥手:“嗨。”
蜘蛛妖幽幽盯着她,眼珠一刹那变成红色。
“啊啊啊啊……”
她尖叫着往旁边一滚,利刃一般的蜘蛛前腿狠狠扎进了她先前躺的地方。萧夕禾头皮都炸了,爬起来就往外冲,被侵犯了领地理智全无的蜘蛛妖嘶吼一声,迈着八条腿朝她杀去。
眼看着一人一蛛都朝自己的方向跑来,一向从容淡定的许如清难得出现弱小无助又可怜的神情,萧夕禾只看他一眼,便知道他已经被吓得走不动道了。
……所以他为什么这么怕蜘蛛!
萧夕禾都快疯了,却还是只能拖着许如清往外跑。山洞地面崎岖不平,两人跑得十分艰难,蜘蛛扒着洞顶却是如履平地。
眼看着它越来越近,萧夕禾也顾不上什么医德不医德了,扭头就给了它一下。
蜘蛛妖被灵力击中,慢了一瞬后……更疯了。
“啊!”
“啊!!!”
师兄妹二人一边尖叫一边跑,终于在蜘蛛的夺命利刃脚劈过来的瞬间,直接跳出了山洞。
“啊!”
“啊!!!”
两人继续逃跑,从一座山逃到另一座山,还受着伤的蜘蛛妖速度总算慢了下来,渐渐与他们拉开了距离。
“啊!”
“……别叫了师兄,”萧夕禾一只手还抓着他的手腕,只能用另一只手捂着他的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给蜘蛛引路呢。”
许如清瞬间闭嘴。
虽然渐渐已经看不到蜘蛛的身影,但为免节外生枝,两人还是继续跑,直到跑到第四个山头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痛苦的尖叫,两人才猛地停下。
“怎么回事?”萧夕禾密音许如清。
许如清还在惊魂未定,闻言迷茫地看向她。
……算了,指望不上。萧夕禾扯了一下唇角,又仔细听了听,只听到有人在哭求:“我再也不敢胡说八道了,求求您饶了我这次,我再也不敢了……”
听起来像私人恩怨。萧夕禾不想惹麻烦,扯了一下唇角便要带吓傻了的大师兄离开,结果下一瞬,便有一个人从前方林子里冲了出来,又因为伤势过重摔在二人面前。
“救、救我……”对方看到萧夕禾二人,愣了愣后顿时哀求。
萧夕禾刚要开口说话,一道清亮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少主,这人还挺顽强,都伤成这样了居然还能跑。”
萧夕禾怔愣抬头,下一瞬便看到一道清俊的身影从林后走出。
才一个多月没见,便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他清瘦许多,轮廓愈发凌厉清晰,眉眼仿佛覆了一层终年不化的白雪,整个人都透着冷意。
他还穿着黑色衣袍,却没再刻意遮掩肚子,尽管肚子不算大,却也能叫人清楚地瞧出孕相。
还有两个月左右,孩子便要出生了啊。他过得好吗,孩子还算听话吗,没有了婚约,不必再时时不安,是不是会高兴点。
萧夕禾有无数问题要问,却在对上他视线的瞬间脑子一片空白。
谢摘星显然也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遇见她。林樊也没想到,他下意识便要跟萧夕禾打招呼,却在回过神后重新看向谢摘星。
谢摘星面色平静,视线无意间滑过她抓着许如清的手。
萧夕禾立刻放开可怜无助的大师兄,静默片刻后艰难开口:“魔尊。”
“你来这儿干嘛?”谢摘星不紧不慢地开口。
萧夕禾勉强笑笑:“来出诊。”
谢摘星微微颔首,正要再开口,地上因伤无法起身的人看出他们认识,连忙拽住萧夕禾的裙摆求救,手上的血直接弄脏了飘逸好看的布料。
谢摘星眼神一暗,下一瞬那人眼珠突起,头一歪便没了气息。
萧夕禾:“……”
许如清在看到谢摘星和林樊之后就已经冷静多了,见状俯身探了一下对方鼻息:“死了。”
“死得好,”林樊轻哼一声,“也不知哪来的脸敢跟少夫……”
话没说完,便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吓得他瞬间闭嘴。
萧夕禾假装没听到,轻呼一口气故作自然地问:“他一个小小炼气,怎么得罪你们了?”
“一些私事。”谢摘星回答。
这便是不愿说的意思了。萧夕禾扯了一下唇角,却不知自己有没有笑出来:“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回药神谷了。”
“不送。”谢摘星定定看着她。
萧夕禾还想说什么,却连一个话头都想不起来。昔日最爱的人,终究在分开之后渐行渐远,才短短一个多月,便已经开始陌生。
她到底还是放弃了,微微颔首后便跟许如清一起往外走。
谢摘星静静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她彻底消失也没有离开。
“既然这么舍不得,何必非要分开呢?”林樊叹气。
“我何时舍不得了?”谢摘星反问。
林樊啧了一声:“你看她的眼睛,都快拉丝了,少夫人做的拔丝地瓜吃过吧,比那个还……”
“什么?”谢摘星心平气和地问。
林樊嘴角抽了抽,生硬地转变话题:“你刚才为什么不告诉她,你是因为这人总是胡乱编排她,才会出手杀人的?”
“没必要。”谢摘星说罢,便转身离去。
林樊叹了声气,一脸无奈地跟了过去。
另一边,经历了大起大落的师兄妹沉默赶路,谁也没提刚才被追杀的丢人事件。在即将回到药神谷时,许如清才突然开口:“其实,你不跟他在一起也算好事。”
萧夕禾抬头看向他。
许如清叹气:“那人身上至少有上百处伤,可见他手段之残忍,你这般胆小……不怕吗?”
“不怕,”萧夕禾想起方才的场景,静了静后诚恳表达自己的心情,“他看起来挺开心的,真好。”
许如清:“……”我看你是被蜘蛛妖吓疯了。
第74章
回到家后,萧夕禾跟许如清默契地没有提起被蜘蛛妖追杀的丢脸事,被师娘问起时,也只说一切顺利。
“真是长大了,胆量都大了不少。”辛月欣慰的看着二人。
许如清干笑一声:“是,是长大了。”
“一点都没怕。”萧夕禾附和。
两人正打肿脸充胖子,柳江便从外头进来了,一看到萧夕禾便道:“总算回来了,跟我出诊去。”
“……去哪?”萧夕禾无辜地问。
“昆仑。”柳江淡定回答。
萧夕禾闻言,顿时啊了一声。刚在背阴谷跟谢摘星分了手,她不太想靠近那个地方。
许如清看出她不想去,于是主动问柳江:“怎么不叫我去?”
“待会儿有几个伤者要来,她们应付不来,你得留下照看。”柳江道。
许如清恍然,只能用眼神向萧夕禾表示帮不了她了。
萧夕禾耸耸肩,乖顺地跟着柳江上了飞行法器。
短短一天内第二次出门,萧夕禾对飞速后退的云景已经失去了兴致,静坐片刻后凑到柳江身边:“师父,这次的患者是谁啊?昆仑弟子?”
“是昆仑掌门林亦。”柳江道。
萧夕禾惊讶挑眉:“林亦?他修为那么高,也会生病?”
“修为高又如何,只要一日没有得道飞升,便一日受生老病死轮回之苦,谁都不会是那个例外。”柳江斜了她一眼,“不过修为越高,身子越强健倒是真的,即便抱恙,大部分病痛也能自我解决,所以还是得勤加修炼,不求飞升,至少能有个好身体。”
萧夕禾拍马屁:“师父说得有理,徒儿谨遵教诲。”
柳江见她如此听话,不由得弯了弯唇角。
“所以林亦得了什么病?都要求助医修了,应该是他自己解决不了的,挺棘手吧?”萧夕禾好奇。她与这位昆仑派掌门虽然没说过几句话,但由于听过对方不少劲爆的八卦……她已经单方面把对方列为自己的熟人了。
一个有点烦人的、势利眼熟人。
“他只说修为停滞不前,体内灵力堵塞,至于别的倒没有多言,具体病因得诊完之后才能确定。”柳江道。
萧夕禾想了想:“怎么感觉您说了一堆废话。”
柳江:“……”
师父给了逆徒一个脑瓜嘣,逆徒委屈哒哒地去了飞行法器角落。
师徒俩相安无事到了昆仑,刚从飞行法器下来,便有几个内门弟子呼啦啦迎了上来。
“柳谷主,您总算来了!”
“师尊方才昏过去了,您赶紧过去瞧瞧吧。”
这群大仙门的弟子,平日眼睛都长在头顶上,最看不起的便是医修,如今却是个个毕恭毕敬,将他们师徒当成救命稻草一般小心伺候。
萧夕禾还是第一次享受这待遇,刚要密音八卦一下,下一瞬便想起今日一起出诊的不是大师兄和二师姐,跟师父八卦……会被骂的。
她果断放弃。
两人被昆仑弟子众星拱月般带进林亦寝殿,几乎是一只脚迈进房门的瞬间,萧夕禾便察觉到一丝四散的灵力。她眉心一跳,下意识看向柳江。
“柳谷主,”刚为林亦输了灵力的长老连忙起身,看到萧夕禾后顿了顿,也打了声招呼,“萧道友。”
萧夕禾规矩地行了一个晚辈礼。
“林掌门昏睡多久了?”正事当前,柳江单刀直入。
长老回道:“半个时辰了。”
柳江微微颔首,径直走到床边坐下,抬眸看了萧夕禾一眼后,萧夕禾立刻小跑上前,用灵力将林亦推坐起来。
柳江凝神静气,将指尖灵力没入林亦躯体,房内所有人不自觉屏息,齐刷刷盯着他手上动作。萧夕禾就站在柳江面前,能清楚地看到他时不时皱起的眉头和越来越凝重的眼神。
……她家师父也算得上当今医修第一人了,遇到过不知多少凶险的病症,她还是第一次见他这般冷肃。
所以林亦究竟得了什么病?
萧夕禾好奇得不行,其他人也没好到哪去,某个长老直接伸长了脖子围观,就差打断施法直接来问了。
片刻之后,柳江轻呼一口气:“夕禾,参药。”
“是。”萧夕禾熟练地取出药丸,在掌心以灵力催化了,又推入林亦体内。
“掌门怎么样了?”有昆仑长老忍不住问了。
柳江斟酌一瞬:“等他醒了再说吧。”
“他还不知何时才能醒呢,还是先告诉我们吧!”长老有些着急。
柳江顿了顿,正要开口说话,床上的人闷哼一声悠悠转醒。
“掌门!”
“师尊!”
一群人乌央央涌上来,将柳江和萧夕禾都挤到了旁边。
“……真是用完就扔啊。”萧夕禾感慨。
柳江轻呼一口气,没当回事。
这群人林亦床边哭天喊地,萧夕禾听得都烦躁,也不知林亦烦不烦。
事实证明林亦是烦的,因为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是:“都滚出去,没有本尊的吩咐,任何人不得进来。”
众人哭声戛然而止,面面相觑之后只能不情愿离开,屋里顿时只剩下萧夕禾师徒跟林亦三人。
“师父,咱们也要出去吗?”萧夕禾问。
柳江无语地扫了她一眼,直接拖把椅子在林亦床边坐下了,林亦一抬手,在房内下了隔音的结界,以防止外头的人偷听。萧夕禾默默往床边挪了挪,假装什么都没说过。
“柳谷主,”林亦声音透着一股疲惫,“我的情况,你可向他们透露了?”
柳江:“事关重大,未经林掌门允许,柳某不敢多言。”
“多谢柳谷主,”林亦松了口气,“为免某些人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引得昆仑动荡,此事的确不宜外传。”
……所以是什么情况?萧夕禾抓心挠肺。
柳江俨然不知自家小徒弟好奇成什么样了,仍淡定与林亦说话:“看来林掌门一早便知道了自己的情况,柳某有一事不明,林掌门可否答疑解惑?”
“你想问我明明寿命还有两百年之久,为何会此刻灵力溃散?”林亦苦笑,对上柳江的视线后叹息,“实不相瞒,我前些日子得了一本修炼秘宝,一时贪多走火入魔,这才引得经脉逆转身体重创。”
柳江抿了抿唇:“原来如此。”修仙之人,最忌贪念,也难怪他会有此一劫。
萧夕禾大概是听明白了,林亦是因为急功近利才把自己给坑了……可他急功近利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之前都没事,怎么就这次如此严重?
“柳谷主,我此次请你前来,便是想请你帮我看看,是否还有转机。”林亦说着,又咳嗽几声。
柳江思索片刻:“经脉逆转,灵力溃散,纵然我倾尽全力,也只能为你延续十年寿命。”
“只十年?”林亦皱眉。
柳江:“最多十年,还只是苟活,不能使用灵力。”
萧夕禾:“……”师父有时候直接得让人扎心。
林亦这么大岁数了,自然也听得懂他的意思,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许久,他缓缓开口:“不能使用灵力,与废物何异?只怕外头那些人一知道,便要逼我让出掌门之位了。”
“与性命相比,身外之物又算什么。”柳江真心不觉得权力有什么重要的。
萧夕禾默默表示认同。
可惜林亦不这么想,他沉默许久后问:“若是不治呢?你有没有办法让我恢复到巅峰状态?”
柳江沉默一瞬:“能,但如此就只能活一年了。”
“巅峰一年,总比废物十年强。”林亦缓缓呼出一口浊气。
面对不惜命的病患,柳江只能选择答应:“林掌门不必着急做决定,我先为你封住经脉,保你一个月内无忧,这一个月我会为你配药,保巅峰的与保寿命的都配,一个月后你再做决定也不迟。”
“多谢柳谷主。”林亦坐直了身体。
柳江微微颔首,便带着萧夕禾往外走。
林亦看着两人背影远去,突然开口提醒:“柳谷主,烦请保密。”
“自然。”柳江答应。
师徒俩一同从屋里出来,守在门口却什么都听不到的众人纷纷围上来,两人费了好大功夫才摆脱他们。
“……这些人也太执着了,一直缠着不放。”萧夕禾一直到出了昆仑派山门,仍然在心有余悸。
柳江嗤了一声:“都是活了几百年的人精,自然看得出林亦状况不对,这个时候不盯紧点,如何能抢掌门之位?”
“真可怕,人还没死呢,就开始惦记遗产了。”萧夕禾啧啧。
柳江叹了声气:“人呐!”
萧夕禾察觉到他心情不好,顿了顿刚要安慰,余光突然扫到一道身影。她愣了愣再看去,却只看到一片空地。
柳江顿了一下:“看什么呢?”
“我好像……见到了故人,”萧夕禾皱眉,“不应该啊,他怎么会在这里……”
“谁?”柳江好奇。
萧夕禾回神:“蓬莱岛主扶空。”
“蓬莱岛主?”柳江也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却连个人影都没看见,“你看错了吧,蓬莱岛主掌一方安宁,轻易不得离岛,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昆仑派?”
“……也是。”萧夕禾摸摸鼻子,跟着柳江离开了。
这两人一走,想打探消息的长老们只能涌进林亦寝房,试图从林亦口中知道点情况。林亦被他们扰得烦不胜烦,干脆脸一□□:“不过是险些走火入魔,也值得你们这般哭嚎?”
“只是走火入魔?”有一人没忍住问。
林亦气笑了:“走火入魔还不够,非得本尊死了才行?”
那人知道说错话了,连忙跪下求饶。林亦懒得搭理他,巡视一圈后淡淡开口:“柳江已经为我诊治过了,眼下已大有好转,一个月内便会痊愈。”
众人面面相觑,权势最盛的两个长老都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没什么事,都散了吧,别吵扰本尊休息。”林亦冷淡开口。
众人闻言纷纷退下,最后一人从外面将门关上,寝殿瞬间清净了。
林亦长呼一口浊气,面无表情地开口:“你准备躲到什么时候?”
话音刚落,寝殿角落里传出一声轻笑,接着一个眉眼清冷的男子从暗处走了出来。
正是占用了扶空身体的汪烈。
“今日得药神谷谷主亲自诊治,林掌门的身体可好些了?”他不急不缓地问。
林亦冷眼看他。
汪烈勾起唇角:“不过是寻常闲聊,林掌门何必这么大的敌意。”
“闲聊?你是不是忘了,是谁将我害成这副样子的?”林亦气得直咳嗽,脸色都苍白了些。
“林掌门在怪我?”汪烈笑了,“本尊先前赠你秘籍时,便与你说明了,此功法极为凶险,修炼者可攀登巅峰,也易落入谷底,只需戒骄戒躁便问题不大,是你自己贪多,如何能怪得了我?”
说罢,他静了一瞬,又补充道,“再说不过是提前两百年身殒罢了,何至于林掌门发这么大的火儿?”
“不过提前两百年殒命?”林亦重复一遍他的话,更气了,“你说的是人话吗?!”
“怎么不是?修仙界岁月匆匆,你的修为也已经停步不前,往后余生不出意外都不会再有突破,两百年寿命与两年寿命有何区别?”汪烈淡淡反问,“都不过是坐吃等死而已。”
“你!”
林亦气得趴在床边咳嗽,整个人都在颤抖。
“你看看你,像不像个风烛残年的老头子,”汪烈面无表情,“修炼这么多年,最后却还要像凡人一样去死,当真是没用。”
林亦死死盯着他,一双眼睛浑浊泛红。
汪烈居高临下地与他对视,许久之后俯身凑向他,直到两人的眉眼只剩两寸距离,才不紧不慢地开口:“虽然没用,但资质不错,当初若能在少年时筑基,如今也不至于修为停滞不前。”
修仙之人何时筑基,年岁便会停在何时,即便后来可以用灵力更改年纪相貌,但内里还是那个年纪。
林亦多年来最耿耿于怀的,便是年少时错过了最佳修炼时期,一直到年过半百才筑基成功,结果同门师兄弟都是模样英俊的翩翩少年郎,唯有他从心态到相貌都是老头子,连反应都要慢上一拍,以至于他明明资质最好,却时常要花费比同门多一倍的时间,去理解和修炼那些晦涩难懂的功法。
如今被他提起,林亦的呼吸猛然重了,汪烈却心情愉悦:“若是时光可以重来,你在二十岁之前筑基,不论身体还是领悟力,都要比如今强上一截吧?不知那时候的你,会不会轻易突破如今的境界?”
“你究竟想说什么?”林亦烦躁地问。
“我说,”汪烈勾起唇角,声音透着蛊惑,“或许我能帮你,真正到达巅峰。”
林亦倏然静了。
汪烈悠哉悠哉地走到桌边坐下,端起茶杯刚递到唇边,林亦突然开口:“用不着。”
汪烈表情一僵:“你说什么?”
“我说,用不着,”林亦冷眼看他,“再不滚,我就杀了你。”
“……你知道我刚才说了什么吗?!”汪烈不可置信。
林亦冷笑:“知道,那又如何,你谁啊?”
“本尊是汪烈!”
“哦,不认识。”
汪烈:“……”
下午时分,突然下了一场大雨。
萧夕跟柳江虽然没被淋到,但回到家时都携裹了一身潮气。
“一天出了两次诊,你也是辛苦了,赶紧去歇着吧。”知道徒弟辛苦,柳江难得有几分好颜色。
萧夕禾乖乖答应一声,便独自一人往寝房走,路上还遇见了刚从丹房出来的柳安安。两人一整天没见,对视的瞬间同时叹了声气。
“好累。”炼了一天丹药的柳安安道。
“我也是。”在外面跑了一天的萧夕禾附和。
两姐妹又对视一眼,晚膳都懒得吃了,直接回屋倒在床上。
“晚安二师姐。”
“晚安小师妹。”柳安安一抬手,屋里顿时漆黑一片,连月光都透不进来。
萧夕禾翻个身,很快便睡熟了。
她又做梦了,梦里还是那口空着的棺材,在幽暗的密林里散着幽幽的光。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她终于忍不住问。
棺材没有因为她的发问出现任何变动,依然安静地立在山林里,老祖宗在她掌心留下的红色印记却阵阵发热。萧夕禾深吸一口气,犹豫着伸手去碰棺材上镶嵌的珠子。
摸到了!
只碰触的瞬间,一股阴冷从棺材钻入掌心,萧夕禾打了个哆嗦,瞬间失去了意识。
这一觉睡得格外漫长,甚至说过于漫长,即便意识沉眠,她依然感觉到不太对劲,可偏偏又睁不开眼睛,整个人又冷又热,骨头缝里都是疼的,仿佛又回到上辈子植物人时的状态。
正痛苦时,一道清凉的灵力灌入心口,她眉头动了动,总算渐渐转醒。
“魔尊?”她看着眼前人,声音有些恍惚。
谢摘星摸了摸她的额头:“退烧了。”
“难受……”她哀哀地看着他。
“我知道,”谢摘星将手覆上她的眼睛,“睡醒便好了。”
萧夕禾吸了一下鼻子,抬手扣上他的手,手与手交叠着放在眼睛上,她一阵鼻酸,眼角蒸腾泪意。
然后又一次陷入黑沉的梦。
不知过了多久,她挣扎着,终于艰难地睁开眼睛,却在下一瞬对上一双担忧的眼眸。
不是他,果然是做梦。
“小师妹,你还好吗?”柳安安忙问。
萧夕禾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刚要问怎么了,便感觉一阵头晕目眩。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发烧了,不会是有邪祟入体吧?”柳安安担忧地看向一侧,萧夕禾这才发现师父师娘和师兄都来了。
“我……”萧夕禾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子都哑了,许如清递过来一杯温水,她道谢之后一饮而尽,顿时缓解好多,“我怎么了?”
“你都高烧三天了。”柳安安解释,“给你灌了很多药,也没见你好,眼下可算是退烧了。”
“许是那日大雨,着凉了。”柳江面色凝重。他说是这样说,可若真是普通的着凉,又怎会在治疗之后依然昏睡不醒?事实就是她这场病太蹊跷,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如今好转也是萧夕禾自己命大。
……她都没淋到雨,又怎会病气入体?萧夕禾嘴唇动了动,突然想到了什么。
“小师妹?”柳安安见她走神,又唤了她一声。
萧夕禾回过神来:“啊……二师姐。”
“你是不是还难受?”辛月担心。
“确实有一点。”萧夕禾诚实回答。
“你这场病来得太急,得修养些时日。”柳江道。
许如清补充:“也得多吃补药。”
“我前几日炼的都给你!”柳安安忙道。
萧夕禾乖乖坐着,直到支撑不住打了个哈欠,众人才赶紧离开。柳安安想留下陪她,辛月却不答应,她只能一步三回头地跟着离开。
走到门口时,她突然想到什么,又赶紧跑回来:“对了小师妹,这两日林樊来了信,但你一直昏迷不醒,我便自作主张替你回了。”
自从婚约取消,小师妹与林樊便一直保持联络,说的都是有关谢摘星身体状况的琐事,这次也不例外,她才帮着回复。
萧夕禾忙看向她:“魔尊安好吗?”
“安好安好,一切安好,你就放心吧。”柳安安忙道。
萧夕禾默默松了口气:“你回了什么?”
“也没说什么,就是告诉他你病了,暂时回不了信,”柳安安笑道,“你现在既然醒了,便亲自给他回一封吧。”
萧夕禾应了一声。
柳安安没别的事交代了,摸摸她的头便离开了。
萧夕禾脱力一般倒在床上,发了许久的呆后从乾坤袋里掏出卷轴,给林樊去了一封信,告诉他自己已无大碍,可以继续往来信件了。
一挥手,卷轴消失,她蓦地想起那个梦。
……她这次的病,与梦中那口棺材有关吧?虽然之前梦到过很多次,她却从未深想,直到这次寒意深入骨髓,她才意识到不对劲。
有些事不想也就罢了,一旦开始认真思索,有些东西便显而易见,比如……她每次梦见棺材之后,都会见到汪烈。
可他不是死了吗?她亲眼看着他的肉身和神魂被烧为灰烬,这样还能复活?
萧夕禾不信,却蓦地想起今日看到的、疑似扶空的身影。
她思索许久,掏出第二张卷轴,又写了一封信。
本打算给扶空送去的,可即将发出的瞬间她又犹豫了,纠结片刻还是修改措辞,然后发给了小安。
卷轴发出,她跌回床上躺平,缓缓呼出一口热气。
第75章
小安很快就给了回信,问萧夕禾为何突然提起扶空,是不是在哪见到他了,虽然只有寥寥数语,却透着焦急和慌乱。
萧夕禾察觉到不对,问他蓬莱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这一次小安回得慢了许多,等萧夕禾拿到回信时,已经足足过去了半个时辰。卷轴上密密麻麻地写了一堆,萧夕禾刚刚苏醒,瞧见这么多字只觉得头晕眼花,好一会儿才勉强看完。
看完信,她才知道他们走了之后,扶空便将小安叫去了执事堂,还将代表族长权力的新生之力给了他,然后就消失了,一直到现在都没出现过。
……所以她之前见到的人,确实是扶空?
他为什么突然放弃族长之位,又莫名其妙地出现在昆仑?他到底想做什么?萧夕禾抿了抿唇,又一次联想到汪烈。
不是她非要将扶空的反常与汪烈扯上干系,而是她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白天见到了扶空,晚上就梦见每次见到汪烈时才能见到的棺材?
……难道汪烈没死,还占据了扶空的身体、就像当初顶着古幽的壳子出现一样?
不,不可能,自己明明亲眼看到他肉身与神魂俱灭,怎么可能再活过来,除非他有不死之身……萧夕禾心里咯噔一下。
话说,这本书里有不死之身的设定吗?萧夕禾疲惫地抿了抿唇,没等想出个结果,便不情愿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似乎更加漫长,意识仿佛泡在温泉里,四周是一望无际的黑暗。她一边觉得自己还算清醒,一边又仿佛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是茫然地任由意识漂浮。
许久,她听到二师姐担忧的声音:“怎么还没醒?都睡两天了。”
“元气大伤,需要好好歇息。”大师兄宽慰道。
二师姐叹气:“小师妹这算不算无妄之灾,莫名其妙就病了。”
“会不会跟被蜘蛛妖吓到有关?”大师兄难得自责,“都是我不好,不该带她出诊。”
“小师妹那天可活泼了,没有半点受惊的样子,我觉得跟那件事没关系,大师兄你不要多想。”两人说着话,还为她掖了掖被角。
萧夕禾懒洋洋地漂浮着,听得懂他们每一个字,又觉得一切与她无关。
大师兄二师姐走后不久,师父师娘又来了,为她诊治给她喂药,每一件事她都知道,但……懒得思考,懒得回应,就想继续这么睡着。
房间里人走了来、来了走,鸡嘴在后山不知叫了多少次,她始终没有醒来的想法,甚至越睡越懒得动,越睡越舒服。
就在她恨不得睡死在床上时,寂静的房间里突然响起一点不明显的脚步声。
又有人来了吗?她开始迟钝地思考,这次来的人是谁。
没等想清楚,藏在被子下的手便被握住了。冰凉的体温从指尖传递至心脏,冷得她灵魂一阵颤栗,身体却是一动不动。
“还有两个月孩子便降生了,你打算睡到什么时候?”
谢摘星沉悦的声音响起,萧夕禾一个激灵睁开眼,房间里却是空空荡荡。她下意识捻了捻手指,热热的,那一股凉意仿佛只是她的错觉。
就像他在她身边说话,也只是错觉一样。
吱呀——
房门开启,二师姐从外面进来,看到她睁开眼睛后,着实松了一口气:“小师妹,你可算醒了。”
萧夕禾扬了扬唇角,总算有了种大病初愈的轻快感。
因为突如其来的一场病,萧夕禾足足躺了小半个月,等从床上起来时,竟然有点头重脚轻,人也清减了许多。
“这么久滴米未进,能不清减吗?”辛月做了一大桌子菜,直接将她按到椅子上,“今日不吃完不准走。”
“刚痊愈,吃这么多做什么。”柳江不满。
辛月横了他一眼:“就是因为刚痊愈,才得多吃点。”说罢,又看向萧夕禾,“你放心,今日做的都是些好克化的吃食,还加了许多补元气的灵药,你吃了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谢谢师娘。”萧夕禾乖乖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柳江口口声声说着不让多吃,却也不断给她夹菜,萧夕禾一边道谢一边吃,清丽的眉眼看起来心事重重。
许久,她还是忍不住问:“师父,你听说过汪烈这个人吗?”
“谁?”柳江一脸疑惑。
萧夕禾:“……看来不知道。”
虽然汪烈总是一副老子天下闻名的样子,但她认识的这么多人里,没一个知道他的,眼下虽然问起师父,却也是没抱希望的。
事实证明,不抱希望就对了。
萧夕禾叹了声气,神色愈发恹恹。
柳江皱了皱眉:“你之前是不是跟我提过他?还是安安和如清提的?我觉得有点耳熟。”
萧夕禾也不太确定:“可能吧。”
在蓬莱跟汪烈交手的事她没跟师父说过,至于之前的仙魔试炼大会……当时以为汪烈已经死了,便也没有放在心上,如果后来提到过他,可能也是随口一说,连她自己都记不清了。
旁边的辛月突然开口:“我好像听说过他。”
萧夕禾手里的筷子一停:“师父跟您说的?”如果她或者大师兄二师姐跟师父说过,那师父说不定会告诉师娘。
“不是,”辛月答得笃定,“若是他提的,我肯定记得。”
萧夕禾愣了愣,眼底闪过一丝光亮:“那您是从哪知道的?!”
“让我想想……”辛月陷入沉思。
萧夕禾心跳都快了起来,对着一桌子美食也没了食欲,只是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许久,辛月一拍桌子:“好像是在谢无言的藏书阁!”
“魔宫?”萧夕禾惊讶。
辛月点头:“对,就是魔宫,都好多年了,那会儿魔尊还在他母亲肚子里,我在魔宫照料她的身孕,偶尔无聊时便去藏书阁打发时间,里头有一面墙都是上古至今的大能列传,其中一人好像就叫汪烈。”
“既然是尊上的藏书阁……那他应该知道此人?”萧夕禾眼睛一亮。
辛月:“肯定不知道。”
“……为什么?”萧夕禾不解。
辛月无言一瞬,道:“你觉得谢无言像是会看书的人吗?”
萧夕禾:“……”
“只怕你得亲自去找。”辛月失笑。
那就得去魔界了。萧夕禾沉默一瞬:“要不给尊上去一封信,请他帮忙找出来?”谢摘星虽然答应让她接生,可未必愿意提前见她。
“你觉得谢无言是那种可以帮忙找书的人?”辛月反问。
萧夕禾无言一瞬,刚想说让别人找,辛月便先一步道:“藏书阁内都是机密,谢无言虽不靠谱,可也绝不许外人进……咱们药神谷的人算是例外。”
最后一条路也堵死了,萧夕禾无奈认命:“那我还是先给尊上去信吧,看他是否同意让我进去。”
“去吧。”辛月笑道。
萧夕禾点了点头,已经彻底没了胃口,道别师父师娘便回屋斟酌信件去了。
柳江看着她背影远去,这才看向辛月:“我怎么不知道,魔宫的藏书阁内都是机密?”
“糊弄小傻子呢,你还真信啊?”辛月白了他一眼。
柳江嘴角抽了抽:“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非要她大病初愈就来回奔波。”
怎么想的,自然是想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呗,能撮合就撮合,实在撮合不了再放弃,也算他们做长辈的尽心了。
辛月叹了声气,便开始收拾碗筷。
刚端起碗的柳江抗议:“我还没吃呢!”
“饿不死!”
柳江:“……”
萧夕禾回到房间,第一件事就是铺开崭新的卷轴,思索许久后开始落笔。到底是给长辈写信,措辞上不敢太随意,她一笔一划恭敬写了好长一段,将要借用藏书阁的前因后果都写了出来,包括无意间看见扶空的事。
写完,她一脸郑重地放下笔,卷轴片刻之后便出现在谢无言的桌子上。
“这什么?”谢无言疑惑。
谢摘星扫了一眼:“卷轴。”
“我还看不出是卷轴?”谢无言气笑了,“我是问不年不节的谁会突然给我写卷轴!”
“看了不就知道了。”谢摘星端起一杯茶,抿了一口后蹙眉放下,“难喝。”
“是没有药神谷的好喝。”谢无言顺口回了一句。
谢摘星冷笑一声:“没事我就先走了。”
“你先等等,待会儿咱们一起去浇花,”谢无言打开卷轴,一眼便看到了最下方的署名,顿了顿后哎哟一声,将卷轴扔回桌子上,“什么东西密密麻麻的,不知道本尊最烦看字多的东西吗?!你帮我看看上面写了什么。”
谢摘星斜了他一眼,起身便要离开,谢无言不满:“你前些日子拿了我那么多上品灵药,我让你帮我看封信怎么了?”
谢摘星停下脚步,不耐烦地抿了抿唇。
谢无言扬了扬唇,也不跟他废话,直接将卷轴朝他扔去。谢摘星头也不回地抓住,打开的瞬间便认出了字迹。
他面色如常,指尖却无意识攥紧,将平整的卷轴捏得发皱。
许久,他道:“是萧夕禾。”
“她?”谢无言故作不知,“她写信干什么?”
“要借藏书阁查些东西。”谢摘星解释。
谢无言恍然,又将问题抛给他:“如今你才是魔界之主,藏书阁归你所有,你来决定要不要借。”
“不借。”谢摘星言简意赅。
谢无言:“既然你要借……什么?”
“不借。”谢摘星神色淡淡,“藏书阁虽算不上机密重地,可也是魔宫私有,寻常人不得入内,她与我已无干系,为什么要借给她?”
“可、可是……”谢无言没想到他会这般小气,一时间也说不出反驳的话。
谢摘星垂下眼眸:“你写信回绝吧。”
说罢,便直接离开了。
谢无言目瞪口呆,半天憋出一句:“这么小心眼到底随谁了……”
谢摘星已经走了,无人能回答他的问题。他盯着言辞恳切的卷轴看了半天,愣是不知道怎么回复……当儿子的不管不顾也就罢了,他这个当老子的,实在没那个脸回绝一个小姑娘。
谢无言斟酌许久,想了想还是写了回信。
他纠结的时间太久,萧夕禾收到回信时,已经是一个时辰后了。
“如何,他同意了吗?”柳安安也听说了她借藏书阁的事,见来了卷轴赶紧问。
萧夕禾盯着卷轴看了半天,喉咙动了几次都没说出话来。
“怎么了?”柳安安将卷轴抢过去,看完之后面露不解,“什么叫可以借,但你得偷偷去、不能被别人发现?”
“……应该是他做不了主,所以只能暗地里借我。”萧夕禾勉强笑笑。
柳安安失笑:“整个魔界还有他做不了主的……”
话没说完,蓦地想到某人,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萧夕禾已经敛起情绪:“不管怎么样,能借到就行,此事宜早不宜迟,我就先出发了。”
“我陪你一起去。”柳安安忙道。
萧夕禾摆摆手:“不必,我自己去就好。”
“可是……”
“放心吧。”萧夕禾无奈。
柳安安无言片刻,只能默默答应。
萧夕禾轻呼一口气,掏出飞行法器后又想到什么:“告诉师父,在我回来之前,切莫一个人去昆仑,我怀疑我要查的人在那里。”
“我这就去告诉他。”柳安安忙答应。
萧夕禾点了点头,便催动法器离开了。
从药神谷到魔界的路程一如既往的遥远,她又刚勉强恢复,赶路时只觉力不从心,速度都要慢上许多,平日一天就能到的路程,她足足走了一天半才到,等进入谢无言的正殿时,一张脸惨白惨白的,半点血色都没有。
“这是怎么了?”谢无言惊讶,“受伤了?”
“病了一场,已无大碍了。”萧夕禾一路上用了太多灵力,此刻连说话都有些虚。
谢无言眉头紧皱:“好好的怎么会生病,可是遇到什么麻烦了?跟你要查的人有关?”
“算是有一点关系,”萧夕禾看向他,“尊上,您现在可否带我去藏书阁?”
“……脸都白成这样了,还去什么藏书阁,你先歇上几日再说。”谢无言说罢一挥手,她便出现在一间不大但整洁的偏房里。
萧夕禾沉默一瞬刚要往外走,屋外便传来了谢无言的声音:“好好歇着,一日不恢复,我便一日不带你去。”
萧夕禾无奈,只好老实在床边坐下。
还别说,真的挺累。起初她还能坐着,渐渐的开始往后倒,不知何时便睡了过去。
谢无言虽与她隔了两个院子,但一直关注着她,当听到她均匀的呼吸时便收回神识,旁边的魔侍见状忙问:“可要请少主过来?”
“叫他过来作甚,欺负人家小姑娘吗?”谢无言轻哼一声,“吩咐下去,任何人不得将夕禾来的消息告诉他。”万一给他知道自己阳奉阴违怎么办。
魔侍不明所以,但还是答应了。
魔界万年都是昏暗的光线,从来没有日与夜之分。萧夕禾睡了好久好久,等醒来时灵力总算恢复了些。
……那口棺材到底什么做的,威力竟然这么大。萧夕禾懊恼地伸了伸懒腰,便去找谢无言了。
谢无言一看到她,便直接道:“你先等一下。”
说罢,招来魔侍,“少主呢?”
“回尊上,应该在龙溪殿闭关吧,小的这两日都没见过他。”魔侍毕恭毕敬道。
谢无言松了口气,一扭头对上萧夕禾的视线,顿时有些尴尬:“那个,我没有别的意思……”
“我知道,”萧夕禾歉意一笑,“是我给您添麻烦了。”
“也不算什么麻烦,”小姑娘这么一说,谢无言心里还挺不是滋味的,“走吧,我带你去藏书阁。”
藏书阁位于魔宫的最南角,平日有十几道结界守护,一眼看去只是寻常的墙上开了一扇门,而打开则是别有洞天。
林樊翻开一本列传,确定不是自己要找的后又放回书架,而旁边的人则是直接丢在地上,短短两三日,地上已经堆满了书册。
“……少主,虽然这些列传没什么用,但你也不用这么糟蹋吧?”林樊无奈。
谢摘星不理,继续从架子上找书。
林樊捏了捏脖颈,倒在一堆列传里生无可恋:“不是说千年之前一场大火,把这里烧得干干净净了吗?为什么还能重新复原?”
谢摘星还是不搭理他。
林樊侧目:“少主,汪烈不是已经死了吗?你为什么还要找他的传记?”
“哪这么多废话?”谢摘星看了他一眼。
林樊还想再说什么,大门突然发出一声响动,接着便是谢无言的声音传来,两人对视一眼,一瞬默契地躲到书架后。
“这扇门除了魔界之主能直接打开,其余人只能用令牌开启。自从我让出魔尊之位,便只能用令牌了,”谢无言叹了声气,“如今也庆幸当初让位时留了令牌,今日才不必做出去儿子寝殿偷东西的混事。”
林樊一脸疑惑地同谢摘星密音:“他在跟谁说话?”
刚问完,便听到了萧夕禾的声音:“谢谢尊上。”
谢摘星眼底闪过一丝不悦。
“本来想多叫几个人帮忙的,但太高调的话容易引起摘星注意……你明白的,只能靠你自己了。”谢无言一看见书就头疼,站在门口不肯往里多走一步。
萧夕禾笑笑:“尊上能这般帮夕禾,夕禾已经感激不尽了。”
“跟我就别客气了,赶紧找吧。”谢无言说罢便转身离开了。
萧夕禾挽起袖子走进藏书阁,一眼便看到地上乱七八糟的人物列传。
“咦……”她眨了眨眼,索性从地上的开始翻阅。
“怎么回事啊?少……她怎么也来了?”林樊密音谢摘星。
半天没得到回应,他忍不住扭头,便看到谢摘星脸色微沉,显然不怎么高兴。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能有人来跟他解释一下吗?帮着找了两天书的林樊一脸莫名,就在快要忍不住出去时,谢摘星直接揪住他。
“别动。”
林樊立刻站直。
谢摘星这才放开他。
书架林立的藏书阁内一片静谧,只剩下萧夕禾翻页的声响。林樊跟着谢摘星看了半天,总算回过味来:“她也是要找汪烈的信息?”
谢摘星不语,只是静静看着她略显苍白的脸。
林樊被无视几次也不动怒,只是自顾自地话唠,还为了不被萧夕禾发现特意用密音:“她看起来清瘦不少啊,药神谷不给她饭吃吗?要我说小门派就是不行,什么好东西都没有,自然很难将人养得白白胖胖……不对,我怎么感觉她呼吸有些急促,脸色也不对,像是重创之后的虚弱,可她也没受过伤吧?不就前段时间高烧几日么,高烧不至于……”
“闭嘴。”谢摘星忍无可忍。
林樊果断闭嘴。
可惜没有安静太久,便又憋出一句:“她大病初愈,其实该好好待在药神谷养着,这样贸然跑出来,很容易落下病根。”
谢摘星闻言,冷笑一声。
林樊:“……你是不是笑出声了?”
看萧夕禾一瞬惊恐的表情,好像是。
林樊正无语时,谢摘星已经从书架后面走出来,冷着脸看向萧夕禾。萧夕禾没想到他也在,尴尬一瞬后默默站起来,在他开口之前抢先一步道:“是我自己偷跑来的,跟尊上无关?”
“方才送你来的人,不是他?“谢摘星反问。
萧夕禾没想到他都知道,顿时不说话了。
场面有一瞬僵硬,已经伸出一只脚的林樊又默默缩了回去……这种男男女女之间的恩怨,他还是少掺和的好。
许久,萧夕禾低声道:“我、我找完东西就走,绝不打扰你。”
谢摘星肚子一阵翻腾,顶到肋骨发出阵阵闷痛,他顿时皱起眉头。
萧夕禾飞快地看他一眼,见他没有拒绝便继续在地上翻找。
“这些是找过的。”谢摘星不悦。
萧夕禾愣了愣,道了声谢便去书架找了,只是找着找着,速度渐渐慢了下来……地上那些为什么是找过的?谁找的?
她动作越来越慢,谢摘星腹中翻滚得也越来越厉害,不得不扶住书架才没露出异状。他脸色愈发冷厉,即便一言不发,萧夕禾也能察觉到他身上传来的阵阵低压,以至于瞬间提高速度。
林樊看着萧夕禾手忙脚乱的样子,不由得生出一阵同情:他跟少主找了好几日,却连个影子都没找到,只怕她也要……
“找到了!”萧夕禾惊呼一声。
林樊:“……”凭什么!她凭什么这么容易!
萧夕禾抱紧写了汪烈名字的书册,对着谢摘星干笑一声扭头就跑。
谢摘星咬紧牙关,勉强说出两个字:“回来。”
“我没打扰你!”萧夕禾还在辩解。
“……回来,他要你。”谢摘星忍无可忍。
谁?萧夕禾脑子懵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
她怔怔丢下书册,犹豫着走到他面前,一时间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摸他。”谢摘星面无表情。
萧夕禾抿了抿唇,试探地将手覆在他的肚子上,原本翻滚不停的小腹瞬间老实了。
谢摘星缓缓呼出一口浊气:“可以了,你走吧。”
萧夕禾闻言不舍地放开,谢摘星的肚子再次乱动。
“……放上来。”谢摘星额角青筋直跳。
萧夕禾又赶紧摸摸他的肚子,小东西知道她回来了,高兴地动了两下。
“哈哈……”萧夕禾没忍住乐了,一对上谢摘星的眼睛又赶紧憋住,一本正经地摸肚肚。
角落里,亲眼目睹了这一幕的林樊:“……”这崽是不是精明过头了?!
第76章
由于太久没见,萧夕禾又是摸摸又是给灵力,安抚好一会儿崽子才老实下来。
“睡了。”谢摘星眉眼略微舒展。
萧夕禾依依不舍地收回手,半晌憋出一句:“那……我就先走了。”
谢摘星静静看着她,黑色的眸清晰地倒映她的身影。
指尖似乎还残留他小腹的触感,萧夕禾不自觉地捻了捻手指。无话可说,再留下去只会叫他心烦,她默默攥紧汪烈的列传便要离开,谢摘星突然开口:“我送你。”
萧夕禾忙拒绝:“不用不用,我自己回就好,你还是休息……”
“路上跟我说说,为何要找汪烈的资料。”谢摘星打断她。
萧夕禾闻言,想到汪烈对他这副躯体的执着,觉得也有必要将自己的怀疑告诉他,于是没有再拒绝。
见她答应了,谢摘星眼底少了一分冷意:“我去取法器,你且在这儿等着。”
“我跟你一起去……”萧夕禾话没说完,便对上了谢摘星不认同的眼神,剩下的话瞬间咽了回去,“我、我等着你。”
谢摘星微微颔首,又看了眼她略显苍白的唇色,才转身往外走。
他一走,躲在暗处的林樊赶紧追来,萧夕禾没想到藏书阁里还有一个人,顿时吓了一跳。
“少……萧道友,好久不见啊!”林樊干笑一声,一溜烟地跑了。
萧夕禾迟缓地眨了眨眼睛,默默走到藏书阁外等候。
林樊一路追着谢摘星往龙溪殿去,一边走一边调侃:“所以你这几日一直找有关汪烈的书册,是因为她啊?”
谢摘星不理他。
“看她一见你就跑的反应,莫非是先前同你提过要来藏书阁的事,结果被你直接给否了?是因为想到她大病初愈需要休息,不适合长途跋涉来魔界?”林樊啧啧两声,“少主啊,让我说你什么好呢?”
“不会说可以不说。”谢摘星凉凉开口。
林樊清了清嗓子:“不让说我也要说,既然还喜欢她,我看她对你也是放不下,你们还有什么可别扭的?”
“你懂什么。”谢摘星轻嗤。
林樊眉头微挑:“我不懂,那你就跟我解释解释呗。”
谢摘星假装没听到。
林樊却不肯轻易放过他,在他取了法器之后,直接拦在了他面前。
“让开。”谢摘星蹙眉。
林樊笑嘻嘻:“不让,除非你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想的。”
谢摘星扫了他一眼,一抬手他便飞了出去,幸亏他早有防备,一个翻身平安落地,否则就摔花圃里了。
“……你也太绝情了吧。”林樊无语,却只得到一个决绝的背影。
他无奈地扯了扯唇角,突然深吸一口气大声嚷,“我有办法让她在最短时间内恢复元气!”
谢摘星猛地停下脚步。
“你跟我掏心掏肺一下,我就告诉你什么办法。”林樊凑了过去。
谢摘星定定看着他,似乎在猜他话里有几分真实性。
“我发誓,绝不骗你。”林樊伸出三根手指。
谢摘星沉默许久,道:“叫你与不喜欢的人成婚,你愿意吗?”
“怎么还扯到我了?”林樊无语,“自然是不愿的,修者一生漫长,若是跟不喜欢的人绑一辈子,得多难受。”
“若她有了你的孩子呢?”谢摘星看向他。
“那还是愿意吧,毕竟要负责……”林樊话说到一半意识到不对,“你怀疑她不喜欢你,只是要对你负责?”
谢摘星垂下眼眸。
“怎么可能啊!”林樊乐了,“她待你那么好,给你做饭哄你高兴,怎么可能不喜欢你?”
“曾在背阴谷时,她为了活命,也曾给我做饭哄我高兴,可之后还不是一逃就逃了两年?”谢摘星反问。
“可、可……”林樊可了半天,也没可出一句反驳的话,最终只能憋出一句,“我觉得她是喜欢你的,是你想太多了……而且就算不喜欢你又如何,她愿意负责、能够负责一辈子也是好的,君子论迹不论心,你管她心里怎么想,行动上与你恩爱不就够了?”
谢摘星眼底闪过一丝自嘲:“我曾也这么想,可惜不行。”
“有什么不行?”林樊不解。
谢摘星看向他:“如你所言,修者一生漫长,与不爱的人绑一辈子,太煎熬了。”
他怎舍得让她备受煎熬。
谢摘星唇角浮起一点弧度:“她现在难过,只是因为不习惯,待将来海阔天空自由自在,便会懂今日之分离有多正确。”
那你呢?林樊想问,却问不出口,许久只是讷讷说了句:“我觉得她喜欢你,是你太自卑了。”
他也没想到,有朝一日竟然能用自卑形容他家少主。
谢摘星不置可否,只是平静地看向他:“解释完了,现在该告诉我帮她恢复元气的办法了吧?”
“哦……”林樊回神,“其实很简单,她全阳体质,你全阴体质,你们俩行几次房阴阳调和,她便好了。”
谢摘星:“……”
一刻钟后,谢摘星带着飞行法器出现在藏书阁前。
萧夕禾微微颔首,接着就看到他身后顶着熊猫眼的林樊,顿时面露惊讶:“这是怎么了?”
“磕、磕门上了。”林樊含糊道。
萧夕禾嘴角抽了抽:“怎么磕才能磕出这种效果?”明明就是被人打的。
林樊干笑一声,默默仰头看天。
萧夕禾本来还想再问几句,见谢摘星已经上了飞行法器,便赶紧跟了上去。
路上,萧夕禾没忍住问:“林樊的伤……”
“我打的,”谢摘星回答,“他嘴欠。”
萧夕禾:“……”该打。
聊完这两句,两人便彻底陷入了沉默。临近傍晚,温度适宜,阳光不晒,天边挂满了彩霞,萧夕禾将手伸出法器外,能清楚地感觉到风从指缝溜走,痒痒的,仿佛天空在与她十指相扣。
然而下一瞬,一道透明的结界将她罩住,彻底隔离了风与她。
“不要命了?”谢摘星凉凉开口。
萧夕禾顿了顿:“我已经好了。”她不是傻子,刚才等他的时候便已经反应过来了,他不让她来魔界,却又亲自去找书册,如今又亲自送她回去,都是为了她的身体考虑。
魔尊大人呀……什么都好,就是太固执,认定的事不论她如何解释,都不会再信。萧夕禾轻轻叹了声气,陷入不知名的忧愁里。
谢摘星察觉到她心情不佳,沉默一瞬后解开结界,风又一次灌了进来。
她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只准吹一刻钟。”谢摘星淡淡道。
萧夕禾笑了笑,抬手重新覆好结界:“不吹了,我跟你说说汪烈的事。”
谢摘星看她一眼,萧夕禾便开始了。
她说的大部分内容,谢摘星其实都在她先前给谢无言的来信上看过了,此刻听着她一动一动的红唇,一时间有些走神。
萧夕禾从傍晚说到天黑,总算说完了:“一听师娘说见过他的列传,我便赶紧来了。”
“列传未必有帮助,不如先找到扶空。”谢摘星回神。
萧夕禾翻开第一页:“他有心躲的话,如何能找到,还是先从汪烈此人的生平查起吧。”
谢摘星闻言,便随她去了。
“一起吗?”萧夕禾把书往他那边挪挪。
谢摘星敬谢不敏:“不要。”他最厌烦看书。
萧夕禾见状也不再勉强,只是一边看一边捡重要的告诉他。
“原来汪烈是三千年前的人,无父无母,十六岁才开始修炼,结果十七筑基十九金丹,二十五岁便是元婴了,算得上万年来最有希望飞升之人。”
“修至元婴巅峰之后,他便觉修仙无聊,开始研究阵法,天地回旋阵、苍幽护法阵、惊雷破云阵……竟然都是他研制出的,有几个阵法现在还在沿用,其中苍幽护法阵一分为二,一半用于蓬莱,不论修为高低,入阵皆灵力全无,以此长佑蓬莱安宁,一半丢在了背阴谷……不会是先前困住你的那个阵法吧?”萧夕禾无语抬头。
原文里说过,背阴谷的阵法是以古早残阵打底,加上十大仙门的禁制、结界构建而成……所以所谓的古早残阵,是汪烈留下的?
谢摘星思索一瞬:“如此说来,倒与蓬莱的护岛大阵有几分相似。”都能在一定限度上使人灵力全失,只是背阴谷阵法残缺太过,对他不甚有效。
萧夕禾倒抽一口冷气:“没想到他真挺厉害。”
谢摘星看她一眼:“他既然如此惊才绝艳,为何没在修仙界留下姓名?”
“我看看……”萧夕禾趴在法器上往下翻,一边翻一边将还算有用的讯息捡出来,“他接连造出几个大阵后,在修仙界名声大噪,无人不知他的名讳,许多修者都成了他的信徒,唯他马首是瞻。”
“汪烈及其信徒风头无两,无人敢招惹他们,以至于他们越来越嚣张,将修仙界搅得腥风血雨。其他修者敢怒不敢言,直到汪烈研制出以人为梯的飞升阵,要用所有筑基以上的修者做他飞升的垫脚石,才引起整个修仙界的反击。”
“这场大战打了将近一个月,最终以汪烈的信徒背叛、从背后给了汪烈一刀才结束。然而结束之后又起波澜,汪烈竟在濒死之际耗尽全部力量,在自己的心口做了一个聚阴阵。
聚阴阵成,神魂不灭,唯有纯阳之火才能彻底除之。修者们被二次重创,最终只能以几位元婴以上修者的献祭,强行将他的神魂封在棺材里,才算暂时结束了这场风波。为免后人效仿,便彻底抹去他的名字,从此以后世间再无汪烈,唯有魔宫记载了此人。”
“纯阳之火……”萧夕禾怔愣抬头,“灵火算是纯阳之火吗?”
“我所知道的纯阳之火,只有天降雷霆,寻常灵火……应该不是。”谢摘星沉声回答。
萧夕禾抿了一下发干的唇:“所以他真的没死,我那日见的……未必是扶空。”
两人同时陷入沉默。
许久,谢摘星缓缓开口:“这次回去就不要留下了,接上药神谷所有人一同来魔界吧。”
萧夕禾顿了顿,抬眸看向他。
谢摘星平静与她对视:“虽然一切只是猜测,但还是小心为上。”
“……好。”萧夕禾点头答应。
两人商量好,便不再说话了,萧夕禾又将列传看了一遍,确定没有什么遗漏之后便趴在法器上,静静看着下方风景。
夜已深,家家户户闭门熄灯,唯有一处灯火通明,在黑夜之中犹如昏黄的新星。
“是皇宫。”谢摘星突然开口。
萧夕禾感慨:“真辉煌啊!”
“不及魔宫万分之一。”谢摘星淡淡道。
萧夕禾失笑,眼睛却还盯着皇宫看:“我小时候吃不上饭时,总幻想自己是个锦衣玉食的公主,不过不是住在这种皇宫里的公主,而是那种穿着公主裙泡泡袖……唉,说了你也不知道。”
谢摘星确实不知道,但十分喜欢听,不过见她不说了,便也没有再问。
灯火通明的皇宫越来越小,最终变成一个小点点消失不见,萧夕禾体力不济,很快便睡了过去。
她呼吸均匀的瞬间,谢摘星才敢看向她的眉眼,腹中的小东西若有所觉,顿时不安地动了动。谢摘星不悦:“她没走。”
小东西讨好地冒了个泡。
谢摘星清楚地感觉到肚子里咕嘟一下,无言片刻后淡淡开口:“安分点,今日的事还未与你算账。”
小东西立刻老实了,谢摘星这才抬手,为萧夕禾输入一些灵力。
睡梦中吸收了许多灵力的萧夕禾,气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了起来。谢摘星却有些神色恹恹,闭上眼睛便开始休息。
萧夕禾这一觉睡得极好,美中不足的便是感觉还没睡够,太阳便升了起来,热烈的阳光晒得她眼睛生疼,只能不情不愿地醒来。
她迷迷糊糊地坐起来,看到旁边的谢摘星便倒进他怀里,闭着眼睛假寐。谢摘星指尖动了动,却没有推开她。
片刻之后,她默默坐直了身体:“……今日怎么这么困。”
“元气没有完全恢复,困也正常。”谢摘星面色如常。
萧夕禾默默点了点头,接受了他给的台阶。
两人一路沉默,很快便到了药神谷。
正是晌午,柳安安百无聊赖地躺在桃树下乘凉,听到脚步声后坐起身,一看到萧夕禾跟谢摘星并肩而站,顿时眼睛都圆了:“你们俩和好了?”
萧夕禾没想到她会这么问,顿时尴尬一笑。
柳安安恍然:“没有啊……那你来干什么?”最后一句是跟谢摘星说的。
萧夕禾咳了一声:“自然是有事才来的,师父呢?”
“我爹在书房呢,他刚才还跟我问起你呢,还说等你回来了,就立刻去见他。”柳安安伸了伸懒腰。
萧夕禾点了点头,与谢摘星对视一眼便去书房了。柳安安看一眼她离开的背影,小跑到谢摘星面前问:“你都快生了吧,打算什么时候跟我小师妹和好啊?自从你们婚约取消后,她都哭好几次了。”
谢摘星一愣:“她哭过?”
“对啊,哭了,不过都是半夜偷偷的,我也没拆穿她,”柳安安叹了声气,“她好可怜啊,你都不心疼吗?”
谢摘星沉默了。
柳安安见他小腹隆起,心里有些不忍:“算了算了,你们的事我也懒得掺和,反正你心里有数就行。”
谢摘星眼眸动了动,没有再说话,两人突然陷入沉默。
虽然托小师妹的福,柳安安跟谢摘星也算认识,可实在不算相熟,更没有像这样单独相处过。才安静片刻,柳安安便闲不住了,晃晃悠悠地离他远了点,又是摘叶子又是折花的,把周围祸害个差不多后,突然拍了一下脑门。
“啊……我忘了告诉小师妹了。”她懊恼道。
谢摘星看向她,她便主动解释:“小师妹去魔界之前,叮嘱我别让我爹去昆仑,我爹本来也答应了,但是昨日昆仑掌门突然病危,我爹便不顾我的阻拦……”
“他去过昆仑?!”谢摘星眼神倏然冷戾。
柳安安吓了一跳,说话都磕巴起来:“应、应该没什么大事吧,他只去了半日就回……”
话没说完,谢摘星便已经朝书房冲去,她心下隐约觉得不安,便也追了过去。
两人未到门口,谢摘星指尖便迸出一股灵力击开房门。
屋内一片狼藉,没有柳江,也没有萧夕禾。
明明是炎炎夏日,谢摘星却只觉彻骨冰冷。
疼……浑身酸疼……
萧夕禾双眸紧闭,眉头时不时蹙起,却怎么也醒不过来,直到一股灵力灌入体内,身上的不适减轻,她的意识才逐渐恢复清明。
“萧道友,醒醒,你还好吗?”
熟悉的声音响起,萧夕禾嘴唇动了动,许久才艰难地睁开眼睛。
看到她醒来,陈莹莹顿时松了口气:“你总算醒了。”
萧夕禾看到是她,愣了愣后坐起来,才发现两人身处一片露天的圆台上,四周是高山耸立,下方是奔腾的大河,景色说不出的眼熟。
“是昆仑派的刑罚台。”陈莹莹沉声道。
萧夕禾愣了愣,记忆渐渐复苏……她去书房找师父,却发现师父神色不对,正要跑出去叫人时,便被他突然袭击,再之后就来到这里了。
她深吸一口气:“究竟是怎么回事?”
陈莹莹正要开口,一道磁性的声音突然响起:“你问她倒不如问本尊。”
萧夕禾猛地抬头,对上一双熟悉的眼眸后,心脏缓缓下沉:“汪烈。”
顶着扶空壳子的汪烈笑了:“没想到你能一眼认出本尊。”
“我师父呢?”萧夕禾死死盯着他。
汪烈不屑:“私牢里关着呢,放心吧,他活得很好。”
他狂妄自大又疯癫,却又有一点好,那便是不屑撒谎。萧夕禾松了口气,看着他陈述事实:“你杀了扶空。”
汪烈冷笑一声,本该清冷的眼睛多了一丝癫狂:“他不该死吗?”
萧夕禾定定看着他脸上清晰可见的白骨,笑了:“他的身体不如古幽的好用对吗?”
“本该更好用的,”汪烈脸色森冷,“可他竟敢愚弄本尊,先一步将族长之位让出。”
记得当时夺舍之后,身体便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化,他才意识到这人死之前都做了什么。
“你想要他的新生之力?”萧夕禾蹙了蹙眉,恍然,“懂了,新生之力与鹿蜀血脉有异曲同工之妙,即便他体质不佳,也可以靠着这股力量不断修复被你神魂损耗的肉身,继而延长寿命。”
“你倒是聪明。”汪烈扫了她一眼。
萧夕禾挑眉:“既然新生之力给了别人,你为何不再夺舍一次,反而继续留在扶空身体里?”
“你套本尊的话?”汪烈冷笑反问。
萧夕禾耸耸肩:“不想说就算了。”
“告诉你也无妨,本尊当时刚以另一具身体死过一次,刚换到这具身体里,整个人已经虚弱到极限,无力再进行第三次更换,否则本尊岂会轻易放过新任族长。”汪烈嗤了一声。
“原来如此,”萧夕禾点了点头,“所以你现在是养足了精神,可以更换身体了,才抓了我与陈道友,打算引谢摘星与钟晨前来?”
她可记得清清楚楚,此人不仅喜欢谢摘星的躯壳,还喜欢钟晨的。
汪烈:“不错。”
“你死心吧,谢摘星不会来的,我与他已经取消婚约了。”萧夕禾立刻道。
汪烈不屑:“你确定?可据本尊所知,他已经开始攻打昆仑山门了?钟晨也来了,这两人实力强劲,却不怎么聪明,明知此行凶多吉少,却还是来了。”
说罢,他看了萧夕禾和陈莹莹一眼,突然笑了,“也许并非蠢笨,只是愿意为你们豁出性命罢了,本尊前头那具身子和如今这具,似乎对你们也旧情难忘,可见你们还是……”
“你到底想说什么?”萧夕禾皱眉打断他的驴头不对马嘴。
汪烈啧了一声:“生什么气,本尊在考虑要不要留下你们性命。”
萧夕禾蹙眉。
汪烈似乎真的陷入沉思,片刻之后一击掌:“决定了!便带你们飞升吧,一妻一妾也省得太过无聊。”
萧夕禾:“……”
陈莹莹:“……”
汪烈一副不用太感谢我的样子,萧夕禾虽然知道人在屋檐下该低头就得低头,但还是忍不住问:“你在说什么疯话?即便你抢了他们两人的身体,便确定自己能飞升了?”
汪烈斜了她一眼:“刚才还夸你聪明,这会儿怎么又糊涂了?”
萧夕禾顿了顿,不懂他的意思。
“一副躯壳又算什么,”汪烈盯着她的眼睛,唇角勾起诡异的弧度,“本尊要的是飞升成仙唯我独尊,是整个修仙界都为当初杀我付出代价!”
萧夕禾一愣,倏然想起列传上提过的他以修者为梯的飞升阵,瞳孔顿时紧缩。
“你……疯了吧?”她咽了下口水,“你在昆仑建了飞升阵?”
听她提起自己从前的阵法,汪烈眼睛一亮:“你竟然知道?”
“那是什么?”一直没说话的陈莹莹看出她脸色不对,立刻问了句。
萧夕禾咽了下口水,拍了拍陈莹莹的手后告诉汪烈:“你不可能得逞的,即便谢摘星和钟晨修为极高,以他们两人的力量也绝对无法送你飞升。”
“他们两个自然不够,但若整个修仙界都来了呢?”汪烈悠悠反问。
萧夕禾茫然一瞬,接着眼前便出现一副巨大的画卷,画卷上一个无形的大阵隐隐闪着光,而四面八方无数修者正视死如归地朝着法阵走去。
“怎、怎么会……”萧夕禾猛地看向汪烈,“你对他们做了什么?他们为什么不反抗?!”
“本尊对谢摘星和钟晨做了什么,便对他们做了什么。”汪烈勾起唇角,打个响指画卷中心的阵眼便无限放大,十大仙门的掌门出现在画面上。
陈莹莹脸色一变:“你抓了各大仙门的掌门?!”
“……未必是抓。”萧夕禾只觉浑身发冷。
汪烈夸赞:“你真的很聪明。”
陈莹莹怔怔看向画面中自家掌门,清楚地看到对方唇角的笑意,她彻底跌坐在地上,脸色逐渐灰败。
萧夕禾握住她的手,抬眸看向汪烈:“你承诺了他们什么,竟值得他们献祭所有弟子的性命?”
“不过是一些蝇头小利,什么权势什么青春,本尊甚至没有答应带他们飞升,他们便迫不及待地同意了,这些蠢货被出卖还不自知,还巴巴地赶来营救掌门,”汪烈悠哉地坐下,“现在的修仙界啊,比起从前不知少了多少气节……”
萧夕禾重新看向画卷。
虽然画卷上众人离阵法很近,但根据他们移动的速度来看,抵达阵法之前还要半刻左右。
也就只剩半刻钟左右,而按照汪烈所言,谢摘星已在山门外,只会更快进入阵法。
……不能等了。
萧夕禾深吸一口气,脑子飞速运转,试图在谢摘星进入阵法之前想到解决的法子。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山下动静越来越大,千钧一发之际萧夕禾倏然想到一件事,当即握紧陈莹莹的手密音:“陈道友,能将你的灵力渡给我吗?”
陈莹莹愣了愣,虽然不明白她要做什么,但见她神情严肃,当即往她掌心传递灵力。萧夕禾凝神静气不断吸收,连周围的空气都开始波动。
汪烈独自唠叨了半天,总算察觉到不对劲,看到两人紧握的手后嗤笑:“怎么,试图合二为一对付本尊?”
萧夕禾不语,只是疯狂吸收来自陈莹莹的灵力。汪烈眯了眯眼眸,隐约察觉到不对,当即便要将两人分开。
萧夕禾若有所觉,拉着陈莹莹后退一步躲开攻击,继续吸收她的灵力。汪烈继续攻击,两人勉强闪躲,好几次都险些受伤。
“你不会觉得,将她的灵力吸过来便能杀了本尊吧?”汪烈连打几次都没中,直接气笑了。
萧夕禾笑了一声,周身灵力突然暴动:“我是杀不了,但……它就不一样了。”
汪烈愣了愣,一抬头便看到天空风云变色,隐隐传来雷霆之声。
他瞳孔猛地缩起,下意识便要离开。好不容易逼自己突破的萧夕禾岂会如他愿,当即朝他扑过去。
“还想飞升?劈不死你!”
第77章
萧夕禾扑向汪烈的瞬间,一道天雷从天而降,携裹着万钧之势朝二人击去。汪烈躲闪不及,只能倾尽全力朝天一击。
轰隆——
天雷与灵力碰撞,发出巨大的声响,炸开的气流将汪烈撞得连连后退,险些摔进身后的滚滚河流。
相比他的狼狈,祸水东引的萧夕禾就轻松多了,毫发无损不说,还有闲工夫嘲笑汪烈:“一道雷便将你劈成这样了?看来你也不太行啊。”
说话间, 第二道天雷劈下,她再次朝汪烈跑去。汪烈上过一次当了,这回反应快了许多,扭头便要逃离她。一旁的陈莹莹岂会让他如愿,当即朝他杀去,虽打不过他,但拖延一息半瞬却还是可以的。
而就是这一息半瞬,雷便落了下来。
带着魔将匆匆赶到昆仑的林樊吓一跳,连忙往山门的方向跑。山门下正在破阵的谢摘星和钟晨,听到雷声立刻朝山巅看去,却只能看到上空聚集了雷阵,正朝着刑罚台的方向劈。
“怎么回事?”钟晨皱眉。
谢摘星想到什么脸色一变,抄起认魂便朝山门劈去,灵力与防御结界碰撞发出巨大的声响,也很快传到了刑罚台上。
萧夕禾不必想,也知道肯定是谢摘星看到这边的情况着急了,可惜情况危急,每一瞬都可能形势突变,而想要提醒他就得分一部分灵力出来传音,这个时候她哪敢如此冒险,只能尽快解决汪烈这个祸害。
陈莹莹察觉到她的紧张,一边围追汪烈一边向她密音:“昆仑的山门虽然难攻,但对魔尊和阿晨而言却是轻而易举,他们却耗了这么久都没进来,说明山门处又添了其他防御,一时半会儿估计进不来。”
萧夕禾一顿,扭头便从半空漂浮的画卷上,看到其他仙门弟子也都到了昆仑周边,却始终无法入内。
……汪烈费了这么大功夫,不就是为了将他们骗进飞升阵,为何还要处处设限,不准他们进来?萧夕禾刚冒出这个疑问,倏然想到一种可能:“你的飞升阵还未完成?”
这话问得没头没脑,汪烈却听懂了,冷笑一声回道:“你倒是聪明。”
“……你就没有别的台词吗?”光一句聪明,她都听多少次了。
汪烈给出的回应是朝她杀去,萧夕禾忙要后退,第三道天雷恰好劈来,她顿时露出不怀好意的微笑。
汪烈暗道不好,急急闪避,然而已经晚了。
他身上有聚阴阵,最怕的便是天雷,见天雷一道比一道凶猛,只能放弃压制神魂全力抵挡。
轰隆!
第三次碰撞之后产生更大气流,陈莹莹直接被撞下刑罚台,萧夕禾眼疾手快,当即将她拉了回来,顺手又给她渡了些灵力。
“好险……”萧夕禾惊魂未定。刑罚台下的山崖可不寻常,每一道风每一滴水,可都有要人命的剧毒,否则汪烈在被她追着不放时,早跳下去逃跑了。
补充了灵力的陈莹莹顿时精力十足,等站稳时,不远处的汪烈已经开始白骨化。
“他这是?”她大受震撼。
萧夕禾解释:“他释放了全部神魂,身体承受不住了。”
陈莹莹恍然,天空再次传来滚滚雷声。
“该第四道了,准备好了吗?”萧夕禾玩味地勾起唇角。
“萧、夕、禾!”汪烈咬牙切齿,“你为什么能召唤天雷?!”
“你这么聪明,难道猜不出来?”萧夕禾扬眉,“我若能召唤天雷,就直接劈你了,何必往自己身上劈。”
汪烈愣了愣,蓦地想起陈莹莹刚才一直给她渡灵力的事,总算反应过来了:“你突破金丹了?”
“本来打算过段时日再突破的,可你非要找不自在,我也只能提前渡劫了。”突破时会有雷劫降世,而汪烈最怕天雷,她才想到这一招。
萧夕禾笑了一声,在第三道天雷落下前,眼疾手快地推开陈莹莹朝他冲去。
意识到她一石二鸟,不仅要利用自己渡劫,还要用天雷杀了他,汪烈怒意直冲天灵感:“你想得美!我若不配合,你又能如何?!”
萧夕禾勾唇:“那便同归于尽吧。”
话音未落,天雷落下,汪烈气得要死,却还是硬生生抗下这一道。萧夕禾就知道他舍不得死,嗤了一声后继续缠着他。
“……飞升阵只差最后一步,只要你别再缠着我,我就带你飞升,让你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势,法力无边与天同寿!”见她阴魂不散,汪烈终于妥协。
萧夕禾嗤了一声:“跟这些比起来,我更想让你死!”
天雷一道道落下,逐渐变得密集,汪烈几次想脱身,都被萧夕禾跟陈莹莹死死拦住,只能一遍又一遍地抵御雷击。
第十道天雷落下时,汪烈已成白骨的身躯彻底受不住了,咔嚓一声摔在地上,顷刻间化为碎末。
“啊——”没了身体的汪烈愤怒大吼,携裹着狂风朝陈莹莹冲去。
萧夕禾意识到他要做什么,赶紧追了上去:“陈道友小心!他要夺舍!”
可惜已经晚了,汪烈不断逼近,陈莹莹无处可躲,又不愿意被他夺舍,正要心一横跳下山崖时,女主光环总算有了点作用——
第十一道天雷劈偏了,没劈中萧夕禾,却不偏不倚地朝汪烈击去。汪烈被逼得立刻后退,却还是被击中一部分神魂。
被击中的位置顿时发出阵阵烤焦的味道,汪烈痛苦翻滚,暴戾的灵力横冲直撞,萧夕禾跟陈莹莹连忙应对,却还是被刀片一样的灵力划伤,只眨眼的功夫,萧夕禾身上的法衣便已经破破烂烂,被割破的地方还泛着血痕,虽只是皮外伤,但乍一看却是触目惊心。
转眼间第十二道天雷便要来了,这是金丹渡劫的最后一道,也是最强劲、最凶狠的一道。萧夕禾为免错过最后的机会,只能咬着牙忍受汪烈的灵力攻击,在天雷落下之前朝他扑去。
“受死吧!”
巨大的雷阵落下,汪烈当即便要逃,萧夕禾跟陈莹莹默契地将他堵在刑罚台边缘,待天雷落下的瞬间,陈莹莹一把将萧夕禾拽走,只留他一人承受所有雷霆之怒。
轰隆!
巨大的火焰突然炸开,萧夕禾匆忙撑起结界挡住她和陈莹莹,才没有被高温所伤。
熊熊烈火中,汪烈痛苦挣扎,发了疯想朝二人冲去,萧夕禾带着陈莹莹不住闪躲,直到他彻底倒下。
“……死了?”萧夕禾看着燃烧的大火,不太确定地问。
陈莹莹犹豫一瞬:“应该是死了吧。”
萧夕禾抿了抿唇,正要再上前查看一下,山下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不好!”她连忙一跃而起升至半空,果然看到谢摘星已经破门,于是赶紧提醒,“魔尊别进来!”
谢摘星猛然停下,顺手将一只脚踏进门槛的钟晨也扯了出来。
“是少夫人!”林樊见她没事,一激动便叫起了旧称。
萧夕禾刚刚突破金丹,正是耳目清明之时,看到他及时停下这才松一口气。
“你受伤了。”谢摘星眼神倏然晦暗。
萧夕禾顿了顿,看到自己一身血迹,总算后知后觉地疼了:“没、没什么大碍,都是小伤口。”
谢摘星死死盯着她,试图判断她的情况。
“少主放心,少夫人出血不多,应该只是皮外伤,她现下已铸金丹,这会儿估计差不多已经愈合了。”林樊安慰。
“莹莹呢?”钟晨忙问。
萧夕禾挑眉:“哟,都叫莹莹了呀。”刚才陈莹莹叫他什么来着,阿晨?
陈莹莹顿时脸颊泛红,面上却还算镇定:“萧道友莫要玩笑,正事要紧。”说完,还不忘升至半空与她并列。
钟晨见她没事,这才放下心来。
萧夕禾轻呼一口气,扫了眼画卷上还在努力突破禁制的仙门弟子们,当即运行灵力让自己的声音传遍各个角落:“各位道友,切莫再试图进入昆仑,如今昆仑内部已设下杀人阵法,一旦进入便凶多吉少,请尽快停手!”
谢摘星听到飞升阵三个字,顿时眉头微蹙。
萧夕禾一说话,修者们纷纷停手,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是药神谷萧夕禾。”有人道。托仙魔试炼大会的福,他们都认识这个凭一己之力将药神谷送上第一仙门之位的女修。
“她怎么在昆仑的刑罚台上?”有人疑惑,“她说的这些话又是什么意思?”
萧夕禾听不到他们的声音,但也知道他们都有疑问,思索一瞬后从乾坤袋里掏出权杖:“我以第一仙门话事人的身份,请各位道友前往昆仑派正门汇合,届时再向你们一一解释。”
这些人都是为了营救自家掌门才来的,若被他们知道一切都是阴谋,估计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极端点的干脆冲进飞升阵了,所以安全起见,还是先把他们聚集到谢摘星那里,免得生出什么事端。
权杖出手,天下修者无一不从。众人虽然疑惑,但还是听从她的命令,朝着山门方向汇集。
萧夕禾看着画卷上的人不断朝山门涌去,这才重新看向谢摘星:“我真没事,找到师父便下去了,你跟钟道友在外头也别闲着,赶紧将汪烈设的飞升阵给拆了。”
汪烈的列传里提过这个飞升阵,一旦进入内部便极难出来,但从外面开始拆的话,就容易多了。
这一点谢摘星也知道,闻言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但还是蹙起眉头:“你如何保证自己不会落入飞升阵?”
“这不有汪烈帮忙嘛。”萧夕禾一抬手,汪烈留在半空的画卷便朝向了谢摘星。
只见画卷上,飞升阵几乎囊括整个昆仑,但也撇出了一条路,应该是汪烈设阵时为自己所留。
“我按照这个走就行。”
萧夕禾话音未落,药神谷几人也赶来了,辛月一看到她便忙问:“你受伤了?!”
“我没事!”萧夕禾只得又解释一遍。
等她解释完,所有修者也就汇集到山门前了。萧夕禾说了太多话,已经不想开口,旁边的陈莹莹便接过了解释的任务。
同萧夕禾想的一样,陈莹莹说出真相后,下方突然群情激奋——
“不可能!我师尊虚怀若谷心有慈悲,绝不可能做出伤害徒弟之事!”
“我家掌门如今命悬一线,你们这么说究竟是何居心!”
“你们不会跟那个汪烈是一伙儿的吧!”
不论陈莹莹如何解释,他们都不愿相信,甚至还要立刻冲进去。林樊看出势头不对,当即召来魔将把他们包围,众人一看更加笃定萧夕禾跟魔界是一伙儿的,要害了他们的掌门统一修仙界。
“再不让开我们就不客气了!”蜀山派小弟子抽出长剑。
萧夕禾认识他,年纪轻轻便已经金丹巅峰,只差一步就是元婴,是蜀山掌门最喜欢的小徒弟。
他一抽剑,众人纷纷掏出法器,形势一触即发。谢摘星冷眼看着他们,并不在意他们的死活,如果不是怕他们被阵法吸收后,会造成什么不可知的后果,甚至想让他们快点进去送死,也省得吵扰他。
脚下雷击形成的大火还在熊熊燃烧,萧夕禾虽然屏蔽了大半热意,但还是心生燥意。如果说仙魔试炼大会上来的,都是各大仙门十年里最好的弟子,那如今前来的,则是每个门派存在的最好的弟子,新手村大佬跟门派精英的实力差距可不止一丁半点。
这就导致即便有谢摘星在,也无法震慑到他们。
眼看形势越来越紧绷,萧夕禾突然开口:“与其在这里僵持,不如大家一起从外头拆了阵法,再进去找你们掌门当面对质。”
这些人已经不信他们了,蜀山派的小弟子直接问:“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你可以不信,那我们就继续僵持,”萧夕禾抱臂,“反正我能等,至于你们的掌门能不能等,那我就不知道了。”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犹豫了。
正纠结时,一道浅红色结界突然将昆仑笼罩,众人即便站在结界外,也能感觉到其中森森寒意。
飞升阵完成了。
萧夕禾皱了皱眉,正要催促他们尽快做决定,结界内突然闪现各大仙门掌门的影像。
当看到他们痛苦哀嚎,萧夕禾暗道一声不好,刚要叫他们不要上当,蜀山派小弟子便提着剑朝结界冲去:“师尊!”
“这些都是幻象,他们如今在正厅好好待着!”萧夕禾忙道。
然而众人见到自家掌门受罪,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拿着法器便要冲破魔将们的包围。谢摘星嫌这些人烦,干脆直接动手,转眼便放倒了十个,钟晨和林樊见状,也赶紧加入。
他们一动手,众人愈发笃定他们跟汪烈是一伙儿的,于是开始奋力反击。许如清看着突然打成一团的这些人,扭头对辛月道:“师娘,你先去找师父吧,我跟师妹留下帮忙。”
画卷还在半空飘着,按照路线去找不会落入阵法。
辛月知道眼下不是矫情的时候,叮嘱一声注意安全后便匆匆走了。
许如清叹了声气,跟柳安安一同加入混战。
阵法外所有人打成一团。谢摘星和钟晨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谁都没能从他们的攻势下进入结界。
萧夕禾看出形势倾向谢摘星后,默默松了口气,正要下去帮忙,一回头便对上陈莹莹紧张的眼神。
“……怎么了?”萧夕禾问完,注意到她定定看着自己后方,于是僵硬回头。
只见一团火焰浮在身后,看到她回头顿时汹涌:“想不到吧,我死不了。”
萧夕禾:“……”
“萧道友小心!”
随着一声惊呼,谢摘星猛地回头,便看到萧夕禾跟陈莹莹如落叶一般,直直落入飞升阵。
“夕禾!”他大吼一声,想也不想地冲了进去。
钟晨瞳孔猛缩,也跟着追进阵法。
这两人率先进了阵法,其他人顿时也不斗了,一股脑地往阵法里涌去。
谢摘星进入结界的瞬间腾空而起,直接将萧夕禾接进怀中,钟晨也护住了陈莹莹,四人平安落地。
“你怎么样?”谢摘星紧张地捧着萧夕禾的脸,然后一寸寸往下摸索,亲自查验她有没有受伤。
萧夕禾许久没被他这么摸来摸去,紧张得后背都僵了,只是不住说她没事,完全没注意到旁边钟晨和陈莹莹的尴尬眼神。
“少夫人……哎哟!少主你能不能收敛点?!”林樊无语。
谢摘星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确定萧夕禾没事后抿了抿唇,便放开了她的手腕。
萧夕禾扯了扯唇角,接着看到许如清和柳安安也来了。
“……你们怎么都来了?”
“你都进来了,我们怎么可能不来,”柳安安忙跑过来,“小师妹,你有没有事?”
“我没事。”这三个字,她今天说了太多遍。
几人说话间,众人已经纷纷赶来,看到他们顿时面露警惕,时刻准备战斗。
什么叫良言难劝该死的鬼,萧夕禾今日算是见识了,干脆无视他们看向谢摘星:“我也没想到汪烈这么能活……现在该怎么办?”
谢摘星闻言看向林樊:“我让你找的东西呢?”
“找到了,”林樊掏出一堆书册,“这些都是当初杀了汪烈的人的列传,我来的路上都看过了,已经找到了摧毁飞升阵的方法。”
“怎么说?”萧夕禾忙问。
“很简单,从外部就是直接拆,从内部则是毁掉阵眼便行了。”林樊解释。
萧夕禾点了点头,刚要开口说话,一个炼气修为的修者已经爆体而亡,一瞬间被阵法吸收得干干净净。
“你们做了什么?!”当即有人质问萧夕禾。
萧夕禾白了他一眼:“早说了不让你们进来,你们非不听,现在出事了又找我,我欠你的啊?”
“你……”
“少废话,不想死的话就跟着我们,”萧夕禾皱眉,“你们的掌门就在阵眼里,找到阵眼我们才能出去。”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蜀山派小弟子质问。
萧夕禾冷笑:“你们爱信不信,要不是你们死的越多阵法就越强,我才懒得管你们。”
说罢,便看向谢摘星几人,“刚才汪烈让我看过阵眼,就在昆仑派的正厅。”
几人对视一眼,便跟着她走了。
剩下的修者们面面相觑,正犹豫不定时,又一个炼气修者死了。
“还……还是跟着他们吧,看看他们到底要搞什么。”
一个人开口,剩下的人便也附和了。
萧夕禾走了一段路,便发现身后乌央央跟了一堆人。
“……小师妹,”柳安安紧张地牵住她的手,“你确定这是阵法吗?我怎么觉得跟我见过的不太一样?”
“确实不一样。”萧夕禾叹气。
阵法千千万,唯有飞升阵是纯粹要人死的,所以根本没有设立什么关卡或试炼,只用阵法困住你,再汲取你的灵力,以做飞升的登天梯,修为低点的直接就像刚才的修者一样爆体而亡,修为高的则是慢慢流失灵力,直到干枯死亡。
萧夕禾看一眼二师姐草木皆兵的样子,想了想还是宽慰她几句,没有告诉她阵法的可怕之处。
众人本想直接用灵力移形换影到正厅,但发现一旦使用灵力,就会源源不断地大规模流失后,便都老老实实走路了。而走路的速度势必会慢,加上灵力逐渐流失,众人行路的速度也就越来越慢。
萧夕禾察觉到谢摘星的呼吸急促后,便立刻扶住他。谢摘星顿了顿,抬眸看向她的眼睛。
“……都这个时候了,别跟我闹脾气。”萧夕禾板起脸。
谢摘星眼眸微动,片刻之后才开口:“没闹。”说罢,便任由她扶着了。
萧夕禾松了口气,继续搀着他往上走。
往日飞来飞去时不觉得昆仑有多高,可真当用脚丈量时,才发现这里简直高入云端。
众人走了将近两个时辰,路上不断有人被抽干灵力,彻底化为一团虚无。而随着死的人越多,众人便越感吃力。
“……阵法越来越强了。”萧夕禾的呼吸也开始难受了。
谢摘星闻言,便要给她输入灵力,萧夕禾察觉到后赶紧抓住他的手:“你给我输一道,便要因此流失三道,还是省着点吧。”
谢摘星看着她攥紧自己的手,静了静后还是妥协了:“若有不适,要告诉我。”
“好。”
此刻已经彻底放弃,任由大师兄背着自己的柳安安感慨:“他们俩明明已经分开了,为何我还觉得甜?”
“大约是因为你不用自己走路吧。”任劳任怨的大师兄幽幽道。
柳安安嘿嘿一笑,伸手擦了擦他额上的汗,一旁的林樊见了调侃:“哟,这么贴心呢?要不我背一会儿,你也给我擦擦汗?”
柳安安:“好啊。”
大师兄:“好啊。”
林樊:“……”
当柳安安被接走,许如清顿时浑身轻松,林樊幽怨地看他一眼,一脸无语地做苦力。
众人一步三歇,总算在体力耗尽之前到了山巅正厅门前,一抬头便看到了里头正喝茶谈笑的掌门们。
光是爬上山顶,便有几十人丧命,活下来的也都狼狈虚弱,全凭着‘要尽快救掌门脱离苦海’这一念头支撑到现在,结果就看到这样的画面。
“是幻象吧……”有人低喃。
萧夕禾扯了一下唇角:“你们觉得是幻象吗?”
话音未落,厅内众人便已经隔着结界看到他们,顿时尴尬地放下茶杯。
……这个汪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让他们出现在这里?!
萧夕禾看出他们的念头,嘲笑:“若非汪烈自大,提前给我看了阵眼,我们也不会直奔这儿来,你们这些蠢徒弟,可能到死都不知道你们原来过得这般舒服。”
厅内众人被拆穿,一时间没了脸面,林亦当即呵斥:“无知小儿,少在这里妖言惑众!”
“是吗?我恰好保存了汪烈说这些话时的影像,你要看吗?”萧夕禾诈他。
他们面对结界内众多自家弟子,本就心虚不已,自然不敢说要看。众人见他们眼神闪烁避而不谈,顿时心凉了半截。
“师父,”陈莹莹上前一步,定定看着缔音阁阁主,“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问这句话时,身后还有其他几个缔音阁弟子。缔音阁阁主面露尴尬,半天都说不出话。
蜀山派掌门不屑:“便直接告诉他们又如何,汪烈用此阵助我们重塑时间,回到过去大展宏图压制魔界,重现修仙界辉煌,如此大义有何难以启齿的?”
“不错!你们如今失了性命,但待我们回到过去,你们都还活着,我们再将你们召入门下,便能将你们培养得更好,这有何不妥?”林亦难得与他达成一致。
“过去的我们,没有我们如今的骨与血,还是我们吗?!”终于有人崩溃质问。
林亦愤怒:“如何不是!”
“师尊……”蜀山派小弟子怔怔看向正厅,“你也这般想吗?”
蜀山掌门苦涩一笑:“阿原,一切都是为了修仙界,我们实在是被魔界打压太久了,必须从源头上解决此事才行。”
蜀山派小弟子瞬间红了眼圈。
萧夕禾笑了:“说得可真大义凛然啊。”
她眼神一变,“重塑时间?这是飞升阵,如何重塑时间?”
“飞升阵?”林亦一愣。
跟萧夕禾一起爬上山的众人,路上也知道了前因后果,看到自家掌门面露不解,一股脑涌到前面开始解释。
众掌门听着他们七嘴八舌的话,渐渐回过味来。
与此同时,两个魔将对视一眼,抄起法器直捣前方浅红色结界上夜明珠大小的光点。根据先前的分析来看,这里便是阵眼。
众人没想到他们会突然动手,瞬间都看了过去,只见两人飞身上前,却在即将碰触到夜明珠的瞬间定下身形,半刻之后一个腰腹出血,一个头掉了下来,死了。
“……怎么回事,”林樊猛地睁大眼睛,“书册上写的明明是阵眼一捅即碎啊。”
“犯过的错误,我怎会再犯第二次,”一道神魂幽幽出现在正厅,语气带着怨毒,“我倒要看看,加了入梦阵的阵眼,你们如何能破。”
“入梦阵……”萧夕禾重复一遍。
原文中曾提到过这个阵法,碰触的瞬间便会进入幻境,即便在幻境里过完一生,在外面也不过一刻钟而已。
这个阵法看似无害,却一早被列为禁制,只因入梦之人会被幻境各种引导,最终要么自尽要么互杀,梦中受到的伤害,也会如实反应在现实里,入梦之人唯有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或者布阵的人死了,才能将幻境打碎。
此阵极难破,原文里连男主都未曾破除,还是布阵之人去世才从梦中清醒,而现在……萧夕禾看着结界外被烧得只剩下一片的神魂,觉得他可能没那么容易死。
众人皆知入梦阵有多恐怖,一时间都白了脸。
“少主……现在该怎么办?”林樊已经开始力不从心了,他身上的柳安安也陷入昏迷。
谢摘星面色凝重,当即便要去破阵。
萧夕禾立刻拉住他,不死心地质问外面几人:“你们现在已经知道不是重塑时间的阵法,还不帮着从外头打破?汪烈受过雷劫虚弱不已,你们随便一人都能杀了他。”
布阵的人死了,便容易出去了。
众人当即看向结界外的掌门们。
然而刚才一直大义凛然的几人,此刻却沉默了。
飞升阵,可以直接飞升……这样的诱惑任谁都拒绝不了。
意识到他们已经做了决定后,不少人丢下了法器,虚无地跌坐在地上,还有人直接忍不住哽咽起来。
这一刻身体上的痛楚,远不及被敬仰的长辈背叛的痛苦深,所有人都在一瞬间没了斗志,只安静坐着等死。
“安安!”
身后响起许如清焦急的声音,萧夕禾猛地回头,发现柳安安的呼吸已经开始急促后,当即做了决定:“我去破阵!”
“我跟你一起。”钟晨立刻道。
陈莹莹虚弱抬手:“我也去。”
萧夕禾点了点头,将昏迷的柳安安扶了过来:“阵中阵能阻止灵力流逝,她一刻钟也等不了了,只能跟我进入梦阵,方有一线生机。”
“我跟你们一起去。”许如清也上前扶住柳安安。
“那我也去!”林樊赶紧举手。
萧夕禾看一眼众人,一回头便对上了谢摘星的视线。
谢摘星嘴唇动了动,萧夕禾开口:“你在这里等着。”
谢摘星:“……”
“我很快回来。”萧夕禾说罢,便要朝阵眼去,却被谢摘星一把抓住了手。
“一起。”他说。
萧夕禾皱起眉头刚要回绝他,谢摘星眼神便冷了下来:“要么我将所有灵力渡给你,要么一起。”
灵力全给她,他还能活吗?萧夕禾知道他在表明态度,也只好答应了。
众人一起来到阵眼前,钟晨一本正经地看向萧夕禾:“萧道友,你刚突破,灵力正充沛,又心思纯净无瑕,不如就入你的梦吧。”
寻常幻境都是单人进入,入梦阵则是以其中一人的梦境为依托,所有人都进入一个世界。
萧夕禾正要答应,谢摘星便开口了:“入我的。”
“不行……”
“少主你饶了我们吧!”
“我觉得不合适!”
众人纷纷拒绝。
开玩笑,梦境类型与人的脾气秉□□息相关,他们可不想一进去就开始无止境的杀戮。
谢摘星本来只是习惯性地走在萧夕禾前面,谁知被这么多人反对,只能板着脸不说话了。萧夕禾笑笑,安慰地抠抠他的手心,下一瞬便看到他微微一怔。
……啊,忘了。萧夕禾尴尬地松开他。
谢摘星喉结动了动,片刻之后缓缓开口:“开始吧。”
萧夕禾郑重点了点头,默默将手覆上阵眼。众人也纷纷将手搭上她的胳膊。
当指尖碰触到阵眼的瞬间,她眼前闪过一道白光,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猛然醒了过来,还没等回过神,一道尖叫就响了起来:“啊啊啊啊公主殿下醒啦!”
公主?谁是公主?萧夕禾不解地坐了起来,接着便震惊地发现……她竟然能动了!
她不是植物人了吗?她不是再也醒不过来只能靠呼吸机维持生命吗?!为什么突然醒了?还有……这里是哪里?
刚才尖叫的人跑出去,又风风火火地带着一大群人冲回来,对上她视线的瞬间顿时红了眼睛:“殿下!”
“……你谁?”萧夕禾无语。
那人一愣:“我、我是小樊子啊!”
萧夕禾满头问号,根据他的衣着打扮和说话方式思索一瞬:“……太监?”
“不然呢?”那人反问。
萧夕禾:“……”她不会是穿越了吧?
第78章
“都怪那只该死的狼妖,若非他突然挣脱锁链吓着您,您也不会突然昏厥,不过您放心,皇上已经决定今晚就将他斩杀,好好为您出一口气!”
在听这位‘小樊子’叭叭了半天之后,萧夕禾总算弄清了目前的情况——
她确实穿越了,还穿到一个跟自己同名的古代公主身上,现在刚从昏迷中苏醒。
大背景听起来平平无奇,但……
“狼妖是怎么回事?”她迟疑地问。这不是古代封建社会吗?为什么会出现‘妖’这个相当魔幻的字眼。
小樊子被她问得一愣:“什么怎么回事?”
“你说怎么回事?”萧夕禾一脸茫然。
两人对视许久,小樊子惊悚地睁圆了眼睛:“您不记得了?!”
萧夕禾眨了眨眼,果断装失忆。
小樊子倒抽一口冷气,正要说什么时,屋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等萧夕禾扭头往外看时,一个美丽华贵的妇人便快步走了进来,一看到萧夕禾顿时松一口气:“总算是醒了。”
小樊子连忙行礼:“给皇后请安。”
这就是皇后啊!上学时连小组长都没当过的萧夕禾瞬间坐直了,正犹豫要不要像小樊子一样下跪时,对方已经来到床边握住了她的手:“可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没有……”萧夕禾紧张地打量她。
妇人看到她眼底的陌生愣了一下:“夕禾,你这是怎么了?”
萧夕禾斟酌该怎么回答才合适,正想得认真时,旁边的小樊子突然悲愤:“回皇后娘娘,殿下失忆了!”
萧夕禾:“……”行吧,也算干脆利落。
妇人微微一怔:“那、那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萧夕禾歉意一笑。
妇人眉头蹙了起来:“快叫太医。”
小樊子急忙跑出去了。
等太医来的功夫,妇人又问了萧夕禾几个问题,萧夕禾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一脸懵懂地看着她。妇人连连叹气,眼圈不知不觉就红了,萧夕禾心里莫名难受,仿佛自己真的忘记了什么一样。
两人正无言对视时,偌大的寝殿又来了一人。
“皇上。”妇人起身相迎。
萧夕禾抬头看去,便看到一张周正的脸。
这人的长相虽然不算特别帅,但放小说里就是十足的男主脸。萧夕禾有一瞬失神,但还是乖乖打招呼:“父皇。”
“你记得父皇?”妇人一脸惊喜。
萧夕禾无辜脸:“不记得。”但她又不是傻子,看得出对方穿的是龙袍。
妇人闻言顿时失望,皇帝闻言皱了皱眉:“究竟是怎么回事?”
萧夕禾只能又解释一遍。
皇帝越听脸色越冷,一双修长的手渐渐攥起了拳头,又倏然松开:“待太医来了瞧瞧吧。”
萧夕禾被他的王八之气震到,默默点了点头。
太医很快就来了,开始诊脉时,萧夕禾看着他隔着丝帕搭在自己手腕上的三根手指,莫名觉得自己也会医术。
……怎么可能,她就是个厨子而已。
萧夕禾走神的功夫,太医已经诊治完了:“殿下没有大碍,只是受了惊吓导致记忆全失,调养几日就能养回来了。”
一听没事,皇后顿时松了口气,皇帝虽然还是沉着脸,但明显也放松许多。萧夕禾则默默记住这个太医的长相,决定下次生病了一定不能找他。
庸医。
“待你恢复记忆,朕再跟你算账。”皇帝匆匆留下一句话,便板着脸走了。
算什么账?萧夕禾惊慌地看向皇后:“我怎么得罪他了?”
“你说你怎么得罪了?明知你父皇再三叮嘱,让你远离捕妖笼,你偏偏不听话,非要偷偷跑去看热闹,结果被吓成这样,”皇后提起这件事,也有些不高兴,“你呀,就是仗着我们宠你,才总是这般放肆。”
又一次听到‘妖’这个字,萧夕禾好奇心更重了,但想了想还是没问出口,只是默默挨训。
皇后见她可怜兮兮的,便不忍心教训了:“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
萧夕禾乖乖一笑。
皇后看一眼四周,确定没人后温声道:“夕禾,闭上眼睛。”
“怎么了?”萧夕禾一边问,一边听话地闭眼,很快便感觉到一股凉意涌入眉心。
她怔愣地睁开眼睛,隐约看到皇后指尖一点流光闪过,再看过去便什么都没有了。
“母后只是想摸摸你,这么紧张作甚?”皇后失笑。
……看错了吧。萧夕禾讪讪:“对不起,母后。”
说罢,她便感觉自己似乎精神不少,手脚都有力气了。
“你且休息吧,母后明日再来看你。”皇后摸摸她的脸。
萧夕禾眨了眨眼:“母后再见。”
目送皇后离开,萧夕禾轻呼一口气,飞快地跑到铜镜前……竟然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不对,也有不像的地方,她手上可没有胎记。
萧夕禾看着自己手上的红色印记,忍不住搓了一下,心里突然生出一点别样的感觉。没等她细想这感觉是什么,小樊子便跑进来了,一看到她赤脚站在地上不说话,赶紧问一句:“皇上斥责您了?”
萧夕禾看向他:“嗯?”
“您别太难过,皇上也是关心则乱,毕竟当年的太妃就是……”小樊子欲言又止。
萧夕禾立刻听出他话里有话:“太妃怎么了?还有,真的有……妖吗?”
“唉,您果然不记得了。”小樊子叹气,开始给她讲述皇家密辛。
萧夕禾这才知道,她此刻所在的世界,不是历史课本上那种古代封建社会,而是古代封建……志异世界?
简单来说,跟奇幻修仙小说差不多,妖魔鬼怪什么都有。
而她在这个世界的父皇——晨帝,因为八岁时目睹母妃及外祖一家被妖族所害,加上有很长一段时间妖族肆虐残害百姓,登基之后便广招天下修士,开始在境内大肆捕杀妖族。
如今十余年过去,大部分妖族都迁走了,只有小部分妖族还留在各大山林里,偶尔会闹出伤人的事,而每当有这种事出现,晨帝便会派修士去斩杀,但偶尔遇到极为凶残的妖兽,修士们杀不了,便会想法子带回皇宫。
“皇上是真龙天子,皇宫有龙气庇护,再凶残的妖只要进了宫,便会被龙气一点点瓦解,待到彻底虚弱时便能被一举击杀,这次带回的狼妖实力便极为强劲,朝中所有修士加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这都好几日了还能挣扎,不过今晚应该也差不多了。”小樊子认真道。
萧夕禾默默消化这些信息,半天憋出一句:“不对啊,如果没人是他的对手,那怎么抓回来的?”
小樊子:“哦,他特别贪嘴。”
萧夕禾:“?”
“就是爱吃,”小樊子解释,“所以我们给美食下了毒,引他吃下后才抓捕。”
萧夕禾:“……”听起来不太聪明。
跟小樊子聊了半天,萧夕禾渐渐接受了这是个奇幻世界的设定,同时对自己的便宜父皇深表同情。
小樊子也相当同情:“听那些老宫人说,皇上刚登基时整日板着一张脸,简直没有半点生气儿,幸好后来山林围猎,无意间救了受伤的皇后,之后又有了殿下您,他才渐渐从当初的阴影里走出来。”
萧夕禾叹了声气,刚要感慨两句,远方突然传来野兽的嘶吼,吓得她一个哆嗦。
“不怕不怕,狼妖在捕妖笼里呢,不会跑出来的!”小樊子赶紧安慰。
萧夕禾扯了一下唇角:“这是那只狼妖叫的?”
小樊子点了点头。
萧夕禾咽了下口水:“行吧……也挺吓人的。”
小樊子笑了一声:“殿下醒了这么久一口水还没喝,奴才叫人送盏甜羹来吧。”
萧夕禾点了点头,小樊子便立刻去了门口,吩咐人去御膳房传膳。
“记住了,不要太甜,多放些麦仁,殿下口味挑剔,你们也是知道的。”小樊子再三叮嘱。
宫人连连称是,小樊子这才要回去陪着萧夕禾,结果还未转身,便听到一声轻笑。
在宫里当差多年,只一声笑他便听出是谁了,顿时黑了脸:“许总管怎么有空来了?”
“几日不见,林总管拍马屁的本事是越来越强了啊。”来人调侃。
小樊子看到他手中拎着的笼子里,有一只可可爱爱的小肥兔,顿时冷笑一声:“许总管也不遑多让,这是又弄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想勾着殿下玩物丧志啊?”
“殿下聪慧机敏,岂是玩物丧志之人,林总管这般说,难道是看不起殿下?”对方抬起狐狸眼,眼底波光流转。
“你……”小樊子当即要动手,但想到什么又放弃了,“殿下已经睡了,带着你的兔子滚吧。”
“你刚才不还在给殿下传膳?”来人不悦。
小樊子抬起下颌:“不能醒了吃?”
来人也不跟他废话,直接往里走,但走到里间门口时又识趣停下。
“奴才许如清给殿下请安,”来人不急不缓道,“奴才寻来一只小兔,特意进献给殿下,望殿下有小兔陪伴,能够早日康复。”
好熟悉的名字,是不是在哪听过?萧夕禾想了半天,确定不认识这个人,但……她想要小兔子。
许如清似乎也知道她的想法,便将兔子送了进来。
装兔子的笼子是纯金打造,里头食盒小床应有尽有,还铺了一层厚厚的木屑,小白兔懒洋洋地趴在木屑上,吃两口叶子就歇一下。
“……可爱。”萧夕禾心都快化了。
许如清笑得眉眼弯弯,唇角也扬起惑人的弧度。萧夕禾没忍住多看他两眼,突然有一分遗憾……这么帅,却是个太监。
“殿下,你可以喂它。”许如清递给她一片菜叶。
萧夕禾立刻接了过来。
追过来的小樊子看到这一幕,顿时气得牙痒痒,发誓早晚要毒死许如清这厮……连他送的兔子也要毒死。
萧夕禾玩了会儿兔子,甜羹就送上来了,许如清在小樊子的死亡凝视下识趣离开。
醒来这么久,萧夕禾早已饥肠辘辘,赶紧到桌边坐下,一脸期待地看着面前精致的甜羹。
这可是御膳房做的诶,跟现实世界的国宴是一个级别的吧。她激动地喝了一口,然后表情倏然微妙。
“如何?”小樊子笑问。
萧夕禾沉默许久,问:“我能借用一下厨房吗?”
这就是不满意的意思了,小樊子从善如流,直接带她去了御膳房。御膳房的人一看她来了,也赶紧拿出诸多食材。
萧夕禾看着他们熟练的样子,表情逐渐微妙:“以前的‘我’也经常来?”
“自然,殿下做饭最好吃了。”小樊子夸奖。
……没想到名字一样、长得一样、连爱好都一样。萧夕禾正满心疑惑,突然看到有人端了一盆栗子,顿时被吸引走了全部注意。
御膳房的厨艺虽然不怎么样,但食材却是应有尽有,萧夕禾边做边吃,等到吃饱出来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她轻呼一口气,拎着自己准备的零食走出御膳房,耳边突然炸起一声嘶吼。
虽然声音是远方传来,但因为动静太大,萧夕禾有一瞬以为是耳边传来的,顿时吓得脖子一缩。
“修者们要除妖了,待会儿动静会更大,咱们还是先回去吧。”小樊子劝道。
萧夕禾点了点头,逃一样跑回寝殿,先去给墙角的兔子喂了点吃的,再跑回床上把零食藏到枕下,最后盖紧了被子。
“殿下,晚上不管听到什么动静都切莫出门,奴才就在门外候着。”小樊子叮嘱。
萧夕禾将被角掖得更紧:“放心吧,我绝不出门。”
话音未落,外头又传来一声嘶吼。
这次的嘶吼带着愤怒与痛苦,听得萧夕禾心肝直颤。小樊子见状心疼不已,一边暗暗咒骂那只狼妖快点死,一边帮她将床幔放下,把床围得严严实实。
“这样就不怕了。”他说。
萧夕禾看一眼四周不透明的‘蚊帐’,果然觉得好了很多。
知道她休息时不喜欢有人守在旁边,小樊子便带着所有宫人去了门外,顺便帮她将门关上了。
寝殿里静悄悄,偶尔传来一声凄戾的嘶吼,萧夕禾默默将被子盖过头顶,一边紧张一边好奇,还不忘默默叮嘱自己:“不要好奇不要好奇,好奇心害死猫,恐怖片里第一个死的都是好奇鬼……”
随着念叨的越来越频繁,她的好奇心总算消失了。萧夕禾长舒一口气,正要安心睡觉时,远方突然爆发一阵巨大的声响,其间还伴随着惨叫与怒吼。
这是怎么了?萧夕禾心惊胆战地睁大眼睛,下一瞬便听到动静离自己越来越近。
不、不是吧……她紧张地坐起来,正犹豫要不要去看看时,窗户突然发出哐当一声,接着一阵带着血腥气的风吹来,等她回过神时,床上已经多了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正用看死人的眼神盯着她。
“保护公主殿下!尽快找出狼妖!”
虽然床被不透明的幔帐围着,但萧夕禾还是清楚地听到房门被踹开、一大群人涌了进来。她下意识就要呼救,男人却突然将她压在床上,一只手直接掐住了她的脖子。
他的指甲……好长,似乎……掐进了……肉里。
萧夕禾面露痛色,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偏偏在看到男人毛绒绒的耳朵时,不着边际地想到一个问题——
艹,被狼妖抓了,会得狂犬病吗?
没等她想清楚,禁军统领便已经冲进里间,伸手便要去掀床帐:“殿下!”
男人眼神一暗,萧夕禾脖子上的指甲立刻又往里一分,她只能匆忙开口:“别过来,我没穿衣服!”
禁军统领抓住床帐的手一僵。
“……怎么了?”萧夕禾故作镇定。
禁军统领听她语气正常,顿时松了口气,退后几步才道:“狼妖逃了,卑职等人正在全力抓捕。”
“我刚才……”脖子上的手又紧一分,跟个铁钳一样叫人窒息,萧夕禾只能尽快说,“刚才听到动静了,好像朝父皇那边去了。”
禁军统领一听晨帝可能有难,连忙带人去追,同时还不忘留下一群人保护萧夕禾寝殿。
“殿下不喜屋里有人守着,你们守在外头便好,切勿让殿下遭受半点危险!”
萧夕禾:“……”谢谢您嘞。
托禁军统领的福,现在寝殿里就只剩下萧夕禾跟……狼妖了。
萧夕禾感觉到脖子上的手越来越用力,趁没被掐死之前赶紧安抚:“你别杀我,我能送你离开这里!”
男人死死盯着她,显然不信她的话。
“你相信我,我真的可以呕……”萧夕禾被掐得想吐。
窒息感越来越重,萧夕禾涨红了脸,昏昏沉沉中对上他溅了血略显邪性的眼眸,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他在故意折磨她。
……估计是刚才听到了她的身份,才会延长她死亡的过程吧,真是好俊俏的一张脸,好歹毒的一颗心。没想到她刚重获新生,不到半天就要死了。
萧夕禾嘴里发不出半点声音,只能无声地挣扎,两只脚乱蹬时无意间碰到他的尾巴,触感竟然还不错。
……都这种时候了,她竟然还能走神。萧夕禾无言地去拽他的手,却不小心蹭开了枕头,藏起来的烤栗子骨碌碌滚了出来。
男人鼻子动了动,突然停下了动作。
萧夕禾得以喘息,剧烈咳嗽的同时泪眼朦胧地看向他,便看到他正盯着栗子看。
小樊子好像说过,他很贪吃。
萧夕禾试探地拿起一颗栗子,小心翼翼开口:“这个栗子抹了油和糖,没用明火烤,很香的。”
……这句话她以前是不是也跟其他人说过,为什么感觉这么熟悉?
第79章
萧夕禾说完,见他还定定盯着栗子,犹豫一瞬当着他的面剥开一颗,放进自己的嘴里。男人的视线立刻从栗子移至她的唇。
“……没毒,能吃。”萧夕禾小心翼翼。
男人死死盯着她的唇,似乎在判断她话里的水分。
萧夕禾见他不信任自己,便又拿起一颗吃了,正要再拿时,他铁钳一样的手突然箍住了她的手腕。萧夕禾痛哼一声,瞥见他黑灰的指甲里有血丝和碎肉后,顿时一阵恶寒……这是她的,还是其他人的?脖子好像更疼了嘤嘤嘤。
她不敢多想,只能尽可能安抚这只随时都可能狂躁的狼妖:“我只是想证明给你看,这东西没毒,不是要跟你抢吃的。”
是的,虽然这男人长得很酷,还有一双狼耳朵,但她一眼就看出他抓住自己,只是不想让她继续吃了。
事实证明她猜得很准确,男人闻言打量了她片刻,便缓缓松开了她。
萧夕禾瞄一眼他在自己手腕上留下的血和泥,心里一阵嫌弃,正要偷偷擦一擦时,就看到他用脏兮兮的手拿起一颗栗子,直接放进了口中。
……吃栗子不剥壳,妖怪都这么厉害吗?她眼底闪过一丝惊讶,下一瞬他便皱眉将嚼碎的栗子壳吐了出来,枕头上立刻多出一滩碎壳,还有一点碎屑溅到了她脸上。
啊啊啊啊脏死了!
萧夕禾崩溃了,然后就看到他要拿第二颗,想也不想地阻止:“等一下!”
男人看向她的眼神瞬间充满杀意。
“……这么吃太浪费,而且口感不好,我帮你剥壳。”萧夕禾这会儿也看出来了,这只狼妖是真的不太聪明,跟她在小说里看到的那些妖怪很不一样……简单来说就是动物性强过人性,行事全靠本能。
也是,晨帝召集天下修者屠杀妖族,但凡聪明点的妖怪早离开大郦了,只有这种智力低下的才会留下。
萧夕禾挤出一点微笑,尽可能释放友好:“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让你吃得开心点,这栗子还是我亲自做的呢,你如果喜欢,我以后再给你做……”
一边说话,一边拿起板栗,指尖一捻剥出果仁递过去。
男人只死死盯着她,没有要接的意思。
萧夕禾舔了一下嘴唇,将果仁往上递了递,贴着他有些干燥的唇。
男人还在盯着她看,嘴唇却无意间微张,萧夕禾立刻塞进他口中。男人噙着果仁静了许久,总算开始缓慢咀嚼。
有门!萧夕禾眼睛一亮,立刻进入了‘剥壳—投喂—剥壳’的重复工作。随着栗子的快速消耗,男人渐渐没那么紧绷了,她却开始紧绷起来——
栗子吃完之后该怎么办啊啊啊!
尽管她的心越悬越高,最后一个栗子还是进了男人的嘴。
确定一颗也没剩后,两人短暂的沉默片刻,然后下一瞬两人同时动作,男人猛地掐向萧夕禾的脖子,萧夕禾奋力抽出枕头挡住要害。
锋利的指甲插穿枕头,猛地一攥掏出大片棉花。
萧夕禾有种自己肠子被掏出来的错觉,忙在他又一次杀来时开口:“我还能做很多比栗子好吃的东西!”
男人捏住她下颌的手倏然停下。
“……什么大菜我都会做,什么烤红薯炒鸡蛋凉拌菜,我都会,”萧夕禾仗着他没见过什么世面,果断用乱七八糟的糊弄他,“只要你留着我性命,我就都给你做。”
男人眸色晦暗如海,似乎在思考她话里的可行性。
萧夕禾手心都出汗了,却还在故作镇定:“你现在伤得这般重,即便杀了我也逃不出去,不如先养好身体再做打算……只要你放过我,我就配合你,一直到你离开。”
男人沉默不语。
萧夕禾知道多说无益,便屏着呼吸等待。
许久,男人松开了她,并从她身上下来,萧夕禾身体和灵魂同时一轻,当即表忠心:“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出卖你的!”
男人扫了她一眼,似乎并不在意她出不出卖。
萧夕禾干笑一声,这才注意到床上被他弄得到处是脏泥和血迹,加上刚才剥的栗子壳,如今已经乱七八糟的不能睡了。
她眼珠一转便要下床,结果刚动了动,男人凉凉的视线便扫了过来。
“……我去找一床新被褥,这里太脏了。”萧夕禾一脸真诚。
男人眼底闪过一丝嘲弄,抬手打了个响指,床上顿时起了一阵邪风,等萧夕禾回过神时,不管是床上还是男人自己,都变得焕然一新。
萧夕禾:“……”免费看了一场魔术。
床上都干净了,也就没理由逃跑了,她心里叹息一声,面上乖巧地给男人挪出空位:“你应该累坏了,躺下休息一下吧。”
她给男人留了靠墙的位置,这样她就可以在外边了,等男人睡着之后再跑。
男人看她一眼,直接将她推到里面,自己则在外边躺下了。
萧夕禾:“……”好奸的一只妖。
两个计划都失败,萧夕禾只能老实躺好,思索第三个计划。
不知不觉夜已深,外头却还时不时传来铁骑奔腾的动静。而被皇宫苦苦搜寻的狼妖,此刻正躺在公主殿下的床上,蹙着眉头双眸紧闭。
萧夕禾没忍住偷偷瞄了他一眼,竟然从他脸上看到了不甚分明的痛苦之色……伤成这样,能不痛苦么。她虽然没看清他身上都有什么伤,但随便扫一眼,便能看到他散开的衣领下,类似鞭伤的痕迹。
真是好惨的一只妖。萧夕禾扯了一下唇角,默默闭上眼睛装睡。
由于一直没想到第三个计划,萧夕禾还是决定尝试一下第二个计划,首先,就是等他睡着……萧夕禾这般想着,很快便睡了过去。
当均匀的呼吸声响起,旁边的男人默默睁开眼,盯着她看了许久后才重新闭上。
萧夕禾睡得又香又沉,完全没有因为床上多了个男人,就影响了宝贵的睡眠质量。然而睡到后半夜的时候,她突然开始忽冷忽热,也迷迷糊糊中做起了梦。
她梦见自己十八年前就穿越了,而且是带着记忆胎穿,皇帝钟晨和皇后陈莹莹确实是她的亲生父母,而她在这个世界的名字叫钟夕禾。
许多陌生又熟悉的记忆涌入脑海,也包括前两日偷偷去捕妖笼偷看狼妖的记忆也复苏了。当时她恰好看到狼妖被施刑,受了刺激昏倒,再醒来就暂时失去了记忆。
……难怪小樊子看到她会做饭也不惊讶,难怪她说些奇怪的话也没人深究,难怪她会觉得许如清、小樊子、以及皇上皇后的名字熟悉,原来是因为她跟他们认识很多年了。
萧夕禾梦里慢吞吞地思考,冷热交替的滋味愈发明显,脖子上的伤还越来越疼,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往里钻。
终于,她还是抵不过身体的难受,艰难地睁开了眼睛,然后就看到自己身上压了个人。萧夕禾猛然睁大眼睛,下意识就要尖叫,嘴巴却被突然捂住。
“唔……”
“别动。”男人阴郁开口。
这只妖竟然会说话!萧夕禾惊恐地睁大眼睛。
男人只是扫了她一眼,便将脸埋入她的脖颈,舌头有一下没一下地舔着她的伤口,偶尔还会将舌尖抵进去。萧夕禾意识到他在做什么后,更加剧烈地挣扎起来。
“唔唔唔死变态……”她拼命捶打他,可他的身体却如钢板一样,不仅捶得手疼,还捶不动。
他的舌尖还在描绘她的伤口,在肌肤上留下点点湿热。萧夕禾快被这点湿热折磨疯了,心念电转间想也不想地踢向他的裆部。
男人眼神一凛,直接抓住她的脚踝,沉着脸摁在床上,膝盖也挤了过来。柔韧度明显不过关的萧夕禾顿时疼得眼泪汪汪,但在感觉到这个姿势有多糟糕后,顾不上疼继续挣扎。
虽然她的反抗对于男人而言微不足道,但男人还是被她闹烦了:“不想死的话,就别乱动。”
……草你大爷的,我就得躺着任你轻薄呗?!萧夕禾愤怒地看向他。
男人面无表情:“我的指甲有毒,这毒只有我能解。”
萧夕禾愣了愣,想到自己刚才还忽冷忽热的难受,这会儿已经有力气反抗了,气焰顿时散了一半。
“若解得不彻底,你活不到天明。”男人补充一句。
萧夕禾彻底老实了。
男人扫她一眼,不再捂着她的嘴。萧夕禾吸了一下鼻子,僵硬地躺在床上。
“脖子露出来。”男人吩咐。
萧夕禾:“……”
虽然不情愿,但为了活命,萧夕禾还是不情不愿地昂起下巴,将脖颈暴露在空气里。她刚才挣扎间扯开了床帐,月光从外头透到床上,照得她脖颈愈发纤细白皙,跟几道深紫的伤口形成鲜明对比。
男人第一次直视她的脖颈,突然生出一股咬断的冲动。萧夕禾似乎察觉到危险,不安地看向他。
眼角泛红,鼻尖也是红的,眼睛泪汪汪,看起来没什么攻击力。
男人顿了一下,垂下眼眸叼住她的脖子。
他身体冰冷,舌尖却是热的,抵进伤口又疼又麻,这感觉……萧夕禾默默攥紧了拳头,却还是控制不住轻哼一声。
疼的,也是痒的,以至于声音溢出来时直接变了调,连她自己都听得一愣。
男人倒是没什么反应,扫了她一眼便重新躺下了。萧夕禾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一低头便看到前襟沾了些许血迹。
这些血不是她的,那便只能是他的了。萧夕禾扭头看一眼,果然看到他衣领处的伤口裂开了。
“再看就将你的眼睛挖出来。”男人威胁。
萧夕禾果断闭上眼睛,手指却不小心摸到一把毛绒绒,好像是……
“想死?”男人声音冷了下来。
萧夕禾默默松开他的尾巴,又往墙边挤了挤,硬生生跟他隔出一大段距离。
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漫长的一夜总算要过去了。萧夕禾在床上躺了许久,又一次迷迷糊糊要入睡时,突然感觉到身边的被褥一轻。
怎么,他要走了?萧夕禾艰难睁开眼睛,睡眼朦胧地看到他从笼子里掏出兔子,便要往嘴里送。
嗯,兔子……萧夕禾瞬间精神了:“住口!”
男人不悦回头。
萧夕禾跌跌撞撞跑下床,一把抢过她心爱的小白兔:“这是我的!”虽然她也喜欢吃兔兔,但宠物跟食物还是分得清的,怎么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把兔子吃了。
男人被抢了食物,眼底顿时闪过一丝杀意。
“……我去给你做其他吃的,烤鸡行吗?”萧夕禾跟他打商量,“只要别吃我的兔子,一切好说。”
男人眯起长眸,似乎在思量。
萧夕禾紧张地看着他,生怕他会突然暴起。
好在男人最后同样了。
萧夕禾顿时垮下肩膀,抱着兔子就要出去,男人却冷淡开口:“回来。”
“……还有事吗?”萧夕禾一脸真诚。
男人盯着她看了许久,突然将手伸进她的袖子。
当冰凉的手贴上肌肤,萧夕禾刚愣了一下,便感觉胳膊倏然刺痛。男人将手退出来,满意地看了眼指尖血痕:“若敢逃走,或叫人来,便等死吧。”
萧夕禾:“……”妈的,合着是给她下毒呢。
“不想死的话,就安分点。”男人警告。
没想到这只妖竟然还有聪明的时候,萧夕禾气得要死,却也拿他无可奈何,只能取来手帕将脖子挡住,确定没人看得出后才要抱着兔子出门,结果男人直接把兔子抢回来丢进笼子里。
“人质。”他说。
萧夕禾:“……”
看一眼犯困发呆的兔子,萧夕禾默默叹了声气,木着脸出去了。
正是清晨,屋外的空气透着几分凉意,萧夕禾伸了伸懒腰,一看到有人急匆匆跑来,便笑着招呼:“小樊子!”
“殿下,您记起奴才了?”小樊子一脸惊喜。
萧夕禾眨了眨眼:“你怎么知道我记起来了?”
“您今日跟我说话的样子,比昨日松弛多了。”小樊子笑道。
萧夕禾也跟着笑:“那你还真是了解我,没错,我都记起来了。”
“奴才这就去告诉皇上皇后,他们定是十分高兴!”小樊子说着便要走。
萧夕禾急忙叫住他:“现在宫里还在四下搜寻狼妖吗?”
话音未落,便感觉后背一紧……果然,那只妖一直盯着她呢。
“找了一夜都没找到,可不就得一直找,”小樊子叹气,“殿下您可不要乱跑,这几日宫里禁严了。”
“放心吧,不乱跑。”萧夕禾抿了抿唇,忍不住又问,“其实这么久找不到,应该已经逃走了吧。”
“也许吧,但这种事谁都不敢大意,所以还得再搜上一段时间。”小樊子回答。
萧夕禾点了点头,心里大概有了计较,便转身去了自己宫里的小厨房。
小樊子看着她轻车熟路的样子,心情顿时变得极好,思索片刻后还是先去报喜了。萧夕禾独自一人进了厨房,一边叫人宰鸡,一边准备配料,顺便还做了几道小食。
等她把一顿饭做好时,小樊子也回来了,看到这么多菜愣了愣:“殿下,您怎么做了这么多?难不成又要分给宫人?”
殿下心好,时常做好吃的给他们,但身份有别,他们是尝都不敢尝的,渐渐的殿下也就不做了,今日这是怎么了……
萧夕禾闻言尴尬一笑:“是我自己吃的。”
小樊子闻言松一口气,又突然觉得不对:“您吃得完?”
“还有小兔子呢。”萧夕禾面不改色地撒谎,“而且我最近也确实能吃。”
小樊子无言一瞬:“兔子……吃鸡?”
“许总管送来的兔子,那能是普通兔子吗?”萧夕禾反问。
小樊子倒抽一口冷气:“难道是妖……”
“不是,”萧夕禾赶紧打断,“就是只比较能吃的普通兔子而已。”
“谅他也不敢给您送妖物来,”小樊子冷哼一声,提到许如清一点好脸色都没有,“不过许如清此人心思深沉狡诈恶毒,殿下还是要多小心些。”
“知道了。”萧夕禾哭笑不得。小樊子跟许如清同一年进宫,两人第一次见面便跟斗鸡一样,这么多年没少在她面前给对方上眼药,她都已经习惯了。
见小樊子已经被转移了注意力,萧夕禾便端着吃食要回屋,小樊子见状赶紧去接。
“不用,”萧夕禾避开他,“我心情不太好,想一个人吃饭,你们都别进来。”
小樊子:“?”这不是好好的嘛,怎么突然就心情不好了?
主子们的心思不能轻易揣摩,小樊子闻言也只能乖乖答应,萧夕禾默默松了口气,端着吃食便回屋了。
一进门,就看到男人在外间坐着。萧夕禾吓了一跳,赶紧将门关上:“你怎么跑这里来了,不怕被发现吗?”
男人定定看着她手中托盘。
萧夕禾嘴角抽了抽,默默将饭菜摆在桌子上:“你会用筷子吗?”
男人看她一眼,拿起了筷子。
……挺好,不用欣赏野兽扑食了。萧夕禾满意地捧着脸,静静看着他。
男人垂着眼眸吃饭,虽然吃得极快,也跟优雅沾不上边,但好歹还是干净的。萧夕禾因为公主的身份,这么多年来只有父母敢吃她做的菜,而且每次都因为规矩浅尝辄止,根本没人像眼前人一样,这样专注、努力地消灭满满当当的饭菜。
这就是做厨子的最愿意看到的画面啊!萧夕禾笑眯眯,暂时忘了他差点把自己掐死、还给她下毒的事,只是静静欣赏他的吃相,顺便再看看他毛绒绒的耳朵。
她的视线过于明显,男人想忽略都不行,无意间对视几次后,他突然停了下来。
“饱了?”萧夕禾好奇。
男人看着她的双眼:“我见过你。”
“前天吗?”萧夕禾挑眉,那会儿她跑去偷看捕妖笼,结果被吓失忆来着。
“不是。”男人笃定。
萧夕禾笑了:“那你肯定是记错了,我之前十几年只出过三次宫门,还都只是在京都城内转了转,除非你来过京都,否则不可能见过。”
男人显然没来过,闻言将唇抿成严厉的弧度。
“快吃,这个汤要冷了。”萧夕禾说着,给他盛了一碗羹汤。
男人看着她皓白的手将汤端到自己面前,脑海飞速闪过类似的画面,只是他再仔细想时,却什么都想不起了。
“你与他,倒是不一样。”男人淡淡道。
萧夕禾知道他说的是谁,表情略微正经了些:“我知道你恨父皇,但当初也是你们妖族先杀了我祖母及祖母一家,还残害百姓搞得民不聊生,我父皇才会追杀你们妖族,真算起来,还是你们妖族先惹的事。”
男人神色阴郁。
萧夕禾有点怕他,但还是抿了抿唇认真道:“我们做个约定吧,我给你做饭,照顾你到痊愈,再送你离开皇宫,你远离大郦,永远不要报复我父皇,怎么样?”
男人冷嗤一声。
“……你如果不答应,就杀了我吧,我绝不可能为了自己的性命,就让我父皇陷入危险之中。”萧夕禾大义凛然。
男人眼神一暗,直接掐住她的脖子。
她脖子上的伤被他的手指一捏紧,顿时发出阵阵刺痛。萧夕禾痛哼一声,还未来得及说话,男人便松开了。
“成交。”他冷冷道。
虽然才认识一天,但萧夕禾觉得他肯定是说话算话的人,于是开心地站了起来:“我叫人送金疮药来,帮你包扎伤口。”
说完,又强调一句,“你放心,我亲自包扎,绝不叫第二个人知道你在这里。”
男人冷淡地看着她。
萧夕禾才懒得管他什么表情,一心只想尽快治好他,解决掉这个麻烦。
这般想着,她便飞快地跑了出去。
知道妖怪跟人不同,她聪明地选择找相熟的修者要来效果奇佳的灵药,又编了个理由糊弄过去,这才急匆匆回到房间。
“这药可以吗?”萧夕禾将药瓶打开。
男人接过来在鼻尖嗅了嗅,神色冷淡地递给她。
这意思就是可以了。萧夕禾笑笑:“你去床上等着,我把东西准备好就给你上药。”
男人看她一眼,一言不发地去了床上。
萧夕禾将剪刀纱布灵药一一摆好,准备妥当之后才端着过去,结果刚走到床边就倒抽一口冷气——
“你变态吗?!”她见鬼似的问。只见男人趴在床上,除了屁股被毛绒绒的尾巴盖着,其他地方半块布料都没有。
“你怎么不穿衣服!”她怒声问。
男人不悦:“穿衣服怎么上药?”
说得也有道理,他身上没有一块好地方,这样最方便,但是……
“男女有别你不知道吗?!”萧夕禾质问。
男人抬眸扫了她一眼,一抬手萧夕禾被一股无形的大力扯到床上,下一瞬便摔在男人枕边。
男人坐起来捏住她的下颌,面无表情地问:“别在哪?”
萧夕禾脸颊爆红,视线却不受控地下移,坚实的胸膛,沟壑分明又平坦的腹肌,下面则是……
大、大、大变态!
第80章
萧夕禾这辈子都没见过这种人,你说他蠢吧,他还知道给她下毒钳制她,说他聪明吧,他却像村头二傻子一样不知羞耻,就这么大喇喇地光着屈膝坐在她面前,半点遮掩的意思都没有。
“好看吗?”男人突然问。
萧夕禾一愣,突然意识到自己一直盯着他的……看。她的脸愈发红了,赶紧捂着眼睛背过身去:“你把衣服穿好!”
男人扯了一下唇角,正要强行将人扳回来,突然看到她红通通的耳朵。
小小一个,还戴着圆滚滚的珍珠耳坠,说不出的娇憨可爱。男人视线落在上头,便再转移不开。
萧夕禾等了半天,身后却一点动静也没有,便忍不住问:“好了吗?”
无人应答,仿佛屋里只有她一个人。
“喂,你听见我说话了吗?”
“喂!”
还是没人说话。
……该不会是走了吧?萧夕禾犹豫一瞬,却没有转身的勇气,只能试探地将手背到身后,一点一点地朝他的方向摸。
男人就看着她纤细的手指谨慎地探来探去,手掌上的红印像一块胎记,又像什么古老的传承。男人思索一瞬,不动声色地放出一点灵力,并未从红印上试探出什么。
看来只是胎记。
男人扯了一下唇角,眼看着即将探到他的腰腹。他喉结动了动,倏然抓住她的手腕。
“啊!”萧夕禾惊恐回头,对上男人的视线后又匆匆别回脸,将手强行抽了回去,“你刚才怎么不说话!”
“因为我不叫喂。”男人淡淡道。
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萧夕禾愣了一下,思路被带偏了:“那你叫什么?狼妖?”
“谢摘星。”男人缓缓开口。
萧夕禾:“……”竟然还有名有姓的。
这个名字也好熟悉啊,如果说先前会觉得其他人的名字熟悉,是因为其他人陪伴了她十几年,那这个人呢?她确定昨日之前,从未听说过‘谢摘星’这个名字。
萧夕禾正走神,身后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然后便是男人的声音:“上药。”
萧夕禾顿了顿,迟疑地转过身来,便看到他已经趴下,也扯了被子一角盖在后腰上,挡住了关键部位。
行吧,她已经知足了。萧夕禾轻呼一口气,用手指剜了些药膏,轻轻涂在他的伤口上,然后就看到谢摘星蹙了蹙眉。
“……疼的话跟我说一声。”萧夕禾看着他眉间褶皱,突然有点心疼……她肯定是疯了。
谢摘星没有错过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情绪,心底突然轻轻一颤:“嗯。”
萧夕禾扬了扬唇角,继续给他上药。
先前因为他赤着身体,她一直没敢仔细看他身上的伤,如今可以直视了,才发现比她想象中要重得多,整个后背全是鞭伤,有几道深可见骨,眼下还沁着血,腿上更是像打翻了调色盘,青青紫紫的没一块好地方。
……他得干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父皇才会下此狠手?
“我杀了几个人。”谢摘星淡淡开口。
萧夕禾一个激灵,手指戳在他的伤口上,谢摘星顿时不悦。
“我我不是故意的!”萧夕禾怕他暴起,赶紧手忙脚乱地安抚,情急之下连对着伤口呼气这招都用上了。
温热的风抚过伤口,谢摘星后背莫名僵直,盖在身上的被子也突然一动一动的。
“继续。”他淡淡道。
萧夕禾松了口气,一边上药一边问:“你为什么要杀人?”
“他们闯入我的地盘,不该死?”谢摘星反问。
萧夕禾瞄了眼还在动的被子,半天才道:“那也没必要杀人呀,可以把他们赶出去的……”
谢摘星嗤了一声,表示对她这句话的不屑。
萧夕禾又瞄一眼被子,索性不说话了。
她安静地给他上药,又取了红花油为他揉开腿上的淤伤,做这一切时被子一直动个不停。她是很想无视的,无奈被子的存在感太强,她忍了半天还是忍不住道:“你的尾巴好像一直在动。”
那个位置,能动的也只有尾巴了吧。
谢摘星闻言明显一愣,接着不敢置信地回头看去,果然看到被子一动一动的。
“你不知道?”看到他惊讶的样子,萧夕禾也惊讶了。
谢摘星的脸瞬间黑了,一双眼睛凌厉地看向她:“你做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做啊!”萧夕禾一脸冤枉。
谢摘星死死盯着她,片刻之后缓缓开口:“滚出去。”
萧夕禾马不停蹄地滚了。
一直到跑出门,她才敢在心里骂一句神经病。
“殿下,您喂完兔子啦?”一直在门外候着的小樊子乐呵呵地问。
萧夕禾回神:“啊……喂完了。”
“那奴才现在叫人进去收拾一下,顺便给殿下整理床褥。”
小樊子说着,便要叫人进去,萧夕禾赶紧制止:“不用!”
小樊子一愣。
萧夕禾也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大了,干笑一声道:“那只兔子不知道怎么回事,胆子小得要死,未免吓到它,还是别叫人进去了。”
说罢,她又特意叮嘱,“任何人都不准进去!你也一样。”
“可是屋里谁来收拾?”小樊子问。
萧夕禾咳了一声:“我自己收拾。”事实上有谢摘星在,什么东西都可以一个响指清理干净,根本不用收拾。
“……是。”小樊子见她都这么说了,只好点头答应。
萧夕禾扯了扯唇角,纠结片刻后又回屋了。
随着房门关紧,小樊子脸上的笑瞬间淡了,一旁的心腹见状立刻道:“许如清送的兔子究竟有什么好的,个头又小长得又肥,还蠢笨呆懒没有半点可取之处,殿下为何如此喜欢?”
“定是那狗东西在兔子上做了什么手脚,才会引得殿下如此痴迷,”小樊子咬牙切齿,“本来还想留它一条小命,眼下看来是不能了。”
心腹懂了:“奴才这就去寻些好东西来。”
一门之隔的寝殿内,萧夕禾还不知道自己的小兔子危在旦夕,只是默默坐在外间的桌前思索,谢摘星到底为什么生气。
谢摘星听着外间窸窸窣窣的声响,垂着眼眸将自己身前所有伤都涂了药,这才穿上薄衫走出去。
萧夕禾一看到他,立刻就站直了身子,下一瞬便瞄向他的尾巴。
“看什么?”谢摘星本来已经冷静了,见她盯着自己的尾巴看,语气顿时又有些恶劣。
萧夕禾表情僵硬地望天:“我没看!”
谢摘星冷哼一声,抬眸看向她时,注意到她脖子上的丝帕。
虽然已经入秋,可天气还有一丝炎热,她却将脖子围得紧紧的,起了汗意也不知道。
谢摘星手指动了一下,莫名想给她摘下来。而几乎在他动念的瞬间,丝帕便从她脖子上挣脱,出现在他手中。
萧夕禾惊呼一声,下意识捂住脖子控诉:“你抢我丝帕干什么!”
“你戴这个干什么?”谢摘星反问。
萧夕禾气笑了:“你还好意思问?要不是为了遮你留下的伤口,我为什么要戴?!”
“伤口?”谢摘星眼底闪过一丝嘲弄,“我怎么没看到?”
萧夕禾刚想说你瞎吗,对上他的视线突然心头一跳,想也不想地跑到铜镜前。镜子里,她的脖子白皙干净,半个红痕都没有,更别说深入肉中的伤疤了。
“你干的?”萧夕禾震惊回头。
谢摘星扫了她一眼。
“真是你干的啊,你怎么这么厉害?”萧夕禾惊叹着跑到他面前,突然又意识到不对,“你既然有这本事,为何不直接给自己疗伤?”
听到她的问题,谢摘星冷笑:“那得多谢你的好父皇,费尽千辛万苦将我带到宫里来。”
跟宫里有什么关系?萧夕禾刚冒出这个问题,便想到先前小樊子说过,皇宫有龙气庇护,再强的妖在这里也会被压制。
“那你为什么不出宫疗伤?”萧夕禾问。
谢摘星怀疑她是故意气自己:“我现在一身伤,出得去?”
啊对,闭环了这是。萧夕禾啧了一声,关心另一个更重要的问题:“那你留在宫里,会不会被我父皇的龙气给压死?”
“你想得美,”谢摘星斜了她一眼,“顶多是实力受限,恢复慢些罢了。”
萧夕禾顿时心生遗憾,但面上却是松了口气:“那就好。”
谢摘星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当即嗤了一声。
两人对视一眼,突然没了聊天的欲望。
谢摘星到软榻上打坐,萧夕禾闲得无聊,便跑去玩她的小兔子。
不得不说许如清眼光独到,这只兔子又圆又肥,皮毛还十分有光泽,一看就跟其他兔子不一样。
“就是懒了点,整天像睡不醒一样。”萧夕禾戳戳不爱动的小兔子,小兔子翻个身继续睡。
萧夕禾叹了声气。
两人一兔在屋里待了大半天,到了下午的时候,萧夕禾总算受不了了,借做饭的由头往外跑,跑到门口时想到什么,又匆匆折回里间:“你别吃我兔子啊,不然我跟你拼命。”
谢摘星:“哦。”
萧夕禾得了保证扭头跑了,谢摘星扫了眼笼子里睡觉的兔子,眼底闪过一丝不屑。
萧夕禾出门后没有立刻去厨房,而是叫上小樊子一起去御花园泛舟。
殿下都冷落他一天了,此刻好不容易相邀,小樊子顿时心动不已,只是一想到正事,又只能忍痛拒绝:“还是不了,奴才有事要忙……狼妖还未找到,御花园那边已经戒严,殿下不如去皇后那儿玩一圈吧。”
这事相当重要,交给别人他不放心。
萧夕禾闻言有些遗憾,但也没有想太多,点了点头便独自一人跑出去了。
小樊子轻舒一口气,确定她走远后立刻叫来心腹:“药呢?”
“已经配好了,保证那兔子沾一点就死。”心腹立刻道。
小樊子点了点头,扫了一眼周围伸出手。
心腹当即将手拢入袖中找药,只是找了半天表情突然微妙。
“怎么这么磨叽!”小樊子心急呵斥。
心腹尴尬一笑:“奴、奴才将药忘在寝房了。”
“你这个蠢货!”小樊子愤怒地敲了一下他的脑袋,“还不快去拿!”
心腹屁滚尿流地跑了。
另一边,萧夕禾沿着重兵把守的小路,一路跑进了皇后的寝宫。皇后宫里人已经习惯了她的冒失,正要进门为她通报,萧夕禾摆摆手,直接跳进门槛:“母后!”
话音未落,一道光突然在里间门口闪过。萧夕禾愣了愣,急忙跑进去,却只看到皇后一人坐在梳妆台前。
“冒冒失失的,成何体统,”皇后正对镜梳妆,听到动静回头斥责,“你父皇若是见了,定是要骂你的。”
“他才舍不得。”萧夕禾说着,又开始四下看。
皇后无奈:“又找什么呢?”
“我刚才好像看到一道光,红色的,这么大,”萧夕禾比划一下,“然后突然就不见了。”
“哪有用大小形容光的,”皇后哭笑不得,“再说母后一直在屋里,怎么没见到你说的光?”
“可是……”
“啊,你说的是这个?”皇后看向她后方。
萧夕禾扭头,才看到门口挂了一盏红灯笼,此刻还点着蜡烛。
“……大白天的点什么蜡烛呀?”萧夕禾不解。
皇后看她一眼:“你父皇送的。”
萧夕禾心里还在疑惑,但闻言便没有再多问,而是乖巧地凑到她身边:“我刚才来的路上见到不少兵士,看来父皇很是忧心啊。”
“一直没找到那只狼妖,他怎会不忧心,”皇后点了点她的鼻尖,“尤其是他还有个总喜欢乱跑的女儿。”
萧夕禾讪讪:“我也没那么喜欢乱跑。”
皇后笑了笑,取了一支发钗戴在她头上,她嫌重又摘了下来。萧夕禾亲热地趴在她腿上,与她说着小话。
在皇后宫里待了一阵子,她总算想起屋里还有一头饿狼,于是跟皇后道别之后便往外走。
走到门口时,她又回头看一眼,却只见门框上的灯笼在日光的晾晒下,没有半点光辉。
……刚才看到的光,确定是这里头发出的?萧夕禾皱了皱眉,带着一肚子疑问回寝殿了。
因为心里惦记着事,她一路上都心不在焉,直到踏进寝殿,看到倒在地上人事不知的小樊子,才一个激灵冲过去:“小樊子!”
耳边传来一声轻嗤。
萧夕禾猛地抬头,入眼便是一双兽耳。她大怒:“你把他怎么了!”
“杀了。”谢摘星轻描淡写。
萧夕禾跌坐在地上,半晌才意识到不对:“那他怎么还有呼吸?”
“因为我是骗你的。”谢摘星回答。
萧夕禾:“……”
“但他马上要死了。”谢摘星眼神晦暗。
萧夕禾急忙护住小樊子:“你什么意思?你为什么要杀他?”
“你不该问他为什么要进来?”谢摘星反问。
萧夕禾眨了眨眼:“啊对,他为什么要进来?”
“不知道,”谢摘星扯了一下唇角,“鬼鬼祟祟的。”
萧夕禾无言一瞬,又道:“反正你不能杀他!”
谢摘星对上她警惕的眼神,心情突然不好了:“他看见我了,如何不杀他?”
萧夕禾顿了顿,半天憋出一句:“我能解释,但前提是你得配合……”
一刻钟后,凉水泼了过去,被浇了个透心凉的小樊子抖了一下醒来,看到谢摘星后赶紧冲到萧夕禾身前:“护驾唔唔……”
“安静点,听我解释。”萧夕禾捂着他的嘴警告。
小樊子惊恐点头。
萧夕禾这才放开他,他紧张地护在她身前,还不忘问对面的男人:“你是何方妖孽?!”
“你管我。”谢摘星淡淡道。
小樊子愤怒:“大胆!你私闯殿下寝宫,还敢如此放肆!”
“行了,别叨叨了。”萧夕禾斜了他一眼,“你先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吧。”
小樊子愣了愣,半天说了句:“我、我来看看您的兔子……”
“都说了胆小如鼠,你还看什么看。”萧夕禾无语。
小樊子干笑一声:“您为了它一整日不出门,奴才怕许如清下了什么降头,所以来瞧瞧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起来还算合情合理,萧夕禾点了点头。
小樊子默默松了口气,庆幸自己进屋之后还没来得及掏出药就被打晕了,否则眼下还真不好解释。
他解释清楚了,那眼前这个男人……小樊子警惕地看着谢摘星。
萧夕禾见状,也扫了眼谢摘星:“哦,他是我从宫外偷运回来的男宠。”
小樊子:“!!!”
谢摘星:“……”
“别告诉任何人,否则杀了你。”萧夕禾威胁。
小樊子惊恐地点头,又一次看向谢摘星,模样还算凑合,浓眉大眼的,身板也好,难怪殿下喜欢,但是……
“而且我方才分明看到他的耳朵……”小樊子又看一眼,正常的耳朵,没有毛绒绒。
“情趣罢了。”萧夕禾丢出一块绒布,颜色与谢摘星的兽耳有几分相似。
小樊子:“……”没想到他家殿下玩得这么开。
但他还有一个问题:“您什么时候把人弄进来的,我怎么不知道?”
萧夕禾面不改色:“若是给你知道了,那我还做什么主子?”
有道理!小樊子恍然:“所以您今日不肯出门,也不叫人进来,便是为了这个男人?”
“嗯。”萧夕禾承认。
不是被许如清的小把戏吸引就行。小樊子高兴了:“殿下放心,奴才一定会保密的!”
“行了,你先退下吧。”萧夕禾摆起公主的架子。
小樊子应了一声,欢快地跑了出去。
萧夕禾故作高深地站着,直到外头传来关门声,她才猛地松一口气:“骗过去了。”
“这就是你的主意?”谢摘星神色冷淡,“男宠?”
“……这可是个大官。”萧夕禾忽悠。
谢摘星面无表情:“我虽鲜少入世,但男宠是什么意思还是知道的。”
……哦。萧夕禾干笑一声,聪明地转移话题:“他先前应该在捕妖笼见过你,为什么没认出你的长相?”
“因为我换了张脸。”谢摘星回答。
萧夕禾眨了眨眼睛:“换了吗?我怎么没感觉?”
“因为没对你换。”谢摘星抱臂。
萧夕禾恍然:“你可真厉害!”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谢摘星已经懒得与她计较男宠的事了。萧夕禾嘿嘿一笑,又跑出去给他做了点吃的,把人哄得服服帖帖。
晚上,萧夕禾熟练地躺到床里,把外面的空位给他让出来。谢摘星没有觉得丝毫不妥,直接在她旁边躺好。
“手。”谢摘星道。
萧夕禾不明所以,谢摘星也不提醒,只是冷淡地看着她。
“哦……”萧夕禾总算想起来了,赶紧将袖子撩起,把他早上弄出的伤口递到他唇边。
谢摘星一口叼住。
“嘶……轻点。”萧夕禾倒抽一口冷气,声音小小的,有点像撒娇。
谢摘星喉结动了动,下意识放轻了动作。
萧夕禾眉头微蹙,却无意间被什么东西扫到。
什么东西?她瞄了一眼,看到他的尾巴又在摇晃,而他似乎浑然不知。
……算了,还是别提醒他了。萧夕禾假装什么都没看见,等他松开自己后问:“明天是不是还要掐?”
谢摘星抬眸看向她。
“还挺疼的。”萧夕禾叹气。
谢摘星抿了抿唇,半晌说了句:“你别背信弃义,就不掐。”
“那我肯定不会背信弃义。”萧夕禾连忙保证。
谢摘星看她一眼,躺平了。
萧夕禾毫无睡意,侧身看着他的脸:“你后背全是伤,这么躺着不疼吗?”
“疼。”
“那你还躺?”
“你管我。”
萧夕禾:“……”聊天结束。
她翻个身靠着墙,很快便睡熟了。谢摘星听着她清浅的呼吸,总算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尾巴在晃了。
“不准动。”他沉下脸呵斥,尾巴却晃得更欢。
“没出息!”
“蠢货!”
谢摘星精神分裂一样自己骂自己,而萧夕禾却已经陷入一个奇怪的梦。梦里,她跟谢摘星在一个山谷里住了好久,谢摘星还怀了她的孩子,她每次看到他的肚子,便会心生欢喜。
“再动就砍了你!”
嗯?萧夕禾被暴躁的声音吵醒,迷迷糊糊对上一双熟悉的眼睛,还沉浸在梦里的她茫然一瞬后凑过去。谢摘星自然也发现她醒了,见她凑过来还以为要说话,于是俯身去听,结果下一瞬,她便蹭了蹭他的鼻子:“不生气了。”
说完,就睡了过去。
谢摘星:“……”
他浑身僵硬,眼底闪过一丝不可置信——
她竟然,向他求欢。